中國競技體育改革走向管窺

向靜+單宇+呂樹庭

摘 要：從中國競技體育發展的兩個時間點說起，在思考中國競技體育發展重新定位的基礎上，提出競技體育改革，說到底就是競技體育舉國體制改革的觀點，并通過由政府辦向社會辦轉軌、改革賽制、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培養回歸學校體育等改革路徑的探索，管窺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中競技體育改革的走向。

關 鍵 詞：體育社會學；競技體育；舉國體制；中國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7）05-0027-04

Abstract： Starting with two times in competitive sports development in China， on the basis of their thinking about the re-orientation of competitive sports development in China， the authors put forward such a viewpoint as that competitive sports reform is the reform of the nationwide competitive sports system after all， and had a glimpse of the trend of competitive sports reform in the big picture of sports development in China by exploring reform ways in such aspects as transition from management by the government to management by society， competition system reform， and returning the cultivation of competitive sports backup talents to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Key words： sports sociology；competitive sports；nationwide system；China

燃燒了16天的第31屆里約奧運圣火，終于在北京時間2016年8月22日于馬拉卡納體育場緩緩熄滅，中國體育代表團以26金、18銀、26銅的成績位居英國之后列金牌榜第三。2016年10月31日原北京市委副書記、教育工委書記茍仲文接替劉鵬擔任國家體育總局局長。從北京的51金到倫敦的38金，再到里約的26金，中國競技體育真的衰落了嗎？新局長會為中國體育發展帶來什么新的舉措？里約之后，在實施健康中國國家戰略、全民健身國家戰略背景下，中國競技體育向何處去？這或許將會成為體育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問題。

1 中國競技體育發展的兩個時間點

1.1 1956年開始：確立優先發展競技體育的方針

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內經濟千瘡百孔、社會百廢待興，國際列強虎視眈眈，形勢非常嚴峻。體育設施匱乏等群眾體育發展受到了限制，城市以廣播操、勞衛制和運動會為代表的單位職工體育為主，而城市社區體育和農村體育尚未大規模興起。學校體育同樣受到設施和師資條件的制約。在這一背景下，為盡快洗刷“東亞病夫”的恥辱，振奮民族精神，加快經濟建設的步伐，隨著1956年陳鏡開第一個世界記錄（舉重）的誕生，我國確立了優先發展競技體育帶動群眾體育發展的方針[1]。此后，世界冠軍、世界記錄不斷涌現……在那個歷史年代，競技體育的振興之路，也就是民族復興之路，是上至國家領導人，下至平民百姓的共同社會心理，同時也由此揭開了未來中國競技體育不斷輝煌的序幕[2]。

1.2 1978年以來：舉國體制的形成

“文化大革命”使中國社會和經濟面臨崩潰的邊緣?？梢哉f，1978年開始的改革開放又一次凝聚了中國領導人和人民大眾尋求富強、追求現代化的共識，中國要在包括體育在內的各個領域全面趕超世界先進水平，實現“十五年趕上或超過英國”的未竟理想[2]。在這一背景下，我國的競技體育以強勁的勢頭持續發展，1982年稱霸亞洲體壇，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實現了金牌零的突破，并以15枚金牌躍居金牌榜第4位。為了總結我國競技體育迅速崛起的經驗和制定發展戰略，在1985年體育發展戰略研討會上首次提出了“舉國體制”的概念，并以“三個一”加以高度概括，即“全國一盤棋，組織一條龍，訓練一貫制”。進而又被解釋為“國家實施以政府管理為主導，以行政手段管理體育事物，以計劃手段配置資源，形成包括以體育行政部門為中心的管理體制、專業運動隊為中心的訓練體制、全運會為中心的競賽體制這樣一個三位一體的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3]。舉國體制是政府的強力作用發揮于體育領域，意圖實現政府意志的一種治理行為，這與改革開放前的計劃經濟體制是相適應的。在此僅以奧運會為例來說明舉國體制的成績，自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實現金牌零的突破至2008北京奧運會，中國在奧運會上共獲得163金牌、115銀牌、106銅牌的好成績，特別是北京奧運會取得了無與倫比的成功，并以51金榮登金牌榜首，充分證明了舉國體制在特定國情條件下，提高競技水平、振奮民族精神、促進經濟發展、提高國際地位和展示改革開放成果的歷史功績。

2 中國競技體育發展重新定位的思考

我國從優先發展競技體育帶動群眾體育的發展方針，到舉國體制的形成和持續發展的金牌慣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歷史階段國家發展的需要和民眾社會心理的需要。但是，從北京奧運到倫敦奧運、再到里約奧運，從媒體的報道中，我們不難看出體育部門的官員和民眾對金牌期待的轉變，因為國家發展的環境發生了變化，中國的日益強大和國際地位已不再需要再用金牌來證明了?！皷|亞病夫”的恥辱早已洗刷干凈，競技體育引領群眾體育的發展已成為歷史，全民健身上升為國家戰略標志著長期向競技體育的傾斜正在轉向群眾體育，在特定歷史時期形成與發展的舉國體制面臨著改革……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緊緊圍繞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宏偉目標，提出了一系列關于發展的新理念、關于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思想、關于實現“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三嚴三實”的治黨風格、“四個全面”的戰略方針和“五位一體”的發展思路，開創了黨和國家事業發展新局面。當前，我國GDP總量世界第二，人均GDP排名由1986年的第127位上升至2015年的第76位（7990美元）[4]。特別是在這一大好形勢下出臺的健康中國2030國家戰略和全民健身國家戰略，標志著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開始轉軌。展望未來，“唯金牌論”將退出歷史舞臺，全民健身將成為健康中國的有力支撐，將成為小康社會的國家名片，中國體育將在國家戰略引領下，實現以全民健身為根本，以競技體育為標志，以學校體育為基礎“三位一體”的協調發展。在這一新的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中，競技體育只是體育發展的一個部分、一種標志，而不再是一枝獨秀，忽略其他。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5]。endprint

3 近在眼前的2020東京奧運會形勢逼人

重新定位競技體育，并不是不重視競技體育，更不是不要競技體育，而是要在新的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中尋求競技體育發展的新思路。在里約奧運開賽前，“西烏旗視窗”曾就中國體育代表團的金牌成績做過預測：6個金牌大戶項目乒乓球、羽毛球、跳水、舉重、射擊、體操（含蹦床）可獲27金，田徑、游泳、三大球可獲10金，女子柔道、自行車、跆拳道、擊劍、拳擊等可獲5金，合計42金[6]。結果中國體育代表團只取得了26金的成績，體操（含蹦床）全軍覆沒，羽毛球只有2金，射擊、游泳各1金，就連跳水也痛失稱霸8年的男子雙人三米板金牌……展望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實力強勁的美國或將繼續保持金牌霸主的地位，但第二位的爭奪仍將會在中、英之間展開，日本則想緊隨其后實現重回奧運金牌榜第三的夢想。如果日本實現了夢想，升居金牌榜第三位，中、英必有其一降至第四位。歷史上，英、日的奧運競技成績由于受本國體育發展政策導向的制約，都曾有過輝煌與衰落，但近兩屆奧運會英、日的成績上升態勢明顯。在第30屆倫敦奧運會上，英國以29金的成績位列金牌榜第三，這是自1908年第4屆倫敦奧運會（英國以56金居榜首）以后的百年來取得的最好成績，英國為之振奮，認為倫敦奧運會的成功將會給經濟、社會和體育的發展帶來新的機遇。在這一背景下，英國體育協會（Uksport）制定了以優勢項目為重點，落實項目、落實人頭的2016里約奧運投資計劃，預計資助金額將達到283 600 989英鎊（殘奧會為71 335 617英鎊），以期使英國運動員再創佳績[7]?？梢哉f，該計劃為里約奧運英國升至金牌榜第二位奠定了重要基礎。預計英國絕不會放棄為2020東京奧運會的繼續努力。在里約奧運會上，日本涌現出一批不到20歲的年輕運動員，為4年后的東京奧運會增添了新生力量。而且，2020年東京奧運會將增加棒壘球、空手道、沖浪、滑板和競技攀巖等5個大項18個小項[8]，這5個大項在日本有著良好的基礎，在世界上有較強的競技實力。為了再一次實現“東京走向世界，世界來到東京”的夢想，日本已將2020年東京奧運作為振奮民心、振興經濟的又一個里程碑，日本必定會強化訓練，加大投入，舉國為之，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日本重回奧運金牌榜第三的實力和條件絕不可小覷。

4 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中的競技體育改革走向

在我國，探討競技體育的發展很難繞開舉國體制。國內對競技體育舉國體制的解釋多達46種[9]。那么，舉國體制的基本構成要素是什么呢？盧元鎮教授[10]認為是四大要素，即政府辦、奧運戰略、專業隊、全運會。政府辦是這一體制的基本性質，奧運戰略是它的理想追求，專業隊、全運會是前兩者的操作，分別落實在運動訓練和運動競賽領域。政府在其中扮演著決策者、組織者、投資者、經營者、受益者和風險承擔者的角色。

舉國體制的歷史功績無可置疑，但它畢竟是典型計劃經濟條件下的產物。關于舉國體制存在的弊端，體育學術界有過許多論述，這里不再一一分析，僅以盧元鎮教授[10]的兩個觀點稍加概括：一是舉國體制對三大球、田徑項目的效率是很低的，基本是不成功的；二是舉國體制“不利于發揮市場的積極性，不利于社會組織成長與發育，不利于社會來分擔競技體育的責任，于是就制約了競技體育資源來源的多樣性和可持續發展，限制了其發展規模的不斷擴大”。

2016年12月5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召開第30次會議。3年30次會議體現了我國全面深化改革的清晰走勢。習近平總書記深刻地指出：“沒有堅定的制度自信就不可能有全面深化改革的勇氣，同樣，離開不斷改革，制度自信也不可能徹底、不可能久遠”[11]。

在不斷改革、深化改革的進程中，中國體育的改革勢在必行，競技體育概莫能外。從舉國體制構成的四大要素來看，競技體育的改革，說到底就是舉國體制的改革。

4.1 改革路徑一：由政府辦逐步向社會辦轉軌

競技體育由政府辦逐步向社會辦轉軌，學術界呼吁已久。由政府辦逐步向社會辦轉軌，就是要改變由政府扮演多重角色、獨家投資包攬競技體育的辦法，逐步過渡到政府辦和社會辦相結合，最終到交由社會去辦。所謂改變政府獨家投資（包攬全部資金），即是在資金來源方面開放競技體育的投資渠道，除政府投資外，部分有市場化潛力的項目，可以通過商業化運作融資，不具備市場化的項目可考慮接受社會贊助等的形式。所謂社會辦，即是由政府管理競技體育（投入政策和一定的資金），協會操作競技體育（將政府對具體事宜的操作移交給協會），社會辦競技體育（實施俱樂部化，以社會資金為主，政府給予一定的資助）。所謂過渡（政府辦和社會辦相結合），就是說專業隊要逐步向企業和高校轉移，當然，這需要相當的時間和必要的條件，可能會經由試點，將現有各運動項目的專業隊以“高水平運動隊俱樂部”模式，分期、分批逐步下放到體育學院、重點高校和規?；拇笃髽I。讓高校發揮科技優勢，讓企業發揮經濟優勢，可以說，當今中國的一些高校和企業已經基本具備了接納高水平運動隊的條件。

4.2 改革路徑二：賽制改革

1）新賽制的構想。

全運會是舉國體制的重要要素之一。競技體育的發展，舉國體制的歷史功績，離不開全運會的支撐。1956年我國確立了優先發展競技體育帶動群眾體育發展的方針后，1959年即召開了第一屆全運會，并逐步形成了以全運會為最高競賽組織形式的競賽體制?？梢哉f，這兩大舉措奠定了我國競技體育舉國體制形成與發展的重要基礎。盧元鎮教授[10]指出，中國是全世界全國性競賽活動最多的國家，不算單項的比賽，形成傳統的全國性運動會就有10個，如果要加上全國性的單項比賽，這個數字要翻倍，如果再加上與其相對應的地方性賽事，可能要翻好多倍。近些年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競技體育在國際體壇的不斷輝煌，不僅大型綜合性賽事舉辦的頻率高，而且規模越來越大，檔次越來越高，花費越來越多，動輒就上百個億，如果再加上為辦好賽事的城市建設就是上千個億。不僅如此，全運會與奧運會的矛盾日益突出，特別是全運會安排在奧運會之后舉辦，使其失去了選拔奧運精英的價值，把奧運會和全運會的計分捆綁在一起的作法則更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一大發明。為此，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賽制改革都勢在必行，而首當其沖的便是全運會。全運會如何改？學術界有過討論，并基本形成了兩種意見：少數學者主張取消，多數學者主張留而求其變，并提出了許多頗有見地的改革措施。但是，當中國的日益強大和國際地位已不再需要用金牌來證明自己的時候；在健康中國戰略和全民健身戰略引領下新的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中對競技體育重新定位的時候，特別是在改革舉國體制的背景下來討論賽制改革，全運會就失去了它的必要性和作用，取而代之的應該是與新的中國體育發展大格局相對應的競賽體制。就全國性賽事而言，改革后的賽制原則上可包括三大層次：推動全民健身發展的全國綜合性運動會，刺激競技水平提高的全國單項運動會，選拔、培養后備人才的全國中小學生運動會。endprint

2）新賽制要重視市場化運作。

辦賽事是要花錢的，賽事的規模越大，支出就相應越多。目前，國內諸如全運會、農運會等大型綜合性運動會主要是由政府買單的，被稱作“中國式辦賽模式”。隨著市場化、法制化和民主化改革的深入，新賽制應努力改變這種辦賽模式，順應國際潮流而逐步走向市場化運作。在我國，政府主導、市場化運作的辦賽形式也不乏先例。比如，2005年5月，廣州市承辦的“湯尤杯”羽毛球世錦賽，賽事經費預算1 200萬元以上，政府財政撥款只有350萬元，而市場化運作籌資卻得到1 440萬元。再比如，2003年2月廣州舉辦的“中巴國際足球賽”和廣州連續6年舉辦的“中國羽毛球公開賽”，都采用了市場化運作的辦賽形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4.3 改革路徑三：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培養回歸學校體育

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基地應該是學校體育，發達國家大多是這樣的。但是，由于管理體制（競技體育歸屬體育行政部門管轄，學校體育歸屬教育行政部門管轄）等的原因，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培養自成體系。但有很多數據表明，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斷檔，嚴重萎縮，持續乏力，相對3億多的少年兒童，參加業余訓練的只有31.7萬人[12]。而歷經幾十年發展的學校體育在應試教育中仍處于弱勢地位，學生體質下降，數以億計的青少年并未真正成為競技體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后備人才。為此，在健康中國國家戰略引領下，實現以全民健身為根本，以競技體育為標志，以學校體育為基礎“三位一體”協調發展的大格局中，學校體育必須重新審視如何培養與體育終身結緣的社會成員，更好地服務于全民健身；必須重新審視如何謀求與競技體育的契合，讓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培養回歸學校體育，形成以學校體育為主、社會力量為輔，多元化的競技體育后備人才培養的新格局?？梢哉f，讓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培養回歸學校體育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體育傳統項目學校）和可參照的強化路徑（校園足球發展戰略）。為此，建議將學校體育培養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重點放到田徑（基礎）、三大球（標志）、乒乓球（國球）、羽毛球（普及程度高的奧運強項）、南方游泳、北方冰上運動（氣候特點）等項目上，重新調整體育傳統項目學校，也可考慮根據當地學校的各方面條件分別命名田徑、籃球、乒乓球、游泳等定點學校，統籌布局，以點帶面，逐步推進。此外，提倡社會力量辦一些低年齡的項目（體操、跳水）和高消費項目（射擊、射箭、賽艇）的俱樂部或學校。當然，這并不排斥社會力量辦其它項目的俱樂部或學校，事實上有些社會力量辦的俱樂部或學校是客觀存在的（如恒大皇馬、富力切爾西足球學校等），問題是如何給予政策上的支持，進一步調動社會力量培養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的積極性，逐步形成多元化的競技體育后備人才培養的新格局。

中國的體育改革、特別是競技體育舉國體制的改革，或許還需要相當的時日，但在改革中探索、在改革中發展，卻是歷史的必然。本研究所提出的競技體育改革走向還只是一個粗線條的描述，也可以說是帶有一定理想主義色彩的主觀期望。由此，其主觀性、片面性、甚至是謬誤在所難免。但期望我們的一點粗淺之見，能引發出體育學術界更多富有遠見卓識的思考，從而為推動中國競技體育的改革與發展獻策、獻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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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呂樹庭，李留東. 中國競技體育要為衰落作準備[J]. 武漢體育學院學報，2008，42（9）：5-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