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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詞語在晉南方言中的遺存
——以《爾雅》與《方言》為例

2018-01-30 02:43孫改霞
關鍵詞:古音晉南爾雅

孫改霞

(山西師范大學現代文理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0)

晉南指山西省西南部,包括現在臨汾市與運城市。此地歷史悠久,堯舜禹時期均在此建都;此外,春秋時期晉國的都城雖幾經遷都,也基本上都在今臨汾市所轄的附近縣市;再加上晉南西可到西都鎬京、東可到東都洛邑,且與兩地相距不遠,是山西重要的交通樞紐。綜合三方面的因素,可知晉南地區不僅有著悠久的歷史,而且在上古時期也是北方重要的政治中心與文化中心,同時也是交通樞紐。因而,此地的語言也會隨著經濟與文化政治的蓬勃發展而得到流通與強化,因此上古的語音、語詞從理論上說在晉南地區應該有所遺留。梳理晉南地區所遺存的上古音、上古詞,以考察古音、古詞與當今語音、語詞之間的源流關系也就顯得十分必要了。

《爾雅》與《方言》作為上古漢語詞匯的匯集者,其中有部分古語詞在今天晉南河津方言中尚有遺存,這些遺存,有少部分還完全保留古音,而大部分則是音轉之后在當地方言中得以遺存。以下是《爾雅》與《方言》中27個特殊詞在晉南河津方言中的遺存及音轉情況。(說明:1.文中源自《爾雅》的材料以及部分生僻詞的注音均摘抄于徐朝華《爾雅今注》;文中源自《方言》的材料均摘抄于周祖謨《方言校箋》。2.文中的上古擬音根據王力先生的《上古聲母及常用字歸類表》、《上古韻部及常用字歸類表》及其擬音而定;若常用字中未收錄某字,其上古擬音則根據其聲符的歸類而定。3.文中所出現的河津方言讀音若與普通話的讀音有差異,則標注該詞的河津方言讀音,而所標注的讀音以史秀菊的《河津方言》中的聲韻調為準,其中聲調有四個:陰平31、陽平324、上聲53、去聲44。)

(一)戾:晉南河津方音讀[li324](與“戾”普通話讀音基本同),表“到、來”義。

迄、臻、極、到、赴、來、吊、艐、格、戾、懷、摧、詹,至也。(《爾雅今注·釋詁》第一1.5條)

上述兩則材料說明表示“到來”之義在上古也呼為“戾”,該字在上古音系中隸屬于”來母[l]、質部[et]”,其上古擬音為[let],此音音轉后遺存于今天晉南河津方言中,當地人呼”來“為”戾[li324]”。如:“我來了”,在當地方言中呼為“我戾呀?!?/p>

(三)融:晉南河津方音讀[v??324],表“又細又長”義。

永、羕、引、延、融、駿,長也。(《爾雅今注·釋詁》第一1.36條)

修、駿、融、繹、尋、延、長也。陳楚之間曰修,海岱大野之間曰尋。宋衛荊呉之間曰融。自關而西秦晉梁益之間凡物長謂之尋,周官之法,度廣為尋,幅廣為充,延,永長也。凡施于年者謂之延,施于眾長謂之永。(《方言校箋》第一1.19條)

上述材料說明表示“長”之義在上古也呼為“融”,該字在上古音系中隸屬于“余母(喻四)[?]、冬部[u?]”,其上古擬音為[?u?]。此音音轉后遺存于今天晉南河津方言中,當地人呼“長”為“融[v??324]”,多與“細”連用為“細融”,表示“又瘦又高”之義。如:“你看這孩子長得細融多高”,即“你看這孩子長得又瘦又高的”之意。

(四)釗:晉南河津方音讀[t?au31](與“釗”普通話讀音基本同),表“勉勵”義。

亹亹(wěi)、蠠(mì)沒、孟、敦、勗、釗、茂、劭、勔,勉也。(《爾雅今注·釋詁》第一1.41條)

此則材料說明表示“勉勵”之義在上古也呼為“釗”。該字在上古音系中當隸屬于“端母[t]、宵部[o]”,其上古擬音為[to]。②此音音轉后遺存于今天晉南河津方言中,當地人呼“勉勵”為“釗[t?au31]”,但多含貶義,表示“越勸越來勁”。如:“他這個人釗得很,你不要理他”,即“他這個人不能勸,越勸越來勁(不勸反而沒事),你不要理睬他”之意。

晉南方言中“釗”的讀音[t?au31],是其上古讀音[to]音轉之后在此地的遺存。就連揚雄在《方言》中也說“秦晉曰釗”:

釗、薄、勉也。秦晉曰釗,或曰薄。故其鄙語曰薄努,猶勉努也。南楚之外曰薄努,自關而東周鄭之間曰勔釗,齊魯曰勖茲。(《方言校箋》第一1.32條)

(五)卬:晉南河津方音讀[??53],表“我”義。

卬、吾、臺、予、朕、身、甫、余、言,我也。(《爾雅今注·釋詁》第一1.43條)

此則材料說明表示“我”之義在上古也呼為“卬”。該字在上古音系中隸屬于“疑母[?]、陽部[a?]”,其上古擬音為[?a?],此音音轉后遺存于今天晉南河津方言中,當地人呼“我”為“卬[??53]”。③如:“卬在看書”,即“我在看書”。

“卬”由上古音[?a?]到晉南方音[??53]顯然是一音之轉:聲母相同,韻為陽聲韻與陰聲韻對轉。

(六)樗:晉南河津方音讀[pfhu31],表“椿樹”義。

栲,山樗。(《爾雅今注·釋木》第十四14.2條)

此則材料說明表示“椿樹”之義在上古也呼為“樗”。該字在上古音系中隸屬于“匣母[?]、魚部[a]”,其上古擬音為[?a]。④今晉南人呼“椿”為“樗[pfhu31]”。應該說晉南方音中椿的讀音“樗[pfhu31]”中的韻母[u]當是“樗”古音中的“魚部[a]”音轉而來的。

(七)負:晉南河津方音讀[fu53](與普通話讀音基本同),表“鼠”義。

蟠 (fán),鼠負。(《爾雅今注·釋蟲》第十五15.27條)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對“老鼠”的稱呼有“蟠”、“鼠負”,似乎無甚奇特之處。但是,上古以單音節為主,此處的“鼠負”卻是雙音節,尤其是其中的”“負”,不知何義,既然意義不明,則很有可能“負”字表“鼠”的另一通行讀音,也就是說“蟠、鼠、負”三字是“老鼠”的三種不同的說法,三字的讀音在當時應該是不同的,因此,此處的“蟠鼠負”三字當斷為:“蟠,鼠、負”。三字在上古時期的讀音分別為蟠[ban]:并母[b]元部[an];鼠[?a]:書母[?]魚部[a];負[b?]:并母[b]之部[?]。讀音確實不同。今晉南各地均呼“鼠”為“負”[fu53],而這一方言讀音當為古音“負[b?]”音轉后在該地區的遺存。

案:晉南方言中很多讀[fu]音的詞語在普通話中多讀[?u]。如:晉南方言中“鼠、黍、水、書、樹、輸、術、薯、睡、暑”等字均讀[fu],而在普通話中均讀[?u]。尤其是其中的“黍”字與“水”字,兩者在上古音中分屬于“黍:書母[?]魚部[a];水:書母[?]微部[?i]”,就其聲母而言,均為“書母”,因而“黍”字中的“水”很可能為“黍”的聲旁。如此一來,“黍、水”在晉南方言中讀[fu53],也應該是其古音音轉后在晉南地區的遺存。

所以說,河津話中表“老鼠”義的方音[fu53],是“負”的古音音轉后在當地的遺存。

(八)豣:晉南河津方音讀[t?ian324](與普通話讀音基本同,但普通話中該字只存于書面語中),表“雄性動物”義。

麕:牡……絕有力,豣。(《爾雅今注·釋獸》第十八18.3條)

《詩經·七月》“獻豣于公”。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對“雄性動物”稱呼為“牡”、“豣”?!柏b”在上古音系中隸屬于“見母[k]、元部[an]”,其擬音為[kan],此音遺存于晉南方言中。河津方言中呼“雄性動物”為[t?ian324](音尖),如:“看這頭尖豬/尖?!?,即“看這頭公豬 /公?!?。

(九)苛:晉南河津方音讀[??324]、[k?31],表“罵”義。

苛,妎(xì)也。(《爾雅今注·釋言》第二2.265條)

憑、齘、苛,怒也。楚曰憑。小怒曰齘(言噤斷也),陳謂之苛(相苛責也)。(《方言校箋》第二2.20條)案:括號中的注解為晉郭璞所注。

上述材料說明表示“責罵、責備、呵斥”之義上古曰“苛”,且使用頻率較高,尤其是兩漢時期,如:

《史記·酈生列傳》:“酈生聞其將皆握齱,好苛禮自用?!保▽㈩I皆齷齪,苛求瑣碎禮節且剛愎自用)

《漢書·王莽傳》(中):“大司空士夜過奉常亭,亭長苛之?!?/p>

《說文·敘》:“苛人受錢?!保ㄘ焸渌耸帐苠X財)

“苛”字在上古音系中隸屬于“溪母[kh]、歌部[ai]”,其上古擬音為[khai]。⑤今晉南河津方言中呼“罵”為[??324](音同“我、鵝”等字的方音,汾南音)、[k?31](音“各”,汾北音)兩音,如:“他鵝我”、“他各我”,都是“他罵我”的意思。

另外,河津方言中尚有表示“責打”義的詞語[khai324](音開),如:父親從老師口中得知兒子這段時間竟然逃學而自己還蒙在鼓里繼而大怒欲責打兒子時,往往會說“讓我開外慫去”,即“讓我打那家伙去”??梢?,表“責打”義的[khai324]音,與“責罵“義的”苛“的上古音[khai]完全相同,意義也有相通的地方,因此,河津方言中表”責打“義的[khai324]音,當是“苛”的上古音[khai]在當地的遺存,只是意義已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由古義“責備”變為“責打”了,即有了身體上的懲罰了。

所以說,河津話中表“責罵”義的方音[??324]、[k?31],是“苛”的古音音轉后在當地的遺存。

(十)黨:晉南河津方音讀[ta?324](與普通話讀音基本同),表“知曉、理解”之義。

黨、曉、哲、知也。楚謂之黨,或曰曉。齊宋之間謂之哲。(《方言校箋》第一1.1條)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關于“知曉”義可用“黨”來表示?!包h”在上古時期屬“端母[t]、陽部[a?]”,其擬音為[ta?]。

此音完全遺存在今晉南河津方言中。當地人在表達“知曉”義時,有時說“黨[ta?324]”,與“黨”的古音音讀相同,不過此義往往用在反問句中。如:

A:林肯難道是美國人?

B:你可黨哩?

“你可黨哩”是當地固定用法,往往表示對方知道得太遲了,但不正面肯定對方的猜測,而是用反問的語氣來說明對方的猜測是正確的,所以此句的“你可黨哩”意為“你可知曉啦”?不過此句表達的意思很是豐富,亦有“你可猜中了(這件事)?”與“(這個常識)你難道是猜的?”等意思,因此“黨”在當地方言中還表示“猜測”的含義。如A:林肯是哪國人?B:你黨?!澳泓h”即“你猜”之義。

(十一)培:晉南河津方音讀[phei44](與普通話讀音基本相同),表“土炕”之義。

冢,秦晉之間謂之墳,或謂之培,或謂之堬,或謂之采,或謂之埌,或謂之壟。自關而東謂之丘,小者謂之塿,大者謂之丘,凡葬而無墳謂之墓,所以墓謂之墲。(《方言校箋》第十三13.154條)

墳,地大也。青幽之間凡土而高且大者謂之墳。(《方言校箋》第一1.24條)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對“土高而且大者”謂之“培”,本指“比較高且大的土堆”,由于“土炕”在一室之內也具有“土高且大”的特點,因此,也將“土炕”呼為“培”。今晉南河津方言中,依然將“土炕”呼為“培[phei44]”,如:“培上暖和得很”,即“炕上暖和得很”,應該說當地此方音的來源應源于此?!芭唷痹谏瞎乓粝抵袑儆凇皝K母[b]、之部[?]”,其上古擬音為[b?],到晉南河津方言中則音轉為[phei44]。

(十二)末、彌:晉南河津方音讀[mei324],表“補續”之義。

彌,縫也。(《方言校箋》第十三13.118條)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用“末、彌”來表示“接續、縫合”之義?!皬洝钡纳瞎乓簦好髂福踡]脂部[ei],其上古擬音為[mei];“末”的上古音:明母[m]月部[at],其上古擬音為[ma],兩字古音聲母相同,韻部為旁對轉的關系,因而“彌”、“末”兩字古音相近。⑦

今晉南河津方言中呼“在衣服等布料上再續一截布”為[mei324](音梅),如:“娃的褲子短了,梅上一截還能穿一陣子”,即“孩子的褲子短了,若再續上一截布就還可以再穿一陣子”。

可以看出,河津話表“續”義的[mei324]音,是直承“彌”字的古音[mei]而來的,也就是說“彌”字的古音[mei]在河津話中得到完整的遺存;而“末”的古音[ma],其韻部“月部”在與“彌”韻部“脂部”旁對轉后也可在河津話中得以遺存。因而,河津話中的表“續”義的音[mei324]是“彌、末”的上古音在河津話中的遺存或音轉后的遺存。

(十三)飵:晉南河津方音讀[tsa44],表“討要喜食來吃”之義。

餥、飵、食也。陳楚之內相謁而食麥饘謂之餥,楚曰飵。凡陳楚之郊南楚之外相謁而餐,或曰飵,或曰,秦晉之際、河陰之間曰,此秦語也。(《方言校箋》第一1.31條)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用“飵”來表示“拜訪而食麥粥”之意,說明“飵”有“吃”的含義;其上古音為“崇母[d?]、鐸部[ak]”,則上古擬音為[d?ak]。⑧

此字的音與義在河津方言中均有不同程度的遺存。如河津話說“她未婚夫來了,咱們去[tsa44](音同咋,去聲)她去”,即“她未婚夫來拉,咱們去給她討要喜食吃”之意。

該字的上古音義在今晉南河津方言中有遺存(上述材料中也說“秦晉或曰”),當地人呼“人胖”為[na?44](音囊,四聲)。這一方音顯然是直承“”的古音[a?]或[na?]而來的;在河津方言中,此字不單用且多重疊使用,如:這娃的手“席圪囊囊”(這

(十六)鐫:晉南河津方音讀[?yan44],表示“鉆”之義。

鐫,琢也。晉趙謂之鐫。(《方言校箋》第二2.27條)

“鐫”在上古屬于“精母[?]元部[an]”,其擬音為[?an]?!扮潯钡倪@一古音音轉后在今晉南河津話中得以保留。河津話呼“鉆、雕琢”等義為[?yan44],跟普通話“鐫”的讀音是一樣的。如:“鐫個眼”,即“鉆個洞”。

河津話中的[?yan44]音顯然是“鐫”的古音音轉后在當地的遺存:“鐫”的聲母“精”母到普通話中分化出[?]與[?]兩個聲母,而河津話保留了所分化的[?]聲母;方音[?yan44]中的韻母由上古的“元部[an]”演變為[yan],因為受到聲母[?]的影響,因此需加介音[y]。所以說,河津話中的[?yan44]音是“鐫”的古音[?an]音轉后在當地的遺存。

(十七)涅:晉南河津方音讀[niε31],表示“腐爛、腐化”之義。

蔿(wěi)、譌(é)、嘩、涅,化也。燕朝鮮洌水之間曰涅,或曰嘩。雞伏卵而未孚,始化之時,謂之涅。(《方言校箋》第三3.6條)

此則材料表明上古時期用“涅”來表示“腐化”義。而“涅”的這一用法在今晉南河津方言中尚遺存。如當地人說“這木頭都涅啦”,即“這木頭都腐爛啦”。

“涅”在上古音系中屬于“泥母[n]、質部[et]”,11其擬音為[net],這一古音音轉后在河津話中得以遺存。(十八):晉南河津方音讀[s?31],表示“堵塞”義。

(十九)臺:晉南河津方音讀[thai53],表示“藏東西”之義。

臺,既失也。宋魯之間曰臺。(《方言校箋》第六6.26條)

此則材料表明上古時期用“臺”來表示“丟失”義?!芭_”的這一義在今晉南河津話中有遺存,只是詞義已有所變化。當地人呼“藏”為[thai53](音臺)。如:“你把我的書給臺哪兒了”,即“你把我的書給藏哪里了”之意,此處雖然重點表示的是“藏”義,但“藏”就意味著“不見、丟失”之義,所以說,河津話中的[thai53]所表示的“藏”義應是“臺”的古義在當地遺存后的變化。

在音讀方面,“臺”字在上古音系中屬于“透母[th]、之部[?]”,其擬音為[th?]。這一古音音轉后在河津話中得以遺存。

(二十)讓:晉南河津方音讀[?a?53],表示“長輩責罵晚輩”之義。

譙、讙,讓也。齊楚宋衛荊陳之間曰譙,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言相責譲曰譙讓,北燕曰讙。(《方言校箋》第七7.7條)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用“讓”表示“用言語相互責備”。這一意義在今晉南河津話中得以保留,當地人呼“長輩批評、責罵晚輩”為“讓”,如“我爸爸今天讓我了”,即“我爸爸今天批評我、罵我了”。

在音讀方面,“讓”字在上古音系中屬于“日母[?]、陽部[a?]”,其擬音為[?a?]。而“讓”字在河津話中的讀音[?a?53],是“讓”的古音[?a?]在河津話中音轉后的遺存。

(二十一)倯:晉南河津方音讀[su??324],表示“人比較壞”之義。

在音讀方面,“倯”在上古音系中屬于“心母[s]、

膊、曬、晞,曝也。東齊及秦之西鄙言相曝僇為膊。燕之外郊朝鮮洌水之間,凡曝肉,發人之私,披牛羊之五藏,謂之膊。曝五谷之類,秦晉之間謂之曬,東齊北燕海岱之郊謂之晞。(《方言校箋》第七7.15條)

此則材料說明在上古時期用“膊”來表示“曬或曬肉”之義?!安病钡倪@一意義在今晉南河津方言中得以遺存。當地人呼“曬或用火將食物、衣物等烤干”為[p?31],如“把饅頭膊到爐子上”,即“把饅頭放在爐子上烤干”;再如“把手套膊到鍋蓋上”,即“把(濕)手套放在鍋蓋上烘干”之義。

在音讀方面,“膊”在上古音系中屬于“幫母[p]、魚部[a]”,其擬音為[pa]。14“膊”古音[pa]音轉后可變成河津方音中的[p?31]。

(二十四)粃:晉南河津方音讀[piε31],詈詞,表示“不聰明、窩囊”之義。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用“粃”來表示“不知”即“不聰明”之義。這一意義在今晉南河津方言中得以保留。當地人形容一個人不聰明時常說[piε31](音鱉),如“你怎么這么鱉呢”,即“你怎么這么傻呢”;“鱉得太太里”,即“傻得很、窩囊得很”。

在音讀方面,“粃”在上古音系中屬于“幫母[p]、東部[??]”,其擬音為[s??]。13不難發現,河津話中表“人壞”之義的[su??324]音,是由“倯”的古音[s??]音轉而來的。

(二十二)膊:晉南河津方音讀[p?31],表示“曬或用火將食物、衣物等烤干”之義。脂部[ei]”,其擬音為[pei]。16

河津方音中的[piε31]是由“粃”的古音[pei]音轉而來的。

(二十五)寫:晉南河津方音讀[?iε53],表示“思念”之義。

嘳、無寫,憐也。沅澧之原凡言相憐哀謂之嘳,或謂之無寫,江濱謂之思。皆相見歡喜有得亡之意也。九疑湘潭之間謂之人兮。(《方言校箋》第十10.7條)

上述材料表明上古時期用“嘳、無寫”等表示“哀憐”之義,而若“哀憐”,必會想念、思念,所以“寫”引申出“思念”之義,這一意義在今晉南河津方言中有保留。當地人呼“想念”為“寫[?iε53]”,如:“我寫我媽媽了”,即“我想(念)我媽媽了”。

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歸類表”只在聲母歸類表中收“寫”字,歸入“心母[s]”,只能看出方音“寫[?iε53]”的聲母與“心母”的淵源關系,而韻母卻無從分析。但從意義上可以看出河津方言中表示“思念”義的[?iε53]音,當源于“無寫”之“寫”。

(二十六)軋:晉南河津方音讀[ia44],表示“艱難地咽下食物”之義。

此則材料說明上古時期用“軋”表示“吃”,而且是“艱難地咽下”之義,因為“歰”本有“堵塞”之義,引申為“吞咽困難”,所以郭璞注“軋”為“鞅軋不利也”、注“歰”為“語歰難也”。[2](P64)顯然,晉南河津方言中表“艱難地咽下食物”之義的[?ia44]音,源自上古表示“吃”義的“軋”。

在音讀方面,“軋”在上古音系中屬于“影母[?]、月部[at]”,其擬音為[?at],這一古音在音轉后變為河津方音[ia44]。

(二十七)饦:晉南河津方音讀[thu?44],表示“餅”之義。

餅謂之饦,或謂之餦餛。(《方言校箋》第十三13.149條)

上古時期呼“餅”為“饦”。至今,晉南河津方言呼“油餅”為“油拖”。

“饦”在上古音系中屬于“透母[th]、鐸部[ak]”,其擬音為[thak]。17這一古音音轉后在河津方言中得以遺存:首先,聲母古今一致,均讀[th];其次,古韻部入聲韻[ak]可旁對轉為[a],然后[a]再旁轉為[?],再加上介音[u],就形成了河津方音“[thu?44]”。

結語:根據上述27條特殊詞條的分析可以看出,今晉南方言中保留了不少上古的詞語,有些音讀古今未變,有些音讀是音轉之后在當地的遺存,我們可以立足當今晉南方言,來反觀上古詞語的語音情況,以及上古語音到今日語音的演變規律。

注釋:

①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聲母及韻部歸類表中均不收該字,但其聲符“合”隸屬于“匣母[?]、緝部[?p]”,因而將該字暫歸于“匣母[?]、緝部[?p]”。

②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聲母及韻部歸類表中均不收該字,但其聲符“刀”隸屬于“端母[t]、宵部[o]”,因而將該字暫歸于“端母[t]、宵部[o]”。

③北方方音中多地均呼“我”為“卬[??53]”。

④王力先生“上古韻部及常用字歸類表”中“魚”部下收“樗”字,但聲母中不收“樗”字,而“匣”母下收“雩”字,由于“樗”字的聲符為“雩”,所以,“樗”字也當歸于匣母,因而將該字暫歸于“匣母[?]、魚部[a]”。

⑤王力先生“上古聲母常用字歸類表”中不收“苛”字,但收“可”字,歸于“溪母”,而“苛”的聲符為“可”,故暫將“苛”歸于“溪”母;韻部歸類表中收“苛”字,隸屬于“歌部”,因而最終將“苛”字的上古音歸于“溪母、歌部”。

⑥原文作“未”,周祖謨先生認為當為“末”,并援引前人觀點,此處據此校為“末”。

⑦即使是原文的“未”字,由于古音屬明母[m]物部[?t],與“彌、末”聲同韻近,韻部亦為旁對轉的關系,因此,此三字的古音均相近。

⑧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歸類表”中不收“飵”字,但收“乍”字,“乍”歸于“崇母、鐸部”,故暫將以“乍”為聲符的“飵”字也歸于“崇母、鐸部”。

11月部下亦收“涅”字?!百|[et]”部與“月[at]”部同屬于韻尾為[t]的入聲韻,故屬相近的韻,此處暫只將“涅”歸屬于“質”部以便于分析。

12郭璞注“噎”為“皆謂咽痛也”。參詳參周祖謨《方言校箋》(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41頁第13條。

13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歸類表”中不收“倯”字,但其聲符“松”歸于上古“心母、東部”,故此處暫將“倯”字歸于“心母、東部”。

14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歸類表”中不收“膊”字,但與其聲符相同的“博、傅”聲母歸于“幫母”;“傅、溥、賻”韻部歸于“魚部”,故此處暫將“膊”字歸于“幫母、魚部”。

16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歸類表”中不收“粃”字,但其聲符“比”歸于“幫母、脂部”,故此處暫將“粃”字歸于“幫母、脂部”。

17王力先生“上古常用字歸類表”中不收“饦”字,亦不收其聲符“乇”,但以“乇”為聲符的“讬、詫”屬于透母、“吒、讬、宅、詫”四字屬于鐸部;故此處暫將“饦”字歸于“透母、鐸部”。

參考文獻:

[1]徐朝華.爾雅今注[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87.

[2]周祖漠.方言校箋[M].北京:中華書局,1993.

[3]史秀菊.河津方言[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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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音晉南爾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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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南民間藝術的發揚與傳承方式
《韻補正》“不合者”研究
后稷族居地在關中不在晉南
周春《爾雅補注》《爾雅廣疏》考辨*
《爾雅注疏》點校零識
丁子峻溫文俊士爾雅男神
作家爾雅《同塵》研討會順利舉行
落霞(外一首)
晉南金墓中的獅子磚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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