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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別處看看

2018-03-07 16:55許城
遼河 2017年8期
關鍵詞:大順大雅志強

許城

到了東城區,尤瑜才感受到月光的好處,滿地的銀白也就是滿眼的純凈,關鍵是能將目標清楚地鎖定在自己的視力范圍之內。早先兒,東城區只有一家國營奶牛養殖場和一家精神病醫院,又臨著東山。東城區顯得神秘也尊貴了起來緣于幾片新建的別墅區,超市、酒店倒也有幾家,只是回別墅區前要路過精神病醫院,養殖場也不斷地擴建,哞哞聲和歇斯底里的嚎叫聲混雜在一起聽起來就不那么入耳了。好在尊貴的人要開尊貴的車,駕車人充耳都是賞心的音樂或被封閉了的靜,追隨著一條條回家的路走進別墅區的人也變得神秘了,卻與尤瑜追蹤的目標不一樣,神秘得有些另類,也算是圈子里的奇葩!

所謂的目標是一個腦后扎著小辮辮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不像那些拾荒人總是那么隨便又污濁,質地也很不錯,自然要近距離觀察才行。尤瑜從裕華路追到東風街,到了褲衩巷辮辮男才遏制住了胯下的電動三輪車。

褲衩巷實際上是三條街的總稱,緊鄰著火車站,街道拓寬了,依舊用早時候的名字,兩條斜著撇開的小街伸展下去像兩條腿,交匯的地方類似“V”的底部或干脆就是褲衩的襠,那條從交叉處向北延伸著的街就是腰身了。緊貼著一條褲腿的地方有一家很不錯的酒店,酒店門前泊著豪車,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燈火豐裕,卻閃動著令尤瑜膽戰心驚的迷離!

一個腆著大肚子的男人突然從酒店里跑了出來,手里拿著粉紅色普拉達包包追著一個窈窕淑女跑,可能是打算送給淑女的禮物。淑女突然收住腳,回過頭來從男人手中搶過普拉達,又從拎在手中的香奈兒包包里掏出一把可能早準備好的水果刀,三下兩下將普拉達折騰得面目全非,隨手棄之。跑到街邊攔住一輛出租車,淑女鉆進去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淑女用水果刀狠著勁地折騰普拉達時,尤瑜的嘴便一咧一咧地動,也忽視了辮辮男,辮辮男卻在追著淑女跑的男人鉆進泊在酒店門前的勞斯萊斯離開后,蹦下電動三輪車,搶劫一樣從地上撿起那個支離破碎的普拉達包包扔到三輪車上。尤瑜原本要跑過去問個明白,辮辮男卻又賊一樣蹦回三輪車也是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虧尤瑜還算及時地用目光薅住了賊的尾巴。也是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差不多天天在商廈里做導購的尤瑜才看清楚,辮辮男身上的阿迪達斯和腳上的蓋世威都很不錯。騎著一輛電動自行車一路追蹤,尤瑜必須借機騰出手來從兜里掏出iPhone印證自己的追蹤有沒有誤差才行。

事實上,尤瑜的判斷沒有絲毫的偏差,iPhone里存著小三兒傳給她的視頻,視頻截圖上的男人腦后也扎著小辮辮,其裝扮、身材,關鍵是氣質……小三兒說起氣質來呵呵地笑著不由自主地蹦了狐步,說起來那個男人也的確很有氣質!小三兒在小區里見到辮辮男便有些驚訝,騎著一輛裝著垃圾的電動三輪車像一個拾荒人,可他的怪異又很難對其角色進行準確的定位,卻送給了他一個很貼切的名字——辮辮男。小三兒那天見辮辮男在樓前的垃圾道口用長柄鐵鉤扒拉來扒拉去的,便躲避在暗處用iPhone偷拍了辮辮男在垃圾中尋寶的全過程,截留下的影像就成了尤瑜追蹤辮辮男的唯一依據。

志強和小三兒同一年考上了西郊那所大學的美術系,父親也希望小三兒能讀完大學,小三卻只讀了一個學期就不去了,與在一家私企做高管的父親談了三個月的判,最終拿著十萬塊錢在街上與女友合資開了一家小酒吧,大雅參與來著,卻管不了人家父子間的事情。尤瑜與大雅從老家出來時都懷著各自的兒子,進城的理由是照顧天天打拼的丈夫。那時候,大順為幾家公司拉活兒,老家離城幾十公里,心疼起汽車里像對待尤瑜一樣用心,便在南郊租了房子,總要有個女人在身邊才好。兒子們漸漸長大成人了,母親們才開始考慮在城里安家。住在出租房里時,尤瑜要照看不諳世事的志強,還要跑出去掙點小錢兒,像很多打工族一樣度過了十幾個春秋,跟大雅一樣咬著牙賣掉了老家的房子,加上丈夫們掙的錢才在那片小區里買下了一套房子。如今,志強讀了大學,尤瑜也在小區附近的一家商廈里上了班,大順開著大貨車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寂寞了也希望兒子回到家中,母子倆吃吃飯、說說話倒也是很不錯的享受!也正是尤瑜天天巴望著享受母子間的歡愉才惹出一場不大不小的禍事,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小小U盤,直到小三兒將那段視頻傳到她的iPhone里似乎才看到了一點點希望。

尤瑜不緊不慢地追著辮辮男跑,思維不太集中,電動自行車便不再走直線了,不知不覺地擋住了一輛悍馬的路。駕駛悍馬的人很有耐性,必須拐向一片別墅區時才摁響了喇叭。尤瑜被警醒了惶惶地閃到了一邊,待那輛悍馬離開后,辮辮男消失了,氣餒嗎?尤瑜停住了電動自行車,一只腳踩在路上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出神。

時間還不算太晚,東城區終究是早先兒的郊區,不遠處的村莊里閃動著點點燈火再皎潔的月光也只是凸顯一種存在罷了。東山有月光陪襯著倒有些情調,究竟不是早些年尤瑜與大順在沒山的老家戀愛時的情景。一條彎曲的小路為尤瑜指明了方向,尤瑜重新啟動電動自行車走下公路,判斷辮辮男往東山去了不只是電動三輪車留在路上的痕跡,看到閃耀在東山上的那點燈光才有了繼續追蹤的信心!

尤瑜讀初中那年村里分了土地,爹手巧腦袋也靈,在責任田里種西瓜、栽果樹,掛了果都需要人看護。那時候,哥哥們都成家立業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爹的身體不好,遇到哮喘病發作尤瑜必須替代他做一些事情,又多是夜間看守果園或瓜地,到處黑乎乎的,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尤瑜與兒子在一起總是喜歡說往事,兒子不厭其煩地問:“有那么堅強?”尤瑜很有耐心,堅強不是與生俱來的,只要懷揣著一點希望就不會軟弱……也不過是母子間的閑聊罷了?,F在,尤瑜必須追蹤一個陌生也怪異的男人跑,那個小小U盤是兒子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就像當年懷著志強坐著大順的解放牌汽車進城一樣,有希望就好!

路面上有一層土只不過是一點敷衍,尤瑜騎著電動自行車向著那點燈光走去,必須承受疙疙瘩瘩的石頭帶給她的煎熬,行了大致二十幾米的樣子,干脆蹦下車步行。路越來越崎嶇,到了一個山坳旁憑借著那點燈火,尤瑜才看見那輛停在山洞前的電動三輪車,辮辮男手持著一瓶酒站在畫架旁,好像不是很在意一盞不明亮的燈,月光才是此時此刻最珍惜也最享受的……尤瑜將電動自行車支起來沒有貿然走過去,隱隱聽到從山洞里傳來的發電機聲更覺得蹊蹺,拾荒人如此怪異,也許真的與那個U盤有瓜葛吧?endprint

志強回到家,就是坐在蹲便上手中也不離開iPhone,要不就坐在電腦前雷打不動。尤瑜想起什么事情便毫無顧忌地追到臥室或衛生間,又常遭到兒子的責難,那時候,尤瑜才發現,兒子真的有了自己的世界。與那個U盤有關的故事就發生在一個星期天,又遇到尤瑜倒休,見兒子扎在臥室里不出來便去樓下找大雅聊天。第二天上午,尤瑜正在商廈里幫助一個老太太挑選襯衫,志強突然打進了她的手機,說U盤里存著一份很重要的文件,本來存在了電腦E盤里,可遭遇病毒襲擊重裝系統時一不小心將E盤格式化了,幸好存在了U盤里,卻又很不幸地不翼而飛,更不幸的是,原作被他也是不一小心地將一杯水灑在了上邊,一氣之下將畫作毀了,回頭想想的確有很多難得……尤瑜焦急地說:“存進U盤前,手機里肯定留下了影像吧?”志強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是……我不是剛換了iPhone6嗎?系統必須更新,從5S里拷貝時可能又是我一次疏忽才釀成了大禍!”尤瑜說不清那個U盤里的東西究竟有多么重要,也不知道U盤怎么會不翼而飛,回到家站在志強的臥室里,反復地回憶也不得要領,還是大雅建議尤瑜去別處看看……啊……對呀……也許去別處看看才會有好結果。

志強的生活從來就沒有規律,每次離開家后,尤瑜必須先從床開始,臭襪子、臟內褲和洗凈了只穿過一次的襯衫,再是蜷縮成狗窩似的被褥,最要命的是電腦桌下的紙簍里塞滿了亂七八糟的紙團,紙團里常常隱藏著學生證、飯卡或銀行卡,害得尤瑜不得不追著志強跑。尤瑜又見不得家中一絲一毫的凌亂,志強前腳走了她便急著收拾臥室……問題就出在紙簍上,每次走進那么亂的臥室尤瑜都咬著牙拎著紙簍,將垃圾倒進垃圾袋里氣哼哼地扔進垃圾道,回頭關閉房門時還免不了罵一句邋遢鬼……呵呵呵——大雅分析得有理有據,學得也惟妙惟肖是與尤瑜有同樣的經歷也有同樣的感受。

尤瑜接聽志強的手機時,大雅就在她跟前,倆人同一年出生在同一個小小的村莊,同一年戀愛、結婚、生子,同一年跟著丈夫跑到了城里,又同一年去商廈當導購,像姐妹又像親密無間的朋友,按小三兒的話的說,干脆就是lesbian……大雅不懂,尤瑜上學時英語最好,還記得一些單詞,同性戀就同性戀吧,有了幾歲年紀的女人都免不了孤獨。那天,大雅對尤瑜提出了嚴肅的批評,尤瑜做事從來都一絲不茍,死活不承認丟失U盤是自己馬虎大意所致,大雅用俗理反駁,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最終被小三兒偷拍的那段視頻擊敗了,可要找到一個微不足道的U盤或怪異的拾荒人有那么容易嗎?其實呢也不難,城市的角角落落到處都有拾荒人,可梳著小辮辮的拾荒人就有一個……志強最近一次打進尤瑜的手機,說那個U盤再沒下落就干脆休學,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回來……呵呵呵——這就是故事啦!

尤瑜鼓足了勇氣還是走到山洞前,辮辮男被腳步聲驚擾了回過頭來,打量著尤瑜卻不言不語。山洞里的垃圾規整得很秩序,威士忌、朗姆、干紅葡萄、特基拉、蘋果杰克威士忌碼在一起都是空瓶子,七匹狼、班尼路、美特斯·邦威、佐丹奴、達芙妮一樣的質地,卻不是相同的款式,有的是陳舊的,有的還是八成新,與碼在一起的顯示器、手機、電冰箱、電磁爐相比也是色彩斑斕……辮辮男干咳了一聲,揚起手中的人頭馬放在唇邊,咕咚咚地灌了一大口,從畫架上拿起鉛筆心無旁騖地素描一個飄在云里的小女人,小女人穿著白紗裙、伸展著胳膊像擁抱又像是捕捉,笑得很開心,只是辮辮男一臉的憂郁令尤瑜難解。辮辮男又在小女人那只小手上添了幾筆似乎才想起尤瑜的存在,又干咳了一聲回過頭來,看著瘦而不欠、目光清澈的尤瑜依舊不語。尤瑜也咳了一聲,見電動三輪車前掛著“收購舊貨”的紙牌子恍然了又疑惑,辮辮男不是一個純粹的拾荒人,可他將收購來的東西碼在山洞里究竟欲意何為呢?

尤瑜猶豫了再三還是道出了自己的初衷,且一再聲明只是問問。辮辮男輕輕地笑著說:“我沒撿到什么U盤,去別處看看吧?!?/p>

早春二月的天氣,尤其是夜間寒氣依舊很重,風一起連月亮都不住地抖動。尤瑜仰起頭來看著似乎有些畏懼的月亮慢慢偏西了,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也只能去別處看看了?!?/p>

志強差不多天天打進尤瑜的手機,那尤瑜必須繼續四處游走,除了廢品收購站,就是處在城區外的垃圾場,卻注定了無果而終,很多人知道她的初衷也說:“去別處看看吧!”說話的人都是一本正經,看不出有什么敷衍。小三兒見了尤瑜喊著大姨問起U盤的下落,也是一本正經地勸她去別處看看,往往是話還沒說完便邁著狐步去街上開店了。尤瑜瞅著小三兒極不正經的背影便心生疑竇,又不知道究竟該懷疑點什么才好。

志強追問完U盤總是急著掛機,好像比總統還日理萬機。尤瑜忙著哎哎地阻止了兒子,問他吃飯、睡覺,再是衣服呀襪子啊什么什么的需不需要添置,她又不喜歡網購,頗有抵觸情緒的志強總是說隨便,就像每次回到家尤瑜問他午飯或晚餐吃什么時一樣,“隨便”是兩個最不好對付的字眼,卻必須對付!

志強有幾天不回家,撥打他的手機又常有人提示關機或正在通話中,尤瑜便在家中坐不住了,必須倒三次公交跑到西郊。見兒子全須全尾兒的,尤瑜從宿舍里將他拽出來直奔商廈,身上的衣服、腳上的襪子,似乎哪樣都破爛不堪了,也是緣于尤瑜對兒子過分關注。

志強跟在尤瑜身后手中依舊不棄iPhone,尤瑜回頭見志強站在商廈門前低著頭繼續擺弄手機,不得不拽著他走進了商廈。待母子倆站在自動扶梯上,尤瑜才似乎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U盤中究竟存著什么?志強笑呵呵地說:“很重要!那是藝術品啊,是藝術品就需要靈感,靈感卻只是一閃而過,人們才說獲取靈感是捕捉……我一直在復制,卻總是有無法消除的缺憾,很難!”尤瑜聽得一頭霧水,卻知道那個U盤的確很重要!

尤瑜很早就不喜歡逛商場,年紀不大就知道家中的日子艱難,拿著媽給的錢去村中的代銷店買醬油、醋,貨錢兩清后扭頭便走頭也不回,決不流連忘返。跟著丈夫進了城,尤瑜要養兒子、交房租,待兒子稍大一點進了幼兒園便忙著去打工,掙的錢總是數好了平整整地壓在箱子底下,必須購置必需品了才去商場,卻依舊是早時的作風。倒是大雅總是風風火火地拉著尤瑜去逛,丈夫二喜開始在那家私企上班時收入也不是很多,就是做了高管與大雅過的也不過是中等生活,卻有自己的理論或口號,看看也是享受!尤瑜從不茍同,逛商場時常把琳瑯滿目和饑腸轆轆聯系在一起。尤瑜去小區旁邊的商廈里打工也是大雅攛掇的,大雅見尤瑜猶猶豫豫的樣子就罵她死犟,像當年跟著大順進城前三天三夜不合眼地瞎琢磨,那叫什么?優柔寡斷!志強高考前一年,尤瑜便在家中做起了全職媽媽,跟著志強去大學里報了到,孤單單地坐在家中才覺得是純粹的資源浪費,去商廈外的環境里打工,路途遠近還不是問題,工種卻不是任意選擇的,究竟不再是青春年少!何況,志強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跑回家要吃要喝,再是出車回來的大順又總是像潰敗的大將軍……好在尤瑜慢慢地適應了琳瑯滿目的日子,就像慢慢地習慣了獨自坐在家中追憶似水年華一樣。endprint

尤瑜母子倆走進的是西郊最大的一家商廈,與志強就讀的那所大學是近鄰,據說,逛也是一群學兄學妹們的休閑主題。吃喝不用尤瑜操心,就是志強回到家,臥室里散亂著的也是各種小食品的包裝和飲料瓶子。覺得不把自己的生活經驗告訴尤瑜就不是孝子,志強便常出其不意地在她的水杯里泡點菊花、大棗或山楂片什么的,兒子的日子就很小資了。

尤瑜拉著志強直接來到二樓,必須面對的又是天天與她相伴的琳瑯滿目,森馬、以純、紅領、法派、紅豆、唐獅、才子……志強卻依舊沉浸在網絡世界里,尤瑜伸手奪過兒子的iPhone問他哪個牌子好,志強笑嘻嘻地從尤瑜手中奪回手機,說:“casually!”尤瑜揚起一只手輕輕地拍在志強的頭上,突然發現兒子的目光暫時離開了手機屏,古琦、阿瑪尼、佛羅倫、迪奧和卡爾文……尤瑜不想再聽志強說隨便了,拉著他走了過去,指著一大片衣服說:“要fiorentina還是Calvin?”嗓音不錯,用英語說佛羅倫和卡爾文發音也很純正!志強有些驚訝,卻嘻嘻哈哈地又用英語說隨便……呵呵——尤瑜咧開嘴笑得很舒服,滿足兒子比滿足自己好!

當年……也就是尤瑜與大順訂婚前必須來城里買衣服和鞋襪,大順用新飛鴿自行車馱著尤瑜來到城里。這座商廈的前身就是三十年前的那家郊區供銷社,一排平房的門楣上有一行用水泥凸起來的文字:“發展經濟、保證供給”;中間還有一顆五角星,與那行大字一樣都涂抹了鮮艷的紅漆。供銷社里很寬敞,柜臺后邊是貨架,售貨員也是天天與琳瑯滿目相伴,卻將售貨員們圈定在了有限的范圍內,在尤瑜看來卻廣闊無垠!那時候,大順的心思還在卡車上,馱著尤瑜進城一路上說的都是汽車,站在柜臺前不再說汽車了腦袋又很容易走神,以致于那個長得很白也很胖的女售貨員見尤瑜摸索著柜臺上的布料耐不住地哎了一聲,大順忙著從兜里掏出媽用干凈手絹包裹著的錢問尤瑜買不買,尤瑜笑吟吟地也說casually……大順從上中學開始就瘋狂地搜索各種汽車雜志,寧可逃學也要跑去找有一輛解放牌卡車的二舅,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常是說不齊全,car卻記得很牢,與尤瑜婚后一年還是纏著賣驢肉火燒的爹東借西湊又貸款買了一輛解放牌卡車……那天,大順迷迷瞪瞪地看著尤瑜那自生了兩片胭脂紅的臉頰呵呵地笑得很舒服。就是志強牙牙學語了,尤瑜還在喜歡大順面前一遍遍地說casually,卻必須上“不”字才行,買衣服可以隨便,其他的就不能casually了,和大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隨便過,只是志強的casually就不好對付啦!

尤瑜還沒想出對付兒子的策略,扭過頭來發現人不見了,總是在意念中將兒子當成不諳世事的孩童,忙著大呼小叫,引來了很多人駐足。待尤瑜發現拿著iPhone6為那些蓋世威拍照的志強才松了一口氣,忙著跑了過去。志強的情趣的確在一雙雙蓋世威上,黑白灰紅藍也是色彩紛呈,標價從五百到兩千不等,尤瑜用目光鎖定志強在意的那雙蓋世威跑鞋,不是意外地發現很嚇人的標價,2538.00差不多是她在商廈里當導購員一個月的薪水。志強好像又不是十分在意,抬起頭來看著一個個從面前走過的靚女瞇著眼笑,尤瑜低下頭來瞅著兒子腳上那雙舊了的耐克板鞋也活動了心思,那還是他過二十周歲生日時尤瑜用一筆獎金買的,三百多塊錢檔次不是很低吧?志強倒是歡歡喜喜地穿了耐克板鞋,可尤瑜每次見到小三兒穿著價格不菲的蓋世威與志強站在一起總是覺得比人家矮一截,也在心中存了一點點希望,每天為那些俊男靚女導購時都會想到志強腳上的耐克。遺憾的是,尤瑜還是老早的習慣,將家中的現金依舊平整整地壓在箱子底下,父子倆沒對她的細致或謹慎提出過異議,倒是尤瑜有時候覺得一輩子將一分錢掰成兩半的媽總是跟自己活在一起,或干脆被媽的魂兒附了體,究竟生活在繁華的城市,媽和爹活著的時候都喜歡說:“掙錢比吃屎難!”

一個留著長發、背著粉紅色普拉達包包的女孩跑了過來,喊著handsome boy撲向志強的懷抱,志強擁著女孩喊著baby猶如一對久別重逢的小戀人。尤瑜說不清眼前的帥哥與寶貝之間的貓兒膩,卻必須笑吟吟地看著一對小男女互相打趣才行。說起來好像也不復雜,女孩的身份可以從她的話語中做出判斷,厭倦了穿越三重門的日子,像小三兒一樣在大學里只待了一個學期就進了爸爸的公司,爸爸是老大,她就是老二……女孩腳上是一雙粉白相間的亞瑟士緩沖跑鞋,與身上的香奈兒倒相得益彰。都是一樣的年紀,又有同窗之誼,長久不見似乎有千言萬語,可彼此的對話被一個跑過來的男孩打斷了,男孩也穿著價格不菲的蓋世威,好像有什么急事,沖志強hi了一聲幾乎抱起女孩跑了。尤瑜緩過神來才發現手中還拿著一只蓋世威,尺碼也合適志強的腳,導購員走過來問她滿意不滿意,她卻問志強滿不滿意,志強一直用目光追隨抱著女孩離開的男孩,聽了尤瑜的話,依舊用目光鎖定那個男孩的背影咧開嘴笑著又說:“隨便?!庇辱o奈地笑了笑,還是猶豫了片刻才對導購員說:“包上吧?!痹挍]說完,尤瑜的iPhone響起了馬林巴琴聲。

大雅每次打進尤瑜的手機都是十萬火急,哪怕約尤瑜去菜市場或出去遛彎兒。尤瑜從兜里掏出志強淘汰的5S想給大雅滅滅火,大雅卻搶先說:“一群從老家鎮中學出來的女生要在一個叫私處的地方開party,史大姑娘做東,原要親自來請,只是諸事纏身,實在難以分身,又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我的號碼還是她從我們家老頭那兒得到的,讓我替她招呼你一聲,還特意說千萬不要多想……人家畢竟是有身份是人,要是挑理兒就顯得忒小氣了不是!我倆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決不能辜負了史大姑娘的一片好心!”尤瑜不知道私處是什么地方,大雅不等尤瑜發問又說:“別總是被狗屁U盤糾纏得寢食不安,該去別處看看必須去看看!”

大雅說話辦事兒從來都是神神叨叨的,似乎將尤瑜深深地埋在濃霧中才是最快樂的事。尤瑜被大雅拉進一家商廈挑選內衣時才按捺不住了,就是去參加什么狗屁party也用不著換內衣吧?是在T型臺上走秀,還是去腌臜之地賣身呀?一連串的追問引發的只是大雅粗聲大氣地傻笑,將兩套黛安芬的秘密裝進手提袋,強迫著尤瑜與她拎著大包小包地去了洗浴城,洗浴完畢更衣,身材越發臃腫的大雅看到尤瑜那不胖不瘦的身材,尤其穿上深紅色黛安芬的秘密不由得拍掌叫好,又有酸溜溜的無奈,摟住尤瑜的脖子,張開兩片厚嘴唇嘬著她的臉蛋子說:“只許傾倒一個喲!”說罷哈哈大笑著穿好衣服,拉起尤瑜再走進美容院,尤瑜就變成了美艷的少婦,裝在兜中的銀行卡薄了,卻有騎虎難下的無奈,好像也不全是大雅的錯!endprint

那時候,春陽漸漸淡了一些,街上還十分喧囂。

私處依舊是尤瑜一時還解不開的謎,史大姑娘原要開車接尤瑜和大雅,大雅除了跟二喜戀愛時喜歡熟悉的,按小三兒的話說,她這輩子最喜歡擁抱陌生,還說大雅說不出來的話,探秘究竟是一種樂趣!被大雅拉上出租車后,尤瑜還是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被黛安芬禁錮著的胸和臀部。大雅大說大笑沒事兒人一樣指揮著的哥直奔南郊,待尤瑜看到一家閑置下來的小工廠愈加迷惑了。拉著尤瑜站在廠門前的大雅也有些不知所云,好在史大姑娘款款登場了才免除了很多麻煩。

史大姑娘還是那么個樣兒,身材、舉止什么的好像都沒有太大的變化?!都t樓夢》是尤瑜娘家唯一的一本藏書,還是她讀小學五年級時從媽的針線包里拯救出來的,卻殘缺不全了,興許是媽在哪里撿到的,當做收藏零碎兒的工具也未可知。尤瑜翻閱著常是在書中拔出一根針或找到一個鞋樣,又是庚辰本,磕磕絆絆地讀到中學畢業,進了城也沒有舍得扔掉,閑下來還有興趣翻翻……當年,史艷是班中最漂亮的女生,聚合了紅樓女兒們所有的優點,那時候她的處境的確像常住姥姥家的史湘云。尤瑜某一天突然喊史艷史大姑娘,別人也跟著喊開了。其實呢史大姑娘與史湘云也沒太多的相似,倒像薛寶釵做事情游刃有余,耍起小性兒來又跟林妹妹有一拼,說起來也不過是姓氏上的巧合罷了。史艷的母親老大了才結婚,不是漂亮是忒漂亮,挑來揀去的險些變成剩女,嫁到這座城市的南郊時,丈夫還是生產隊里年輕的車把式,城郊的日子總是比鄉下要好一些,小伙子們也是很挑剔的,倆人有著同樣的經歷,年齡也相當才成就了姻緣,史艷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沒有奶奶,母親過得自然累,三歲時她就被母親送回了娘家,與姥姥和姥爺生活很多年,直到父親在南郊開了一家小工廠才回到媽媽身邊。這么多年,尤瑜只知道到史大姑娘在城里讀了高中又上了大學,畢業后與父親一起管理工廠,至于她的婚姻就知道得很少了,好多信息都是大雅躉回去再賣給尤瑜,又往往缺少至少令尤瑜嘆服的可信度。尤瑜倒是在市區遇到過史大姑娘幾次,可人家總是坐著賓利歐陸出入星級酒店,身后跟著一群保鏢般的男人……大雅每次說起史大姑娘都吸著冷氣不住地哇塞,史大姑娘也的確不同凡響!

尤瑜還是有些疑惑,不說史大姑娘那一臉的憂郁,一身樸素的裝扮讓身穿巴寶莉和香奈兒的大雅都不自在了。跟著史大姑娘往小工廠里走著,大雅悄悄地伸手捅了捅尤瑜的腰,捂著嘴吃吃地笑,突然見史大姑娘回過頭來忙著閉上了嘴巴。尤瑜反倒自在了一些,除了貼身的黛安芬還是兩個人知道的秘密,沒像大雅那樣花血本買那么昂貴的大衣,一件淡粉色的雅旦戈樂上衣就很不錯了,卻也和大雅一樣似有誤入歧途的沮喪。

這家工廠是史大姑娘的父親最初創業的地方,一座大院子里只有一棟二層小樓和幾排車間,再是幾間面積不小的房。父親的公司搬到東郊后這里一直閑置著,很多小工廠業主們想租賃卻都被他拒絕了。史大姑娘很理解父親,也順順當當地將一間倉房占為己有,倉庫前除了沒漆的荒草,還有瓦礫和麻雀們丟下的糞便,再是掩藏在雜草里的昆蟲,每到夜間發出令人爽心或恐怖的鳴叫。跑去幫史大姑娘收拾的工人們按她的意圖將倉房里布置好后,問她是不是將倉房前的荒草和瓦礫清除干凈,卻被她拒絕了。從那時候開始,除幾個小女人,史大姑娘拒絕包括父親在內的所有人踏進那間倉房半步!

走完一條掩藏在雜草中的小路,史大姑娘帶著尤瑜和大雅走進倉房。天黑了,倉房里也亮起了燈,看似沒有秩序就是秩序,幾個木箱并排著放在一起,上邊蓋著綠色帆布,圍著同樣用帆布蓋著的木箱,卻是用若干個木箱壘砌成的餐桌,餐桌上擺放著食物和酒水。尤瑜扭過頭去看到墻上的黑白照片才似有所悟,每張照片都鑲在鏡框里,都是史大姑娘的作品,也說不上是作品,村南的蘆葦地、村北的高粱地或玉米地,再是一只蹲在老槐樹下的狗……卻是史大姑娘讀大學時,借著暑假看姥姥、姥爺時刻意留下的影像。一臺老舊的索尼CDP-101光盤播放器里流出的是尤瑜很熟悉的音樂,仿佛真的回到了那個離她們都不太遙遠的年代……這就是所謂私處?!

沒等大雅粗聲大氣地說話,從倉庫外邊呼啦啦地涌進十來個女人,祖籍地都是老家鎮子附近的村莊,身材、面容,關鍵是如今所處的生活層面都發生了變化,卻能在一陣陣驚呼聲中辨別出早先兒的姿容。史大姑娘的話不是很多,卻是有預謀的,尤瑜也看得出,之前,這里的確是一個很少有人介入的地方。史大姑娘又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人,拉住尤瑜的手說她很多時候都喜歡一個人在這里坐坐,聽起來就有些矯情了。史大姑娘聽說尤瑜的兒子都讀了大學,那張瓜子臉上現出的卻是不難理解的表情,尤瑜也聽信了大雅免費送給她的傳言,過煩了孤雁單飛的日子來這里懷懷舊也就不難理解了。

一群女人大多來自基層,“基層”這個詞還是大雅即興道出的,引來了很多人的共鳴,倒是有幾個女人與史大姑娘一樣走在了時代的前列?;蹕沟恼煞蚴歉惴康禺a的,她在市區的繁華地段經營著一家酒店,聽完大雅的話將她摟在懷中說:“那我一定把你從基層調出來,去我的酒店里當酒保吧?!贝笱殴笮χf:“酒保就是店小二,我可不想二??!”

一群人說說笑笑,尤瑜與史大姑娘上學時就很親近,悄悄地說著話打理餐桌上的事情。史大姑娘的確想玩一次別出心裁,除了一些從酒店里要來的即食菜肴,還準備了一個火鍋,酒呢有國酒茅臺、五糧液,還有威士忌、軒詩尼和芝華士,餐桌上放著吃火鍋的碗筷,還有切牛排和鵝肝的刀叉、高腳杯,都是她事先吩咐人預備的,那史大姑娘就是運籌帷幄!

史大姑娘很在意地看了一眼依舊疑惑的尤瑜,將高腳杯一個個地放好了才說:“眾口難調??!”不等尤瑜說話便招呼人們入席。吃還不是聚會的主題,說才是重頭戲。個子不高、哪兒長得都挺圓的慧嫻上學的時候就愛逗,為大雅倒了一杯茅臺,逼著她喝了又逼著她說自己的戀愛史。大雅豪爽地喝罷一杯酒嘴更敞了,不說跟二喜在村南的蘆葦地里怎么勾搭成奸,與二喜洞房花燭夜了怎么逼著他必須與自己天天勾搭成奸才行,最具殺傷力的武器是為沒有兄妹的兒子取名小三兒……小三兒……天天在二喜耳邊喊來喊去的像念經,就不愁管不住腰帶的男人不長記性,更不愁他沒有面對神秘大佛時的虔誠!endprint

大雅的話助長了人們的酒興,尤瑜本來很少喝酒,被人吵鬧著也喝了幾杯。一個陌生的小女人趕了過來,好像是史大姑娘特意邀請的,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左右,留著長發,白皙的鵝蛋臉上有兩片自然生成的胭脂紅,卻與史大姑娘一樣有掩藏得不深的憂郁……為什么都那么憂郁呢?小女人坐下后,尤瑜站起身拿著瓶子走過去為她添了點酒才想起了辮辮男,眼前的小女人與素描紙上的女人極其相似,被月光陪著的容顏還原到現實也只能用相似來結論了?;氐阶簧?,史大姑娘又端起酒杯邀請尤瑜同品了一口,見尤瑜那么在意那個小女人才悄悄地說,她原來在省城一家私企里做高管來著,年前才去了史家的公司,至于婚戀,那是無法經典的女人戲便有了很多共同,經常來私處坐坐倒也能放松身心……事情也許就這么簡單!

大雅不留給尤瑜靜下來想點什么的時間,再喝罷一杯茅臺,嚷嚷著喝軒詩尼,拿起刀叉打算吃一塊牛排,卻從咕嘟嘟爆開的火鍋里叉起一塊羊肉,還不行,請求史大姑娘必須用那臺老索尼播放《The Promise》,還說小三兒就是喝著啤酒都將播放音樂的手機放在桌子上。大雅卷著舌頭說“The Promise”時發音難以剔除老家直且哏的腔調,也不知道她究竟想承諾什么或向誰承諾,在尤瑜聽來就有些澀了,也說不清“The Promise”的準確含義,就像兒子儲存在那個小小U盤里的內容一樣神秘而無奈!

史大姑娘滿足了大雅也引來滿堂的歡笑,一群女人吵吵嚷嚷地喝洋酒、吃火鍋,跟喝酒錦標賽似的,大雅的酒量本來很好,也許是洋酒和國酒的沖突才露出了醉態,再喝罷一杯威士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尤瑜忙著問她去哪里,大雅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著說:“我……我不是總勸你去別處看……看看嗎?我……也去……別處看看?!睕]等尤瑜站起身來,慧嫻忙著蹦起來攙扶著大雅說:“亂草叢中一小溪,流進山間無蹤跡……走吧,我扶著你去別處看看吧?!背蛑┲蛯毨虼笠碌拇笱艙u搖晃晃離去的影子,尤瑜倏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失落,卻不知道究竟丟了什么,史大姑娘又端起酒杯邀她同飲才將目光拽了回來。

月色還是那么好!山洞里的各色垃圾依舊那么有秩序,燈不亮就沒有發電機的聲音,在素描紙上飛著的女人只能與尤瑜一起享受美好的月色了。山洞前的畫架前沒有辮辮男究竟少了一點什么,不是尤瑜自作多情,辮辮男的存在與否究竟關系到那個應該很重要的U盤……至少尤瑜這么認為,一旦認定的事情就不能更改,就像她果斷地處理了那套黛安芬一樣沒有絲毫的商量余地!

志強依舊犟著與尤瑜糾纏那個U盤,小三兒提供的那段視頻有明確的時間記錄,尤瑜回想了很多遍也得到了顛覆不破的結論。尤瑜居住的那片小區不是特別的正規,尤其是那些破爛兒收購商與守門人熟絡了就沒有了阻礙,沒有生意,順帶腳兒在垃圾道里撿拾一些也不會空手而歸。從那段視頻上判斷,辮辮男幾乎在尤瑜將垃圾袋扔進垃圾道的同時,打開了那道從不上鎖的小門……夠了嗎?很明白了啊,尤瑜回頭看一眼碼在山洞里的各色電子產品愈加深信不疑了,可她從午后守到現在,辮辮男好像銷聲匿跡了或干脆有意躲避,似乎說不過去,事實又不能隨便否認……就是不能否定!

大順一年里有很多日子在外邊漂著,回到家夫妻間總是要有房事。每次回來,大順都像刑滿釋放的囚徒,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可他看到尤瑜身上那套黛安芬的秘密便有了心事,卻不與尤瑜爭吵,也從來不做一點出格的事情,甩手離開后至今還沒消息。據志強說,那天晚上,大順跑到學校將他拉到夜市上喝了不少酒,至于緣由志強也不知道,卻斷定爸爸與尤瑜發生了一點什么。這么多年,大順發泄憤懣的唯一辦法就是離家出走,直到心中那口氣慢慢地消失了才肯回來。大順跑了好多年單幫,最終歸順了郊區的一家運輸公司,老板很是眷顧那些司機,吃喝住總是比家中好,尤瑜只是擔心黛安芬是對大順的致命打擊……也不奇怪啊,尤瑜多年的勤儉開始受到大順的贊賞,慢慢地變成不可逾越的規矩。大順像爹一樣從來都很在意屋里的女人,除了言行,穿戴與發式不能有絲毫越矩,至于內衣……呵呵呵——大順在床上耍瘋時常面對穿著緊身內衣的尤瑜喊:“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那時候,一家三口人還住在出租房里,志強小,就酣睡在他們身邊,尤瑜忙著捂住大順的嘴必須做到悄無聲息才行,可她想起老公爹曾光著膀子將在街上給大順喂奶的老婆追回家的傳說,又不由得笑出了聲……大雅燙爆炸頭時,尤瑜還梳著兩根大粗辮子,待大雅也開始焗油、用飄柔讓彩色的頭發靚得扎眼了她干脆將頭發削成短發,夫妻間從沒用言語交流過,彼此間的目光交合就足夠啦!

大順關機,尤瑜得不到信息必須做好接收信息的準備,拎著那套用手提袋裝著的黛安芬奔走在城區邊上的垃圾場。有一天,尤瑜站在垃圾場旁,恰好遇到一輛垃圾車開過來往坑里倒垃圾,毫不猶豫地將黛安芬的秘密連同手提袋扔了進去。一群圍著垃圾車欲望獲取更多的拾荒人不能理解尤瑜的怪異,只能對眨眼被埋葬了的東西不住地咂舌,又說不清手提袋里究竟裝的是什么,突然覺得尤瑜丟棄的肯定是見不得人的東西,狐疑的目光便成了不可或缺的自我安慰,他們中有人就撿到過被人丟棄的內衣,看似很新,卻沾著不知名的病毒,撿回家讓老婆穿上結果就很不好了……說起來像笑話。隨后,尤瑜給大順一條條地發送短信,直到得到滿意的回應為止,U盤卻依舊是心中一個難以消解的結!

一只貓頭鷹飛了過來,落到山洞前一棵老槐樹的枝杈上嘎地嚎了一嗓子,究竟有料峭的夜風作祟又展開翅膀忒楞楞地飛走了。尤瑜仰起頭看一眼懸于天宇的月亮,目光先是盲目地搜索著,又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幅素描畫上就不能不聚精會神了,盯著依舊在云中飛著的小女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著從衣兜里掏出iPhone,用食指觸摸出一張無意中拍到的照片驚奇地發現,被月光陪著的容顏還原到現實竟然不能簡單地用相似來結論,卻又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融合,想想這樣也好,那些的確無法經典的女人戲究竟是戲,又何必較真呢?!

那天晚上,史大姑娘只是簡單地說起了那個一臉憂郁的小女人,不得不繼續與那群女人周旋。尤瑜原本要冷靜地想點什么了,志強發來一條短信,說的還是那個U盤,且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干二凈,倒將一刻不收拾房間就不安生的尤瑜放在了罪魁的位置上。也是肚里有了幾杯酒的緣故,尤瑜賭氣般地回復,U盤中究竟藏著什么?志強總是用“道不同不與相謀”為由拒絕尤瑜對他的畫作指指點點,更不愿意透露每一幅畫作的創作初衷,隨后回復的短信也云山霧罩,villa、roof、gothic、moon、woman……借助手機百度,尤瑜才知道那些單詞的含義,卻依舊難解其意。也是尤瑜與兒子話來話往的間隙,不經意地激活了iPhone的攝錄功能,手機攝像頭也肯定是不經意地對準了那個小女人的鵝蛋臉,卻與她尋找的U盤沒有絲毫的關聯!

辮辮男來了,從電動三輪車上蹦下來走到山洞前,看見站在畫架前的尤瑜沒有驚訝,也沒勸她去別處看看,問U盤中究竟存著什么重要的文件。尤瑜干脆將志強發給她的短信展示出了出來,辮辮男看罷輕輕一笑,回到山洞拿來一張速寫紙鋪在了畫架上,用膠帶紙粘牢固了才拿起一根鉛筆,也就是幾分鐘的樣子一幅速寫畫完成了。速寫畫中有一棟花園別墅,尖尖的屋頂在尤瑜看來很是另類,一個男孩坐在頂尖上,懷中抱著一個長發飄逸的小女子,眼睛微微地瞇著,咧開小嘴笑得很含蓄,卻只有頭部,身形竟是月亮的形狀……很有創意,也很另類!辮辮男拿著鉛筆扭頭看著尤瑜說:“應該是這樣吧?”尤瑜咧開嘴笑了笑沒有說話,也的確無話可說,畫中具有哥特式風格的小別墅和那個半人半妖的小女子很是令她迷惘,再仔細看一眼仿佛倏然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辮辮男將手中的鉛筆夾在畫架上,走到滿載著的電動三輪前又說:“還是去別處看看吧,要是那個U盤真的很重要?!?/p>

尤瑜還沒有答話,一個五十多歲面皮白凈、戴著眼鏡的矮個子男人帶著幾個小伙子走了過來,看上去很沉穩,像民國富豪家的大管家,走到辮辮男面前,說:“老板就差吩咐我請求國際刑警協助讓你上紅色通緝令了,卻還是派出了多路人馬,也多虧了各地民警的協助……回去吧,老板身體很不好住進了醫院,作為兒子,你沒有理由不接管公司?!鞭p辮男表現得依舊很鎮定,仰起頭來看著游走在天上的月亮咧開嘴笑,像丟了什么屢次尋求無果后的無奈。

尤瑜打算離開了,戴著眼鏡的男人走過來,說:“你應該是大姐,他究竟還是孩子……呵呵呵——” 笑得很友好。尤瑜覺得必須實話實說了,戴眼鏡的男人卻更在意手機鈴聲,依舊沖尤瑜很友好地笑了笑,從兜里掏出黑莓放在了耳邊,說:“信息很準……是……必須立刻帶回省城……是……老板!”說罷回頭一揮手,幾個小伙子沖了上來將辮辮男控制在掌中。辮辮男被人放在啟動了的電動三輪車上還是剛才的姿態,尤瑜看著一伙人呼啦啦地離開想感慨點什么,又不知道究竟該感慨什么才好,面對那張速寫畫搖搖頭無奈笑著說:“明天……也只能等到明天再去別處看看啦!”

從畫架上拿下那張速寫畫,尤瑜打算立即離開,iPhone又傳出了清脆的玻璃聲,卻沒觸摸志強發來的短信,很小心地拿著那張速寫畫又仰起頭來。月亮依舊慢悠悠地向西斜去,風也漸漸地硬了起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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