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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兩語話承信

2018-05-14 12:46梁中驥
歌海 2018年2期
關鍵詞:音樂創作劇目戲曲

梁中驥

黎承信君,圈內人有稱“番哥”“黎大哥”“黎大師”的,我則更喜歡附在他的窗口大吼一聲:“黃花黎(黃花梨)!”,隨著 “來了”的應喏,門吱呀開了,只見承信君的拖鞋只趿了一半,腳跟還踏在地上,那副笑呵呵模樣著實令人倍覺親切。進得廳堂,映入眼簾的是一圈兒擺滿昂貴的紅木家具,很是氣派,博古架上陳列著各式瓷器,雖不算古董,也還養眼,墻上掛著字畫、刺繡……繞過里屋頓時讓人眼前一亮:喧囂塵世里居然掩隱著一方花木蔥蘢、假山飛瀑,魚兒淺游,充滿田園情調的“世外桃源”——黎氏庭院。一頭名叫“嘟嘟”的黃毛老犬卷縮在地上享受暖陽,看著這美景,坐在雕花紅木椅上,沏上一壺普洱或鐵觀音,天南地北心無旁騖地或論道或說戲,著實是件賞心樂事……這便是承信君的家及他閑暇時的光景。由此可見承信君乃是一位頗有生活品質的人家了。

承信君廣結善緣,待人真誠熱情,身邊不少朋友都喜歡到他那里聚會聚餐,談天說地,享受美食。他好玩好耍,玩紅木、瓷器……都十分癡迷到位,據說“番哥”之稱就因其麻將數番精準快捷而得名。記得那時,他后院設有臺球桌,惹得一班小兄弟,包括我,再忙也不忘一下班第一時間便到他那里敲上一兩盤方才甘休,碰上好運氣,熱情大方的嫂夫人還管飯……

我與承信兄是戲校同學,從小滾在一起,他比我年長為師兄,而后在廣西桂劇團又同事三十余年,同在戲里涉水摸索,苦苦打拼。常年的“廝混”,令我們成為可以推盞無忌也可以擊桌相懟,扯不開分不散的同窗、同事和朋友。

其實,承信君并非閑散好逸之人,生活之外,他實實是個有才氣、有造詣、有成就的戲曲音樂作曲家。承信君從事戲曲作曲50余年,移植了《紅燈記》《沙家浜》《杜鵑山》《龍江頌》《盤石灣》等樣板戲,創作了《大儒還鄉》《泥馬淚》《烈火南關》《人面桃花》等八十多個桂劇劇目的音樂,還創作過大型音樂劇、歌舞劇、歌舞雜技劇、仫佬劇等其它戲劇形式的音樂。同時也嘗試過文場、漁鼓、彩調、京劇、戲歌等創作,指揮過大型交響樂隊。

大抵自20世紀80年代始,在全國、全區有影響的桂劇劇目音樂均出自他手,如《泥馬淚》《大儒還鄉》《烈火南關》《風采壯妹》等。他所創作音樂的劇目中,囊括了國家級、省部(區)級主要藝術獎項:《大儒還鄉》入選國家十大精品劇目,其余多個劇目獲文化部“文華劇目獎”、 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廣西文藝創作銅鼓獎、廣西區黨委宣傳部“桂花工程”獎、廣西劇展“桂花獎金獎”。令人驚羨的是承信君一屆不落地連續摘取了第一至九屆廣西劇展“優秀音樂創作獎”。入選廣西區黨委宣傳部、區文聯舉辦的“廣西十三年文學藝術成果”文藝家名錄,獲廣西文化廳“特殊貢獻獎”。恕我孤陋寡聞,如是說八桂戲曲音樂創作誰是獨占鰲頭的佼佼者,當非承信君莫屬。

承信君在戲曲音樂創作上能有如此成就,得益于他的才氣和努力:一曰厚積薄發, 二曰勤勉多才,三曰融會貫通。他自少年進入廣西戲曲學校學習桂劇音樂,主修京胡,得秦少梅、陳樹田等桂劇音樂名師親傳,又接受了系統的現代音樂課程教育,具備了較好的音樂理論素養和知識技能。加之他天性聰穎,勤勉鉆研,很快成為班里的高材生,每天為同學們“吊嗓”練聲。因此,他通曉桂劇傳統音樂唱腔、曲牌及各種音樂素材,這使他后來的桂劇音樂創作顯得駕輕就熟,運用自如。他的戲曲音樂創作構思完整,嚴謹精細,既保留傳統戲曲的韻味特色,又善于吸收借鑒其它兄弟劇種的音樂成分,乃至將現代作曲技法帶入戲曲音樂創作之中,使得他的戲曲音樂作品有了自身獨特的清新圓厚的風格特色。他的戲曲音樂創作總能把握戲劇的主題、情節的節奏和人物的性格, 淋漓盡致地發揮了戲曲音樂的敘事性、抒情性、歌唱性,生動地塑造了眾多性格迥異的藝術形象。他作曲的唱腔和配樂,唱起來舒服,聽起來悅耳,給人以美的享受。俗話說“文如其人”,我卻說“曲不似君”,何故?承信君的戲曲音樂作品或雄壯恢弘透著靈動,細膩委婉透著機敏,尤其擅長設計女性旦角抒情唱段,曲曲旋律優美,賞心悅耳,不少經典名段在桂劇圈內流行傳唱。很難想象這些唱腔音樂竟出自這位腰圓體寬,年過古稀仍能信手拎起百十來斤重物,一口氣拾階直上七樓而不喘氣的承信君之手。

作為導演,我與承信君有過不少合作。他對戲曲音樂在戲劇中的布局和統籌,對舞臺二度創作的烘托配合把握拿捏得十分準確到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每每接到創作劇目,我們都會伏案切磋,統一構思,有時也會吵得面紅耳赤,拍桌理論,自然,最后無論孰贏孰輸,總得跨馬提槍,同赴“戲難”。非常感謝承信君,他往往給我不少導演創作的啟迪與靈感,完善開拓了演繹方案和演出樣式,畢竟戲曲音樂是統領全劇風格樣式和節奏跌宕的主要戲劇手段,也是劇種風格特色的主要表現。面對師兄,常常無奈地拱手戲謔道:“有勞大師兄牽著我的鼻子往前走哦”,話未落音承信君憨憨一笑:“廢話,走!”不言自明又是要到他的庭院喝茶神侃的節奏了。

戲曲以音樂展示劇情,推動戲劇矛盾沖突的發生發展,與戲劇表演緊密結合,為塑造劇中的人物形象并為戲劇表演服務。一部好的戲曲作品,除了好的劇本、表導演及其它部門的通力合作外,音樂是關鍵。如新編歷史桂劇《烈火南關》的成功便與音樂的貢獻密不可分。承信君在《烈火南關》音樂創作上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研究劇本、洞悉劇情、了解演員、下筆有神。該劇音樂大氣磅礴、激蕩人心、跌宕頓挫、徐疾分明。不少唱段聲情并茂、膾炙人口。他根據劇本 “曾許白頭赴憂患,何惜熱血染青山”的主題詞,敏銳地抽象出全劇音樂的靈魂,確立了主題音樂的創意,設計出 貫串全劇的主題音樂旋律,體現了該劇震撼大氣、恢弘悲壯,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藝術效果。該主題音樂采用前后呼應對比的手法,深含寓意:前半部 采取半音過渡,旋律向下體現中華民族落后孱弱,遭受列強奴役的壓抑和悲痛,后半部的 旋律昂揚,向上遞階推進直至最高潮,一氣呵成,痛快淋漓,體現了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和馮子材大無畏的英雄氣概。主題音樂的設置貫串和在不同場景中的反復變化變奏,充分的揭示了劇本主題、烘托了劇情、渲染了氣氛和塑造了馮子材等一批豐滿的藝術群象,為全劇音樂增添了一抹濃彩。這個題材從《馮子材》《風雨鎮南關》到《烈火南關》,歷時十多年,作了三次重大修改,唯一不變的就是這主題音樂,可見戲劇主題音樂之重要。在戲曲音樂中,確立劇目的主題音樂并非承信君的首創,但他在《烈火南關》里提煉主題音樂的做法充分體現了一個有藝術造詣的戲曲音樂家的藝術智慧。在統一的藝術構思中,用7個音符鉤織出具有象征意義和審美魅力的音樂形象并賦予其音樂生命,是需要有功力的,承信君做到了,成功了。

戲曲發展到今天,總要跟上時代步伐,彰顯時代精神,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桂劇《人面桃花》是著名戲劇家歐陽予倩在上世紀40年代排演的經典劇目,由著名桂劇表演藝術家尹羲先生主演,在國內戲曲界久負盛名。上世紀80年代初,廣西桂劇團決定重排該劇。作為導演,如何演繹傳統經典劇目是需要認真思考的,是原封不動的照搬還是根據時代的發展有所改革創新?我們與主創之一的承信君反復研究推敲,最后決定《人面桃花》的重排應有別于“老戲老唱”“舊瓶裝新酒”的做法,來個“美人如斯,姿容更艷”的實驗和嘗試。根據王國維先生提出的戲曲最主要的特征“以歌舞演故事”原則,在保留原文學劇本的精華和繼承原劇優秀的舞臺表演前提下,結構上作了審慎的調整修訂,側重在藝術形式上創新:以戲曲歌舞劇的形式展現一個唐風古韻,寫意唯美的凄美愛情故事,使千年傳唱的故事一展新容。勿庸置疑,新的戲曲歌舞劇劇本修訂后,實驗首先得從音樂創作入手,用音樂作為故事情節和人物情感的貫串統領,承信君選用了桂劇南北二路板式及昆腔作為創作基礎,同時吸收江南絲竹音樂的吳儂韻味加以雜交創作,樂隊設置以弦樂、彈撥樂、吹奏樂為主,盡量少用鏗鏘擊樂,與之相適應的舞臺表演則在優美的音樂唱腔和舞蹈音樂里展開。承信君設計的全劇音樂清新明快、優美抒情,舞臺表演載歌載舞、詩情畫意、清新脫俗,把這個傳誦千年的愛情悲喜劇演繹的如夢如幻,色彩斑斕。實驗是成功的,大家是認可的,直至今日還不斷為劇團翻演傳唱。這種演出樣式既有傳統韻味,又滿是創新精神,類似當今時令的音樂劇演出,30多年前便作了這種大膽的嘗試和實踐,無疑是十分超前和有膽魄的,給八桂梨園帶來一股清新之風,給人以啟迪:原來戲曲也是可以這樣做的。它對戲曲的繼承和發展具有很好的研究實踐價值,有這點收獲足矣。同時也體現了承信君改革戲曲音樂的自覺和擔當。

2003年廣西桂劇團為慶祝建團50周年,擬薈萃桂劇經典劇目片段,用桂劇音樂和唱腔連綴,創作一臺大型的桂劇交響樂,案頭已完成,奈何財力不支,只好偃旗作罷。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定下了選取桂劇最具代表意義,在全國最有影響力的經典劇目《拾玉鐲》作為團慶晚會開場主打節目的方案。白居易“古歌舊曲君休聽,聽取新翻楊柳枝”之名句給我們以啟發,團慶晚會定名為“桂韻新風”,意在繼承傳統,銳意求新。決意將這個開場曲目打造成有濃郁純正的桂劇味道,有完整的音樂結構和能夠承載劇目情節的“新翻楊柳枝”,或謂之曰老腔新曲的“戲歌”。承信君憑借著他深厚的傳統桂劇音樂積累和豐富的戲曲音樂創作經驗,采用現代作曲技法思維進入了“戲歌”的音樂創作。用孫玉嬌劇中四句北路慢皮“孫玉嬌坐草堂雙眉愁鎖,思一思想一想奴好命薄。二八女坐門首有何不可,料此地不會有什么風波”為音樂素材,以典型的桂劇北路慢皮旋律為重點展開,以桂劇曲牌《懶梳妝》為補充添色,對該劇音樂重新進行布局編排。為提升該曲的表現力,承信君巧妙的運用獨唱、伴唱、重唱穿插全曲,用和聲卡農、獨唱與伴唱對答的手法,使得全曲優美流暢,富于變化。曲目并不淺薄直白地表現古代女子的哀怨惆悵,而是直逼人物內心,描摹出少女情竇初開,渴望愛情和自由的陽光氣息。饒有情趣地描繪了《拾玉鐲》劇中有情人一見鐘情的經典段落——“送鐲”“拾鐲”“藏鐲”等生動場景。此曲特邀廣西歌舞團著名聲樂演員鄧佩珍領銜主唱,她那清脆甜美的音色和細膩精致的演唱使曲目錦上添花,妙曼的樂聲和著銀鈴般的嗓音猶似一股清新的桂韻新風飄蕩而來,直教觀眾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值得一提的是,該曲的開頭一改原傳統北路慢皮過門冗長平緩的節奏,用鋼琴行云流水般的琶音導入,將曲目引入規定情景,并將原本用器樂演奏的北路慢皮過門 改用女聲合唱(用人聲演唱戲曲聲腔過門可謂獨創),進而逐步遞進擴展為一個八度的男女聲重唱

可謂妙筆生花。一段平淡無奇的傳統敘事唱段,一個簡單的板式過門,經承信君之手便化腐朽為神奇,成為有完整音樂構思,既敘事又抒情,既有變化又有對比,內里處處滲透著“交響樂”的要素——“所謂‘交響性就是音樂形象的塑造與發展最富于矛盾和對比沖突的特性,即音樂的戲劇性?!彼欠衿髨D創作一個微型交響樂不得而知,但此次創作實質也自覺不自覺地圓了承信君一個小小的交響夢吧。演出中,優美的音樂伴隨著舞臺上演員惟妙惟肖的情景表演,凸顯了戲劇沖突,活靈活現的還原了《拾玉鐲》的劇情故事。尤其精彩的是最后在劇情的演進和樂曲的飛揚中,舞臺驀地擁上一大群清純可愛的小孫玉嬌,她們跟著曾經在《拾玉鐲》中飾演孫玉嬌的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桂劇表演藝術家蘇國璋和沈啟英老師學習《拾玉鐲》孫玉嬌的表演,她們踏著節律吟唱著 ,身段輕盈,眉目傳神,充滿青春活力,把演出推上了高潮。此時,觀眾禁不住隨節擊掌,盡情享受。這個清新優美、構思巧妙,音樂、表演珠聯璧合的曲目,把桂劇“裝扮”得如此美輪美奐、生趣盎然,實是讓人欣慰。它不僅傳遞了舊日桂劇的神韻、今天桂劇的新聲,更昭示著未來桂劇的勃勃生機。

我想,桂劇《拾玉鐲》老腔新唱的成功其意義并不完全在于一首曲,一支歌,它給我們對戲曲改革創新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和經驗,承信君對桂劇音樂的貢獻令我翹指點贊。時至今日,每每聽到這段精彩的桂劇老腔新唱都不由得充滿了對桂劇真真的摯愛和殷殷的祈盼。一時突發奇想:這個曲目豈不是可以成為一個時代的桂劇符號?一個桂劇音樂形象的品牌?轉瞬一想,又覺愚鈍而自哂:老叟陋見,不足為訓矣!唯愿桂劇新人披肝瀝膽,超越前人,讓桂花滿園芬芳,傳唱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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