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手法及其在寫作實踐中的運用

汪嘯波

摘 要：不管是敘述還是論述，作文如果缺乏文采，都是難以打動人的。因此，寫作必須以經典文學作品為模范借鑒、學習其技法。象征手法是行文措辭和表達思想感情時所使用的特殊的語句組織方式，是一種傳統寫作手法，源遠流長，影響甚廣，一線教師應該研究其特點，在題目擬制、題材選擇、語言組織、行文線索等方面去深思、去探索。

關鍵詞：寫作；象征手法；以“象”征“意”；托物言志

批閱學生作文，時時會嘆息其表達過于膚淺蒼白，直接粗暴，思維之簡單，語言之鄙陋，一覽無余。不管是敘述還是論述，作文如果不講文采，缺乏一點令人回味的含蓄蘊藉，都是難以打動人的。所以從日常閱讀的文學經典中借鑒一點高明的技巧，就顯得十分必要。在這兒，筆者想談談象征手法。

一、從一首小詩說起

法國詩人保爾·福爾的《回旋舞》，被選入蘇教版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這首詩是這樣寫的：

假如全世界的少女都肯攜起手來，

她們可以在大海周圍跳一個回旋舞。

假如全世界的男孩都肯做水手，

他們可以用他們的船在水上造成一座美麗的橋。

那時人們便可以繞著全世界跳一個回旋舞，

假如全世界的男女孩都肯攜起手來。

不必考慮詩歌創作的時代背景，只單純從這首詩選擇的幾個意象看，我們也能讀出這是一首祈禱和平、贊美全世界人民和睦團結的頌歌。你看，詩中的“跳舞”象征著青春快樂，“攜手”象征著坦誠團結，“造橋”象征著跨越界限，溝通交流，相親相愛。

是呀！全世界的少男少女，臉上帶著微笑，洋溢著青春活力，這是一個多么美麗的世界。沒有膚色、種族、國別的差異，大家都在“大海周圍”攜起手來，世界不是一個充滿愛的天堂嗎？

我們知道，由于文化傳統和社會心理等原因，每一個特定的詞句，每一個具體的形象，每一個可感的動作，在表述系統之中，未必就只局限于詞句、形象、動作本身的意思，或可蘊含另外深沉的思想與獨特的情感；而高明的寫作者，則能夠巧妙地利用這一點，表達豐富的思想內涵，揭示潛藏的微妙情感。

這種用特定的語言或客觀世界中的具體形象或事情，來暗示和傳達文學藝術家的主觀思想和情緒，就是典型的象征手法。

這種表現手法有悠久的文化傳統，在古代詩歌中極為尋常，可上溯到《詩經》《楚辭》的時代?！俺旰榻杂型小?，“香草”“鮮花”都是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蚪杈笆闱?，托物言志；或以古諷今，談鬼譏人?？傊?，言在此而意在彼，旁敲側擊，指東道西，以“象”征“意”。

除了上述一些具有特殊意味的動作之外，常見的象征類型通常還有下列幾種：

一是符號象征，即借具體可感的動植物，取其突出的性狀特點來指代什么。如“松”“竹”“梅”“蘭”“菊”“老虎”“獅子”“雄鷹”等等，都有豐富的象征意味。

二是寓言象征。寓言象征是一種整體性象征。寓言以一個怪誕的故事直指哲理內涵，而這個哲理內涵就是作品的主旨。寓言例子頗多，不必贅述。

三是本體象征。本體象征也是一種整體象征，但它與寓言象征不同。本體象征通過一個讓讀者覺得真實可信的故事，暗示出一個更深遠的哲理，從而讓讀者知道真理就在身邊，就在平實、平常、平淡的生活中。如《鄒忌諷齊王納諫》，類比也是象征。

象征貴在自然，要形神俱備，尤其應“得其神似”。失了形，則牽強；失了神，則無趣。

二、象征在文學作品中幾乎無處不在

象征立意高遠，意在言外，能讓主題升華，含蓄蘊藉，在古詩中司空見慣。

鄭思肖詠菊：“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币栽诤L中堅韌的菊之“象”，意指人在逆境中仍有節操。

鄭板橋畫竹：“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币栽陲L中堅勁的竹之“象”，意指人在沖擊中的堅守。

王冕說梅：“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币詽嵃追曳嫉拿分跋蟆?，意指人正直高尚的品質。

李苦禪贊竹：“未出土時便有節，及凌云處尚虛心?！币灾竦墓枪澓涂招闹跋蟆?，意指人的氣節和虛心。

自然萬物原本按照自己的生物特性存活，遵循本能，自有宿命，沒有什么感情思想可言，可是，一到有思想感情的文人口中筆下，都被賦予了特殊的情感與志向。

如果我們把目光投射到國內的現當代作家，會發現象征手法也早已被他們充分地運用。楊絳先生晚年，曾借翻譯英國詩人蘭德那首著名的詩，寫下自己無聲的心語。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是藝術；

我烤著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備走了。

詩很好懂，“爭”，既可以是小小的爭吵，也可以是名利權勢的爭奪爭斗?！盎稹?，詩中說是“生命之火”，所以這里的意思也很清楚?！盎鹞恕?，就是“生命力越來越弱”，或者直言不諱地說“生命臨近終點”；“走了”就是“離開人間”。結合楊絳先生的其他文字，我們能夠透徹地領悟她的坦然與安詳。

我今年一百歲，已經走到了人生的邊緣，我無法確知自己還能走多遠，壽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

我得洗凈這一百年沾染的污穢回家。我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過平靜的生活。細想至此，我心靜如水，我該平和地迎接每一天，準備回家。

在這里，“邊緣”“回家”等文字的弦外之音，幾乎人人能懂。而“準備走了”這個意味深長的動作，則更是象征意義十分明顯。百歲高齡的楊絳以讓人意想不到的睿智，從容探討純凈的靈魂與人生的價值，無怪乎評論家稱贊她的文字“竟具有初生嬰兒的純真和美麗”。

一些影視作品也不會遺忘運用象征，《山楂樹之戀》末尾的一幕：凄清的畫面，纏綿的樂曲，含蓄雋永的字幕，讓人低徊長嘆。誰承想，山坡上一棵山楂樹，也會使人淚奔。

原來，這樹已不是普通的山楂樹，它凝聚了青春期鄉野生活的經歷，定格了苦難歲月中自由、堅韌的愛情。細細思量，就連那標題“山楂樹之戀”中的“山楂”，似乎都蘊含著別樣的意味：象征著“山楂”那樣的“酸澀”，帶著動亂時期的“野性”，承載著相濡以沫的情感，故而如此凄美絕倫，蕩氣回腸。

林海音回憶童年，駱駝、瘋女人、小學畢業等城南舊事，選文題為“爸爸的花兒落了”，“花落”象征“父親亡故”；李漢榮送女同學回家，難忘那么好的月夜，寫《我丟失的月光》，象征至純至潔的感情后來終于“失落”；史鐵生寫母親去世，母子今生再也不能歡聚，反倒題為“合歡樹”，哀情樂景，反話正說，反彈琵琶的象征攝人心魄。

三、象征在寫作實踐中的運用

正因為象征手法在文學上的巨大成功，于是以文學作品為模板的寫作教學，也應注重解讀與運用。寫作實踐證明，教師命題的時候，巧妙引出一些有雙關、隱喻、象征等含義的題目，更有寫作價值。

如物品類的題目，“路”有“門路、途徑、出路”等意，“燈”有“正確方向、引領標志、豁然開朗”之意，“橋”有“溝通間隔、協調交流、跨越障礙、連接彼此”之意，“窗”有“開竅、照亮、開朗”之意。

又如季節類的題目，四季各有風景與特色，它們象征的東西，也各不相同?！按骸毕笳鳌懊篮?、鮮嫩、生長、希望、孩子”，“夏”象征“熱烈、蓬勃、盛行、巔峰、青壯年”，“秋”象征“成熟、豐收、蕭條、中年”，“冬”象征“肅殺、逆境、絕望、老年”。那么，氣象類如“陰”“晴”“風”“霜”“雨”“雪”“霧”“霾”等，均各有所指，此處不贅述。

詞語自身的意義，如對應著另外一個或幾個隱含的意義，這才可能是一個好作文題目。

請看一例“器物類”的作文題：

舞臺，是在劇院中為演員表演提供的空間，通常由一個或多個平臺構成?？墒?，平凡人生處處是舞臺。在他人的舞臺上，你可以選擇做配角或者當觀眾；可是，在自己的舞臺上，人人都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關于舞臺，你有什么經歷和見聞？有什么感受和體驗？有什么感悟和見解？請以“舞臺”為話題寫一篇作文。

舞臺，富有暗示性、朦朧性和多義性，題目給了少許的提示，既有表演的舞臺的本義，又有人生舞臺的寓意，還牽連到你如何在舞臺上表演和擔任什么角色等問題，含義豐富，委婉含蓄，能給讀者留下廣闊的聯想和想象空間。

筆者還曾擬制過一例“動作類”的作文題：

二十世紀初，常州府中學堂可謂名師薈萃，才俊輩出。當時，體操課教師劉伯能是同盟會成員，他在操場上呼立正，即曰：“須白刃交于前，泰山崩于后，亦凜然不動，始得為立正！”遇烈日或陣雨，即曰：“汝輩非糖人，何怕日？非紙人，何怕風？非泥人，何怕雨？怕這怕那，何時能立？”該校著名校友國學大師錢穆深有體會地說：“此乃人生立身之大訓也?！?/p>

讀了以上文字，結合你自己的理解，寫一篇文章。你可以發表議論，也可以講述故事，抒發情感。

【要求】①角度自選，立意自定，題目自擬。②不得脫離材料內容及含義的范圍作文。③除詩歌外，文體不限。④不得少于800字。⑤不得抄襲、套作。

人的表情和肢體語言，自有無限多的解讀?！傲⒄迸c“立身”放在一起思考，成了含義豐富的潛臺詞。鑒于中國兩百余年的屈辱歷史，加上最近對民主、自由、個性等概念的思考與辯論，“立”“跪”“趴”“爬”“彎腰”等既有動感又有特殊美學意義的動作，意味深長，值得反復斟酌，大有深入探討的價值。此題曾作衢州市統測卷作文題，記得當時涌現過不少佳作。

一線教師在作文命題時應潛心思考，如何讓題目具有鮮明的象征意義，如何點燃學生的激情和思想。

“母校有一棵會開花的樹”，須引導學生密切關注，“開花”這個詞的含義似乎不應該停留在淺表的時令、季節上。

“每一個人都曾經哭過”，“哭”是不是純粹的生理現象？假如還有其他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應如何寫好這個“哭”？

再譬如，“在熠熠的星光下”，若是教師心里清楚如何給全文定下美好的氛圍，那么“熠熠”就能被學生深刻理解，精彩展現。

需要說明的是，象征只是一種寫作手法，它很有用，但不能夸大，更不能因此排斥白描、渲染、鋪陳等其他手法。

還需要說明的是，筆者在此探討的是“象征手法”，不是西方“象征主義”創作美學和文學流派。

古人說得好：“辭必高然后為奇，意必深然后為工?！?不僅是象征，廣大一線教師在寫作教學實踐中，還應當以極大的興趣關注文學創作的各種其他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