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新人的道德人格建構：價值意蘊、現實境遇與實現路徑

陳志興

(南昌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西南昌330047)

“時代新人”概念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首次提出以來，就受到人們的普遍關注?！芭囵B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不僅僅是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著眼點，也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這一根本問題的總體回答。當前“時代新人”正在成為學術界的研究熱點。不過，文獻檢索發現，當前研究主要圍繞時代新人提出的時代背景、基本內涵和培育路徑等方面進行探討。在培育路徑方面，現有文獻更多側重于從十九大報告所涉及的教育引導、制度保障和實踐養成等方面去分析。具體到道德教育領域，有學者嘗試從道德價值、道德榮譽感等視域來拓展時代新人培育的新路徑[1-2]，而以道德人格為整體視角來探討時代新人培育路徑的研究還未發現。鑒于道德人格在人才素質中的基礎性地位和統領性作用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歷史定位，研究時代新人的道德人格建構就顯得非常有必要。

1 道德人格建構在時代新人培育中的價值意蘊

1.1 道德人格建構是時代新人培育的根本性任務

黨和國家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人才的培養工作，把“培養什么人”作為事關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頭等大事來抓。我們始終將立德樹人作為教育的根本任務，強調思想道德修養對個人和社會的重要意義。進入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如何辦好新時代教育、加強青少年培養時，也再三強調品德修為對一個人的重要性?！暗赖轮趥€人、之于社會，都具有基礎性意義，做人做事第一位的是崇德修身?！盵3]272019年4月30日，他在紀念五四運動100 周年大會上的重要講話中再次指出：“新時代中國青年要錘煉品德修為。人無德不立，品德是為人之本?！盵4]培養時代新人是新時代我國教育的總體目標和方向。由于“時代新人”提出時間不長，其內涵和外延還在探索之中。就其外延來說，雖然主體是青少年，但是時代新人的外延還應該擴展到各個年齡和層次的人。時代新人的內涵也極其豐富，隨著時代的發展，也在不斷發展變化。不過，無論如何發展，人格健全完善始終應該成為時代新人的核心素養。完善的人格包括觀念、知識、能力和品質四個要素。這四個要素對人格的影響作用是不均等的，其中品質是人格中的基礎性和決定性因素?！捌焚|要素絕不只是人格內在的要素之一，而是人格結構中的決定性因素，其善惡性質決定著人格的善惡性質，品質是不是道德的(即德性的)，是區別人格是否道德的主要依據?！盵5]91一個人的道德品質或道德人格如何，一方面影響著他將形成什么樣的觀念、知識和能力，另一方面也決定著他將如何運用它們，即觀念、知識、能力運用的方向和性質。

1.2 道德人格建構是時代新人創造和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內在需要

過上美好幸福生活是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美好幸福本身是一個比較抽象模糊的概念，并沒有一個完全絕對的、普遍化的標準。幸福需要依賴一定的物質條件，如健康的身體、充足的物質財富、成功的事業、和諧的家庭，等等。但是，這些外在的因素僅僅是過上美好幸福生活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德性的卓越、道德人格的完善也是美好幸福生活所必不可缺的。中國人早在《尚書·洪范》中就提出了“五?！钡乃枷?，認為幸福生活必須具備五個基本因素，即“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修好德，五曰考命終”?？梢?，良好的道德是達到幸福的一個必要條件。亞里士多德甚至認為德性不只是幸福的必要條件，而且還是充分條件?！白顑灹嫉纳频戮褪切腋?，幸福是善德的實現，也是善德的極致?！盵6]364在談到幸福時，習近平總書記也多次強調，幸福是奮斗出來的，只有奮斗的人生才能稱得上幸福的人生。要認識到幸福生活的全面性，通過勞動和奮斗創造幸福，堅持個人幸福與人民幸福的辯證統一，這些都對時代新人的道德人格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道德人格的完善是時代新人創造和實現美好幸福生活的題中應有之義，也是美好幸福生活實現與否及其程度的重要衡量標準。

1.3 道德人格建構是時代新人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迫切要求

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是全體中華兒女的共同夢想，也是當今中國最鮮明的時代主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關鍵要依靠主體的人來實現。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人們增強責任感和使命感，樹立為之矢志奮斗的理想信念，把個體夢融入中國夢，肩負起時代賦予的重任。培養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是新時代人才培養的時代主題。有理想、有擔當、有奮斗、有奉獻是時代新人應該具備的鮮明特征，也是屬于道德人格建構的重要內容。能否培養出相應道德人格的時代新人，對中國夢的最終實現至關重要。道德人格符合時代需要的人會對社會發展進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起著推動作用;反之，將對社會進步、民族復興起著阻礙作用。時代新人道德人格建構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重要的主體精神力量，也是中國夢實現的前提和保障。

2 時代新人道德人格建構的現實境遇

在現代社會，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人類獲得了物質上的極大豐富和滿足，在精神生活上也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是，與此同時，也帶來了一些亟待解決的道德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孔子誕辰2 565 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開幕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當代人類也面臨著許多突出的難題，比如，貧富差距持續擴大，物欲追求奢華無度，個人主義惡性膨脹，社會誠信不斷消減，倫理道德每況愈下，人與自然關系日趨緊張，等等?！盵7]當今世界人類遇到的這些普遍性的道德難題，以及當前我國社會道德發展的狀況是時代新人道德人格建構必須面對的現實境遇。

2.1 過分追逐個人的“小確幸”，放大“小確喪”，矮化精神性的理想信念

近年來，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積聚了大量的社會財富，也為人們追求物質生活的改善創造了有利條件。在追求富裕體面生活的過程中，由于商業資本的推波助瀾和消費主義生活方式的滲透，一些人心中物質與精神的天平發生了傾斜，甚至出現了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不良趨向。他們日益沉浸在物欲的滿足和消費的快感中難以自拔，并且通過多種方式炫耀自己物質層面的“小確幸”。隨著網絡媒體技術的發展，QQ、貼吧、微博、微信等平臺也為人們炫富、曬金、攀比提供了便利。一些青年人也過早背負上房貸、車貸等沉重的包袱，為個人利益斤斤計較，沒有了拼勁和沖勁，丟棄了本該有的遠大理想抱負;還有些青年人為了坐享其成，逃避個人的奮斗，選擇“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車后面笑”。在他們看來，理想太過于虛無縹緲，能握在手里的物質才更加實際。

“社會轉型是一種整體的和全面的社會結構狀態的過渡，其內容表現為結構的轉換、機制的轉換、利益的調整和觀念的改變?！盵8]由于經濟體制和經濟機制的不健全、不完善，社會轉型期出現了社會公平正義缺失、貧富差距擴大、階層固化嚴重等現象。社會利益分配不均和階層上升渠道受阻讓青年人感到“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加劇了他們對社會的失望和不滿。當前“喪文化”在青年人中的流行，正是他們對社會公平正義呼喚、對個人無力改變現狀自嘲的真實寫照。在與“富二代”“官二代”相比，承擔著升學、就業、婚戀、住房、子女教育等壓力的青年人感到幸福感被弱化，相對剝奪感嚴重。他們自認為是弱勢群體，產生了身份認同焦慮，繼而用“矮窮矬”“單身狗”“隱形貧困人口”進行自黑?！澳闳娜ψ龅降淖詈?，可能還不如別人的隨便搞搞”，“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遠方的茍且”，“有時候不努力一下，就不知道什么是絕望”等“喪語言”成了他們的格言。遠大的理想信念在他們看來是無用的心靈雞湯，解決不了眼前的現實問題，自然很難引起他們的共鳴?？傊?，沉浸在個人“小確幸”和“小確喪”中的人們心中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關心的是個人的現實利益，不關注國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運，也失去了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信念、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信心。

2.2 過分強調道德的多元性，抹黑神圣和崇高，漠視現有的道德準則

隨著傳統向現代轉型，以往為人們提供生活確定性和意義來源的傳統價值觀受到了猛烈的沖擊，并逐漸被一些人所質疑。原本對人生來說確定無疑的事情現在變得沒有了答案，或者需要人們自己去尋找答案。由于利益出現分化和調整，一元化、單一化的道德規范體系也很難適應不同利益人群的多樣化道德需求。多元化的道德價值轉而取代了高度一元化的傳統價值觀，導致不同價值觀的碰撞和沖突。改革開放以來，很多人將自我實現、自我發展的價值觀擺在榜首，那些曾經處于主導地位、被普遍認可的價值觀，如忠誠、紀律、團結和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等逐漸喪失其地盤。在他們看來，傳統價值觀是對人性和自我的約束與控制，而追求自我實現、自我發展則更多是為自己爭取道德權利，對他人提出道德要求。

在追求自我實現、自我發展的幌子下，人們不再相信那些崇高的價值準則，甚至還通過各種方式去調侃神圣、詆毀崇高。近年來，由于西方勢力的推波助瀾，歷史虛無主義沉渣泛起，并很快贏得了青年人的追捧。一些人打著“價值中立”“還原歷史”“學術反思”的旗號，鼓吹告別“革命”，隨意抹黑和攻擊黨的領袖人物和狼牙山五壯士、邱少云、黃繼光等歷史英雄人物，妄圖通過重新評價歷史來否定已有的歷史定論。在資本運作和商業利益的驅動下，還有些人借助文化娛樂產業，通過碎片化的歷史知識來“戲說”“水煮”“笑談”歷史，炮制出一部部宮廷爭斗大片、歷史穿越劇和抗日神劇。我們不但要警惕歷史虛無主義在政治上的危害性，還要防范其對人們道德規則意識方面的負面影響?？桃夥糯髿v史評價的主觀性和多元性，隨意評說解構歷史事實，將導致一切嚴肅和神圣的東西都煙消云散?！耙詺v史的無常和輪回俯視一切，最終必然陷入‘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被允許’的虛幻的價值虛無主義?！盵9]一旦價值虛無主義泛濫，統一的道德規則體系將受到漠視，人們做事就可能沒有原則和底線。近年來，高鐵占座、扒門等沖擊眼球的事件一再出現，正是現有道德準則被漠視的后果?，F有道德規則受到踐踏，并不意味著人們行事完全沒有規則。出于個人利益的考量，他們將選擇那些能給個人帶來實際好處的“潛規則”。

2.3 過分追逐個體化權利和享樂，夸大陌生人的危險，逃避公共責任

在一個良好運轉的社會，權利和義務應該是統一和對應的。過分追逐個體的自由與權利，奉行個人主義價值觀，將可能出現責任的落寞。作為西方文化所崇尚的道德信條，個人主義是資本主義唯利是圖的產物，缺乏對命運共同體的關懷，容易導致社會撕裂和分化。在社會轉型期，受西方個人主義道德信條的影響，有些人不再認同絕對的責任、大公無私的奉獻精神和自我犧牲的價值觀，而轉向追求即時享樂以及行使自主權利的行為，甚至絲毫不顧及公共責任。例如，為了追求時尚不斷地購買新潮服飾，至于過分消費對生態環境帶來的不良后果，則不是人們需要考慮的問題。保護生態環境儼然成為政府或專業機構的責任，個體似乎無需對此承擔任何道德責任，甚至連起碼的心理上的愧疚和不安也要盡量避免。受西方思潮的沖擊，一些人甚至接受了所謂的“無痛倫理觀”[10]5，即個體所應承擔的道德責任應該以不能引發不適為限度。近年來美國等西方國家利用“奶頭樂戰略”[11]，向我國輸出電影大片、肥皂劇和娛樂節目，以達到意識形態擴張的目的。受此影響，一些青少年沉湎于娛樂狂歡和崇拜明星中不能自拔，同時，一些作為公眾人物的娛樂明星并沒有發揮良好的道德示范效應，時常被爆料出婚外情、吸毒和通過“陰陽合同”偷稅漏稅等逃避責任的不光彩行為，給價值觀尚未定型的青少年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

道德責任失位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傳統鄉村熟人社會轉向現代城市陌生人社會。隨著大量農民離開世世代代生活的鄉土社會，進入到工業化城市謀求生計，與陌生人交往變得司空見怪。由于城市社會較為開放包容，而且異質性較強，進城農民工的行為受到傳統熟人社會的倫理道德規范約束和親朋社會網絡監督的力量逐漸式微，有可能在“隱蔽性空間”和“開放性時間”做出一些不負責任的越軌行為。近年來不斷涌現的青年農民工“臨時夫妻”現象對農村婚姻和諧、家庭穩定和地方社會治理帶來了潛在多重社會風險，已經成為社會關注的重大現實問題[12]。除此之外，也因為彼此不熟悉，與陌生人相處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容易引發信任危機。社會上一些極端的事件，如小孩被拐賣、扶老人反而被訛詐以及最近發生的小女孩章子欣被租客殘忍殺害等事例，經過網絡媒體的傳播，加劇了人們對與陌生人接觸的風險擔憂。人們與陌生人的接觸首先考慮的是如何保護自身權益不受侵犯，而不是對他負責的問題。如果不能有效防范陌生人社會的風險，可能會導致道德責任的退隱和同情心的消減。鮑曼甚至認為：“通過視若陌路的技術，陌生人被分派在不被關心的范圍，在這個范圍中，所有有意識的聯系，最重要的可能是被他認為是有意識聯系的行為，被故意地避免了?！盵13]182總之，一些人過分關注個人權利和利益的實現，遺忘了對他人、國家民族、全人類以及自然的責任，結果不利于社會和諧、國家富強和民族振興，也不利于人類的和平共處、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3 時代新人道德人格的內在結構

在倫理學看來，人格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內在規定性，是一個人做人的尊嚴、價值和品質的總和。這種人格一般是狹義的，用來指稱一個人在道德上的規定性，即道德人格。道德人格有善惡、高尚與低劣之分。關于道德人格的內在結構，倫理學與心理學有著不同的劃分。道德心理學一般將人的品德結構分為道德認識、道德情感、道德意志、道德信念和道德行為習慣等五種要素，而一些倫理學家則認為這五者是道德品質的結構，而非道德人格的結構?！暗赖氯烁竦慕Y構是由個體的道德準則意識、道德責任意識和道德目標意識這三個要素構成的統一體?！盵14]道德認識、道德情感、道德意志、道德信念和道德習慣是道德人格結構中每一個要素的道德心理基礎。在這里，我們將時代新人道德人格的結構分成道德理想、道德原則和道德責任等三個基本要素。這三個組成部分是一個有機的統一體，共同指導、支配和影響著時代新人的道德實踐。

3.1 道德理想是時代新人道德實踐的總體導向

道德理想在人的整個理想系統中具有核心的地位，決定和引導人的其他方面的理想。一個人在道德方面選擇什么樣的目標，從根本上決定和影響著他的生活態度、生活目標、職業選擇和職業方向。就時代新人而言，道德理想是時代新人根據社會的道德要求和個體發展需要而設定的支配其道德實踐的長遠目標和總體方向。道德理想一旦設立，將為時代新人的道德實踐提供動力，也為時代新人的道德實踐提供目標和方向。道德理想對道德實踐發揮價值定向和導向的功能，從總體上規定著時代新人應該成為什么樣的人，也從根本上指導著時代新人應該如何去為人處事。

當前一些“90 后”以“佛系青年”自居，主張淡然看世界，追求隨遇而安的生活方式。他們關注的是當下的快樂和享受，對于未來持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這樣也行，那樣也可以”。在這些人看來，“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遠方的茍且”。實際上，“佛系”與佛教并沒有什么關聯，它反映的是社會轉型期的一種社會心態和青年亞文化。因此，“佛系”一經出現，就受到一些主流媒體的批判[15-16]。任何東西都不堅持，都抱著隨便的態度，其實是做事無原則、無底線的表現?！叭f事隨緣”，則容易演變成弱者害怕失敗和挫折，放棄奮斗和進步的武器?！?0 后”青年大都是獨生子女，成長于經濟高速發展、物質條件極大豐富的時代，物質生活較為充裕。他們往往認為自己不奮斗、不努力，也能過上較為安逸的生活，于是產生精神懈怠，缺乏遠大的道德理想。這些人沒有意識到，中國目前所取得的發展進步是跟上一代人或幾代人的奮斗是分不開的?！八^的歲月靜好，只不過是因為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边M入新時代，我國正在從站起來、富起來走向強起來，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需要青年為主體的時代新人肩負職責。社會發展中存在的種種問題，道德理想與現實生活之間的矛盾，不能成為人們消極懈怠、隨波逐流的借口，而應該成為國家全面深化改革、個人創新創造的動力。人們不能像二戰后美國青年那樣做“垮掉的一代”，要變“憤青”為“奮青”，把“小我”融入到集體的“大我”，將個人道德理想統一于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的中國夢。馬克思主義以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和全人類解放為己任，是一種富于理想主義色彩的思想意識形態，賦予時代新人為共產主義遠大理想奮斗終生的崇高道德使命。只有一代代青年胸懷遠大理想并矢志奮斗，中華民族才能在應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過程中實現偉大復興，個人才能成就一番無愧于時代和人民的功業。

3.2 道德原則是時代新人道德實踐的基本準則

調節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人與國家之間的利益關系，必須借助于一定的道德規范與道德原則。道德規范與道德原則都屬于社會利益關系的調節方式，但是兩者也有差異。道德規范是社會成員在社會公共領域、職業領域、家庭領域所應該遵守的一系列行為準則，是具體的、多樣化的。而道德原則是貫穿于各種道德規范中的絕對性、普遍性的道德法則，是道德主體在道德實踐中處理和協調各種利益關系的根本要求。心中有了戒律，行為有了底線，時代新人在面對義利沖突時就不會左右搖擺和迷失方向，就能做到泰然自處。

在價值多元化時代，一旦每個人都堅持自己的一套道德評判原則和標準，最終就容易滑向道德相對主義，導致人人追逐私利、道德生活失序的風險出現。為了避免這一極端現象的發生，人們必須走出狹隘的個人主義道德觀，在道德原則和標準等問題上尋找共識。在新時代，人們所遵循的道德原則既要體現統一性，也要注意層次性。鑒于自身所肩負的重大歷史使命，時代新人有必要為自己的道德活動確立最高的根據或絕對的準則，那就是至善。至善本身也是道德目標和道德境界，其他的道德觀念、規范都必須以之為總的依據和衡量標準。至善原則不能脫離客觀社會現實，同時又具有一定的超越性。它要求人們立足于人類的生存困境和生活狀態，超越個人的一己私利，從他人、社會、國家、甚至是全人類的利益來思考和處理問題。至善體現了人之為人的規定性，追求的是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身、人與自然的最佳和諧狀態，指向的是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社會的全面進步和人類的共同繁榮。這對人們的道德意識和道德智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耙灾辽茷樵瓌t的人，實際上是真正具有超越意識的人，也是真正具有最高智慧的人?！盵17]256也正因為至善作為社會倡導的“天線”原則，只有較高道德覺悟的人才能始終堅持，在現實生活中還必須提出一些人人都能做到的“底線”原則。一條重要的道德底線就是人們在追求個體正當利益的時候，絕對不能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代表的是大多數人的利益，而且從長遠來看與每個人的利益息息相關，在任何時候都要被普遍遵守。觸碰了這條底線的人不僅會受到道德譴責，還要受到法律的嚴懲。此外，在這些道德原則的指導下，時代新人在公共生活、職業生活和家庭生活等實際道德生活領域也要遵循一些具體的道德原則。

3.3 道德責任是時代新人道德實踐的內在調控

在道德實踐中，道德理想的實現、道德原則的遵循最終都取決于道德主體的道德責任意識。個體的道德行為有時可能與社會的道德理想和道德原則發生矛盾或沖突，這就需要發揮道德責任的調控功能。道德主體根據一定的道德原則和標準審視自身的動機、欲望和情感，并對其做出善惡、好壞的道德評價。在此基礎上，道德主體及時抑制不正當的情感與欲望，防止不道德行為的出現，對自身的道德行為發出正確的指令。道德責任是處于社會關系中的道德主體，基于對“他人-自我”價值關系的判斷，自愿做出符合社會道德理想與原則的道德行為的心理意識和心理活動。時代新人履行道德責任，是出于對自我與他人、社會之間關系體認后的自覺行為，體現了一種勇于擔當的精神。

在新時代，時代新人的道德責任是全方位的，主要可以分為國內使命和國際擔當等兩個方面。從國內來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新時代賦予時代新人的歷史使命和道德責任。民族復興偉大夢想的最終實現，必須依靠一代代青年的奮斗?！皶r代新人”被首次提出以來，“擔當民族復興大任”已成為時代新人的重要特征和鮮明標識。推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可以說是時代新人最重大、也是最緊迫的職責和使命。當前在美國等國家在意識形態領域分化、西化我國，在經濟貿易領域打壓遏制我國的國際形勢下，時代新人應該勇于肩負起民族復興的時代使命，敢于擔當、迎難而上，增強科技自主創新能力，努力克服經濟社會發展中遭遇的瓶頸。為了積極應對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帶來的挑戰，我國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方案，以變革現存不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推動全球治理體系改革。由此，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時代新人應該肩負的世界擔當。首先，時代新人要秉持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理念，深化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戰略思想的理解與認同，增強共同體生存意識、共同體責任意識。其次，時代新人要具有全球視野，學習不同民族國家的歷史文化，通過加強與世界各族人民的文化經貿往來擴大“交際圈”“朋友圈”，推動文明交流互鑒。再次，時代新人要通曉國際規則，精通國際談判，增強規則制定能力、議程設置能力、輿論宣傳能力、統籌協調能力，提高參與全球治理的能力水平，為全球治理改革和建設提供強有力的智力支持。同時，為了人類的未來，時代新人要有生態危機意識，樹立人與自然共生共存的理念，尊重、順應和保護自然，自覺承擔生態責任，盡力減少工業文明給生態環境造成的影響。正是通過肩負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內國際擔當，時代新人不斷健全完善自己的道德人格。

4 時代新人道德人格建構的實現路徑

要解決上述道德理想失衡、道德準則失序和道德責任失位等道德困境，必須適應新時代特點，從多角度、多層次來探尋時代新人道德人格建構的實現路徑。

4.1 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構建回歸生活世界的全方位的新時代道德教育體系，增進時代新人道德理想認同

一個人的道德理想并不僅是依個人主觀愿望而隨意形成的，是客觀環境與主體需求、社會發展要求與個體發展需要之間交互作用的結果。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提供或規定了國家、社會和個體層面的理想目標，也為個體設立道德理想提供根本的指引和依據。個人道德理想的最終實現，也必須以社會道德理想的實現為前提和基礎。因此，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構建社會、學校、家庭等立體化的新時代道德教育體系，引導時代新人將個體道德理想與社會道德理想相結合，促進他們對社會道德理想、社會價值目標的自覺認同和內化。

對于“美德是否可教”，人們已經基本達成了共識，而關鍵的問題是“美德如何來教”。美德不僅僅等于知識，而是知識、情感、意志、信念和行為的統一體。青少年也不是儲存有關道德知識的“美德袋”，而是一個個有思想、有情感和有態度的具有鮮活生命的人。單純向教育對象進行知識灌輸，可能很難直接轉化為道德行為，容易導致道德的知與行之間的脫節。應該指出的是，我們并不主張像國外一些教育家所倡導的那樣完全反對灌輸，而是強調教育工作者要在教育實踐中學會探索灌輸是什么以及如何更好地進行灌輸。在道德教育的過程中，完全沒有任何正確價值觀念的灌輸是不可能的。從根本上否認價值灌輸，就是變相放棄教師的價值引導責任[18]250-251。

既然美德是指導人們追求人生意義、道德理想的生存智慧，美德教育自然要與教育對象的生活世界相關聯。脫離生活世界的教育，是不會有任何效果的，只會淪落為空洞的說教。當前為什么很多教師抱怨德育課難教，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德育課只是單純的道德知識傳授，完全不顧及學生所面對的豐富多彩的現實生活。當教師在課堂上傳授的高大上的道德理想，與學生所遭遇的殘酷的社會現實相沖突和矛盾時，結果會怎么樣? 一旦學生發現社會現實并非像教師所宣傳的那樣，而且由于制度設計不合理、法治不健全，有些人不按道德原則行事反而能因此獲益，那么，他們做出道德選擇時就容易發生搖擺。因此，道德教育要從學生的生活經驗出發，引導學生在生活中學習道德，并以讓學生過上理想的道德生活作為歸宿。我國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高度重視生活對道德教育的作用，提出了“教育源于生活、教育需要生活、教育為了生活”的德育理念。他指出：“沒有生活做中心的教育是死的教育，沒有生活做中心的學校是死學校，沒有生活做中心的書本是死書本?！盵19]289回歸生活世界的道德教育不能僅局限于學校和課堂，還應該延伸到社會和家庭。家長不能說一套做一套，要給孩子樹立一個良好的道德示范，要求孩子做到的道德規范，自己必須首先做到。同時，國家也要通過教育引導、制度保障，積極營造一個風清氣正、從善如流的社會氛圍，充分發揮領導干部、公眾人物和先進模范的榜樣示范作用。要建立公正的道德獎懲機制，讓好人好事受到大力的表揚，壞人壞行受到嚴厲的懲罰，培育起人們揚善抑惡的道德情感。

4.2 適應時代要求，制定新時代道德規范體系，增進時代新人道德原則認同

在新時代，隨著各項改革的全面深化，我國的社會結構、利益格局發生了深刻變動與調整，人們的思想觀念也出現了深刻變化。這種空前的社會變革，必然要求我國的道德規范體系進行相應的調整和更新。否則，一旦社會道德規范體系與發生了深刻變化的社會現實生活不相適應，社會推行的道德就很難為社會成員所普遍認同和遵循，則可能喪失對社會生活的約束力和指引力。人們實際奉行的道德規則與社會推行的道德將出現脫節現象，最終導致社會道德生活的無序和混亂。

時代新人的道德人格是在特定的社會關系中建構的，以社會道德作為根據和內容。因此，首先要根據時代特點，制定新時代道德規范體系，使道德人格建構有章可循。新時代道德規范體系的制定，必須遵循以下幾個主要原則：(1)要讓時代新人直接參與相關道德規范的制定，增強他們既是道德守法者又是道德立法者的觀念。我國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國家，我國所制定的新時代道德規范體系也應該充分保障利益相關者的參與權利，并充分調動他們參與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假如某一地區、行業、部門道德規范的制定完全依靠一個或幾個領導者的努力，沒有廣泛動員社會成員參與其中，那么，這些道德規范在推行過程中就會受到社會成員的質疑。當人們不確信這些道德規范到底代表誰的利益的時候，他們即使被迫接受這些道德規范，也很難從內心深處建立起情感認同，并長期遵守它們。新時代道德規范體系的制定要從根本上改變道德立法者與道德守法者分離的現象，調動利益相關人的廣泛參與，有效反映和維護利益相關人的利益訴求。(2)新時代道德規范體系要兼顧超越性和現實性、整體性和層次性的要求。道德規范既要反映一定社會的道德理想，體現超越性的要求，又要考慮現實社會中人們的道德水平，體現多樣性的特點。道德規范要求一旦過分拔高，將很難得到社會成員的普遍認同和共同遵守。同時，道德規范體系既要有總體性的要求，又要根據實際情況，針對不同地區、行業和人群進行細化。例如，就社會公德而言，文明禮貌、助人為樂、愛護公物、保護環境和遵紀守法是其總體要求。為了貫徹這一總體要求，還需要制定具體化、可操作化的道德規范。在居民社區，如果出臺了細化的社區居民公共生活道德規范，解決諸如小區內能否允許跳廣場舞、允許在什么時間和地點跳廣場舞、廣場舞喇叭的音量應該控制在什么范圍等問題就有章可循，從而有利于避免居民糾紛，促進鄰里團結。(3)新時代道德規范的制定要以維護人民利益為出發點。道德規范體系在堅持集體主義的道德原則的前提下，也要充分反映和尊重個人的正當利益訴求。道德規范的制度設計要公平公正，不能一味讓人們做出自我犧牲，而應該讓規范遵守者盡可能多獲益，以防止產生“英雄流血又流淚”的不良現象。道德規范是道德原則的具體體現和外化。反映新時代要求、尊重人民群眾合理訴求的道德規范體系必然會為時代新人普遍接受，并逐漸被他們內化為對道德原則的認同。

4.3 融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生動實踐，培養道德主體的道德判斷和選擇能力，增進時代新人道德責任認同

道德責任是道德主體在對個人與他人、社會之間關系深切體認的基礎上，自覺地將社會道德規范、原則和理想內化為個體的道德義務的道德自律意識。作為一種道德自律意識，道德責任是主體進行道德判斷和道德選擇的結果。培養良好的道德判斷和選擇能力，不能離開主體的道德實踐，不能脫離他們的日常生活。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對時代新人道德責任提出了新要求，同時也為時代新人承擔道德責任提供了實踐舞臺。時代新人道德責任的培養必須融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生動實踐，在實踐中增強他們的道德判斷和選擇能力。

在價值觀日益多元化、陌生人無處不在的社會，外在的道德強迫可能難以讓人們自覺承擔起對他人的道德責任，單一的道德規范知識的灌輸也很難讓人們有效應對復雜的道德實踐。因而，需要人們增強自主的道德判斷和選擇能力，對道德生活進行總體的把握。意志自主是道德主體能夠做出道德判斷和選擇的前提，也是一個人承擔道德責任的基礎。每一個理性的人都有行動的自由，在面臨善與惡、小我與大我、為己與利他等關系時能夠做出自主的選擇，并積極采取相應的行動。值得一提的是，意志自主選擇并不是基于感官沖動和個體喜好的一種任意選擇，而是基于敬畏和服從道德律令的一種負責任的理性行為[20]402。在過去，社會和家庭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把青少年看作是不成熟的人，習慣替他們做主。久而久之，青少年的意志自主未能得到充分體現，主體的道德選擇和判斷能力也不能得到充分發揮。由于不是青少年的自我選擇，最后很多事情也就不用他們擔責。因此，道德責任要從娃娃開始培養。父母和學校要充分發揮兒童的意志自主能力，創設具有多種可能性的道德判斷和選擇環境，在實踐中訓練兒童的道德判斷和選擇能力。此外，還有必要為人們的道德判斷和選擇積極營造一個公平正義、人人守責的社會環境。一方面，要進一步建立健全政府行政領域和企事業單位的問責制，制定完善推動個體行為建設的規章制度，讓逃避道德責任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例如，2017年中國鐵路總公司及時制定《鐵路旅客信用記錄管理辦法(試行)》，將抽煙、逃票、占座、扒門等擾亂鐵路站車運輸秩序且危及鐵路安全、造成嚴重社會不良影響的行為當事人納入鐵路旅客嚴重失信人員名單，限制他們一定期限乘坐火車。另一方面，網絡大V、娛樂明星等公共人物也要進一步加強道德自律，樂于擔責，敢于負責，自覺做道德責任的踐行者和示范者。唯有多方發力、多管齊下，人們進行道德判斷和道德選擇的外在干擾才有可能降到最低程度，最終使道德責任行為逐漸上升固化為人們的道德責任習慣。

4.4 深挖中華優秀傳統道德文化資源，厚植道德人格建構的文化滋養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蘊含著豐富的思想道德資源。這些優秀的傳統道德資源是祖先留給我們的寶貴精神財富，在今天依然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可以為時代新人道德人格建構提供豐厚的文化滋養?！拔覀円煤弥腥A優秀傳統文化中的這些寶貴資源，增強人們的價值判斷力和道德責任感，不斷提高人們道德水平，提升人們道德境界?！盵21]141中華傳統道德文化資源的范圍很廣，不僅體現在精神文化層面，也體現在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等方面，需要我們根據時代需要進行深入挖掘。

對于傳統道德文化資源，我們要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辯證地對待和分析。首先，我們不能隔斷歷史，將“傳統”與“現代”完全割裂開來。傳統道德文化是前人生產生活實踐智慧的結晶，在今天仍然影響和形塑著我們，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們不能做歷史虛無主義者，對待歷史和傳統道德文化要抱以尊重和實事求是的態度，做中華優秀傳統道德文化的忠實傳承者和弘揚者。當然，我們也要警惕當前某些人出于商業炒作目的等，通過望文生義、斷章取義、穿鑿附會的方式，去隨意闡釋和擅自篡改中華傳統經典。對于這種打著國學旗號傳播“偽國學”的不恥行為，人們應該加以嚴肅批判與堅決抵制。

其次，我們要堅持馬克思主義道德觀，批判地繼承中國傳統道德文化。傳統道德文化有很多具有永恒價值的思想觀念、人文精神和道德規范，也深深打上了階級社會的烙印，受到當時人們的認識水平、時代條件、社會制度的制約和影響而具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我們要分清傳統道德文化中的“精華”與“糟粕”，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在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基礎上，堅持有辨別地加以對待，有揚棄地予以繼承。應該注意的是，傳統道德文化中精華與糟粕往往是“一體兩面”，而且隨著時代需要的轉換、人們認識理解能力的加深，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例如，傳統的宗親文化很長一段時間被認為是封建社會的產物，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日益認識到中華優秀宗親文化在新時代仍有重要功能和現實意義。

再次，要結合新時代要求，堅持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對傳統道德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所謂“創造性轉化，就是要按照時代特點和要求，對那些至今仍有借鑒價值的內涵和陳舊的表現形式加以改造，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表達形式，激活其生命力”;而“創新性發展，就是要按照時代的新進步新發展，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涵加以補充、拓展、完善，增強其影響力和感召力”[22]203。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當代中國精神的集中體現，為傳統道德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提供基本的價值原則。例如，在傳承和弘揚中華孝文化時，我們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自由”“平等”等價值原則進行觀照，剝離其中強調單向無條件依附和順從的政治之孝的內容，恢復人倫之孝這一本源。以此標準來看，《二十四孝》中的“埋兒奉母”“恣蚊飽血”“刻木事親”等故事是否應該大力宣傳以及應該如何來進行闡釋宣傳，尚值得商榷。因此，在對傳統道德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時，要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思想引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