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蘋果樹》中阿瑟斯特的自我認同選擇

2020-01-07 21:22
關鍵詞:愛欲愛神斯特拉

劉 蓉

(福建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州 350007)

約翰·高爾斯華綏 (John Galsworthy,1867-1933) 是20 世紀初期的英國現實主義作家。鑒于其“描述的卓越藝術”,瑞典皇家學院于1932年授予他諾貝爾文學獎。他一生共創作了17部小說、26個劇本,還有散文、詩歌和書信集,是“愛德華時代三巨頭”之一?!霸谖覈?,雖然高氏的很多作品都已被譯介過來,但相比其他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相關方面的研究卻進展緩慢,近二十年來發表的論文大多聚焦于《有產者》和《福爾賽世家》中所體現的‘物質’意識,以及對于其作品的‘現實’與‘現代’主義寫作手法之爭。高爾斯華綏的傳記作者杜德利·巴爾克認為,高氏作品最大的魅力在于他‘用溫和的筆調觸及到了人們對社會最為本質的不滿’”[1]。然而,高氏的藝術成就除其長篇世家小說及其戲劇作品之外,其短篇小說的成就也值得關注,因為他對短篇小說這一形式非常重視,他曾說過,篇幅長的短篇小說是“所有小說形式中最好的形式之一……使用這種形式,作家……最接近于詩人、畫家、音樂家[2]3。

創作于1916年的短篇小說《蘋果樹》以回腸蕩氣的抒情筆觸與細膩真切的心理刻畫,講述了一個始亂終棄的老故事:青年大學生阿瑟斯特在旅行中遇到天真純樸的農村姑娘梅根,因彼此愛慕,隨即在蘋果樹下定情。后因偶遇來自同一階層的文雅漂亮的斯特拉,阿瑟斯特在經歷多次的心理掙扎后將梅根拋棄,而沒有實現所憧憬的愛情的梅根傷心而神亂,最后殉情。阿瑟斯特在時隔多年后得知而抱憾不已。小說雖然講述的是一個殉情的老套故事,卻在敘述的前后都穿插了古希臘神話中的愛神——塞浦路斯女神作為本能欲望力量的參照背景,在阿瑟斯特備煎熬的選擇中,優雅理智的斯特拉——被喻為羅馬神話中的月亮與狩獵女神狄安娜,給阿瑟斯特戰勝愛神欲望的力量?;谶@樣的一個互文敘述基礎,本文以小說中的“愛神”與“狩獵女神”的隱射為分析對象,運用快感美學概念,解釋阿瑟斯特的愛情選擇實際上是自我認同的選擇路徑,現代人在啟蒙理性馴化人類本能欲望時表現出來的社會身份歸屬意識和個體道德自律傾向。

一、愛神與“快感”

小說《蘋果樹》開頭引用古希臘戲劇家歐里庇得斯的悲劇《希波呂托斯》中的語句:“那蘋果樹啊,那歌聲,那黃金?!盵2]1不僅點題,而且引出了希波呂托斯(Hippolytus)的故事。在此悲劇中,希臘神話中的愛神與狩獵女神的個性特點以及二者的力量較量又成為小說《蘋果樹》的背景。希波呂托斯是雅典國王忒修斯的兒子,追逐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Artemis),為能夠與女神有非凡交往而自豪,拒絕與其他女性交往,藐視愛神阿弗洛狄忒(Aphrodite)。這使愛神十分惱怒,于是她讓希波呂托斯的繼母費德爾瘋狂地愛上他,而費德爾被拒蒙羞自殺,留下遺書誣陷希波呂托斯對她不軌。忒修斯看到遺書氣急敗壞,放逐希波呂托斯,并用海神的詛咒處死了他。

愛神阿弗洛狄忒意味著“愛”“愛的快樂”。??略谘芯抗畔ED人的性觀念時發現名詞化的希臘形容詞“ta aphrodisia”算是涵蓋一切類似于愛的事物、愛的快感以及性關系等整體重組起來的概念[3]307。由于愛神的活動與人的“快感”所產生的吸引力及其欲望力量是一個統一體,于是“快感”一詞便成為一個與性、愛、愛神及其活動與事物相關的綜合性表述,它基于肉體,以快感為中心,具有較大的指涉范圍。

愛神具有強大的影響力,代表著最自然的生存力和控制力。小說的結尾再次引用《希波呂托斯》里的話,“愛神的心瘋狂,愛神的翅膀閃爍金光;在他造設的春天里,萬物都似醉似迷……是啊,還有人類;統治萬物的/是你,愛神,塞浦路斯人!”[2]105在萬物生發的春天,萬物(包括人類)都在愛神的掌握之中,甚至達到了瘋狂的地步,一種忘我的地步。愛神的巨大影響力不僅存留在借神話而虛構的古希臘戲劇中,也會世世代代地影響被稱為“人類”的現代人們。

小說以回憶的敘述形式,描述了在二十六年前的五月,年輕的阿瑟斯特和他的朋友加頓在英格蘭西南部的農村徒步旅行的情形。春天與荒野一般的農村,象征著自由而無拘無束的自然力量,使得剛剛大學畢業的青年具有無限的想象和勇氣。借加頓之口,情感“憐憫”和“快活”之間的對立關系得以討論,這對情感的膠著關系關乎一種自我意識的良知與自律性?!皯z憫無非是隨著自我意識而來的產物;這是近五千年來的一種病。沒有它,世界要快活得多?!屛覀兎佃睔w真,不再為任何人感傷,生活得更快活些吧?!盵2]7加頓竭力主張要拋棄良知以獲得快樂。接著,加頓還肯定了對感情的不加約束是成長的必然?!耙粋€人要充分發展成長就不能謹小慎微。在感情上忍饑挨餓是個錯誤。任何感情都是有益的——它使生活豐富多彩?!盵2]7加頓的這些浪漫放縱的想法,并未得到阿瑟斯特的認可,他認為,憐憫是人類五千年來文明中“蚌殼里的珍珠”,而立馬拋棄它,卻“永遠也做不到”。至于“謹小慎微”的態度是對感情的自我約束,是成長中的道德自律。拋棄它,難免會“違反騎士精神”。

然而,阿瑟斯特對浪漫放縱的警惕心卻在英格蘭西南部偏遠的鄉村,在蘋果花開的春天,在漂亮的鄉間姑娘梅根的友善護理和愛慕中消散了。他欣賞梅根的美就像欣賞一朵盛開的鮮花,幻想著一種獻殷勤的沖動。在喬糾纏梅根時他像騎士一般挺身而出之后,便于深夜和梅根相約在蘋果樹下,互訴衷腸,想得到梅根的本能欲望在微弱的理性對抗中占據了上風。這樣,阿瑟斯特和梅根都成為愛神的俘虜。然而這種令他們陶醉的快樂持續不長,因為阿瑟斯特必須思考如何要像一個騎士一樣安置梅根的現實問題。

在和哈利迪兄妹相處的日子里,阿瑟斯特更是備受本能欲望與理性克制的對抗煎熬?!八忠淮蜗胍?,想要她的親吻,她柔軟嬌小的身體,她不顧一切的愛情,她的全部急切、熱烈、異教徒式的情感;想要那天晚上月亮照耀的蘋果樹下那奇妙的感覺”[2]89。這時的梅根已經被描述為愛欲的化身,充滿了誘惑。慢慢地,這種被誘惑又轉化為憐憫,使得心存良知的阿瑟斯特因為要去欺騙一個未成年的農家少女私奔而懷疑自己的品德?!八鐾哪?,她惘然若失的臉和哀求的眼睛,烏黑的濕頭發——這一切縈繞著他,折磨著他,使他失魂落魄?!盵2]91不管是愛欲還是憐憫,這些情感都成為阿瑟斯特自我批判的對象。

阿瑟斯特的這種自我批判的敘述壓力,可以從快感美學概念的梳理中找到答案。大眾文化中的“快感”研究一方面沿襲了古典美學的審美知識體系,把生理性的快感剔除,留下作為審美對象的快感;另一方面,在??碌臋嗔υ捳Z體系中,“快感”又成為權力爭奪的運作場所?!翱旄惺菣嗔σ幱柤夹g所面對的重點區域。要馴服、控制與規范快感,首先要做的是使權力本身審美化,以便讓權力進入到人的經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之中;其次是給予人的社會關系及交往方式以審美化的外表,體現為整個社會在追求其共同精神目標時的無功利形式,這實際是審美實踐的權力化;最后,經由審美,權力最終在人們心靈深處建立起一種極為有效的政治霸權形式,啟蒙理性因而體現出其合乎人性需求的力量來?!盵3]因此,“快感”在美學建構中從先前古希臘的合人性與目的的地位轉變為美學的理性規訓中的權力運作場。要想使快感能夠持續存在,就要對它進行有效的控制,使之進入到一個與個體道德及普遍理性密切相關的領域,從而使得它具有道德與理性內涵的審美價值。

阿瑟斯特所受的教育來自快感審美以及社會關系被權力化的土壤,故他的理性不僅能夠而且必須對自己的“本能欲望”進行現代批判,使之獲得審美化的外表,獲得道德上的合法性。首先對梅根的原始之愛被他想象為一種“騎士”去救助和保護梅根免受低俗的喬的糾纏的英雄行為。這就給自然的愛神穿上了一件道義的外衣。其次,他打算暫時離開農場去托基小鎮取錢購物,為私奔計劃冒險地邁出第一步,以期與梅根的同居符合社會可接受的邊緣。那個曾經在希臘神話中具有毀滅性支配力量的愛欲女神就這樣被現代理性審美降格為被囚禁的觀賞物。

二、狩獵女神與“中性”氣質

與希臘神話中愛神阿弗洛狄忒相對應的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是日神的孿生姐姐,弓箭是她最主要的標志。她時常身穿獸皮的無袖短裙獵裝,在仙女寧芙侍從的簇擁下,穿行于叢林中狩獵,是獵人們祭祀的女神。同時,她也是處女之神,象征著貞潔、克制與靜穆。在《希波呂托斯》中,狩獵女神是愛神阿弗洛狄忒嫉妒的對象,因為她不僅擁有眾多的追求者,也是一個不受情欲束縛的處女神。她在羅馬神話中的對應者是月亮和狩獵女神狄安娜(Diana)。

小說的另一個女主人公斯特拉的出場,就被定位為羅馬神話中的月亮和狩獵女神狄安娜——“真像一位標準的狄安娜和她的侍從仙女們”[2]63。而且,哈利迪兄妹們的活躍而熱切的談話,以及妹妹們安詳、優雅、自然流露的典雅風度令阿瑟斯特覺得特別,又覺得自然,使他覺得鄉間的一切一下子變得遙遠起來。他的注意力很自然地轉移到她們身上。而斯特拉身上的這種氣質對阿瑟斯特產生了一種不同于愛神的吸引力,原因就在于她具有一種親切的、沒有欲望誘惑的“克制”氣質。

馬爾庫塞在分析弗洛伊德的力比多理論與社會關系時認為,像母子父女親情、朋友之誼以及夫婦之愛這樣的社會本能只有通過一種文化或體制的克制才能成為社會的沖動,而這一社會沖動為文明提供了大量的、共同的物質和思想財富的源泉。在這個意義上,“文明的主要領域都表現為得到升華的領域。而升華又意味著非性欲化。即便升華所依靠的乃是自我和本我中儲藏的‘中性的可替換的能量’,這種中性的能量還是‘來自力比多的自戀儲藏’,也就是說,它是一種非性欲化了的愛欲?!盵4]依據馬爾庫塞的分析,這種“中性”氣質是一種被升華過的沖動,即“非性欲化了的愛欲”,可以顯現為文明中的合理情感,其升華的能量動力是“自我”和“本我”之間的一種可轉換的協調機制。

在斯特拉身上體現了這種“中性”氣質,它是一種非性欲化的愛欲,是一種升華的克制。在阿瑟斯特三番五次地想著梅根、想回到農場、拒絕和哈利迪兄妹同行時,斯特拉都以狄安娜女神的沉靜模樣出現在阿瑟斯特的眼前?!八嚾灰庾R到這另一位年輕姑娘沉靜的目光正在仔細觀察著他,他努力鎮靜下來?!盵2]66一方面,阿瑟斯特不希望自己的內心秘密被洞穿,落個被恥笑的下場;另一方面,阿瑟斯特似乎被斯特拉的那份沉靜與克制的優雅給提醒了過來,暫時擺脫了愛欲的糾纏,回歸到理性的軌道。斯特拉不僅具有良好的克制品德與中性氣質,同時也善解人意。當她感覺到阿瑟斯特的沉默時,便打開話匣子避免尷尬,又給人一種嫻靜純潔之感。在了解阿瑟斯特不相信《圣經》時,斯特拉略有失望,但并沒有妨礙她的沉靜優雅?!八鲿车貜椬?,但不流露多少感情;然而,她多像一幅畫,那朦朧的金色光輝,某種安琪兒似的氣氛——縈繞著她!在這位有著天使般美麗的腦袋、搖擺著身體的白衣姑娘身邊,有誰會產生帶有情欲的想法或者瘋狂的欲念?”[2]82就在那個夜晚,阿瑟斯特開始懷疑自己對梅根之愛的真實性,開始否定對梅根的愛欲。

正是斯特拉的那種宗教一般的克制與理性的冷靜,讓阿瑟斯特感受到了內心的平靜,打算“用她美好的、冷靜的、姐妹般的光輝當作一件保護衣裹住自己”[2]86,去抵抗他對梅根的愛欲,也堅信斯特拉會因他抵制心中的魔鬼為他祝福。阿瑟斯特對斯特拉的這種依賴與信任源于以下兩點:首先,斯特拉是以朋友的身份理解阿瑟斯特所經歷的某種煩惱,卻不窺探。這種友誼是一種愛欲升華后的中性情感,它借助宗教的約束和理性的分析來展示文明中可以接納的合理情感,關心而非性欲化,親切而有空間,從而使得被規訓過的“快感”比原始愛欲更成熟、更穩定、更持久。其次,斯特拉作為“非性欲化了的愛欲”的載體,其情感本能通過文化或體制的克制成為一種具有“中性氣質”共同的社會沖動,這一社會沖動升華后的普遍性為現代社會人提供了一種情感的協調機制,使個性欲望的表達既合理又得體,更利于社會關系的健康發展與穩定。就這樣,在希臘神話的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或羅馬神話中的狄安娜一改以往被追逐與被仰慕的客體形象,在現代社會成為完勝愛欲女神的理想主體,成為一個具有“中性”氣質的理性象征而參與個人情感的協調與社會關系的良好構建。

三、關系網與自我認同

阿瑟斯特離開農場去托基小鎮取錢購物,本是為著給他和梅根的愛選擇一個可接納的現實空間,為他和梅根的同居尋找一個可為社會所接受的邊緣途徑,卻因為路上偶遇哈利迪兄妹而徹底改變了原來的打算。在與他們相處的幾天里,阿瑟斯特經過幾番心理斗爭,最終產生了對愛欲的內心恐懼,痛苦思量后拋棄梅根,選擇了斯特拉,再也沒有回到農場。這種愛情選擇表面看是本能欲望與理性的道德自覺之間的較量,實則也是阿瑟斯特作為一個中產階級知識分子對自我認同的選擇。

法國哲學家扎爾卡在《權力的形式》中指出,“自從我們從物理的個體過渡到人性的個性,我們就假定了一個認同過程的存在,這個過程只有在一個關系網中才能實現?!窃陉P系網中,個體得以確認,因為它的存在聯系到自我認同的過程中,這個過程涉及個體與家庭、工作或者社會上的他人的關系?!盵5]一個獨立的個體在一個社會關系網中總是不斷肯定與自己相同或相似的價值,在否定與自己價值不相容的部分的選擇中去實現自我認同,獲得身份的獨立。而這個選擇的過程或者說是認同的過程必然涉及其家庭背景、工作環境以及社會上的關系網。

小說中對阿瑟斯特影響最大的社會關系網無疑是哈利迪一家。第一天和哈利迪兄妹在巖洞小池邊玩耍的時候,阿瑟斯特一面想著要按時趕回農場見梅根,另一面卻又擔心他的內心秘密被洞穿?!叭绻麄冎浪睦锵氲氖鞘裁础绻麄冎肋@天晚上他原來打算……唉,那他就會聽到一聲輕輕的表示厭惡的聲音,他就會被孤獨地留在山洞里?!盵2]66阿瑟斯特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被他所處的階層所拋棄。隨著和哈利迪一家相處的日子越久,父母雙亡而身為獨子的阿瑟斯特更是被家庭親情所吸引,甚至忘記了他在農場的那段初戀?!斑@兩天來,他似乎被這種熱烈的家庭親密關系,這種強烈的哈利迪家庭氣氛團團圍住了,使得農場和梅根——甚至梅根——仿佛都不是真的了?!盵2]83到最后,阿瑟斯特雖然對梅根戀戀不舍,但毫不懷疑自己的內心決定?!白詮乃鲆娏斯弦患乙院?,他漸漸地越來越確信他不會和梅根結婚。這只能是一次瘋狂的戀愛期,一段不得安寧的、帶來悔恨的艱難時期?!盵2]87阿瑟斯特這時堅信他如果和梅根扯上什么關系是不被社會所接納的,只會讓他因自己的欲望沒有被文化與理性所約束而對自己悔恨不已。

此外,還有什么東西在同憐憫和狂熱的渴望斗爭,使得阿瑟斯特變得冷靜無情,拋棄了梅根?除了哈利迪一家那種健康、幸福的英國家庭氣氛,趕走了阿瑟斯特的初戀熱情,“此外還有一種似乎像一座有圍墻的古老英國式花園的氣氛,花園里有石竹、矢車菊、玫瑰,還彌漫著薰衣草和丁香的芬芳——一種涼爽、美麗、潔凈,幾乎圣潔的氣氛——這一切是他從小受的教養所認為是純潔和美好的?!盵2]90英國氣氛與教養這個更大的社會背景支撐著阿瑟斯特遵循而不是背叛其所屬階層的選擇:讓他回到農莊,在一片荒野的環境中和梅根相愛,是絕對不行的;把梅根連根拔起關在倫敦的一間小房子里也是做不到的。這樣的社會歸屬感就是阿瑟斯特對自我身份認同的選擇心理。而且,來自同齡人的影響對于阿瑟斯特更具有關系網的水平參照特點。前有加頓的浪漫放縱與民族階層優越感的言論,后有哈利迪的自我階層認同的遇險感悟。對于前者,阿瑟斯特由最初的反駁與否定,變為實際行為的趨同,他的憐憫心并不像他自以為的那么強烈。而后者的遇險感悟使得阿瑟斯特徹底將梅根之愛剪除干凈,以完成自我身份認同的選擇實踐。哈利迪感到慶幸,對于一個曾經在劍橋可以到手的姑娘,“總算沒有真讓她占有我的心”[2]75。這種慶幸得到了阿瑟斯特的默認,這不僅是理性把本能欲望的“快感”推向被拆解與被審視處境的最好例證,也是自我認同過程中理性選擇的隱蔽宣言。非理性時代,對于兩情相悅的青年,相處的快感是自然的、合人性的。而在現代理性時代,“占有我的心”的表述將肉體的快樂與理智的內心獨立分離開來?!翱偹恪币辉~的情態說明,相較于單純的肉體快感,讓理智的內心和快感一同捆綁的行為更會遭到社會的嘲笑與唾棄。這樣,理性將“快感”分解為肉體快樂與理智的二元對立。自然,一個沉溺于快感中的人,無異于一個存在于動物界的人,是無法取得其社會主體地位與身份的。為此,阿瑟斯特只有選擇把對梅根的愛欲剝離開他的內心,他才能確立理性上的自我認同,獲得其社會主體性。因此,阿瑟斯特的愛情或婚姻對象的選擇表面看是本能欲望與理性自覺之間的較量,實則是阿瑟斯特對社會自我認同的選擇。

總之,阿瑟斯特的選擇,離不開“快感”在理性時代被馴服、控制這一文化背景,在古希臘人那里最初呈現出來的快感的力量感、合乎人性與其基礎性的地位被美學理性逐步消解,使得脫離了理性約束的快感成為低下、淫蕩或無恥的感受。同時,與梅根為愛殉情相對照的是,代表月亮與狩獵女神的斯特拉則體現了現代理性在馴化人類本能欲望時的宗教與理性共同作用的克制。她對阿瑟斯特的友誼,給予他們的社會關系及交往方式以審美化的外表,其對待感情也表現為追求共同精神目標時的中性氣質。最后,阿瑟斯特在理性與社會關系網的影響下,逐步改變其感覺世界的基本內容、結構及其關系,脫離以快感為中心的、追求享樂的感官王國,進入到一個以理智、道德及其相關的權力規訓所共同構建的理性世界,完成身份的自我認同。

猜你喜歡
愛欲愛神斯特拉
基于改進迪杰斯特拉算法的變電站二次電纜路徑優化設計
愛神
路過愛神的噴泉廣場
臥室里的蜘蛛
空相
“愛”字的文化闡釋
愛神丘比特
蘇格拉底如何與青年交友
2016/2017年度印度馬哈拉斯特拉邦甘蔗產量可能減少40%
人生三愛、哲學、幸福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