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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山彝族嶺氏土司簡述

2020-02-27 03:36曲木威古阿木布哈
三峽論壇 2020年1期

曲木威古 阿木布哈

摘 要:涼山是川西南的一個多民族地區,元朝開始,中央王朝就在此區域推行土司制度直至清亡。嶺氏土司屬涼山四大土司之一,其祖上從唐朝的涼山邛部部落首領及其后裔逐漸演變承襲為土司,職襲近七百年之久。涼山邛部部落首領嶺氏家族,從唐宋開始逐漸演變,至元朝由封建王朝任命敕封為土司治理其地施政,至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進行民主改革之前)消亡,其繁盛衰落的歷史是認識涼山彝族社會的窗口,利用各種口碑資料結合史料梳理來研究嶺氏土司,這對研究涼山彝族社會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關鍵詞:涼山彝族;嶺氏土司;彝族社會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20)01-0018-05

一、邛部部落沿革及嶺氏土司的肇端

唐宋時期,嶲州烏蠻是指居于今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一帶的烏蠻,主要由勿鄧、豐琶、兩林等部落群或部落組成,也稱為東蠻?!缎U書》卷一說:“邛部東南三百五十里至勿鄧部落,大鬼主夢沖地方闊千里。邛部一姓白蠻,五姓烏蠻;又有初裹五姓,在邛部、臺登中間,皆烏蠻也;又有東欽兩姓,在北谷,皆白蠻。三姓皆屬夢沖?!庇帧缎绿茣つ闲U傳》說:“勿鄧地方千里,有邛部六姓......又有粟蠻二姓,雷蠻二姓,夢蠻三姓,散處黎、嶲、戎數州之鄙,皆隸勿鄧”。從記載可知:勿鄧所屬的許多部、姓,除一姓白蠻外皆烏蠻,居于邛部、臺登中間。邛部在今越西縣東部;臺登城位于今冕寧縣南部,西昌市北部,屬于今稱瀘沽之地??芍?,在今天越西縣、喜德縣至冕寧縣瀘沽鎮的廣大區域居住著數量眾多烏蠻。按照“勿鄧本部落在邛部東南三百五十里”之記載,勿鄧及其所屬各部、姓的分布范圍,即在今越西、冕寧、喜德、昭覺四縣之地。

兩林、豐琶部落的首領稱大鬼主,而勿鄧部落的首領被推為長,稱都大鬼主,這三個部落皆在唐玄宗天寶年間受封?!缎绿茣つ闲U傳》說:“勿鄧、兩林、豐琶皆謂之東蠻,天寶中皆受封爵?!逼浜?,于唐德宗貞元間,東蠻出兵助唐軍進擊吐蕃有功,朝廷封苴夢沖為懷化郡王,驃傍為和義郡王,苴里為順政郡王。后苴夢沖暗附吐蕃,被唐劍南道節度使韋皋所殺,以苴驃離為大鬼主,川西節度使力圖控制勿鄧諸部。此后,隨著唐朝的勢力日趨衰落,南詔連續進犯嶲州,迫使唐朝將嶲州駐地越嶲(今西昌)北撤至臺登(今瀘沽),最后甚至不得不放棄大渡河以南的全部嶲州之地,東蠻三部落悉數歸南詔所轄。

宋代,居住在涼山中部和北部地區的仍然是勿鄧、兩林、豐琶等東蠻部落?!端问贰だ柚葜T蠻傳》說:“黎州諸蠻,凡十二種,曰山后兩林蠻,在州黎州南七日程;曰邛部川蠻、凈浪蠻,在州東南十二日程;曰豐琶蠻,在州西南一千一百里;……曰凈浪蠻,在州南一百五十里順;曰白蠻,在州東南一百里;……凡豐琶、兩林、邛部皆謂之東蠻,其他小蠻各分隸焉。邛部于諸蠻中最驕悍狡譎,召集蕃漢亡命,侵攘他種,閉其道以專利?!贝颂幩f的“黎州諸蠻”,基本上就是《唐書·南蠻傳》里所說的“烏蠻”部落,只是其勢力對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原隸屬于勿鄧的邛部,勢力得以發展,取代了勿鄧的地位,統轄原來勿鄧所統轄的各部、姓。因此《宋史·黎州諸蠻傳》說:“凡豐琶、兩林、邛部皆謂之東蠻,其余小蠻各分隸焉。邛部于諸蠻中最驕悍狡譎,召集蕃漢亡命,侵攘他種,閉其道以專利”。宋代,盡管大渡河以南歸大理國管轄,但東蠻部落仍然與中原政府交往頻繁,并接受宋王朝的封爵、賞賜。其時,大理國控制大渡河以南地,惟諸部與西川交往頻繁,西川與大理之間的聯系,即經邛部、兩林等部傳遞,宋代與云南的聯系雖少,卻并未斷絕。正是由于邛部勢力的一時強大,甚至大理國建昌(今西昌)、會川(今會理)二府的“白蠻”官吏們都很難對它進行直接的管轄支配,而這個“百蠻都大鬼主”往往自行活動??梢?,邛部首領曾經一度成為大渡河南、金沙江北部各部、姓的總首領。

元朝建立后,在總結了歷代羈縻制度成敗得失的基礎上,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創立了“蒙、夷參治”,官有“流”“土”之分的制度,其中的土官就是所謂的“土司”。元王朝在建昌(大致在今西昌市)羅羅斯地區設置羅羅土司,統轄今涼山全境。元憲宗時(1253),邛部歸附朝廷,元朝設立了邛部川六番安撫招討司。到至元元年即元中統五年(1265),改“邛部川六番安撫招討司”為“邛部川安撫招討司”,由倮酋嶺氏為邛部川安撫招討司招討使。至此,嶺氏由部落首領正式變成由中央朝廷任命冊封的土司。

二、嶺氏土司的繁盛

(一)煖帶密土千戶沿革

煖帶密土千戶嶺氏彝族土司,住牧在今四川甘洛縣前進鄉基打姑村,隸屬于邛部宣撫司。據《清史稿》記載:嶺氏兄弟(嶺安盤和嶺安泰)于康熙四十三年投誠受職,加封嶺喬新之子嶺安盤為邛部宣撫司宣撫使,堂弟嶺安泰守土舍世職。嶺安泰之職于康熙四十九年改為煖帶密土千戶,頒給印信號紙。其世襲:“始祖嶺喬新之子嶺安盤康熙四十三年(1704) 世襲邛部宣撫司職;嶺喬松子嶺安泰,四十九年(1710) 世襲煖帶密土千戶職”。乾隆五年(1740)安泰歿,子嶺瑞祥襲。二十年(1755)瑞祥歿,遺子神保幼,以祥瑞妻吽氏護理。吽氏歿,二十九年(1764)神保承襲,改名嶺竣鼎。三十七年(1772)竣鼎歿,以再從弟嶺峻秀承襲。五十三年(1788)俊秀歿以嫡長子嶺金玉襲。嘉慶十一年(1806)金玉歿,二子幼,以胞弟嶺金貴護理。十三年(1808)查辦夷務不力斥革,以金玉妻阿姑護理。道光七年(1827)阿姑歿,金玉長子軍吉承襲,更名嶺華封。

道光十三年(1833)松坪土司馬林、大田土司馬奇英,不滿改土歸流,帶領彝民叛亂,朝廷調集官軍、藏族土司兵平叛,唯叛亂首要馬林等各自逃散,煖帶密土司嶺華封協助朝廷生擒叛首馬林并妻女家屬共八口,并無一名漏網。同年,華封歿,以妻吁吽護理。道光三十年(1850)嫡子嶺承恩承襲。咸豐五年(1855),清廷追敘平夷功,授煖帶密土千戶嶺承恩兼扶邛部宣撫司印務。同治二年(1863)四月,太平天國石達開部過大渡河,土千戶嶺承恩協助清軍生擒石達開,因功封授土游擊世職,賞二品銜。其后嫡孫嶺鎮榮承襲。嶺鎮榮歿,子嶺邦正襲職,土司住牧煖帶密。

由于嶺氏為朝廷和地方屢建功業,發展一度顯赫。嶺氏視“煖帶密土千戶”治所為祖業發祥地,對地方的理政一直延續到1956年的“民主改革”結束?!耙膮^”對其治理認可度極高,對其心理依賴也極強。雖然在民國時期遭受軍閥欺壓和新興黑彝階層的侵擾,但煖帶密土千戶仍能掌控轄內“夷務”,數百年的根基相對穩定,故有較高的聲望和影響力。

(二)邛部宣撫司沿革

憲宗時(1253),邛部歸附,王朝先后置邛部川六番安撫招討司、邛部川安撫招討使,隸屬成都元帥府,元世祖至元十年(1273)屬羅羅斯宣慰司建昌路。其住牧先后在今越西縣大瑞鎮瓦布村和新民鎮廣貨村。元至元二十一年(1284)改為邛部州,邛部州土官馬伯助征云南有功,授邛部州土知州。至順元年(1330)又改邛部州為招討使,以土官馬伯為招討使。明洪武中,嶺真伯以招討使來歸,因此改為邛部軍民州。二十六年(1356)置越嶲衛。明英宗正統十四年(1449),越嶲衛邛部長官司長官嶺阿壽遣把事普仔等入朝,貢馬及方物。萬歷中,土官嶺柏死,孽子應升負印去,柏妾沙氏爭之不得。土目阿堆等擁沙氏,焚利濟站廬舍,擁兵臨城??偙鴦@率兵往撫之,沙氏悔禍,殺阿堆等自贖,顯遂以印授之。后沙氏淫于族人阿祭,印復為升所奪。祭死,其子嶺風起教唆他番刺殺應升。鎮守官因平蠻之師,誘風起執之,收其印而誅從風起為亂者百余人,印無所歸,緘于庫。部眾無統[1]。

清代,邛部宣撫司嶺峻翠,其先嶺安盤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投誠授職,頒給印信號紙,住牧在邛部。雍正十一年(1733),嶺安盤嫡長子嶺天長襲職。嶺天長于乾隆十六(1751)歿,嫡長子嶺峻翠襲職。道光十一年(1831),邛部宣撫司宣撫使嶺如龍,收留捫扒夷女呣哇,呣哇自縊,捫扒夷借故將新基姑汛弁兵丁搶去。因此清廷降旨:前未認真查緝,且為此案肇釁之人,著改去土司,照例治罪,將嶺如龍發配[2]。導致邛部宣撫司無統,轄內肆行為盜,驛郵受阻。咸豐五年(1855),清廷追敘平夷功業,同時鑒于嶺如龍一支為嶺氏宗族之“慕烏斯茲寧”庶亞氏族,授煖帶密土千戶嶺承恩兼扶邛部宣撫司印務,這與彝族同宗絕嗣旁支繼承絕業習慣相合,既合于彝族民眾認可的彝族習慣,又與朝廷賞賜有功之臣做法不相違背。同治二年(1863),土司嶺承恩參加清軍剿滅石達開“降旨加恩賞給宣撫司職銜”,因與咸豐五年(1855)任職不協調,著改給土游擊世職。清末,嶺鎮榮襲職。傳至新中國成立前,為嶺邦正承襲。

(三) 河西撫夷司及河東長官司沿革

河西撫夷司及河東長官司的前身,系元朝建昌羅羅斯宣慰司,后來延續至明代系建昌衛指揮使司。

羅羅斯宣慰司,至元十二年(1275)所置,其轄境為今涼山州全境,還包括攀枝花鹽邊縣,樂山市峨邊縣、馬邊縣。至元二十一年(1284),因建昌被野僚生番占據,云南大理土職安普撲,隨同鎮國上將軍奉世祖命征討建昌。征剿平定,安普撲留守建昌。安普撲嗣后,由其子安定任宣慰司并世襲其職。安定傳至第三代孫安配為宣慰司宣慰使。安氏元亡投明,于洪武年間授建昌衛指揮使。安配六世孫安忠,為宣慰使,無后。安忠歿,妻鳳氏管指揮使事。鳳氏歿,更替六任管指揮使事,第六任指揮使為安祿祈。安氏,明亡投清,仍授世職。

直到清順治十六年(1659),因明代土職安泰寧奉命繳銷元代“羅羅斯宣慰司”印信,授安泰寧“河西撫夷司及土千總”職銜??滴醵四辏?689),泰寧子安承爵承襲??滴跞拍辏?700)承爵歿,其婦瞿氏護理,始頒印信、號紙。雍正五年(1727)瞿氏緣事參革,印信號紙呈繳。明年(1728)河東夷匪猖獗,調河西已革土職進剿,瞿氏老,命女安鳳英率兵征剿平息,即以鳳英襲河西撫夷司職。乾隆十一年(1746),清廷追敘平夷功,又授鳳英河東長官司。鳳英無子,撫安翤興為子,娶嶺安泰女。后安嶺氏仍僅一女,贅嶺瑞茂,更(名)為安瑞茂承襲。嘉慶四年(1799),瑞茂死,以子安武嶺承襲河西撫夷司,住西昌河西長村,以安玉枝(安武嶺之妻)承繼河東長官司,住西昌東街,后移安寧場族茂堡。瑞茂四世孫安平康子紹徽,于同治初年(1862)相繼逝世后繼無人,經建昌鎮總兵定煥之介紹,以嶺承恩兼襲河東長官司、河西撫夷司等職。安氏土司和嶺氏土司彝族民間一直在傳頌,他們時代聯姻,一直保持著姻親關系。清朝地方政府官員準予和促成嶺氏繼承安氏土司職銜,一方面是朝廷管理土司需要的考量,一方面也是運用女婿入贅繼承家業方式的合法性,讓嶺氏土司繼承安氏土司職銜。

(四) 嶺承恩的封賞

嶺氏土司在彝族民間俗稱“斯茲茲莫”,斯茲即姓氏名稱,茲莫即土司之意。今天在涼山各地提起嶺氏土司家族,上年紀的人仍然津津樂道,說明其在彝族民間仍然還有知名度。

清王朝對朝廷有功的涼山土司,賞給虛銜官品頂戴和名號等,涼山共有八家土司獲得這種榮譽。涼山地區土司中,獲得最高殊榮的當屬因鎮壓太平天國石達開部而立大功的煖帶密土千戶嶺承恩。嶺為涼山彝族著名土司,彝族姓名軍機以拉,是嶺氏土司殊榮最多和最受朝廷器重的土司,可以說是嶺氏土司在他手上達到了巔峰。他生于清道光四年(1824),歿于光緒十七年(1891)。其曾祖吽吽必色即“邛部宣撫司”土司,其祖父必色呷呷由土舍世職承繼絕嗣的另一族親“阿日土司”(其授封年代不詳)絕業,而被授予“煖代密土千戶”之職。1855年,時為31歲的嶺承恩兼撫“邛部宣撫司”印務,并因多次參與朝廷對涼山“夷區”的兵事,并在鎮壓太平天國石達開部立下大功,為朝廷穩定和守護邊疆屢建功勛,備受朝廷青睞和賞識,1863年至1865年的三年期間,先后被授予建威將軍、土游擊(副將銜)等職,并給予紫光閣繪像待遇和桓勇巴圖魯的榮譽。

同治年間,嶺承恩還兼襲了“河西撫夷司”、“河東長官司”之職,雖然承繼多家土司職銜,但朝廷并未將嶺承恩的治所更新稱謂,各治所仍沿襲原有稱號,公務均沿用相應印信,故涼山地區俗稱其為“三司五印”土司。按照職銜承繼順序:“三司”即為“邛部宣撫司”、“河東長官司”、“河西撫夷司”;“五印”即為“煖帶密土千戶印”、“邛部宣撫司印”、“煖帶密土游擊印”、“河東長官司印”、“河西撫夷司印”。其轄地基本涵蓋今昭覺縣、西昌市、冕寧縣(部分)、喜德縣、越西縣、甘洛縣、石棉縣、漢源縣(部分)、金口河區、峨邊縣等,南到金沙江邊,北到大渡河沿岸,是涼山職銜最多,轄區最大的土司。

嶺承恩土司因為協助朝廷殲滅石達開部建立功績,由此贏得各種殊榮。1862年4月,石達開約三萬部眾仍由巧家(今云南省米糧鎮)渡江,順江而上,經今之會東縣、會理縣、米易縣,由南而北一路挺進,然后在西昌市城西再渡安寧河與清軍蕭慶高部作戰,大敗清軍,寧遠(今涼山)全境震恐。石達開部五月初進駐冕寧瀘沽鎮。此時,土司嶺承恩率夷兵駐扎越西各個隘口以逸待勞。次年三月在越嶲白沙溝,石軍前鋒賴裕新部遭到了煖帶密土千戶兼護邛部宣撫使印務嶺承恩(彝名夫曲依日)所設滾木擂石的襲擊,賴裕新戰死,賴軍受創慘重,余眾甚為激怒,于是在北上燒毀沿途所有房屋。石在冕寧時,對前來接頭的“夷民”不予禮遇而是加以侮辱、拘囚,激起“夷民”反感,處處準備起來抗擊,致使石達開顧慮“倮夷調派土兵千余,扼守險隘”的擔憂成為事實,只得調整行軍路線,做出“舍大道而抄小道”決定,經冕寧拖烏彝區,過鐵宰宰、新場順石棉南椏河下,于1863年5月中旬到達大渡河南岸紫打地(今石棉縣安順場)[3]。石達開初到紫打地時,原擬即日渡河北進。不料遭逢暴雨,河水暴漲,洪峰高數丈,連日不消,久不能渡。而清兵由四川總督駱秉章緊急調度之下,遂以合圍。四川總督駱秉章對土司夷兵“許獲賊物悉賞之”[4]加以獎勵。土司嶺承恩帶領夷兵出竹馬(今石棉縣境),夷兵個個奮勇,攻占馬鞍山,切斷石達開糧道,根本上動搖了石達開士氣。石達開左沖右突一月余無果,已無良策,便利誘嶺承恩等地方武裝,而嶺承恩率夷兵攻之更急。石達開見大勢已去,便與清軍和議,嶺承恩等數十人親到石達開營帳面談和議。1863年6月,石達開受俘被清軍羈押,經富林解送成都被凌遲處死。其部眾在滇、黔新附參加而忠誠者,尚余四千余人,為清兵繳械遣散。最后剩下老部將二百余人,精銳士卒二千余眾,爭欲隨石達開去,被騙,由嶺承恩之弟嶺承高帶隊押送大樹堡,駐扎禹王宮廟內。沒過幾日,清兵與夷兵采取包圍攻勢,進擊禹王宮,石達開余部全數被剿殺殆盡。

在此次殲滅石達開部的戰斗中,嶺、王二土司發揮了重要作用而備受朝廷嘉獎,“賞土千戶嶺承恩、王應元宣撫司職銜,頒敕印,并賞嶺承恩巴圖魯名號”[5]。同治二年(1863)降諭內閣,“駱秉章奏,請將生擒逆首石達開案內尤為出力之土千戶懇恩改獎等語。煖帶密土千戶嶺承恩、松林地土千戶王應元,前經駱秉章奏請鼓勵,均經降旨加恩賞給宣撫司職銜,并分別給予勇號副將銜”[6]。茲據奏,“該土千戶皆隸邛部宣撫司統轄,加以宣撫司職銜,于體制究有未協”[7]語?!皫X承恩著改給土游擊世職,頒換煖帶密土游擊印信,仍賞給桓勇巴圖魯名號;均著內部發給號紙,準其子孫承襲,仍歸邛部宣撫司統轄,以示區別而資感奮”[7]。同治四年十一月(1865),禮部鑄造了越嶲廳屬煖帶密土游擊關防。清王朝賞賜給嶺承恩的虛銜、頂戴和名號,是清代王朝給予涼山土司最大的榮寵。

三、嶺氏土司的衰亡

1912年元旦,孫中山就職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同年2月(清宣統三年),清朝發布退位詔書。至此,兩千多年的中國封建帝制歷史終結。沿襲了元、明、清三朝的土司制度,卻未隨民國的建立而廢除,在邊遠民族地區依然承繼。

民國之初,嶺氏土司職銜由嶺鎮榮依舊例襲職。嶺鎮榮,男,彝名烏過博史,漢名嶺鎮榮,字號嶺仁安,所轄治所舊制保留,依然有“三司五印”之稱謂。民國政府長期處于軍閥割據、內憂外患的執政時代,各種勢力的交鋒,雖給土司制度留出了殘延的空間,然而土司權力處于艱難維系的局面。

民國七年(1918),川、滇軍閥爭奪涼山西昌,最終以川軍獲勝告終。涼山西昌軍閥李梓材,誣嶺勾結滇軍,將嶺鎮榮關押索賄。嶺氏家人變賣西昌治下的大量田地,出巨資并由西昌法國天主教教主出面保外就醫,將嶺土司贖回,但不足一月便歿。其土司職由長媳嶺安氏理政。民國十五年(1926)西昌知縣王燧任內,具文呈冊請轉省府,由嶺鎮榮子邦正襲職。民國十六年(1927)邊防軍司令羊仁安,在西昌將嶺安氏(嶺安氏已轉房給嶺邦正)突然抓捕,關進監獄,經羊親自審問,以弒翁奪印之罪誅殺[8]。

嶺邦正,男,彝名博史蘇哈,1912年出生于四川省甘洛地區,其世襲“煖帶密土千戶”職銜,為“三司五印”的涼山嶺氏末代土司。嶺幼時隨父居西昌,其時家庭勢大地廣。父死,土司職權由其嫂嶺安氏主政,嶺安氏按照“兄嫂弟繼” 的習俗轉房于嶺邦正。民國二十年(1931)西昌地區時局動蕩,加之老家(煖帶密土千戶治所)受黑彝勢力侵擾,也一度混亂,屬內各支百姓內部糾紛不斷,需土司回鄉穩定局勢,嶺從西昌回甘洛煖帶密土司衙門生活理政。

民國時期傳統的土司勢力雖然沒落,但是涼山彝區長期處于封閉狀態,外部世界對此的影響較弱,土司仍然對整個地區民眾有著強大的影響。為此,官、軍均想利用嶺邦正。民國二十一年(1932),時任川康邊防軍司令劉元璋委任嶺邦正為寧(屬)、馬(邊)、屏(山)、峨(邊)夷務大隊長;民國二十八年(1939),西康省主席劉文輝委任嶺為寧屬(涼山)夷務副司令、少將彝務總指揮、西南行營參謀長等虛銜。民國三十二年(1943),嶺邦正加入國民黨,兼袍哥總舵把子,參與漢區民間事務協調和處理,實際嶺并無作為。

1949年底至1950年初,胡宗南兵敗退到西昌,委任嶺“西昌警備總部第十一分區司令”、“川康反共救國軍第二路游擊司令”之職,并督促在甘洛的嶺到西昌上任,嶺虛于委蛇應付并未到任。1950年3月,嶺啟程去西昌經過越西(邛部宣撫司治所)時,恰逢越西解放。嶺邦正畏懼與新執政的官家往來,帶領甘洛煖帶密家人及部分彝族頭人,退入其轄區覺木溝躲藏(現甘洛縣特克村),以觀世事變化。1950年以后寧屬(涼山)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大部分地區已相繼解放,其間中共西康省委和涼山彝民工作團多次派人或帶信給嶺,要求其出山,但嶺不了解新政府的民族政策,因畏懼而遭其拒絕。鑒于涼山嶺氏土司有極高的聲望和巨大影響力,1955年3月,涼山臨時軍政委員會成立,嶺被缺席當選為副主席;1955年4月,時任涼山州臨時軍政委員會主席張沖先生(云南人,彝族),親自到嶺老家面見嶺邦正,以彝人身份做說服勸導工作,嶺被說服后方接受任職。由此,嶺邦正依照慣例向涼山州軍政委員會呈繳象征土司權力的“五印”及“嶺承恩二品武官官袍頂戴”(五印和官袍頂戴現由涼山奴隸社會博物館收藏)。至此,標志著顯赫691年(1264-1955)的涼山嶺氏土司宣告終結。

四、結語

通過口碑資料結合文獻史料的梳理可知,涼山嶺氏土司直系嫡傳為煖帶密土千戶,因各代土司屢建奇功,特別是清末嶺承恩助清捕獲石達開,受到朝廷各種豐厚的封賜和獎賞,朝廷并認可其按照彝族同宗絕嗣可以繼承家業方式,繼承了絕嗣的同宗土司邛部宣撫司職銜;還按照漢族社會姻親繼承家業的方式繼承了河西撫夷司和河東長官司的職銜,從而成為涼山歷史上擁有“五司三印”的最大土司。涼山嶺氏土司的歷史盛極而衰,盛中藏危,最終衰落消亡是必然。土司制度雖在一定的歷史時期,與涼山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狀況相適應,對于溝通與內地的聯系,維護國家統一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改土歸流”是封建王朝完成高度集權和治理的目標,隨著朝廷經略邊疆政策的變遷,對土司階層限制和打壓,極大地削弱了土司勢力。到民國初期,嶺氏土司的勢力已一蹶不振,被擠壓到涼山的邊緣。新中國成立后,涼山的社會形態也隨之發生了根本變革,土司制度自然不復存在。

世易時移、時過境遷,嶺氏土司也隨新中國的建立而徹底解體消亡。

注 釋:

[1] 《明史》卷三百一十《四川土司列傳一》,中華書局標點本,1974年。

[2] 姜先杰:《涼山彝族土司研究》,光明出版社,2013年。

[3] 張劍波:《石達開入川被困史實》,《涼山彝族自治州文史資料選輯》(第一輯),1984年9月。

[4] 光緒《越嶲廳全志·武功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

[5] 《清穆宗實錄》卷七十,中華書局,1986年。

[6] 《越嶲廳全志》(武功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

[7] 《清穆宗實錄》之七十三,中華書局,1986年。

[8] 嶺光電:《嶺邦正與羊仁安、鄧秀廷的關系》,《涼山文博》(內刊),2018年第3期。

基金項目:國家民委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中國彝學研究中心項目“建國70年涼山彝區鄉村變遷研究”(YXJDY1904)。

作者簡介:曲木威古(1972-),男,彝族,四川越西人,博士,西昌學院彝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民族學、地方史。阿木布哈(1969-),男,彝族,四川甘洛人,甘洛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研究方向:地方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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