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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幸福與恒久

2020-03-01 00:04李淑君
名作欣賞·學術版 2020年4期
關鍵詞:墳墓幸福世間

摘 要:《感動》是一首富有哲理的詩篇。在詩人海子筆下,以富有詩意的語言,洋溢著一種幸福感,這幸福感從何而來?在于每天的日出的到來,感受到來自世界的光亮與溫暖,這光亮與溫暖同時源自存于心間的戀情?;钪⒎且资?,而無論是生存還是消亡,愛都是恒久不變的。人世間的幸福中,愛這種情感對于詩人尤為重要,而刻骨銘心的愛戀給詩人的感動則是永久性的,不管肉身以何種形式存在著,其靈魂永遠是忠誠于愛情的。而此詩正是通過詩意的筆法升華了這種愛情的恒久性,從而留給讀者永久的感動。

關鍵詞:幸福 愛情 世間 墳墓

《感動》是海子寫于1986年的一首看似簡單實則內蘊豐富的詩篇,全詩可分為三個段落進行解讀。盡管標示出寫于1986年,卻無明確的月份,這給詩作的解讀造成一定的困擾。全詩雖只有三個段落,但其中的難點并不少。譬如題目“感動”指什么?為何說“早晨是山洞中一只踩人的花鹿”?“花鹿的主人”是誰?他又為何“走入土地深處 背靠樹根”?“山洞里的野花”中的“山洞”作何解釋?“無法看見的幸?!庇钟泻卧⒁??為什么說“野花從地下一直燒到地面”?種種問題會給閱讀本詩造成一定的困擾,而要完整地解讀本詩,只有結合作者及其寫作背景,方能較好地理解作者的創作意圖,從而讓我們在心靈上更靠近這位孤獨而又偉大的詩人。

本詩篇幅不長,共三個段落,按照其內在結構,可將之劃分為三個部分,即每一段落分別為一部分。本文將按照其詩作的內在邏輯對其進行段落賞析,首先來進行第一段的賞析:

早晨是一只花鹿/踩到我額上/世界多么好/山洞里的野花/順著我的身子/一直燒到天亮/一直燒到洞外/世界多么好

在第一句詩中,海子把早晨喻為“一只花鹿”,并且是“踩到額上”,初讀可能會覺得詫異,但細細品味后,便可發現作者思維之活脫跳躍?;?,一般指梅花鹿,其身上的斑點狀似梅花,主要分布于俄羅斯東部、日本和中國。中國則主要集中于東北三省、內蒙古中部、安徽南部、浙江西部、廣西等有限的幾個區域內,在此需注意內蒙古中部這個地點,內蒙古的省會呼和浩特即位于內蒙古中部,而海子的初戀女友B即呼和浩特人,由此不難看出詩人心心念念的正是女友的故鄉。而花鹿在此處可理解為陽光,并且是透過樹葉間縫隙投射下來的斑駁的陽光,形狀如同花鹿身上的斑點。這就可推測出其寫作時間應當為夏季至秋季期間,因花鹿身上的斑點在不同季節有不同特征,尤以夏季時節最為明顯——呈栗紅色。這里需提及,花鹿在出生時最先出來的部位是腳,但僅需兩三個時辰即可站立。而“踩到額上”,意指清晨的陽光敲打在詩人的腦門上,喚醒了詩人的嶄新的一天。緊接著,出現了“世界多么好”一句,而同樣地,在第一段落和第三段落也出現了這句話,這種重復渲染出作者對于世界的喜愛。這不禁令人想到海子的另一首詩歌《活在珍貴的人間》——“活在這珍貴的人間/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盿,可以看出愛情對于詩人的重要意義——植物因有了雨水的滋潤而幸福,人世間則因愛情的存在而美好,在這首詩里表現出了詩人對人間的美好贊頌。

“山洞里的野花”作何解釋呢?“山洞”在此處并非尋常意義上的山的洞穴,而是墳墓。墳墓里的野花可以指墳頭常見的植物,比如阿拉伯婆婆納、諸葛菜等,也可指“海子的秘密”。那么這秘密究竟為何物?這需要聯系海子的寫作背景及時間?!皭矍椤睂τ诤W拥膭撟饔兄鴺O大的影響,在其戀愛期間創作出的詩作不計其數。而1986年11月18日時海子曾在日記中寫到自己差點自殺的事實,由此可見此時海子已與女友徹底決裂,寫作本詩時的日期應當與其徹底分手距離不遠,而“差點自殺”則足以見得愛情對于詩人之重要。海子的初戀女友B是海子一生所深愛的女人,北戴河之旅時的他們正是熱戀中的情侶,那時的海子是歡快、充滿希望的。盡管他們雙方你情我愿,但迫于其女友父母的阻撓,最后戀情只能不了了之。正如老舍在《微神》中所寫的那樣:“結束了我的初戀,開始終生的虛空?!迸c此相似的還有唐代詩人元稹的《離思五首》:“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奔唇洑v過大海的波瀾壯闊,就不會再被別處的水所吸引;陶醉過巫山的云雨的夢幻,別處的風景就不稱之為云雨了。再沒人可取代“你”的位置,這種獨一無二的專屬回憶可謂是“秘密”所指?!绊樦业纳碜印奔催@些“愛情的秘密”早已滲入詩人的血液里,成為其身體的一部分,因了這秘密詩人才得以完整,形容這愛情回憶于詩人而言是如此難忘。這秘密由內而外,從墳墓里一直延展到外面的空間,即便作者的肉身不再以鮮活的形式存在,但其所擁有的美好幸?;貞浫耘f如同鮮花一般芬芳著,在白天為戀人“綻放”著,因此在白天這世界即是美好的。

而夜晚/那只花鹿的主人/早已走入土地深處/背靠樹根 在轉移一些/你根本無法看見的幸福/野花從地下 一直燒到地面

在清晨,花鹿的出現昭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而與此相對,花鹿的消失則意味著夜幕的開啟。那么“那只花鹿的主人”究竟是誰?這無疑對讀者理解全詩起到串聯線索的作用。而第一段中的第一句話“早晨是一只花鹿”,用的量詞是“只”,在此表明是“一只花鹿”,而一只花鹿身上的花斑也即幾縷陽光,且試想這幾縷陽光每日固定打在詩人的墳墓上,換言之即這只花鹿每日清晨會按時光顧詩人的“住所”。至此,便可知曉“這只花鹿的主人”也就是詩人,這花鹿正是為它的主人而來。而在夜晚,花鹿的主人“早已走入土地深處,背靠樹根”。倘若是“走”,那么只能走在地上,何來“土地深處”一說呢?空間方位中與地上相對的即地下,而“土地深處”則與地下同義,由此可知“走入土地深處”的應為“居于土里之人”。中國歷來有“入土為安”的說法,土地深處在此可解釋為詩人于地下長眠,伴隨著陽光逐漸偏移直至消失而來的則是夜晚的降臨,而此時的詩人也消解了一天的盼望,等待第二日清晨的到來。那么“背靠樹根”又為何故?為何不是背靠樹的其他部位呢?平日里人們肉眼可見的一般為生長于地面之上的樹的枝干與樹葉部分,而樹根雖然在地表也有分布,但絕大部分則于地下綿延數里,而這相對于地下平躺著的詩人的方位而言正是“背靠樹根”,因此便有“走入土地深處,背靠樹根”一說。白天是詩人由衷贊嘆“世界多么好”的時間,而在夜晚,詩人卻選擇了緘默,默默地轉移一些只屬于自己與戀人之間的秘密,而這些于地下的詩人而言是永遠的幸福與感動。在第一段中這種幸福的持久是由黑夜到天亮、由墓穴內到人間,而這一段則是“從地下一直燒到地面”,即從陰間到陽間。而愛與死,則是海子詩中持久惹人注目的話題。從古至今,人世間并不是人人都可達成“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愿景,《羅密歐與朱麗葉》和《梁山伯與祝英臺》是眾所周知的愛情悲劇,不過梁山伯與祝英臺最終有一個浪漫的結局,即化蝶比翼雙飛。聽聞愛情,十有九悲。孤獨壓抑的海子最終從死亡的愿景中得到一種解脫。談及此處,會有幾處矛盾,“既然此詩寫于詩人失戀后,那更多的不應是失戀后的痛苦與煎熬嗎?為何在詩人筆下卻說世界多么好呢?”究其根本,與詩人的品格有很大的關聯,這是一位寫出“陌生人,我也為你祝?!保ā睹娉蠛?,春暖花開》)的語句的詩人,而我們的一貫理解則將“陌生人”泛化了?!澳吧?,我也為你祝?!边@句詩,一個“也”字仿佛“我”對“你”并不在意,其實這恰恰表明,那個“陌生人”是隱藏在詩人情感深處的一個“情結”。而由此不難推測,詩句中的“你”指的應當是其初戀女友,正是因為銘刻于心間的美好是無形的,所以是“你根本無法看見的幸?!?,這種幸福是專屬戀人之間的。而轉移幸福的時間之所以在夜晚,則因此時的秘密無人來顧及,深夜詩人只得獨自咀嚼回味,并且把它轉移至自己所處的位置——地下,夜里詩人便與這些秘密共眠。

正與第一段中所說的其女友為呼和浩特人相呼應,此處的幸福應當是他們愛戀中的種種美好印記?!?986年7月間,海子密度很大的詩歌寫作出現了空白,從8月開始,寫作數量又陡增。如筆者在前邊所述,他在這一寫作空白期經青海去了西藏,然后又經敦煌、祁連山、內蒙古返回昌平。而從8月開始書寫的詩歌,其中大部分便是將對B的情感牽念、兩人的往事回憶雜糅于這次遠旅的集中書寫”b,由此便可解釋此時女友雖仍未畢業,但為何涉及其故鄉——在旅途中的海子獨自一人去了內蒙古,而這無疑又喚起了關于曾經美好戀情的種種回憶,觸景生情使得回憶生發出來。

野花燒到你臉上/把你燒傷/世界多么好/早晨是山洞中/一只踩人的花鹿

第二段的結尾為“野花從地下一直燒到地面”,而最后一段的開頭則是“野花燒到你臉上”,可以看出其間有一個“地下——地面——地上”的空間變化演進。而“燒”字在文中也多次出現,“燒”字給人一種灼熱感,而“野花”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可以“燒到你臉上”并“把你燒傷”,不禁令人詫異。由第一段中的“燒到天亮”“燒到洞外”到第三段中“燒到你臉上,把你燒傷”,聯系起來看便可讀懂詩人的良苦用心——花本身并不會燃燒,更不會“燒傷你的臉”,而這份燃燒只是心中的美好回憶的熾熱感,在海子的心中這把愛火永久地燃燒著,為了心愛的人兒,只為了她的到來,來詩人的墓前看他的那一天。從黑夜燃燒到白晝,從內到外都在燃燒,執著地等待白天的到來,如海子在《山楂樹》中所寫的:“今夜我不會遇見你/今夜我遇見了世上的一切/但不會遇見你”c,夜晚是寂靜緘默的,而在夜晚心上人不可能來看“我”,因此“我”只得等待早晨的到來。正因如此,“世界多么好”的稱贊只會在清晨來臨時才會發出,因為“清晨才可能遇見你”,這種守候與等待的心情無疑是復雜的,摻雜著甜蜜與憂愁。倘若能等到那一天,那么所有的付出與守候都是值得的,即便生前不能在一起,但這份執著與愛會在詩人的心中永駐。等到她來自己墓前的那天,便會觸景生情,回想起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或許會于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感動存于心間,詩人內心期許曾經的戀人可以如他般存留著那些記憶,即便物是人非,但曾經的美好依舊鮮活。

結尾處“早晨是山洞中 一只踩人的花鹿”與第一段中的開頭“早晨是一只花鹿 踩到我額上”相呼應,而“世界多么好”一句則伴隨著出現,在詩人看來,期冀著踩人的花鹿的出現,那意味著清晨的到來,而與此同時可能出現的還有他的心上人。愛情使人卑微,即便無法在一起,仍舊希望自己可以在對方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正因此海子的詩作在備受爭議的同時從來不缺乏真正的鑒賞者,因為其中包蘊著愛與美,而愛與美是可以打破時空的局囿,在歷史的長河中熠熠發光的。在《給B的生日》中海子寫道:“天亮我夢見你的生日/好像羊羔滾向東方——那太陽升起的地方/黃昏我夢見我的死亡/好像羊羔滾向西方——那太陽落下的地方”d,在這幾句詩中的時間點“天亮”“黃昏”正好與此詩中的“早晨”“夜晚”相對應,更加表明詩人對早晨的敏感與熱愛,而這正是因為愛情。

由此可見,《感動》一詩圍繞著“花鹿”“野花”“山洞”等意象進行抒情描寫,抒發出詩人內心對愛情的執著與堅守,那些曾經的過往于詩人而言正是偷偷珍藏的幸福。即便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詩人依舊葆有著對曾經戀情的美好初心,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中更加本真。海子在洋溢著詩意氛圍的語言中對愛情這個恒久主題進行了升華——愛而不得也有其美,即便得不到也請珍惜曾經擁有過的美好,畢竟彌足珍貴,從而豐富了愛的內涵,也啟發讀者進行進一步的思考。

ad 海子:《那幸福的閃電》,榮光啟編,湖南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32頁,第74頁。

b 燎原:《海子評傳》,時代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第129頁。

c 海子:《海子作品精選》,程光煒編,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6頁。

參考文獻:

[1] 高爽.色彩·速度·神性——論海子詩歌中愛欲與死亡的審美意象[J].東岳論叢,2018.

[2] 劉廣濤.海子之夢 唯美朦朧——《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還原解讀[J].名作欣賞,2013,26(9).

[3] 燎原.海子評傳[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5.

[4] 海子.海子作品精選[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

[5] 榮光啟.那幸福的閃電[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3.

作 者: 李淑君,聊城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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