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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東野圭吾《假面山莊》的本土化改編

2020-03-01 16:06高鶴文
名作欣賞·學術版 2020年4期
關鍵詞:敘事視角本土化

摘 要:東野圭吾與阿加莎·克里斯蒂分別是日本與英國推理小說的代表人物。筆者通過分析《假面山莊》與《東方快車謀殺案》,發現兩部作品在故事設定、作品主題、敘事技巧等方面具有驚人的相似性。東野圭吾曾在諸多作品中提及阿加莎·克里斯蒂,可見阿加莎對其推理小說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使其在創作中不知不覺地體現出阿加莎創作的特點。

關鍵詞:《假面山莊》 《東方快車謀殺案》 本土化 敘事視角

一、相似的故事設定

(一)封閉的作案環境

《假面山莊》與《東方快車謀殺案》都有一個封閉的作案環境。在《假面山莊》中,所有人都被困在深山里的別墅中;而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所有人被困在大雪中的列車上。這是傳統偵探小說的模式:“案件應發生在一個封閉的社區,以便排除謀殺犯來自外界的可能?!睘榱朔奖銈商降耐评砘顒?,偵探小說的背景一般局限在一個有限的空間內,比如別墅、孤島、列車、輪船等。這種環境具有封閉性、隱秘性,增強了作品的神秘、懸疑色彩。這種封閉的活動空間能夠把人物迅速聚集在可控的范圍內,凝聚讀者的注意力,使讀者能夠想象出犯罪空間,有利于辨別矛盾對象。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波洛住進頭等車廂”“暴風雪來臨”等情節都具有偶然性,是阿加莎為了創造這種封閉的環境,讓案情得以繼續的刻意安排,于是環境的生成就缺失了人物的主動性。然而,《假面山莊》中的人物具有更強的主動性。兩個逃亡中的銀行劫匪突然出現,八名男女被迫聚集,以及人物的身份、作案地點、作案時間,甚至是劇情節點的轉變,都十分精準地掌握在小說人物的手中,使得故事的結構十分嚴謹。

(二)對嫌疑人的描寫

偵探小說中的人物主要包括四種角色:受害者、罪犯、偵探以及普通人。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偵探波洛與十二個嫌疑人對立,每個嫌疑人在書中都得到了充分的描寫。阿加莎展現了高超的人物群像刻畫功力,家庭教師瑪麗·德貝納姆、印度的英國上校阿巴思諾特、矮胖老人布克、俄國老公主德拉戈米等人物性格鮮明,語言極為個性化?!都倜嫔角f》中的嫌疑人,隨著劇情的發展,在相應環節逐一得到揭示,并且,九個嫌疑人中,每個人的嫌疑程度不等,甚至還有明顯的“清白”身份,例如警察與劫匪。隨著劇情的發展,嫌疑最后聚焦在其中三個人身上。這樣的安排看似使劇情發展更加清晰,其實不然,嫌疑人的范圍越小,越能加深讀者的誤會,加強反轉帶來的沖擊,增強作品的戲劇性與顛覆性。

二、相似的作品主題——復仇

《假面山莊》與《東方快車謀殺案》具有相似的復仇主題,都是一群人對一個人的復仇。在《假面山莊》中,因朋美的死而聚集起來的朋美父母、秘書、好朋友、表妹父女等人精心設計了一場騙局,證明了高之的殺意,讓高之永遠活在愧疚之中,實現了復仇。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小黛西·阿姆斯特朗”事件中受到傷害的十二個人共同登上東方快車,對雷切特實施了謀殺,一人一刀完成了自己的復仇計劃。

首先,同樣是復仇者,但東野圭吾和阿加莎給予他們的身份卻不同。阿加莎使復仇者成為兇手,而東野圭吾使復仇者成為偵探。在《假面山莊》中,每個人都是偵探,他們憑借精湛的演技,利用“藥盒里究竟有沒有藥”這個問題的多階探討,一步步引導高之,讓他暴露出自己的真實面目。由于身份不同,兩本書的復仇結果也不同。阿加莎使每位兇手實實在在地殺了人,充滿悲壯與絕望色彩的復仇讓法與情產生了沖突。復仇者觸犯了法律,但波洛卻放過了他們。通過道德正義和法律正義的矛盾,作品具有了鮮明的反思性。然而,在東野圭吾筆下,每個復仇者都成為偵探,利用群體的智慧從道德高度對高之進行審判。確認了高之的殺意之后,復仇者也沒有越過法律的界限,不存在情與法的沖突。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也從《假面山莊》開始,逐漸走向了社會小說的方向。

其次,《假面山莊》缺少了《東方快車謀殺案》中復仇的莊嚴肅穆和審判感。它將所有人對朋美的愛表現出來,但對高之的憎恨與審判力度不足。讓《東方快車謀殺案》具有如此崇高莊嚴之感的原因是宗教的審判,十二個人對雷切特的復仇不僅僅是結束他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對雷切特的罪惡進行懲罰,對人性的惡進行批判,從而使嫌疑人內心的秩序得到平衡,獲得新生。這一切的莊嚴與審判都來源于十二這個數字,如希臘法律中的十二人陪審團、希臘神話中的十二門神、基督教中耶穌的十二門徒、佛教的十二因緣論?!笆卑衫淇岬耐?,是神的莊嚴,是宗教審判、定罪對人性罪惡的嚴罰。嫌疑人站在上帝的角度,對雷切特進行裁決,顯示出崇高的莊嚴感與堅定的信仰。但這種強烈的審判在《假面山莊》中并未出現,復仇者明明憎恨高之,卻只是證明了他的殺意就心滿意足,高之的惡并未得到裁決。這樣的結局雖然保全了復仇者,但也使作品缺失了崇高感。最終,作品還是沒有回答“我們應該如何對待惡”這一問題,使得作品對現實的批判性、反思性不足。

三、相似的敘事技巧

《假面山莊》與《東方快車謀殺案》都采用了全知視角,通過信息的遮蔽,利用不可靠的敘述制造懸念?!稏|方快車謀殺案》運用了第三人稱全知視角的傳統敘事模式,以波洛為鏡頭,對案情進行捕捉,帶領觀眾走上作者的預設之路。阿加莎不斷暗示讀者,兇手只有一個,讓讀者接受每個嫌疑人的“不可靠敘述”,最后將小說最大的反轉設置在觀眾相信“證詞”的基礎上?!都倜嫔角f》則為第一人稱的全知視角,以高之的視角,觀察其他嫌疑人的語言與反應,用高之的心理活動展現所謂的“推理”。東野圭吾使讀者先入為主地認為高之是偵探,以他為“真”,最后再將讀者所有的“真”進行顛覆,實現劇情的反轉。根據熱奈特對聚焦視角模式的分類,全知視角即零聚焦?!吧系郯愕娜艿臄⑹抡呖梢詮娜魏谓嵌醛p任何時空來敘事,對人物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均了如指掌,也可任意透視人物的內心?!睌⑹抡咴谌暯侵?,擁有最大限度的敘事自由。這種自由使其總是有選擇地從特定的觀察視角來展現故事情節,進行信息遮蔽和制造懸念?!霸谌J街?,敘事聲音與敘事眼光常常統一于敘事者。全知敘事者通常與人物保持一定的距離,具有一定的權威性和客觀性?!比暯强梢郧臒o聲息地進行信息遮蔽和情況誤導,同時又具有客觀性和可信度,這就為后文設置懸念、劇情反轉進行了前期鋪墊。兩本小說都有一個明確的敘事者,保持著一種視角,在劇情發展過程中不動聲色地進行信息的遮蔽,散布“不可靠的言論”,佯裝成上帝的普查視角,最后讓讀者產生“誤會”,從而制造懸念。

盡管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兩本書對懸念的設置還是有著明顯的區別?!稏|方快車謀殺案》利用嫌疑人的證詞和現場調查線索的沖突,將“兇手有幾個”這一難題不斷積累堆疊,最后形成巨大的迷霧。在作案現場,波洛判斷至少有一男一女兩個兇手,然而嫌疑人的證詞出奇的一致,把焦點轉移到“紅袍女性”身上。在阿加莎筆下,每個人都是兇手,他們在文中提出的重要線索是假的。每個人的出現都增強了這一疑問,懸念不斷膨脹,成為一個巨大的氣球,最后氣球爆炸,揭示出真相,達到震懾讀者、滿足讀者期待的目的?!都倜嫔角f》圍繞著“朋美究竟有沒有吃藥”這個問題進行了兩次反轉,每一次反轉就有一個新的偵探出現。首先是阿川桂子提出對朋美死因的質疑,接著父親提出“朋美沒有吃藥”,而后秘書上場揭示“雪惠的死與朋美有關”,最后父親揭曉“朋美吃了藥”,高之現出殺意?!都倜嫔角f》中的每個人都是偵探,如同日本繩結中的線,按特定的次序出現,每化解一個沖突,解開一個懸念,就多展開一根線,引出另一個懸念,隨后編入主線,最后互相纏繞,編出精致的圖案。

四、結語

《假面山莊》與《東方快車謀殺案》在故事設定、作品主題、敘述技巧等方面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在這些基礎上,東野圭吾又對《東方快車謀殺案》進行了本土化的改編:將封閉的作案環境同人物的主動性結合;對嫌疑人的作用進行程度劃分,使他們各司其職;在復仇主題上,避免復仇者觸犯法律,同時削減宗教審判的色彩,以“愛”為主題;在全知視角下進行懸念設置,利用“產生沖突——解決沖突”的小模塊推進劇情,增加劇情反轉的次數。從以上諸多方面,我們可以看出東野圭吾對阿加莎的致敬與超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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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李文璐,王瑋婧,蔡軍艷,晉小涵.阿加莎·克里斯蒂敘述中的懸念[J].名作欣賞,2016(35).

作 者: 高鶴文,紹興文理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

編 輯:趙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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