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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和“全”的意義

2020-05-12 19:38劉瑋宗守云
關鍵詞:概念隱喻認知

劉瑋 宗守云

摘 要:? “滿”和“全”作為現代漢語形容詞,都可以修飾名詞或名詞短語并構成偏正結構,但在實際的使用中卻有很大的差異,看似可互換,有時卻不能互換,這說明二者在形式和意義上具有不平行性。從認知語言學的意象圖式和概念隱喻及概念轉喻理論出發,分別考察“滿”和“全”的意義及使用機制,得出的結論是:“滿”借用容器隱喻,通過其三種意象圖式對客觀世界進行投射,經常表達的是模糊的“夸張”意義,而不是人們普遍認為的數學概念上的百分之百的原型范疇意義;而“全”通過隱喻和轉喻的方式,完成其“整體—部分”意象圖式的構建,實現了用整體替代部分的功能。因此,“滿”和“全”的根本差異在于,它們是兩個表達完全不同的意義的詞。

關鍵詞:? “滿”;“全”;意象圖式;概念隱喻;概念轉喻;認知;模糊語言學

中圖分類號: H1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0)02-0114-(13)

DOI:10.13852/J.CNKI.JSHNU.2020.02.013

一、“滿”與“全”的研究綜述及遺留問題

“滿”和“全”作為現代漢語形容詞,都可以修飾名詞或名詞短語并構成偏正結構,但在實際的使用中卻有很大的差異,看似可互換,有時卻不能互換。比如:

(1)滿身是汗→全身是汗 滿商場的人→全商場的人 (袁毓林引)

(2)滿桌子的書→*全桌子的書 全縣人民→*滿縣人民

這種現象說明,“滿+NP”和“全+ NP”在形式和意義上具有不平行性。那么,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什么?“滿”和“全”在使用上又有什么不同的理據呢?對于這些問題,幾位重要的學者已經做過非常細致深入的研究。最早發現并對這一現象提出質疑的是儲澤祥,

他從范圍、數量、性質、N與X的關系四個方面討論了“滿”與“全”的意義和用法。 袁毓林運用認知語言學概念隱喻的理論考察了“滿”和“全”的意義,發現“滿”的使用基于“容器隱喻”,而“全”的使用基于“套件隱喻”,這為解釋“滿”和“全”的用法差異找到了合適的理論依據,理據性和說服力大大增強。 最近在這一問題的探討上比較有影響力的是李文浩,他從認知語言學三大互鎖的研究方法之一的凸顯觀(prominence view)角度進一步解釋了“滿”和“全”的使用差異。? 總之,經過幾位學者卓有成效的研究工作,“滿”和“全”各自的意義和使用方式及其之間的聯系已得到了較為充分的描述和解釋,但在下列問題上他們似乎還存在著意見上的分歧,還有一些問題仍需進一步探討:

第一,“滿”和“全”分別凸顯的到底是范圍還是數量?儲澤祥認為“滿+NP”重在表數量,但通過數量也可以表范圍,“全”直接總括N的范圍。袁毓林與此持正好相反的看法,認為“滿+NP”重在表示范圍,而“全+NP”重在表示數量。李文浩更贊同儲澤祥的觀點。

第二,“滿”和“全”分別起到實陳還是夸張的語用功能?儲澤祥認為“滿+NP+(的)+X”所表示的數量既可能是數量的全部,也可能是數量的一部分,極言甚多,是“小夸張”,這種夸張也體現在“滿世界地跑”上;而“全+NP+的+X”所表示的引申義數量是客觀實陳。袁毓林指出,引申義的“世界”只能跟“滿”組合,不能跟“全”組合,基本義的“世界”只能跟“全”組合,不能跟“滿”組合,并指出“滿世界”中的“世界”只能是語義范圍較小的引申義,而不能是語義范圍較大的基本義,但是他對造成這一用法的原因解釋不夠明確。李文浩則明確表示不太認同儲澤祥“滿”表示夸張、“全”表示實陳的觀點。

第三,鑒于上述提及的幾篇文章都對“滿”“全”與“身”和身體的各個部位搭配很感興趣,我們DW提出一個似乎仍然沒有得到合理解釋的問題,如下例:

(3) 滿身是汗→ 全身是汗? ? 滿臉是汗→*全臉是汗

滿手是傷→*全手是傷? ?滿頭白發→*全頭白發

滿額頭的汗→*全額頭的汗 滿腿的疙瘩→*全腿的疙瘩

滿嘴謊言→*全嘴謊言

在現實生活中,為什么“全身”和“滿身”都可以說,但是全身的各個部分卻不可以用“全”修飾,而只能用“滿”修飾?“滿”和“全”背后的使用理據到底是什么?看來,人們對“滿”和“全”的意義與用法還有不甚了解的地方。本文擬借用認知語言學的意象圖式、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理論對這一問題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以期進一步厘清二者在使用分布和意義上不平行性的決定因素。

二、概念隱喻和意象圖式理論

正如羅納德·蘭加克(Ronald Langacker)所說:“任何有關語法的合理的研究方法都必須建立在意義的基礎之上。認知語法的一個基本的論斷是語法在本質上是象征性的。說到象征性,我指的是它象征著意義……意義被認為是一種概念化?!?/p>

原句由本文作者翻譯。 對任何一種語言表達的研究,都應從其意義的概念化和范疇化角度進行考察,從而找到合理的解釋。而關于概念和范疇,喬治·萊考夫(George Lakoff)在其《體驗哲學》中說:“概念是通過身體、大腦和及其對世界的體驗而形成的,并只有通過它們才能被理解。概念是通過體驗,特別是通過感知和肌肉運動能力而得到的?!?人類之所以對事物進行范疇化是因為人類具有神經系統,我們的神經系統在我們與世界互動的過程中,對概念化、范疇化和推理過程發揮著關鍵作用。

由此看出,人類的心智和推理都是基于身體經驗的,而且大部分推理的最基本形式依賴于空間關系概念,而隱喻作為一種認知思維模式,正是身體、大腦、心智和經驗的產物。正如馬克斯·布萊克(Max Black)在前認知語境下就已經認識到的,隱喻充當了“認知工具”。

弗里德里?!ざ鞲窭谞枺‵riedrich Ungerer)也稱,隱喻不僅僅是一種利用語言手段表達思想、在風格上增加魅力的方法,而且是一種對事物進行思維的方法(a way of thinking)。 馬魯吉納(Marugina)認為,隱喻可被看作是一種主要的機制,我們正是通過這種機制來理解抽象概念,進行抽象思維的。 概念隱喻以相似性(similarities)為基礎,通過從始源域將推理類型映射到目的域,使得大部分抽象思維成為可能,“思維的隱喻性”成為認知語言學的體驗哲學基礎的三大基本原則之一。

這也符合人們在現實生活中經常會遇到的情況:我們倒水或接水的時候,經常會出現水滿而溢出杯子等器皿之外,并有液體附著在器皿表面的現象?;谶@一生活經驗,形成于我們大腦對“滿”意義的第二種意象圖式(圖2):

從這一意象圖式我們可以發現,水的運動方向已經從容器內部越出容器外部并附著在容器外部表面,這正符合萊考夫有關Container(容器)有一定邊界、有里外之分及容物可進可出的論述??梢栽O想,人們基于這一生活經驗所形成的意象圖式凸顯了承載溢出物的容器外面的部分,而不再如第一種意象圖式那樣凸顯的是容器的內部,盡管第一種意象圖式所表現的是人們對“滿”的最基本、最初始、最原型的認知。正如恩格勒和施密德所說,“牢固根植于我們的身體經驗的意象圖式包括如‘in-out(里-外)和‘inside-outside(內部-外部) (或“container-contained”(容器-內容)等有可能是全人類共享的”,我們有理由相信,經過對第二種意象圖式所表現的生活經驗的反復體驗,人們進一步運用隱喻的思維方式,將布滿水的容器表面投射到其他具有表面部分且具有承載作用的物體之上了,比如“地”“頭”“臉”“墻”等,當然,這一投射的工作機制是以“具有表面部分并具有承載作用”這一相似性作為基礎的。從對第二種意象圖式的考察可以看出,“滿”在其原型范疇意義表示數量之外還強調范圍。當水從容器里溢出并布滿容器表面的那一刻,人們對“滿”的理解已經不再局限于容物數量的多少,而是遍及范圍的大小,即容物在具有延展性表面的物體上遍布的程度;也不再計較這個物體是不是典型的三維容器,不管它是下凹的還是上凸的、二維的還是平坦的,甚至奇形怪狀的。這就可以幫助我們從認知的角度來解釋袁毓林所提出的有關容器形狀變異的問題,也可以從范圍的角度更好地理解上述句子。以上例子中“滿”后的“地”“頭”“臉”“墻”“身”“面”“手”“脖子”“紙”已經不再具有典型容器的形狀,但是都有表面部分,并可以承載其他物體。

事實上,隨著人類活動逐漸復雜起來,人們的認知能力和隱喻的思維能力也不斷得到提高,人們會進一步通過意象圖式將這一特征投射到不具有延展性平坦表面,但仍然具有承載或容納功能的類似“樹”的物體上,甚至是更為抽象的概念如“過程”“社會”“歷史”等之上。這一點可以從“滿”作為動詞的補語得到證實:

(23)蔓藤爬滿棚架,綠綠地襯著一尊白玉雕成的少女立像。

(24)突然間,爬滿猴子的樹枝斷了,所有的猴子都掉到水中淹死了。

(25)還有垂釣者在深深淺淺里布滿了鉤和餌……

(26)兩邊層巒疊嶂,布滿奇形怪狀的紅色巖石。

(27)讓真善美的種子撒滿人間!

(28)我們不難發現,人類的歷史充滿了斗爭和曲折。

(29)使城鄉各自優勢得以發揮,讓城鄉教育過程充滿生機和活力。

(30)這時正值歐洲中世紀的后期,社會充滿著諸多不確定的因素和社會變革的先兆。

(31)如何讓組織充滿活力?

(32)在這個時期,心理上充滿著緊張,猶豫和不安。

以上例證表明,通過概念隱喻和第二種意象圖式,“滿”將其意義投射到形體不規則的事物如“棚架”“樹枝”“層巒疊嶂”“深深淺淺里”,甚至是一些抽象概念如“人間”“歷史”“過程”“社會”“組織”“心理”等之上,使其容器化,從而具有承載功能。同時,經過這一折射過程,容物的種類也得到了擴大,從具體事物如“蔓藤”“猴子”“鉤和餌”“巖石”到抽象概念“種子”“斗爭和曲折”“生機和活力”“因素和先兆”“緊張、猶豫和不安”,而不再局限于液體。

3.“滿”的第三種意象圖式

有關“滿”的另一分歧,即類似“滿世界地跑”這樣的表達方式是否具有夸張的意義,對于這一問題的解答有賴于對“滿”的第三種意象圖式的探究。

在描述之前,我們先引入一個語境。首先,我們以中國人傳統的待客方式——“酒滿茶半”這一表達方式來進行討論?!鞍搿钡幕玖x是“二分之一”,但是當我們在看到或聽到這個詞語中的“半”時,出現在我們腦海的心智圖像(mental image)應該是茶杯里的茶水稍微超過或低于杯體的一半,這正符合萊考夫在其《體驗哲學——基于身體的心智及其對西方思想的挑戰》一書中所提出的作為認知語言學的哲學基礎——體驗哲學的三項基本原則之一:心智的體驗性。由于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沒有人能夠往茶杯里倒正好二分之一的茶水,反而是人們通過體驗性的心智能力把人類經驗和信息加工組織成某種常規性的認知結構,形成特殊的意象圖式,并長期地儲存于記憶之中,這里,對“半”的描繪的意象圖式應該是茶水充滿杯體的50%上下,多會多到甚至70%,少會少到甚至30%,總之,會在一個區間內變化,而絕不是嚴格數學意義上二分之一的量。如圖3所示:

這一現象也正是模糊語言學研究的重點。事實上,人類語言中,許多詞語所表達的概念都是沒有精確邊緣的,即都是所謂的“模糊概念”。不僅表示時間的詞例如“夜間”“早晨”“夜晚”“傍晚”“春”“夏”“秋”“冬”無法用精確的時間界限來劃分,連“番茄”“荸薺”“紅薯”“土豆”等這些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常見的食物,也很難給它們一個涇渭分明的界限來區分它們到底是“蔬菜”還是“水果”或“糧食”。就像萊考夫曾經問的兩個問題:身材多高你才會被人們認為是高的?年齡多老你才會被人們認為是到中年了?很多表示對立意義的形容詞如“高”和“矮”、“深”和“淺”、“寬”和“窄”等之間,更是沒有一個截然分明的區分。語言的研究者,特別是心理學家和語言哲學家,很早就意識到自然語言概念具有模糊邊界這樣一個事實?!澳:保╢uzzy)的概念最早是由模糊數學的創始人、美國科學家札德(Lofti Zadeh)1965年在其題為《模糊集》的論文中提出,文章指出:在現實世界中所遇到的客體,經常沒有精確規定的界限。為了證明這一事實,心理學家埃莉諾·羅施(Eleanor Rosch)曾經做過一個有關鳥的范疇的實驗,通過人們對不同鳥類作為鳥的范疇成員資格的認識,檢測人們在感知范疇成員時,是以程度(degrees)標準來判定,還是做一個明確的切割。 實驗結果表明,范疇成員資格是一個程度問題,而不是簡單的是或非的判斷,即有從原型樣本向邊緣樣本過渡的特征。這一結果也證明了札德關于“模糊類”的定義:模糊概念組成“模糊類”,指“其界限不是嚴格劃一地確定好了的類別”;換言之,“模糊類是指該類中的成員向非成員的過渡(transition)是逐漸的,而不是突然的(abrupt)”。也就是說,物體或概念從屬于某個范疇到不屬于某個范疇是逐漸轉變的,而不是突然的。札德提出的模糊理論,使得眾多語言學家意識到自然語言又增加了一大特征——語言的模糊性,這也成為認知語言學有關范疇化概念的相關理論基礎。德國著名語言學家兼哲學家E. 卡西爾(E. Cassirer)早在1944年就談到了語言的模糊性:“日常言語的詞不能用科學概念中所體現的那些尺度去衡量。同科學概念相比,日常言語中的詞的特點是其不明確性和模糊性……我們正是從這些詞中獲得對世界的第一個客觀的理論認識?!?/p>

基于認知的模糊性,我們似乎可以為“半”在我們心智中所形成的意象圖式找到更加合理的解釋。除需要準確衡量如“買半斤青菜”“扯半尺布”“半徑”等時,在現實生活的語言中,“半”所表達的不精確、模糊的意義可能遠遠超過其精確意義?!鞍胪径鴱U”,指做事情沒有完成而終止,并不確指路途的一半,而且,在其引申義中也很難說事情做到什么地步才能算是一半?!鞍胍闺u叫”,不會真的有人以為是夜里12點整?!鞍肼烦黾摇?,原指成年后才出家當和尚或尼姑,喻指改行做另一工作。而“半老徐娘”“半身入土”“半透明”“半成品”“半官方”等可能就更不好用精確的二分之一的概念去理解了。特別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對于一個社會的政治制度實在是無法去精確衡量它的不同性質所占比重的。伍鐵平提到“半……半……”結構,如“半生半熟”“半真半假”“半文半白”“半明半暗”也都不是各占二分之一,“半死不活”更不能表示死了一半的人;至于“一年半載”指“一年左右”,“一時半會兒”指“短時間”,“一男半女”指“一個男孩或一個女孩”。 鑒于人們認知和語言表達的模糊性,《現代漢語詞典》在解釋“半”的時候也注意到了精確和模糊的問題。比如,“半”的第二個義項是“在……中間”,如“半山腰”;第三個義項是“比喻很少”;第四個義項是“不完全”。詞典對“半……半……”的解釋是“表示相對的兩種性質和狀態同時存在”;對“半天”的解釋是除“白天的一半”外,還“指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對“半夜”的解釋是除“一夜的一半”外,還有“夜里十二點鐘前后,泛指深夜”。 因此,對“酒滿茶半”里的“半”,我們是不能理解為空間的“二分之一”的。

霍克斯說:“事實上空間和時間是一個‘連續統,沒有固定的、不可改變的界限或劃分,每種語言都根據它自身的特殊結構去劃分時間和空間?!?/p>

正如“半”經常不能按精確意義上的“二分之一”去理解,“滿”在空間充盈度上經常也不能按照其第一種意象圖式所表達的原型意義——精確的數學概念“百分之百”去理解。人們不可能倒入數學意義上100%的“滿”量,真實情況大多是,為了避免過滿而溢,通常倒入充滿杯體70%~90%多的量。在這一語境中,“滿”和“半”“高”“老”一樣,似乎在程度上有一個連續統,而不是表現為一個具體的、特定的指標。以人們對“半”的認知,我們可以類推“滿”的第三種意象圖式(圖4)。

“滿”的第三種意象圖式表現的就是一個動態的層級系統(hierarchy),反映了自然語言表達的特點之一——模糊性(fuzziness)。英國語言學家烏爾曼(Ullmann)在其《語義學》中表達了對語言模糊性的這樣的看法:語言的模糊性來源于客觀世界本身存在許多界限不清楚的現象,語言詞匯中的模糊性在某些情況下是一種障礙,在另一些情況下卻是一種優點。

S. Ullmann, Semantics, Oxford Press, p.117. 這一點可以充分反映模糊理論在修辭學界引起的巨大反響。模糊是修辭中常用的手法,如李白的詩句“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在現實生活中誰的白發也不可能長到三千丈,桃花潭水也可能并沒有深達千尺,但是詩人就是巧妙地將精確詞語“三千丈”和“千尺”用于模糊意義,運用夸張的手法,抒發了自己對年歲漸長、友人惜別的感慨之情。反之,如果李白改寫成白發長到幾寸幾分、潭水深到幾十幾米,則詩意全無,也不會成為千古佳句而被后人代代傳頌了。所以,沒有任何一位讀者會以精確的方式來理解詩句中的“三千丈”和“千尺”。因此,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沒有模糊詞語,人的思維、人與人的思想交流將不知會貧乏到何等地步。在外語中這樣的例子也俯拾皆是,比如英語中用來表達感謝的用語“Thanks a million”,我們翻譯成“萬分感謝”,但是無論是以英語為母語的人還是以漢語為母語的人,都不會按字面意思精確地理解成“百萬個感謝”,這里模糊的認知方式突出了夸張的表達效果。

在類似“酒滿茶半”的語境下,“滿”和“半”的模糊性表達很好地滿足了我們在現實世界中的實踐需要。事實上,在以第一種意象圖式為范疇原型的“滿”的語義范疇中,作為邊緣樣本的第三種圖式所表現的語義模糊性為夸張的修辭表達提供了基礎,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類似于前文所述有爭議的句子:

(33)有天,他開著出租汽車來找我——他凈開著出租汽車滿世界亂溜。 (儲引)

(34)如果滿世界都是這白花,該多好??!

儲澤祥在對“滿”的用法和意義進行細致考察后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滿+N”表示的是夸張的數量,極言其多,但這一數量必須至少構成“小夸張”的基數,一般應占總量的一半以上。通過上文模糊語的討論,我們認為儲澤祥當年的這一結論是非常有見地的。正是基于人們心智中有關超過一半以上之量的“滿”的第三種意象圖式,“滿”的第三種意義在使用過程中被人們夸大使用了,造成了夸張的語用效果,在特定的語境下表達了說話者主觀的感情色彩。如在上述轉引的第一個例子中,沒有人能夠開著車把整個世界溜遍,說話人是基于“滿”的第三種意象圖式所傳遞的模糊語義進行了夸張的表達,并同時通過“凈”和“亂”兩個詞語加強了這種夸張的口吻,表現了一種不以為然甚至是批評的態度。與之相反,在第二個轉引的句子里,滿世界不可能處處充斥著這種白花,但是在“如果……,該多好啊”這一假設句里,“滿”的模糊語義充分反映了說話者對白花的喜愛,以夸張的表達方式表現了說話者溢于言表的贊美之情。

從以上句子的分析可以看出,有些模糊詞在一定的環境和上下文中獲得了某種感情色彩?!皾M”的意義和表現出來的主觀感情色彩需要和特定的語境聯系起來。由此也可以看出,模糊詞語義的相對性取決于詞在上下文中所獲得的感情色彩。

盡管儲澤祥認為“滿”極言量多,表示“小夸張”,在解釋“滿世界亂溜”時他卻沒有堅持己見,反而認為這里的世界已失去原來的意義,范圍也要小得多。同時他又認為這里“滿世界”相當于“到處”,這就有點自相矛盾的意味?!笆澜纭薄厍蜃鳛楸娚幼≈捞?,在人們心目中處于空間概念連續統的前列,句中所述出租車司機不可能在世界上處處溜達。而為了充分表達對其不滿甚至批評的態度,說話者故意將“滿”的模糊義和在普通人心目中具有最大空間范圍的“世界”一詞搭配,造成強烈的夸張效果。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如果“世界”的范圍縮小了,比如用“國家”,那夸張的效果就大大地打了折扣,不滿和批評的態度就無法被充分傳遞,因為“國家”在人們心目中還是有完全認知的可能的;而如果用更大的范圍“宇宙”,似乎又超出普通人的認知能力,顯得不切實際了,夸張就會變成廢話。

伍鐵平說已故科普專家劉后一教授曾告訴他,我國數學史中至今仍將三分之二稱作“大半”, 三分之一稱作“小半”,這也影響了人們一直以來對“半”的模糊理解,如此一來,“滿”和“半”這兩個獨立的概念范疇在邊界上似乎具有重疊的部分,這正體現了恩格勒和施密德在《認知語言學導論》中關于認知范疇性質所表達的觀點之一:認知范疇的邊界是模糊的,相鄰范疇不是由明確的邊界分開的,而是相互滲透的。

威廉·拉波夫(William Labov)為了證明“范疇邊界的模糊性質”這種在直覺上似乎令人信服的概念,用杯子和類似杯子的容器做了一系列的實證研究,要求受試者對不同形狀和大小的類似杯子的器皿進行命名,以此來檢測人們對“杯子”這一事物的確認情況。結果表明,范疇邊界的模糊性是多方面的,其中依賴語境是最重要的方面之一,而上述語境及例句則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對“滿”的用法做如下總結:

其一,通過對“滿”的三種意象圖式的分析可以看出,“滿”的第一種和第三種意象圖式所表現出來的意義是反映數量的,而第二種是反映范圍的。正是因為“滿”的意義比較復雜,“滿”的使用給人既可以表數量又可以表范圍的感覺,這就產生了本文開始所述幾位學者在這個問題上的分歧。需要說明的是,除了第一個意象圖式所表現出來的原型意義表示具體數學意義上的百分之百概念,后兩種不管是表示數量還是范圍,都是基于模糊概念的夸張意義。

其二,意象圖式產生于人類的反復感受的具體經驗,并且由于人類可以通過隱喻的形式把它映射到抽象概念中去,因此它又可以被人們用來組織和表達抽象的概念。事實上,作為“滿”的概念范疇,第一種意象圖式所體現的意義是其典型成員或原型樣本,第二種和第三種可看作是非典型成員或邊緣樣本,并且每一種意象圖式所表達的意義在其內部又有不同程度的范疇化。因此可以看出,“滿”的意義和用法是比較復雜的?!皾M”的每一個意象圖式在人們的實際使用中,都通過隱喻的方式表達了更為抽象的意義。首先是容器的進一步抽象。在第一和第三種中,用于“滿”的容器從典型形式如“杯子”“瓶子”等向非典型形式如“腦子”“腹”“肚子”“懷”“堂”“庭”“屋”“院”“世界”“柜子”等發展。在第二種中,從杯子表面向其他事物映射,展現了不同的抽象程度,如“地”“臉”“墻”“身”“面”“手”“臉”“山”“紙”“棚架”“樹枝”“深深淺淺里”“椰林”“層巒疊嶂”“人間”“歷史”“過程”“社會”“組織”“心理”等。

不僅如此,基于“滿”的容器隱喻的用法,容物也得到進一步抽象,從最原型的“水”,以隱喻的方式映射到各種液體如“酒”“醬油”等,到 “人”(“嘉賓”、“文武百官”), 到各種自然現象如“蔓藤”“猴子”“鉤”“餌”“巖石”等,甚至到更為抽象的概念如“種子”“斗爭”“曲折”“生機”“活力”“因素”“先兆”等,最后到各種情感經驗如“緊張”“猶豫”“不安”等。

其三,“滿”可以用來修飾表時間的詞語,如:

(35)凡服役滿兩年的退役者,均發給戰士授田憑據。

這說明時間在漢語里也可以被當作容器來理解。

其四,“滿”可以用來修飾數量詞語,如:

(36)明宣宗死后,剛滿九歲的太子朱祁鎮即位,這就是明英宗。

(37)唐肅宗剛在靈武即位的時候,身邊的文武官員不滿三十人……

(38)他養了一個打手名叫何矮人,雖然身高不滿五尺,但武功非凡……

這說明在漢語中數量也被當作容器來認知。

其五,“滿”可以修飾表達感覺器官的名詞,如:

(39)滿目瘡痍的古堡與新建的巨廈大樓,構成了今古相宜的特殊風格。

(40)宋靄齡滿心不悅,揉著撞疼的頭剛想發作……

(41)正是春天,滿眼新綠,生機盎然。

(42)覺得意滿志得、滿耳余音、“繞梁三日”嗎?

(43)然而那個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滿口粗話。

從以上例子可看出,感官名詞也可以被視作容器,而容物既可以是實物也可以是抽象概念,反映了這些感官名詞所具有的相關生理能力。

四、“全”的意象圖式和概念隱喻及概念轉喻模式

在討論“全”的用法和語義特征之前,我們來看一些例句:

(44)他們想要擁有的是全球(甚至太空)的資源和全球霸主地位。

(45)并且在同治以前,英國是世界上唯一的工業化國家,全世界都銷售英國的制造品。

(46)今天……全國人民的中心任務就是實現四個現代化。

(47)全州已有七萬多女青年參加了共青團。

(48)以便在全縣范圍內開展有計劃、有步驟的掃盲運動

(49)村村開展了“學雷鋒樹新風”活動,全市共成立學雷鋒小組2361個。

(50)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保險主管部門負責全軍的軍人保險工作。

(51)由于連降暴雨,全營只剩一天的糧食了。

(52)但在他的精心保養下,車況是全連最好的。

以上例句給我們的感覺是,“全”所修飾的詞都是由某種關系所聯系起來的一個連續統中的各個成分,比如“球” “世界”“國”“州”“市”“縣”等是由行政區劃聯系在一起的,“軍”“營”“連”等都是軍隊的編制,在每一級都有整體和部分的關系。這一點可以為以下例句更好地證明:

(53)實際上這個層級并不統一,全國各地情況多樣。

(54)要動員全黨和全國各族人民團結奮斗……

(55)從2014年開始,全國各省市都將使用全國統一的考試題庫。

(56)……以及全縣各鄉鎮黨委政府的負責人,云集新興鎮……

基于上述例句,我們的思維中形成一種表達整體和部分(WHOLE-PART)的意向圖式,而“整體—部分”意象圖式是馬克·約翰遜所提出來的27個意象圖式中非常重要的一個。

鑒于這種“整體—部分”意象圖式,我們接受袁毓林有關“全”的用法的見解:跟“全”有關的語言表達是以套件隱喻(set metaphor)為基礎的。但是對袁毓林給出的“套件隱喻”這一名稱,我們想要做一些修改?!疤准苯o人的感覺會像俄羅斯套娃一樣,由一個大的物體套一個小的,再套一個更小的,依次類推。但是“全”的意向圖式所表達的整體和部分的關系會包括很多層級,每一個層級上的整體會包含很多部分,各部分又會成為下一層級更多部分的整體,并且上下層級的整體和部分以及各層級的成分之間又各自為某種紐帶所聯系,比如上述例子體現出來的行政區劃和軍隊建制。因此這一意向圖式所表現出來的結構遠比“套件”復雜。我們覺得,如果用“構件”隱喻這個名詞可能會更為貼切,因為一組構件會包含很多層次的整體和部分的成分,并且一組構件如果想要正常運轉,聯系它們的紐帶就要發揮作用。

因此,“全”的用法暗含了一個“構件”隱喻,包含了不同層級的整體和部分的關系,比如國家之下有很多省,各省又各有很多市,各市又各有很多區縣,依次類推。而這些省、市、縣、區不僅和上一級的整體有行政隸屬關系,平行的各省、各市、各區、各縣之間也有一定的關系?!叭钡囊庀驁D式通過“構件”隱喻把“整體—部分”關系投射到很多具有連續性、層級性的概念成分上,如上文所述例句。

了解了“全”的意象圖式及其反映出來的概念隱喻,我們試圖闡釋本文開頭例(3)中提到的有關“全”的用法問題:為什么只有第一組對應關系“滿身是汗→全身是汗”中,用“滿”和“全”表達都正確,而其他六組中用“全”都不可接受?

通過對“全”的眾多例句的考察,我們發現,“全N”作為一個整體在表達概念時可以囊括N的所有部分,比如在上述例句中“全球”一定包含全球各個洲或國家、“全國”一定包含各省市縣等、“全縣”一定包括各鎮鄉村等、“全軍”一定包括各師旅營連排等。這就意味著,在實際應用中,“全”的意向圖式不僅首先通過概念隱喻將“整體—部分”的意義關系投射到相關語言表達上,并且進一步利用概念轉喻的方式,用整體替代部分來實現語言表達的經濟性原則:人們用“全身”替代了其各個部位。

轉喻(Metonymy)如同隱喻一樣,也被認為是一種認知方法,它存在于語言現象之中,并成為語言現象產生的動因。在認知語言學中,萊考夫和特納(Turner)把轉喻說成是在一個認知域中的概念映現(conceptual mapping),這一映現包括的“替代”(stand-for)關系主要表現在指稱上。

蘭加克認為,轉喻是一個參照點現象(reference point phenomenon)。 阿拉克(Alac) 和庫爾森(Coulson)指出,轉喻由相對凸顯的認知原則提供理據,處于中心地位的和高度凸顯的概念實體作為認知參照點,喚起其他不那么凸顯的事物。由此可見,轉喻的主要工作機制就是,在語言表達中用一個相對凸顯的認知參照點來替代同一認知域中不那么凸顯的部分。通常用轉喻詞語所表達的成分作為參照點來為想要描述的目標提供心理可及(mental access),并把讀者的注意力吸引到這上面來。只有建立支持合適的映射域的概念之間的轉喻聯系,才能利用鄰近關系或者諸如“部分-整體”“地方-人物或事件”“原因-結果”“容器-內容”等意象圖式成功地產生替代關系?!叭钡囊庀髨D式在基于“構件”隱喻的前提下,在構件所表現的認知域里,用較為凸顯的和重要的整體來轉喻地替代不那么凸顯和不那么重要的部分,以達到整體替代部分的表達效果,從而達到語言的經濟性功用。

但是為什么身體的各個部位不能跟“全”組合呢?我們發現,在一個序列所組成的構件中,越到末尾處,即越到較小的部分時,越不傾向于使用“全”。比如,在“國家”這一構件中最后從縣、鎮、鄉、村、組到個人,或在“軍隊”這一構件中最后從連、排到個人,我們都不能使用“全人”,但是可以用“全組”和“全連”來替代“組”和“連”里所有的人。這是因為“人”作為構件的最小組成部分已經不可再分,既然沒有更小的部分作為其組成部分,“全”的“整體”替代“部分”的轉喻機制便失去了工作的條件。同樣道理,“身” 在人的認知經驗中大致可以分為五部分,所以自古就有“五體投地”的說法。當然,“五體投地”最早來源于佛教,這里的五體也不是把身體分為五部分,但是,至少表示了人的身體可以大致分為四肢、頭顱和軀干這幾大部分。既然身體可分為更小的部分,我們就可以用“全身”來替代身體的各個部分,但是不能說“全臉”“全手”“全頭”“全額頭”“全腿”“全嘴”等,因為“臉”“手”“頭”“額頭”“腿”“嘴”在我們平時的生活中一般不會再分成更小的部分了,這樣一來,整體替代部分的轉喻機制便不再起作用。而當我們想要對這些不能再分割的部分進行說明時,我們可以換用其他表達方式,比如“整個”或者“滿”,如我們說“整個臉、整個手”或者“滿臉、滿手”等。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全”表示的是一個整體的概念,不論在具體語境里它是表數量還是范圍,均包括了對其相關的組成部分的涵蓋,并且是一種實陳的表達,而不是虛指。因此,有時為了強調或進一步說明這種整體的概念,“全N”后面可能會出現“共(有/分)”“都”“各”“南北”“上下”“每”等詞語,甚至會疊加使用。如:

(57)全書共八章,每章均設:推薦閱讀書目。

(58)大概唐代全國共有六百個到八百個府。

(59)舊《婚姻法》(1950年版)全文共分為八個章節。

(60)到1920年,全美各州先后都頒布了義務教育法令。

(61)寬闊的湘江縱貫全城南北,流注洞庭湖。

(62)目前萬客隆遍布全島南北各地,有10多家分店。

(63)于是,全國上下大江南北,一片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64)這時,他全身上下,全已濕透了。

(65)我瞅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尋唄,到廣場,到街道,到全市每個角落?!?/p>

五、結論

本文運用認知語言學的理論,通過對“滿”和“全”的意象圖式,及其進一步借用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的認知機制投射到其他認知域進行分析,厘清了二者在意義和使用上的不平行性??此瓶梢曰Q并意義相近的“滿”和“全”其實具有完全不同的含義,這也決定了它們的使用分布的不同。經過長期反復的身體體驗,人們對“滿”的理解在其心智中形成了前文所述的三種意象圖式,并在使用“滿”的過程中通過“容器”隱喻的認知機制將其原型意義投射到其他更加復雜和抽象的認知域上。結合模糊語言學的分析,我們發現,人們在使用“滿”的時候,大多會基于其模糊的意義來進行夸張的表達,從而傳遞說話者自身的情感和態度,因此,“滿”的使用具有較強的主觀性。而“全”在人們長期生產生活的經驗中,形成于人們心智的是一種整體和部分關系的意象圖式,這一意象圖式在人們使用“全”的過程中又進一步通過“構件”隱喻和轉喻機制中整體對部分的替代,完成了對事物整體意義的表達,起到了語言表達的經濟性功用。綜上所述,“滿”和“全”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滿”大多情況下表夸張,因此具有虛指的含義,而“全”強調整體概念,經常表示實陳的意義。在有些情況下,它們看似修飾相同的詞語,其實表達了完全不同的信息。以本文開頭提到的三位學者爭論的焦點“滿商場的人”和“全商場的人”為例,“滿商場”顯然暗含了一個把商場視為容器的隱喻,而商場也的確具有容器的基本特征,如占據一定空間、有邊界、三維、人們可進可出。但是,根據我們的生活經驗,即使商場里再怎么熱鬧擁擠,也不可能每一寸地方都站滿了人,因此這完全是說話者對商場擁擠程度的夸張表達,在具體的語境下,要么表示對商場生意興隆的贊賞,要么表示對人滿為患的厭惡,均傳遞了說話者自身的主觀態度。而“全商場的人”基于構件隱喻,表達了對整個商場人員數量的說明。這里“全商場”的“商場”,可能指其本身作為一個商業單位包括很多部門如“人事部”“銷售部”等,這一含義可以反映在類似“公司為全商場的人都交了養老金”的句子中;而“全商場的人”,既可能指整個商場包括其各個部門的所有工作人員,也可能指在某些特殊語境下臨時指代的商場所有空間部分如不同樓層內的所有顧客,如新聞報道中的類似句子“此時此刻,全商場的人大概共計五千人”。而“滿”均不能用于“全”的這些語境中,其原因就在于“滿”和“全”表示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意義和語用功能。

值得注意的是,在本文的論述過程中,我們發現,人們在使用“半”時,似乎像使用“滿”一樣也依據了容器隱喻,因此“半”和“滿”在表達模糊的虛數意義時經常成對出現,如“酒滿茶半”“滿瓶子不響,半瓶子咣當”等。但同時,“半”在使用分布上更加靈活,除了和“滿”,還會同其他詞成對出現,如和“一”,人們經常會說“一年半載”“一時半會”“一男半女”等。那么,“滿”和“一”的意義與用法又有哪些區別和聯系?另外,當“半”后出現“個”字時,與其相對應使用的詞是“整”,而非“滿”和“一”,這背后的差異又有何理據?這些問題也都值得深究,將另文探討。

Ognitive Study on the Meanings of Two Chinese Characters “Man” (滿)

and “Quan” (全)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mage Schema

LIU Wei,ZONG Shouyun

Abstract:? ?“Man”(滿) and “quan” (全) as two modern Chinese characters can both be used to modify nouns and noun phrases to form modifier-core structures. But in practice, they are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so that they cannot be used interchangeably though they seem to be at the first sight, which shows that the two characters have parallel misalignment in both form and meaning.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cognitive linguistic theories as image schema, conceptual metaphor and conceptual metonymy, this paper, through investigations of the actual meanings and usage of both characters individually, draws a series of conclusions. “Man”(滿), on the basis of container metaphor to project the objective world through three kinds of image schemas, frequently expresses the fuzzy meaning of exaggeration instead of the prototypical meaning of one hundred percent in mathematics which people generally think to be. However, “quan” (全) by means of conceptual metaphor and metonymy which contribute to the formation of WHOLE-PART image schema realizes the attribution of the whole of things for the part of them. In a word, the fundamental discrepancy between “man” (滿) and “quan” (全)lies on the fact that they are the two Chinese characters expressing totally different meanings.

Key words:? ?“man” (滿) ,“quan” (全), image schema, conceptual metaphor, conceptual metonymy, cognition, fuzzy linguistics

(責任編輯:陳 吉)

作者簡介: 劉瑋,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安徽 淮北 235000)。宗守云,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教授(上海 20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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