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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詞里的西廂

2020-07-14 08:49高方
湘江文藝 2020年3期
關鍵詞:崔鶯鶯張生

萬物繁華的大唐盛世,清靜山中的寧謐古剎。

邂逅相遇的電光石火之間,一樁千古情事正在徐徐展開。

只是元稹筆下的結局并不那么美好。

400多年后,王實甫的書案之上筆墨氤氳,王實甫的情思繞梁繞心纏綿到百轉千回。他撥動柔翰書情寫意,讓張君瑞與崔鶯鶯成了不可替代的多情兒女,讓普救寺救下了二人的一世情緣,也救下了二人之外無數的怨女癡兒,終不負“普救”之名。

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

餓眼望將穿,饞口涎空咽,空著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

從沒覺得張君瑞是怎樣的一個才子,倒總覺得崔鶯鶯是一個確鑿的佳人。

佳人首先得是美的。甫一出場的鶯鶯美得連本該六根清凈的僧人也會顛倒神魂:“大師年紀老,法座上也凝眺;舉名的班首真呆勞,覷著法聰頭作金磬敲?!被乩壬吓既幌嘤龅膹埳侵焙簦骸把?,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比缟?,都還只是慕色,只是為著一個眼中所見的美人顏色。

看盡后代所謂“才子佳人小說”,才子是有才的但也須有宋玉、潘安般風姿容貌,佳人是有貌的亦也得有薛濤、易安般歌詩才藝。崔鶯鶯恰是如此這般的佳人,不但略一沉吟便賦得出詩中巧意,而且只閑閑一耳便聽得懂琴上妙音。

唐人的仕進驕傲是進士及第,唐人的婚姻風尚是“娶五姓女”。五姓者,李、崔、盧、鄭、王。鶯鶯所在的博陵崔氏和母親所在的滎陽鄭氏都在這樣的世家大族之列,這樣的家族也曾出過拒婚太子而嫁女于世家小吏的狂傲。鶯鶯系出名門又是相國之女,更是當之無愧的大家閨秀。

雖然甫一出場的崔鶯鶯也吟著“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這樣的句子,雖然也會有“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憐長嘆人”的無奈,但誰說女兒不可懷春?拜月西廂,“一愿先人早升天界,二愿母親平安無事,三愿覓得如意郎君”,以孝道為先而把自己放在了最后的鶯鶯女總還當得起“嫻雅知禮”四字。

初遇張生,鶯鶯是及時退避的,只是在這觸目即是僧眾的寺廟之中意外撞著陌生的年少書生,她沒能禁住自己多看了一眼?!霸醍斔R去秋波那一轉”,從沒人說此時的鶯鶯已是杏眼含情,芳心暗許,無法抵擋秋波一轉已經全身酥倒的人是張君瑞。

常見人以“秋波”喻人,但何等晶芒方配得起這樣的稱謂?至少,那該是一雙澄澈的眼睛,如《老殘游記》中說王小玉那樣,“白水銀里養著兩丸黑水銀”。但只這樣應該還不夠,里面大抵還要有活泛的神采和意蘊,不可以真的如潭水一般深不可測,所謂“美目盼兮”是也。

眼波流轉大抵不外乎三種,凝眸、斜睇與回首。古人詩文多見回首,而這回首大多不是驀然突兀,那人也通常不在燈火闌珊之處。李清照說“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是少女的嬌俏動人,《紅樓夢》中嬌杏數次回看賈雨村原也只是好奇,卻被雨村誤認為此女對自己有意,覺得她是風塵之中的巨眼英豪。至于白居易《長恨歌》中楊玉環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則多了些討好君王的刻意在里面。

凝眸是落落大方地直抒胸臆或是忘情之時的癡纏之態,不是物我兩忘或是相熟之至、心意相通絕然無法做到。遠距離的凝眸自是天地失了顏色只余彼此,近距離的凝眸卻足以看得到對方的眼底情心中意,迷醉于他面上的淺笑,愿將自己深埋于他眼角的細紋。我總覺得鶯鶯看張生的那一眼一定是斜睇,不是人們一般理解的斜著眼看,而是含蓄的一瞥,是裙袂一閃間看似不經意的偷眼一觀。不是四目相對的脈脈含情,卻也不是心懷鬼胎的偷覷留情。

“臨去秋波那一轉”,那時的鶯鶯會笑嗎?心頭若有所思,眼中的意思自是笑不笑都有風情的,甚而是不笑的時候更有耐人尋味和揣摩的深意??墒?,鶯鶯的眼中不會有笑意,更不會有風情。真正的閨秀不會隨便對生人展露笑顏,深閨之中的少女也沒法無師自通地展露風情。但少女情懷總是詩,秋波一轉便是再神妙的筆法也描繪不出的畫意與詩情,蕩起張生心頭的漣漪,也蕩起讀者心中的漣漪。

《西廂記》原本不是為著文人的案頭閱讀,它是終要搬上舞臺的晝夜交替、人心冷暖,要給人看身段婉轉、水袖舒卷,要給人聽音聲清泠、曲韻悠揚。既是雜劇便也是戲,戲由伶人演繹,伶人的眼神又是一出戲到底好不好的關鍵。下推至民國,當男旦梅蘭芳與女老生孟小冬乍然相遇,一曲乾坤逆轉的《游龍戲鳳》里,即使是錯搭了雄雌,眉目之間的碧水寒星也一準認定了誰是誰的良人。只是,從戲里出來,這良人終究還是錯認了。

這世上從來少有一帆風順的愛情。

古時多有富貴人家父母因為各種原因悔婚而女兒堅守情義的故事,西廂故事也不例外。普救寺被圍,鶯鶯名節性命危在旦夕,張生寄信請來白馬將軍解了普救寺之圍、崔家之厄。但老夫人卻背信棄義一筆勾銷了此前的婚姻承諾,讓本該配成鴛鴦的張生與鶯鶯認作義兄義妹,直逼得張生相思病起纏綿床榻。

張生對鶯鶯一見傾心、魂牽夢繞是事實,但二人之間的愛情卻說不好到底起于何時,大概總算不上“情不知從何而起,一往而深”吧!是否是這張生的慕色、慕才之癡與尚俠、尚義之情融于一處,方徹底打動鶯鶯的芳心?無論是或不是,那些一世情緣或是半生糾纏,太多時候真的都只是因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如果鶯鶯知道后來剪不斷理還亂的故事與糾葛,回廊之上,是否還會顧盼神飛、眼波輕轉呢?

珠釵微動,步搖輕擺,裙下芳馥久久不歇,即使是遠隔著雕花的紅漆欄桿也嗅得到。但芬如蘭、芳如麝,總有氣息杳然的時候。歲月流轉之后的暮年凝神,眼前會是傴僂老婦雞皮鶴發,還是當年的輕盈轉身、步搖隨風?

我們更愿意相信,于張生而言,端的是一眼萬年。

軟玉溫香抱滿懷

我這里軟玉溫香抱滿懷,阮肇到天臺。春至人間花弄色,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當經歷了無數次的內心斗爭、彼此試探,而終于心意篤定、義無反顧之時,當月下的西廂寂靜無人而紅娘也終于掩扉而去之時,一個以“傾國傾城的貌”為藥,來醫那個“多愁多病的身”了。

張生視鶯鶯為“軟玉溫香”,這是毫不隱諱的帶著觸感的心靈體驗。何為玉?何為香?何為天下極品、人間仙境?吹彈可破的肌膚柔潤、溫熱、豐盈,正對應了美玉細膩、溫潤、清透的品性,而這香不是冷香也不是暖香,是介于冷暖之間的恰到好處?!氨M懷”則是卸下心防、猜疑與顧忌之后踏踏實實的擁有,是那一番耳鬢廝磨、肌膚相親的先聲。

《孟子》說“食色性也”,《禮記》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就連素以教化之功著稱的《詩三百》也在第一篇《關雎》中毫不諱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為我們描摹了求之不得時的“輾轉反側,寤寐思服”。在西方,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認為人最基本的需要就是包括食本能和性本能在內的生理需要,而弗洛伊德更是強調“力比多”,認為性是人類一切活動的原動力。

當然,很多時候,我們更愿意使用的語匯是“愛情”,是兩性之間的慕戀,是生物性和心理性碰撞、融合后所產生的明媚的火焰。但無論怎樣的回避與躲閃,我們都必須承認:一部人類史,在道德文章之外,還是一部充滿情愛與肉體力量的香艷史。誰的愛情不是從渴望指尖相觸的那一絲顫栗開始的呢?所以才會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千古誓言。

這世間少有無欲的情愛,太多的愛情都因之著了不足為外人道的香艷的色彩,既因其私密美好,也因其大同小異。這是愛的觸碰,是擁有,更是獨享。就如同愛人襯衫上的氣息能讓人感到安全和安心,穿他穿過的睡衣,睡他睡過的床褥。辛曉琪的《味道》里唱得十分直接:“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p>

總覺得情色不是色情,這兩個詞語是有差異的,前者重情,后者重色。漢代張敞畫眉的典故讓無數后人津津樂道,而當為妻子畫眉的張敞因“行為不檢”被同僚詬病時,他為自己辯護說:“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毙念I神會的君王也便一笑了之。

西廂之中,情欲之前,也有那些美好的情愫?!案魤ㄓ皠?,疑是玉人來”是美景中急切而恍惚的憧憬,“羞人答答地怎生去”盡顯了崔鶯鶯女兒家的羞怯,“半推半就,又驚又愛,檀口揾香腮”則是小兒女獨有的忸怩與旖旎。

更多的愛情或遲或早都要有身體的參與。從眼神相對到指尖相觸,到唇吻相接,再到更加私密的情愛相融。愛你在心口難開,一次大膽的牽手或是偷吻就是最直接的告白,蜻蜓點水式的淺吻,唇齒糾纏的深吻,吻在額頭、臉頰、臂膀,吻在哪里都可以。愛和性,并不只是多巴胺腎上腺素的作用,從來是由心靈抵達身體,再由身體回溯到心靈。不必說是化學反應還是物理反應,反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反正是喜悅或狂歡時、失意或低迷時,一個溫暖的懷抱抵得過喋喋不休的萬語千言。

愛情里從來少不下肉體的依戀與依賴,或者在牽手的寒夜里將你的素手放上他暖暖的胸膛,或者讓他指尖上的力量與溫情,劃過你靈動的發梢,劃過你羞紅的面頰,或者直接給你他懷抱里的氣息與溫暖。秦觀的《鵲橋仙》既說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卻也說了“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蘊藉的筆墨,有著多少欲語還休的韻致。

關于愛情圓滿與房闈之私,明清艷情文學以前,古代小說里告訴我們的大多沒有過程,只有結果。而作為市井通俗文學的詞曲表達終究還是大膽些。王實甫落筆之前,晚唐五代就有三首《菩薩蠻》用不同墨色描繪了與此極其相似的場景。敦煌曲子詞無名氏說:“枕前發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边@文詞不如漢詩《上邪》典雅,“枕前”二字更是直白得引人遐想。尚書郎牛嶠說:“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柳陰輕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庇谜Z極盡冶艷,寫的卻是從夜到曉佳期難得的人之常情。略微含蓄一些的是南唐國主李煜:“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p>

湯顯祖《牡丹亭》里,游園傷春的杜麗娘剛剛感慨:“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心懷不忍的湯顯祖就香艷露骨地為她安排了與書生柳夢梅的夢中相會:“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沾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薄都t樓夢》里借王夫人之口說“唱戲的女孩子沒一個是好的”“都是狐貍精”,大約只因為她們過多也過早地受了這情情愛愛的啟蒙。

雜劇中總會不時以自薦枕席、寬衣解帶勾起世俗人感官上的聯想,可是這些文字或戲詞卻并不全在于展示魅惑的力量。如果以枕席之上的恩愛為節點,故事有時是開始,有時卻是結束。聊齋先生筆下的不少狐仙就是這樣的,春風一度即是塵緣了結,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從此再不生牽連。但是牽連不再,牽掛就沒有了嗎?

在那些見慣了日影短長和數盡了更漏的白晝與黑夜,有多少最深切的暖意都簡單到只來自愛人的身體,就比如臨終時停駐在他的懷里或是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曉來誰染霜林醉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當張生與崔鶯鶯的一段愛情塵埃落定,當一對愛侶恩義纏綿、如膠似漆,想要打開婚姻的冊頁時,門第身份卻成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私情暴露,紅娘受累,為了保全相國家聲門楣光耀,不得已許婚的崔老夫人強令白衣士子進京求取功名:“我如今將鶯鶯與你為妻,只是俺三輩不招白衣女婿,你明日便上朝取應去?!?/p>

這白衣不是你理解的一塵不染、襟袖飛揚,也不是所謂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而是一介平民的代稱。滿朝權貴盡是朱衣紫衣,即便是被貶僻地的江州司馬也有一襲青衣傍身,只有這未第無職的秀才身著白衣風里來霧里去,懷揣著求功名登仕途的夢想。而“取應”便是去京城參加科舉考試,考中方可為官,考不中就依舊是白衣之身?!暗霉俸?,來見我;駁落呵,休來見我”,是老夫人丟給張生的緊箍咒。也就是說,若是取應不中,張生與鶯鶯的婚事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也再休提起。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是唐人溫庭筠的商山早行,“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是明人智慧的敦促,身處兩者之間的王實甫化用了宋人范仲淹的名句“碧云天,黃葉地”,更是前置了他“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深情。

由季節論,古人的悲愁一則多見于春殘花老,一則多見于長天秋暮。這一場長亭送別時,有情人依依惜別,不在殘春卻有落英鋪滿幽徑,雖在清晨卻也蕭然秋意正濃。天高云淡,秋風浩蕩,北雁急急南飛尋覓歸處,離人血淚點點醉染霜林。

相見時難別亦難,佛家“八苦”中的一苦就是“愛別離”。南朝江淹《別賦》最讓人感同身受的一句就是“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所以黯然是因為,很多時候固然有去就有來,有往就有返,有別時就有歸期,但這一別卻不可估算時長,數日數月數年十數年數十年都可以是它。

從前慢,車馬也慢。青石路短,黃土路長,車轔轔,馬蕭蕭,慢行的車馬拖長了距離,消耗了時光,那一程又一程的旅途從多少桃花三月走過霖雨濛濛,再走過落木蕭蕭,一直走到冬雪飄飄?!对娊洝防镎f“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陶潛說“田園將蕪胡不歸”,李商隱說“君問歸期未有期”!杜甫早就知道世事無常,早就知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所以他的詩中才有“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感嘆,才有“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的慨言。

甚至有多少別離從此便天各一方、音訊杳然,甚至某一場生離根本就是未能預料的死別,是人生最后一次“揮手自茲去”,所以小晏詞才有“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的驚喜。至于人世間,又有多少龍門一躍后的老死不相往來,負心如陳世美遺棄了秦香蓮,無奈如薛平貴丟下了王寶釧。

多情自古傷別離,更哪堪,冷落清秋節!

“今日送張生上朝取應,早是離人傷感,況值那暮秋天氣,好煩惱人也呵!悲歡聚散一杯酒,南北東西萬里程?!边@是崔鶯鶯送別張生那天清晨的內心獨白。至少在長亭送別的這一刻,《西廂記》中的崔鶯鶯恐怕還沉潛著唐傳奇中被斥為害人“尤物”的余孽與憂傷吧?!澳阈輵n‘文齊福不齊,我則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魚雁無消息!我這里青鸞有信頻須寄,你卻休‘金榜無名誓不歸。此一節君須記,若見了那異鄉花草,再休似此處棲遲?!庇羞^了肌膚之親,崔鶯鶯身為女子的憂懼顯得尤為深刻。長安、洛陽的方向從來是那煙柳繁華之地、紙醉金迷之城,有多少衣香鬢影、翠袖紅招?!叭粢娏四钱愢l花草,再休似此處棲遲”,這是崔鶯鶯多么深重的憂思??!

也許此刻,在王實甫的筆下并沒有設定好鶯鶯和張生的結局。也許此時,長亭送別的崔鶯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一定會有夫婦團圓的結局。

秋闈大比,如果張生一直不能高中,一直就只是個秀才呢?這個白衣女婿,堂堂的故相國之家會認嗎?如果張生得中就另擇權貴不再回來呢?鶯鶯是不是就會一直抱憾,一直抱恨?“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迷離惝恍之后,王實甫溫厚地改寫了元稹的薄幸與薄情,帶給鶯鶯和張生,也帶給我們一絲絲的暖意。想來,他也必是一個多情之人。

多年以后,狀元出身的張君瑞可能早已是朱紫加身,出入處冠蓋如云。這一派高門顯宦,政事繁忙,怕是連后堂也難得一進了。相較之下,鶯鶯的心上是不是應該更愛白衣的張生呢?愛那份年少俊逸,詩中的相和,弦上的知音,而不是宮花敧顫、志得意滿的中年情志。閑時回想起來,他還是愛情里那個多愁多病、小心翼翼的男子,而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傾國傾城的佳人。

任時光倏忽閃回,鶯鶯與張生二人心中定格的,是否還是普救寺回廊上那驚鴻一瞥的初見?

高方,1972年生于哈爾濱市,黑龍江省文化名家,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教授,文藝學博士后。1994年起發表文學作品,在《人民文學》《中華散文》《散文》等報刊發表散文、隨筆400余篇。

責任編輯 馮祉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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