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劇

李青青

今日陣雨

帶著由遠而近的聲響

雨從別處趕來。

陰郁得顯而易見的云

在樺樹林中模糊至灰白。

頭頂的重量

不單因那聚眾不散的天水。

指尖觸及你濕漉的鼻子，

雨的冰冷與水分——

你能給的就這么多了。

一日里的悲苦笑顏，不過是一場暴雨

寂寞地積聚著透明冰冷的水滴，

你靸著娃娃的涼拖鞋，甩手跳進水洼。

夜奔

你進入昏暗的臥室，平靜地躺著，

像游蕩太久歸來的孩子。

光線弱如螢火，在漸次變暖的屋子里

伴著微弱的低聲啜泣。

時間會洗白傷口。

你的臉像黎明前的天空

霧氣不再沉重。愿清晨延遲到來

愿那空缺，在一夜的交纏里

融合成為最單純的事物。

愿發光的細屑

永遠停留在這空蕩蕩的房間。

愿死亡來臨前，今夜也不終止

如水洼里天穹的光亮。

我試圖趟過一條

正在變得更寬的時間淺灘，

到達你的河岸。這秋分的早晨

僅剩一個小時了。

愿我們的時辰，洶涌綿延

如常漲不落的海潮。

慦心蘋果

這個城市的冷風

連同單調規律搖曳的樹葉，

伸向比夢更高遠的白晝。

一個正在切割自身的糖心蘋果，

它悉知下一秒的命數：

一副牙齒，抑或

一個幾年沒換位置的垃圾桶。

落地窗外呈現的馬路、車輛，

重來倒去的默劇。

快進——倒帶——暫停

有些事，久得倒不回去了。

就如這凍壞的蘋果

懸在半空，下不了口，又舍不得丟。

在火葬場

要成為一把灰，挫骨揚灰的灰

沒心沒肺無憂無愁滿天飛

風揚骨灰前，要進大鐵爐

過火煉獄，爬高煙囪

將鼻子眉目耳朵熔掉

對爐外人世不看不聽不聞

才鐵得下心，燒掉一雙手

一手扶持的家，再燒去一雙腳

這一世奔忙勞碌，也一并燒去

還有一肚子臟器：

擔驚受怕的肺，惴惴不安的心

剩下最后的腦顱，過分堅硬

懇求大火燒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燒盡為人在世的最后一點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