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母腹（外二首）

徐超潔

暮年來時，你有一間黑屋子

你把你的一生蜷縮在那里

我聞到了一個洞穴里衰老的動物氣息

木榻、爐火、煙熏火燎的鍋具

老舊的碗櫥……

我曾在這里填飽我饑餓的童年

漏水的瓦屋替我擋了人世的風雨

業與孽，輪回無度

命運的巫師剝奪了你的光明

囚禁你于黑暗

你，連同那只久困于黑暗的

老鼠，戰戰兢兢，偶爾出來覓食

蹣跚走在回到母腹的路上

一面綴滿蛛網的木板墻，齒洞斑駁

掛著你走調的老月琴

和你一樣，垂垂老矣

院里，只有麻雀和午后的陽光落下

日升又日落，你彈呀彈

彈走僅剩的光陰

夕光打進來的下午

我們一起聊了聊茶和攝影

古老的村莊和紅柿子樹

在那里，可以做神仙

一座云霧繚繞的橋

一個依山的農家小院____

院子里曬著金黃的玉米，雀兒嘰喳

面善如佛的老人，守望遠處的燈火……

我們看了看長在冬天里小小卻清涼的草葉

喝了普洱、冰島，我不知味的茶

我們一起去素食餐廳

從一個孔洞里看城市的高樓

一個寂靜的音樂餐吧，藤蔓繞著柵欄

剛好傍晚時分，夕光打進來

草葉溫暖、柔和，流水更安靜

牛皮紙的書頁在風里翻了翻

時光寂滅呵

謝謝心底僅剩的一點點悲憫

謝謝我熱愛過的一切

浩蕩的風

媽媽，我又歸來了

依然深深淺淺，趟在人世的渾水里

你不用為我揪心，我只是想

尋著炊煙升起的方向，來看看落日

犁鏵劃開的大地，血肉新鮮

山野的大紅花已經開過了

就像你慢慢凋零

我本想摘一朵別在我的帽檐

我想和桔梗、野草一同裸露荒原

看看碧洗的星空

我想，只有星輝才能讓寒涼的更寒涼

溫暖的更溫暖

可是山野浩然的風一直吹呀

把我吹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