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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子

2021-11-12 15:55
雨花 2021年5期
關鍵詞:金錢葉片

金錢木

金錢木,與其他多肉相比,的確有“木”的顏值。瞧瞧,眼前的這盆,將近二十厘米高的豎壇盆里,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立著十幾根木桿。木桿的皮呈灰褐色,頂端一簇綠葉,肥、厚、嫩、油。你若被它這樣的面貌迷惑,認定它是木本,那就真的錯啦。它真真切切是草本,而且是人人都知道的馬齒莧科馬齒莧屬的。對于一些人來說,即便不知道馬齒莧屬,對于馬齒莧卻是想忘也忘不掉的。

我這樣年齡的人,對于童年、故鄉的回望,是離不開味蕾的記憶的。順著食物的味道,就能清晰地找到自己的來路。四月的頭茬苜蓿芽兒,春風里招搖的榆錢兒,六月的青青麥穗頭,七月的夏里蒙蘋果,八月的黑皮炮彈西瓜,九月的黑蜜沙棗……滿滿的甜蜜、幸福的味道。只有經歷過饑餓,才更能把食物的味道埋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藏在記憶的每一道褶皺里。馬齒莧是不分季節的,從草木發芽之時,到黃葉飄落之際,馬齒莧一直皮實地生長著。這家伙尤其喜歡在菜園里安家,這里肥多水足,它挑對了地方。天氣越熱,蔬菜棵子越高,貼著地皮長的馬齒莧越肥越嫩。把紅皮的嫩莖帶葉摘下來,兩瓢水一沖,扔進滾開的水里,快速翻抄幾下,趕緊出鍋。切幾瓣蒜,撒點鹽,倒點醋和醬油,淋點熟油,就是美味。只是,我現在既做不出也吃不出記憶中涼拌馬齒莧的味道了。

金錢木是俗名,學名叫云葉馬齒莧、圓貝馬齒莧。我看著眼前的這盆金錢木,忍不住樂了。這葉子長在光禿禿的高挑的桿尖,可不就像云端長出的葉子?那一片片的小葉,貝狀,近乎對生,可不活脫脫就是啟殼呼吸的圓貝?這倆名字真是形象、生動。每一根木桿頂端生出的十幾個葉片,實際上是一片葉子,也就是復葉。我對復葉一直懷有說不清的喜愛,尤其喜愛那種排列整齊的羽狀復葉,比如豆科植物的葉子。金錢木的復葉也很好看。七八對小葉,近乎輪生地排列著、簇擁著,像一小堆金幣,這也是它被叫作金錢木的原因。我在網上看到身型好的金錢木,小葉包得緊實,像一朵朵綠盈盈的玫瑰。

剛入“肉坑”的時候,我養過一盆金錢木。那個元旦,我從花市買了七八盆多肉。寒冬臘月的,唯恐路上凍著了?;氐郊?,興致勃勃地換盆。我特意選了白底藍花的方口小盆,直徑約莫五六厘米。單頭的小株,三四厘米高,和這樣的盆很搭。之后透透地澆了一遍水。那時的我實在是沒多少養肉經驗,那一茬多肉幾乎死光光。最先水土不服的就是金錢木。我看到它葉片青翠水嫩,就以為它是喜水的,隔三岔五就澆點水,盼望著它趕緊開枝散葉。葉片一片一片發黃、發蔫,然后萎落,我還一直以為是水澆得不夠。那盆金錢木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呀。

這盆金錢木,買的時候就是小老樁了。我對養“鼻屎苗”的熱情,不知何時已經大打折扣,看到老樁就眼紅耳熱的。它適時進入我的視野,不帶回家肯定不成。我和瑛姐姐挑選了半天,從眼前的造型,到小枝長出、小葉長大后的遠景規劃,一一考量,頗費了一番工夫。之后,便放在窗臺上光線最好、光照最長的地方。有一天,我猛然發現底部的小葉又開始發黃發蔫了。一定是自然更替,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我信心滿滿?,F在我才知道,是光線太充足的緣故。出差二十多天回來,這盆金錢木的葉片愈發少了。不管我怎樣精心照料,每天都有幾片葉子枯萎,有一枝的葉片竟然掉光了。我找不出原因。

前幾天清晨,我觀察臥室窗臺上的多肉,發現好多盆“肉肉”都無精打采的,好像僵苗了。頓時反應過來,窗臺上的氣溫太低了,不適合有些多肉生長呀。我趕緊把金錢木搬到客廳方桌上。果然,才幾天時間,金錢木的葉片就油光發亮、青翠欲滴了,枝干上還萌發了一個芽點。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養多肉這幾年,得到的教訓也不少。養死了的,絕大部分是因為不了解它們的生長習性卻偏偏自以為很了解。

這盆金錢木,可得要讓它活著,還要讓它活得好才行。否則,既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它。

鐵蘭

前兩天,鳳鳴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三張葫蘆的照片。估計她家院子里葫蘆結了不少,要不怎么舍得砸葫蘆取籽呢?這長葫蘆比劃一下,切出形狀,就是獨具特色、富有審美情趣的花器呀。還有一種圓圓的葫蘆,我沒見過,鳳鳴說是蘋果葫蘆。一切兩半,就是兩株多肉的安家之所。我心疼得不行,趕緊留言直呼可惜。鳳鳴大咧咧地回復:那給你留幾個玩。

其實,看到那蘋果葫蘆,我在好奇的同時,腦海里閃出的是“空鳳”,也就是空氣鳳梨。我在網絡上見過這神奇的植物,養在透明玻璃器皿里的,扎根在干苔蘚上的,附生在樹洞里的。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一根扭曲的垂掛的鐵絲或麻繩,只要它的根能抓住,便安妥地安營扎寨了。沒有土不要緊,人家的葉片從空氣中吸收水分,然后供應根部生長,要不怎么叫逆生長的植物呢!那長葫蘆干枯的一小節彎莖,正好可以托著空鳳的根。長葫蘆的主體,隨便你怎么想、怎么切,隨便你種什么、怎么搭配,再撒上一層有點顏色的鋪面石,想不吸引眼球都做不到,想不高調實力都不允許呀。

掰扯了這么多,也就是過過嘴癮。我并沒有養過空鳳。鳳梨科的,我只養過鐵蘭。一度,我以為它就是空鳳。

那盆鐵蘭是在成都花市里買的,十五元。記得那么清楚,是因為它被我養“死”了?,F在回想,扔進垃圾桶時,它應該還有生機,只是水土不服休眠而已,我卻以為它死翹翹了。

現在,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等待一陣風在樹梢上跳舞,等待一場雪從孕育到消融,從告別之際期盼下一次相逢,為一句話支撐一生……生命漫長、艱辛,用自己的一段平凡日子,等待一株植物的生長,看著她開放、凋謝,陪伴她走過枯榮。一株植物也會替我走完一生。

在成都潮濕陰冷的冬季,即便在稍有暖意的花市大棚里,所有的植物也都失了三分神落了三分魂,灰頭土臉、無精打采的。就連秋季美翻天的多肉,也顏值下跌,像落草的鳳凰。這樣的情形下,灰綠葉叢中,一枝舉著的紫紅色芭蕉扇,任誰都不能忽視,何況那扇緣還點綴著藍紫色的花?;ㄐ∏?,細長的三瓣,喇叭狀。我對紫色有說不清的偏愛,此情此景,又如何能拒絕呢?

那盆鐵蘭,跟著我似乎就踏上了不歸路。我成都的家里沒有裝暖氣,白天還好,晚上像個冰窖,壓根達不到鐵蘭生長的適宜溫度。糟糕的是,它還在正月里被安置在汽車后備箱里,翻山越嶺跋涉到三千多公里外的烏魯木齊。我小心了又小心,每天晚上把它拿進旅店的房間里,生怕它凍死了??梢膊荒鼙WC它在汽車后備箱里不被凍著。到家了,似乎好一些了,還有三朵小花開放著。它的葉片有點像蘭花的微縮版,細細長長的,中間有一道明顯的凹痕,看著像葉片從兩側往中間卷曲。葉片是不大健康的灰綠。我悉心照顧著它,內心的疑惑一日勝過一日:它不會是死了吧?葉片沒有變化,怎么連新葉也發不出來?小花怎么枯萎了?芭蕉扇的紫紅色怎么變淺了、有點發綠了?我時不時地澆點水,甚至還心虛地為它換了土和盆。它的根也不見多肉常見的白色毛須。換來土它就會好好生長啦,我在心里說。

我一直拒絕它的死亡。它保持著最初的模樣,葉片灰綠、微卷,芭蕉扇(穗狀花序)一直挺立著。一天,我給家里的多肉拍照片,發在朋友圈里。芹問,你那個芭蕉扇是啥?好看。我答,鐵蘭。又問:怎么干巴巴的?我說,買回來就這樣,好幾個月了。說完之后,我左看右看,總覺得奇怪,為什么它就沒變化呢?真的死了吧?

糾結中,又過了一周。炎炎夏日,我養的多肉“掛”了好幾盆,早就被清理干凈。那盆鐵蘭,糾結了一番,終究還是連根拔出。根還是那個根,并沒有一丁點白色的須根長出。它死了,我接受了這個事實。

一個葫蘆,讓我又想起了那株鐵蘭。我在網上瀏覽鐵蘭的信息,對它的死亡產生了懷疑。那株鐵蘭,在我放棄它的時候,真的死了嗎?也許,再等一個月,等芭蕉扇變成綠色,它的新苗就萌發出來了呢?

去買一株鐵蘭吧。我需要一株鐵蘭,養護我的等待和耐心。

雪鐵芋

雪鐵芋,這名字大家不熟悉,若說金錢樹,保準不少人會喜滋滋地帶點自豪感地說,我家也有一盆。對,雪鐵芋就是金錢樹。

金錢樹,從這名字猜想,它的某一部分長得一定與金錢有形似之處。當然是葉片了。金錢樹之所以被稱為樹,并不是因為它屬于木本植物,而是因為從它地下的塊莖根生出的一根根葉軸堅硬、直挺,可以達到八十厘米的高度。葉軸圓柱狀,青皮上點染著淺褐色斑點,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一根葉軸就是一片復葉。葉軸上近乎對生著兩排葉片,整齊、清爽,通常有十對之多。這兩排葉子,卵圓狀,油光光的,仿佛涂了一層蠟。用手摸摸,沒有一般樹葉的柔軟、輕盈,硬邦邦的。這兩排葉子都是小葉,它們和葉軸組成了一片碩大的羽毛—羽狀復葉,還是偶數羽狀復葉,就是說它的小葉數量是偶數。想象一下,一根根挺立的數軸,兩排齊整整的小葉,勁頭十足,油光閃亮,真的像一串串錢幣在招搖、誘惑著你。誰能拒絕這大自然贈予的綠色的財寶呢?!何況,它還能吸收甲醛、凈化空氣呢。

我家這盆金錢樹已經養了六七年,我從未想過附著在它身上的知識,它是什么科什么屬,學名叫啥,開什么花等等。庚子之春,居家辦公,有足夠時間欣賞一陽臺的花花草草。金錢樹一直抽新葉,新葉從土里鉆出來的萌態,讓人心里癢酥酥的。新葉生長速度快,幾天就長成一片復葉。我驚奇地發現,金錢樹拱出盆土五六厘米,就不再往高里長了,顏色黃白,一副不健康的樣子??赡苁菭I養不良的緣故,我對母親說著,伸手欲把它折斷。母親一把拉住我的手:讓它長著唄,看看它能長好不。之后的幾天,我天天去看它,希望它能順了母親的心意。變化一點一點地展現。我確定這是一枝花葶,卻好奇:難道是佛焰苞?肉穗花序?母親也與我一同等待著,她比我更好奇,再三說她家里的那盆去年開過花,開在枝頭上的,好看的藍紫色,開了一周時間。憑我不多的花草認知經驗,這枝花葶開不出她所說的像喇叭一樣的花朵。

一天清晨,冬天初升的太陽蛋黃色的光芒透過玻璃,把這盆金錢樹的綠葉染成一串串金幣,它開花了。似垂頸的天鵝,微微卷曲的鵝黃色佛焰苞下,乳白色的肉穗花序就快挨著盆土了。我趕緊讓母親來看。母親驚喜地叫道:真的不一樣,不一樣。我跪在地板上,把鼻子湊近花序。一股清淡的花粉的味道,不甜,不香,也沒有天南星科怪異的臭味。

我有隨手拍花的習慣。這花不好拍,靠近根部,花絮低垂又被大苞片裹著,拍了好多張都不滿意。我從未聽說誰家的金錢樹開過花,想著與微友分享這快樂,便把這不滿意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這個春節,我第一次養的幾盆水仙開花了,經常開花的幸福樹又開花了,還有幾盆多肉白美人、馬庫斯、玉露也都開花了,每發一次圖片,都收獲“點贊”一片。這次也不例外。微友們大多與我一樣,不知道金錢樹能開花,更沒見過金錢樹開花,好奇不已。有好友回復: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我埋藏心底的虛榮心大大滿足了一回。

我家里還有兩盆小小的金錢樹苗。前年,我從網上看到,可以通過葉插方式獲得新的金錢樹植株。恰巧這盆金錢樹出現葉軸萎皺、小葉發黃的狀況,便砍了幾枝葉軸,將綠色健康的小葉取下,插在長方形的白瓷盆里。幾十片小葉排列整齊,像綠色的旗幟。過了十幾天,有的葉片枯黃了,我輕輕提起,丟進垃圾桶里。慢慢地,葉片都枯黃了。那一陣兒,我忙得一塌糊涂,沒時間打理花草。閑下來了,蒔弄完多肉,我的腳碰到了花架下的白瓷盆,我隨手扯著干枯的葉片,發現干枯的小葉下藏著一個黃豆大的根瘤。仔細看看盆里,有些嫩綠的芽尖已經冒出盆土。我大喜過望,小心翼翼地摘掉枯葉。這下清楚了,二十幾個芽呢。我看著盆中光禿的一角,懊惱不已,它是被我拔禿的呀。這盆小苗一直不怎么見長,或許是我下意識地旱著渴著它,我想讓它的塊根長得更大,以便移栽成一盆完全屬于自己的金錢樹。剛才,我特意去看了一下,真的看到七八株只有兩個葉片的苗的旁邊長出了新的芽苗。一個芽苗就是一個生長點,這說明根莖已經長得足夠大足夠成熟,到了該移栽的時候了。

我努力在頭腦中搜索媽媽家那株金錢樹的模樣,似乎和我家的沒有什么差別??墒?,它怎么就開出喇叭狀的藍紫色花呢?或許,它就不是金錢樹。那盆長著金錢樹模樣的植物,究竟是什么呢?

紫樂

還沒到多肉生長的好時候,我已經等不及了。好時候,應該是在春節后到四月底。這是我頭幾年在花市上聽一位老人說的。

那是個四月天,剛剛迷上多肉的我周末鐵定要去花市,無一例外是為了看多肉,過眼癮。當然每次也不會空手回。多肉是個大坑,既不是說多肉品種太多,想分清楚來源實在太難,也不是說每個科屬的多肉長得太像,讓人傻傻分不清,抑或多肉萌態可愛、名字文藝清新,而是說,只要愛上多肉,就會陷入循環的怪圈:買了死,死了再買。除非你跳出肉坑,否則就在“買”這條道上一直走到黑。另一個循環更無解:你就像個搬運工,今天去買多肉,明天去挑花盆,后天去買土,大后天去選緩釋肥、顆粒土……似乎每次種多肉都缺那么一兩種,有肉沒盆,盆和土都齊了肉又該買了……況且,越迷多肉,你就會發現需要的專業工具越多,尖嘴壺、補光燈,甚至還需要切割機、打孔機等等。你需要掌握的知識也大大增加,光是把各種顆粒土、鋪面石、緩釋肥搞清楚就夠頭暈的,還有各種病害的特征和處理措施,更有種種栽培技術、控養方法等。天哪,我究竟是怎樣度過這些日子的?竟然還屁顛屁顛,樂此不疲。

那天,我在花市的一個露天攤前流連,好幾次與一位年近七十的老漢擦肩而過。帶四川口音的老板娘可能是經營多肉的時間不長,顧客問詢品種,有的竟然答不上來,多虧那老漢介紹。聽來聽去,我也搭上了話。老漢是機械廠的退休工人,養多肉已經好幾年了,家里都快擺不下了。他沒事就坐公交車,晃蕩一個多小時,到名珠花卉市場里轉轉,看看新的品種,碰上合適的人聊聊,然后心滿意足地回家。他對我說,多肉長得最快的時候,就是春節后到四月底這段時間。我記住了這話,留心了兩年,當真是這樣。

還沒到好時候,我的兩盆紫樂就有點繃不住了,似乎攢足了勁。它們是去年夏初買回來的。一盆當紫樂買的,一盆當紫珍珠買的。當時覺得它們是有差別的,哪承想,它們越長越像,直到我打消懷疑,確定它們都是紫樂?,F在,雖然家里并沒有一盆紫珍珠,我也能把紫樂和紫珍珠分得一清二楚。它們的葉片都是粉紫色的,但紫樂葉片會出現不均勻的紫斑,紫珍珠卻是整個葉片粉紫。葉片也有差別,紫樂葉片肉而厚,紫珍珠葉片薄,尤其是葉緣,有鋒利之感。我這樣說,“肉友”立刻能腦補出畫面,沒有養過多肉的定是一頭霧水。就好像草原上的一群羊,我探究半天,它們一模一樣呀,而有經驗的牧羊人說,一只羊嘛一個樣子,錯不了。我以前經常從文章里讀到,牧民放牧丟了羊便去牧場找。我納悶不已,天下的羊都一樣,他怎么能從別人的羊群里找出自家的羊呢?現在懂了。

這兩盆紫樂,按照專業說法,都徒長了。莖干高,葉間距大,葉片長而下翻。它們隨性地長,我并沒給它們控型。所有的視頻和資料上都說,紫樂是容易爆頭的普貨,很容易養成老樁。我不止一次看到視頻里別人家的紫樂,筷子粗的莖干上滿布萌發出的芽點,讓人恨不得伸手去摸摸。我家的這兩盆紫樂高是高,可是莖干上卻無一點動靜。

紫樂沒動靜,我卻想整出點動靜了。

其中一盆,雙頭,我把一個頭頂尖的葉片都擼干凈了,另一個頭矮一點,把靠下的葉片掰掉幾片,還有兩個葉片左右輕扭兩下,與莖保持藕斷絲連的狀態。

另一盆,也是雙頭,更高。把其中的一個頭用酒精消過毒的刀割下來,另一個頭,用刀尖在莖干上輕輕地劃了幾刀。

所有這些,都是通過人為干預的方式促進紫樂芽點的萌發,從而形成爆頭的狀態。

效果呢,擼干凈頂尖葉片的那枝,萌出來兩個芽。藕斷絲連的葉片,仍然新鮮著。被刀劃過的莖干,肉眼看不出變化,可我知道,它的根正把所有的營養輸送到劃痕附近,以養護傷口,度過危機。

相同的一幕,人間也在發生。每個人療傷的方式各不相同。我,用的是文字,讀和寫,都管用。

星王子

如果不是要寫寫它,壓根想不到去查查它的名字。這太不符合一個多肉控的行事規則和認知邏輯了。為什么會這樣呢?怎么能任憑一株多肉在眼皮子底下靜靜生長,而不百度它,或者向“肉友”發照片詢問芳名呢?怎么能對它底數不清而任它恣意生長好幾年時間呢?

仔細回想,它應該是我進“肉坑”那年買回來的。當時店主是把它叫作“錢串”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以為它就是錢串。買的時候,它的狀態應該是比較好的,交互對生的葉片緊湊,葉尖帶點紅邊。的確有點像錢串。慢慢地,它越長越丑了。因為光照不足,葉邊的紅色褪去;因為我管不住自己的手,水澆多了,它的葉片間距越來越稀疏,葉片薄而大。我看著它,心里嘀咕:這輩子沒有財運,養盆錢串葉子都薄成這樣。

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它身份的呢?兩年前,我和閨蜜去“小松多肉大棚”閑逛。一盆盆肉乎乎、胖嘟嘟、呆萌萌的錢串,讓閨蜜挪不開腿了。我說,這家伙太容易徒長了,徒長就丑死了。左說右說,閨蜜還是買了一盆帶回家。幾個月后,她的那盆錢串爆頭了,擠擠挨挨一大盆,新生的枝葉探頭探腦的,可愛又淘氣。我心中生出疑惑:自家的那盆錢串,與別人家的錢串差距怎么那么大呢?掐了幾個頭帶回家,對比了幾次,氣急敗壞地斷定:自家的那盆壓根兒就不是錢串。至于是什么,當時一定百度過吧,只不過后來又忘記了它的名字。

星王子,這名字再也不會忘記了。按說這么好聽的名字,是不會輕易忘的呀?!巴踝印?,不是每個女性心中柔軟的渴望嗎,帶上“星”,簡直是自帶光華呀。我還養過另一種王子—黑王子,雖然養失敗了,可一說起這名字,眼前就浮現出紫黑葉片排列出的莊嚴大氣的蓮座。唉,這星王子,活是活了,可名字都被忘了。

早起讀唐詩,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應該是生命最自然、自如的狀態。順依自己的心意生長,呈現本真的生命狀態,是一株植物樸素的世界觀??墒?,這盆星王子的命運被一次次無情改變。它一次次長高,一次次被我“腰斬”。它從未有一丁點機會孕育花蕾,更說不上開花、結籽。作為地球上的一個生命,它的“肉生”是不完整的,就像女人不曾生養兒女。

我從未看到它開花。我用剪下的枝扦插出一盆又一盆星王子。它們皮實地扎根、生長,像農夫耕作于大地,哪里有半點王子的風華呢?

星王子,與錢串、小米星一樣,是景天科青鎖龍屬植物。葉片交互對生,四列,越往上葉片越小,抱莖,看上去像一座塔。小米星是最小的塔,錢串不大不小,星王子算是大的,也只有我的大拇指那般粗細。

玉扇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笨吹酱芭_上的那盆綠瑩瑩的玉扇,腦海里就會蹦出這一句。

豆蔻年華時,就喜歡這句詩營造出的畫面之美。搖曳的燭光,束腰、及地的紗裙,小巧精致的宮扇,星點閃爍的螢火蟲……這畫面是每個少女的想象,關于美好和萌動、青春與未來等等。它是一個有性別意識的女孩人生的起點,對事物的選擇、對生活的態度,甚至審美標準,都已從執扇撲打飄飛如夢幻星點的小小螢蟲中釋放出來。這樣的場景,是少女心中最大的愿望。

輕羅小扇是團扇。我家的玉扇卻不是古代美人所用的團團圓圓的那種,而是才子們手中隨性開合的那種,扇面一張一合之間,俊逸之態、詩情才華流泄而出。

玉扇的品種不算多,它的形狀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多樣化發展。長方形的葉片,左右開弓,循規蹈矩,整整齊齊的,自然就成了扇面模樣。玉扇還有一個特點,厚厚的葉片頂端有“窗”。所謂的窗,是指葉片前端透明的部分,光從這里進入葉片進行光合作用。多肉中玉扇、玉露、壽等品種都有窗。窗有大小之分,窗的大小決定了玉扇的價值。當然,決定因素還包括窗面上的紋路和透明質感。

玉扇,在多肉中算是好活的,養出側芽也不難。我家的玉扇發出的側芽,已經被我掰下來另插在一個小盆里,長勢喜人。把玉扇養出精氣神,可不大容易。養得好不好,關鍵是看葉片和窗。葉片肥厚,綠得嫩而有光澤;窗面大而內里透明,水潤飽滿,這才是養好了。我家的玉扇綠得灰頭土腦,窗面像是落滿了灰塵,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更別說水潤了。網上有“多肉大神”介紹經驗,說是要用“養窗神器”。這神器不過是把礦泉水瓶子攔腰切斷,將下半段瓶身扎幾個洞方便透氣,直接罩在植株上就萬事大吉。憑我的養肉經驗,絕不會像網上說的那么簡單。這個神器,夏天是萬萬不能用的,否則窗沒出來,植株必死無疑。多肉度夏原本不易,悶熱、潮濕,再加上不通風,不死才怪??粗芭_的這盆玉扇,我準備試試這神器。沒有實踐,發言總是沒底氣的。

人的認知是隨著經驗的增長而愈加豐富、深刻的。知識可以世代累積,唯有情感,必須親身經歷方能感同身受?;氐介_頭的那首《秋夕》,彼時看中的是前兩句—“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不知何時起,卻越來越愛停駐在結尾那兩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恰?。

扇,酷暑之必需,秋涼一起,便為無用之物。這詩里的悵惘、失意,對愛情的追憶,深深如許。我的玉扇,是沒有這些悲情和落寞的。

廣寒宮

現在就寫廣寒宮有點早,我家里的這盆才入手個把月,實在算不上有養護的經驗。

養得晚,初見的時間卻是在幾年前。當初迷戀蓮花座,似乎多肉植物所有的好,都集中于那一朵朵蓮花座。時日漸長,慢慢覺出別的好。轉而追求品種的齊全,似乎景天科每個屬種的植物都得有那么幾株。說到底,也是一種“占有欲”呀?,F在,發展到對多肉“出狀態”的迷戀。幾年的工夫,對養多肉這一件事,心思婉轉至此,也真是無語。在這個多變的世界上,變,是唯一的不變。年輕時的戲言,如今被中年的我打上完美注腳。

我家的這盆廣寒宮,是雙頭苗。廣寒宮以大為美,畢竟是大型多肉嘛。因為家里有了一大盆晚霞,便一直想給它找個伴。去了幾次多肉大棚,卻再也沒有見到比錯過的那幾十盆狀態更好的,不是穿裙子了,就是粉有殘缺或者薄透。初戀總是最美。錯過的,便是心心念念的留戀。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沒有得到。沒得到的,便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便是“床前明月光”。至于“墻上的一抹蚊子血”“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的困頓和窘迫,這會兒是想也不要想的。

索性帶了這盆小苗回家,心中憧憬著它變大變美的模樣。換了大點兒的陶盆,加了幾粒緩釋肥,隔幾天澆一遍透水,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啦。時間,于多肉,絕對不是“殺豬刀”,而是“美容院”。所有的美,都得在時間的流逝中打磨、歷練。幾天時間,這盆小苗已經服盆。個把月過去,精神了不少。從根部干枯的葉片來判斷,它正處于旺盛的生長期。底部的莖粗壯了一點,新出的葉片上的粉,白膩,厚實。每次澆水,我都格外小心,用尖嘴壺對著盆沿按壓,生怕把水滴濺到葉片上,把粉擦花了。穎兒每次見我小心翼翼又自得其樂的樣子,總會來一句:這肉要再長不好長不美,就真對不起我小姨媽的老腰。用尖嘴壺澆花,把大大小小上百盆澆上一遍,費時不說,還費腰??偟霉皇?,況且我的腰是有病根的。

廣寒宮屬于氣質美女。我在上一篇文章里說過,它是嫦娥。廣寒宮的美,在于葉片。葉形是橢圓的倒卵形,先端尖銳。而且葉片大,據說,成株葉長可達十八厘米,葉寬可達七厘米,葉厚半厘米有余。朝上一面平坦,或中部凹陷。葉片上的白粉,陽光充足的話泛著淡紫色,葉緣卻是紅色。多肉植物中,廣寒宮的美是出類拔萃的。這樣的美,園藝師哪能忽略,所以它就成為雜交栽培的母本。晚霞、晨光等都是廣寒宮的雜交品種,的確是仙氣十足。只是,廣寒宮的美從未被替代,甚至淡化。美人之美,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多樣并存,這是人類大同的理想。多肉界也是一樣。

昨夜,我做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美夢:我的雙頭苗長大了,變美了。我拿著手機左拍右拍停不下來。突然,鏡頭里的雙頭苗幻化成兩張純真少女的笑臉。我大喊一聲:姐姐—

醒來??沼袦I兩行,但憑悄悄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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