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西游記》中的管理思想

康江峰

(寶雞文理學院 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寶雞 721016)

《西游記》作為一部神魔小說，它的現實本質、浪漫情懷、荒誕底蘊、象征寓意、藝術張力，不亞于任何一部世界文學名著?！段饔斡洝匪鶆撛斓奶焱フ嗪蜕穹鹗澜缙鋵嵕褪侵袊饨ㄍ醭头饨ㄉ鐣幕糜?，《西游記》神魔世界里神魔的神性其實就是人性，神魔世界的游戲規則其實也就是現實世界的道德倫理與法規律典，《西游記》所創造的神魔世界也不過是現實世界的折射或倒影罷了。從《西游記》中那些奇幻浪漫的神魔故事中，可以發現天庭政權、取經團隊和妖魔集團的管理思想。本文將從天庭政權的管理、取經集團的團隊管理和妖魔集團的管理三個層面研究《西游記》中的管理思想。

一、天庭政權的管理

(一) 《西游記》天庭政權的性質

從政治學和公共管理的視域看，《西游記》里的天庭政權無疑是一個典型的政教合一的社會。道佛兩教特別是道教與天庭政權結合得十分緊密。道教和佛教的領袖人物均是天庭政權的要員，在天庭中擔任要職，隨班列朝，參政議事，如太白金星、南極仙翁、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東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瀆和普天神將等道教神系的諸神仙無不在天庭當值做官。不僅如此，道教和佛教的許多教徒直接擔任軍事將領，領兵駐守各地，為天庭統治者服務，成為天庭政權的支柱。當天庭發生動亂、政權受到威脅時，這些宗教人員便領兵出征，進行鎮壓，如托塔天王李靖、二郎神楊戩、金吒、哪吒、梅山六兄弟等就是如此。需要注意的一點是，天庭政權不是道佛兩教平分秋色，而是以道教為主，其主要統治機構和主要統治者大都是道教的神仙，如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道德天尊、靈寶天尊、四大天王、南星北斗、土地、城隍、山神、龍王、十大冥君等。另外，天庭政權還管理著四大部洲的大唐帝國、傲來國、烏雞國、寶象國、車遲國、西梁女國、滅法國、天竺國、舍衛國、鳳仙郡等世俗世界的萬千臣民。

(二) 《西游記》天庭政權的管理

《西游記》中這個以政教合一為特征的天庭政權，在管理上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1 機構臃腫，人(神)浮于事，效率低下，官僚主義盛行 天庭政權的中高級官吏有多少，《西游記》中沒有明確說明。但《西游記》卻對天庭政權的基層官員有明確的交代，這就是所謂的“十里一土地，十里一山神”[1]499。一個小小的六百里號山，就有三十位山神和三十位土地，總計六十位山神與土地。以此計算，從東土大唐帝國到天竺國靈山縹緲峰靈鷲宮雷音寺共計十萬八千里路程，這就是10 800位山神和土地。再加上沿途大大小小的龍王、城隍、游神、散仙，估計足有20 000多神仙。這還只是西牛賀洲東部方向低級神仙和天庭底層官員的數量，如果按照東西南北的四個方向來計算，單單一個西牛賀洲的山神、土地、龍王、城隍恐怕將高達80 000多人。還有東勝神洲、南瞻部洲和北俱蘆洲那些山神、土地、龍王、城隍、游神和散仙，數量將相當驚人。就這還不算天庭里那些高高在上的高級神佛和高級官吏，還不算天庭政權龐大的十萬天兵天將。如果把這些再加上去，恐怕天庭政權體制內的官員和兵員怎么也在五六十萬萬以上了。

2 天庭政權官吏選拔制度存在的問題 (1) 官吏系統封閉，體制外人才難以進入，官民兩大階層長期嚴重固化。在《西游記》里，世俗社會中大唐帝國的官吏系統倒是開放性的，通過科舉考試選拔人才充實官僚隊伍，促進社會階層流動。如唐玄奘的父親陳光蕊就是在貞觀一十三年通過科舉考試獲取狀元并被封為江州州主的。但在《西游記》的神佛世界里，天庭政權的官吏系統完全是封閉的，天庭既不開科選士，也不舉行佛道神通法力競賽或神佛晉升選拔賽，天庭官吏的選拔和晉升一味地看資歷，論資排輩，看經歷了多少劫數，實行資歷本位制。這種官吏選拔體制，一方面導致了神佛世界里那些體制外的青年妖魔無法及時進入到體制內，注錄仙篆佛編，如孫悟空、牛魔王、禺狨王、獼猴王、獅駝王、青牛精、鐵扇公主、白骨精等出身草根階層的妖魔就無法通過正常的科舉制度進入到天庭政權的官僚隊伍里去。仙佛世界的官員們老氣橫秋，缺乏生機和生氣。

(2) 對已經入選的官僚，天庭政權既不進行“京察”也不進行“大計”，既不考察已經入選官僚的法力神通，也不評估入選官員的政績，對已經入選官吏的監管非常松弛，各種管理制度形同虛設。如奎星奎木狼私自離崗逃到碗子山波月洞，霸占百花羞公主十三年，對于這種情況，玉皇大帝竟然不知道，有司的官員也沒有向玉帝奏明情況。由此可見，天庭政權對官吏隊伍的管理十分松散混亂。

(3) 任用官吏，棄長用短。俗語云：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用人所長，人才濟濟；看人所短，朝野無才。評價人以及選人、用人的標準，往往能體現出當權者的氣度、胸懷和人才觀念。人間社會是如此，神佛社會又何嘗不是如此。天庭政權在官吏的選拔、評價和任用方面，恰恰表現出了“棄長用短”的弊端。以取經隊伍中的孫悟空、豬悟能為例。在這二位神仙中，孫悟空的法力神通最強，戰斗謀略最多，戰斗意志最堅定，綜合軍事素質最優，戰斗力也最強悍，但玉皇大帝就是不將其往軍隊里安排，不讓孫悟空擔任軍事將帥，而是將其安排為養馬的弼馬溫和看守蟠桃園的齊天大圣；反而將法力神通低下、戰斗謀略缺乏、戰斗意志薄弱、綜合軍事素質較次、戰斗力相對較低的豬悟能安排做了天蓬元帥。如此“棄長用短”的用人安排，天庭的軍隊焉能有戰斗力？十萬天兵對花果山孫悟空造反集團的軍事圍剿，其結果不問可知。

(4) 官吏選拔任用過程中的血統論和裙帶風非常嚴重，官場人際關系錯綜復雜。在《西游記》神佛世界里，看不到鯉魚通過跳龍門晉升成龍王，相反，倒是看到了因血統和裙帶關系被任用的龍王。鎮守東、西、南、北四大海的龍王為敖廣、敖欽、敖順、敷閏四兄弟。從《西游記》第四十三回中，我們知道涇河龍王乃東、西、南、北四大龍王的妹夫。涇河龍王的長子為淮瀆河龍王，次子為濟瀆河龍王，三子為江瀆河龍王，四子為河瀆河龍王，五子為佛祖司鐘，六子為穩獸龍與神宮鎮脊，七子為玉帝守擎天華表，八子跟隨東海龍王敖廣做官。從上述記述我們可以看出，天庭在龍王的任用方面存在著嚴重的制度缺陷，血統論非常嚴重，裙帶性很強。如東、西、南、北四大龍王是兄弟關系；四海龍王與涇河龍王是大舅哥和小妹夫的關系；涇河龍王與淮瀆河、濟瀆河、江瀆河、河瀆河龍王、佛祖司鐘、神宮鎮脊、守擎天華表等是父子關系；黑河水妖與涇河龍王是父子關系，與四海龍王是甥舅關系；淮瀆河、濟瀆河、江瀆河、河瀆河龍王、佛祖司鐘、神宮鎮脊、守擎天華表與四海龍王是甥舅關系[1]531。

另外，龍王、土地、天將等天庭政權中的這些官吏，既不是通過科舉制度產生，也不是通過選舉制度產生，更不是經過聘任制度產生，而是根據種屬、種性產生。龍王的子孫天然就是龍王，大龍王的子孫除了長子繼承制以外，其他小兒子就是小龍王。海龍王的兒子是湖龍王，湖龍王的兒子是江龍王，江龍王的兒子是河龍王，河龍王的兒子就是溪龍王和井龍王。江河湖海的龍王，一經任用就世襲罔替，帶有強烈的世襲性，如涇河龍王的四個兒子分別為淮瀆河龍王、濟瀆河龍王、江瀆河龍王、河瀆河龍王就是明證。

天庭政權人事制度上的這種裙帶性和世襲性，是天庭政權滋生政治腐敗的土壤和溫床。

(5) 笨拙的公關制度。據筆者考證，《西游記》中玉皇大帝一共舉辦了兩次蟠桃盛會，用以宴請、款待道佛兩教的神佛。第一次蟠桃盛會由于沒有邀請齊天大圣孫悟空，被孫悟空攪了個稀巴爛，沒有辦成。這顯然屬于典型的因邀客不當所引發的公共危機事件。而在五十年后補辦的蟠桃盛會又因沒有邀請獅駝王而引起獅駝王憤而爭天，一口吞掉十萬天兵，再次引起公共危機事件。因同一件事先后兩次引起軍事叛亂，在同一個地方因同樣的原因絆倒兩次，這不能不說是天庭政權的愚蠢和笨拙。

(6) 錯位懲罰錐度。所謂錯位懲罰制度是指管理者不去懲罰那些犯了錯誤的人反而去懲罰那些沒有犯錯的人，讓沒有犯錯的人為犯錯者買單受過。在管理學上，錯位懲罰法是一種顛倒黑白、邏輯混亂的管理思維和管理方法?！段饔斡洝分械挠窕蚀蟮矍∏【褪沁@樣一位糊涂的管理者。在《西游記》第八十七回中，玉帝巡視天下，偶見風仙郡郡侯因與老婆生氣，“將齋天素供推倒喂狗，口出穢言，造有冒犯之罪”，于是立下三個誓言：“米山盡，面山完，燈焰燎斷鎖梃”，才肯給該郡布云行雨，致使該郡大旱三年，“見那民事荒涼，街衢冷落。許多穿青衣者，左右擺列，有幾個冠帶，立于房檐之下，…… 那些人更不回避”，“餓殍遍野，民皆菜色”[1]1104。上官郡侯之罪，就該由上官郡侯承擔，要罰便罰上官郡侯一人，讓其丟官、失財、骨肉分離、生病、死亡等俱可，但玉帝不罰上官郡侯，卻去懲罰那些與此事毫不相關的百姓，讓天旱三年，百姓受餓，背井離鄉，大量死亡，而上官郡侯卻錦衣玉食依舊。這是典型的錯位懲罰法。這件事說明玉帝就是一個極端昏庸無能的統治者。

(7) 軍隊管理松弛，常年不舉行軍事訓練。在《西游記》中，讀者可以看到花果山孫悟空造反集團在馬、流二元帥和崩、芭二將軍的組織下，經常進行軍事訓練，殺伐之聲震耳欲聾。還可以看到獅駝嶺獅駝王武裝造反集團調兵布陣，巡山探路，偵察敵情，刀槍森森，旌旗獵獵。但《西游記》中從前到后，始終看不到天庭的十萬天兵調兵布陣，沙場點兵，進行軍事訓練。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天庭政權的管理理念落后，管理制度松弛，管理方法笨拙，最高統治者玉皇大帝昏庸無能，缺乏管理才能。

二、取經隊伍的管理

《西游記》中，唐僧、孫悟空、豬悟能、沙悟靜、白龍馬組成了一個取經團隊。這個團隊在管理上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一是取經隊伍組建中的“計劃定編”思想。在取經隊伍組建時，如來佛祖和觀世音菩薩貫徹了“計劃定編，定崗定員，權責相應”的管理思想，組建了一支短小精悍的取經隊伍。仔細分析一下就會發現，取經隊伍里沒有一個閑雜人員。唐僧是取經隊伍的核心和領導，是菩薩選定的取經人；孫悟空是大鬧天宮的戰將，能征善戰，神通廣大，是取經隊伍中降妖伏魔的主力；豬悟能雖然本領沒有孫悟空高，但他一方面挑擔，另一方面協助孫悟空降妖伏魔；沙悟凈基本上是一個警衛的角色，一邊牽著白龍馬，一邊守著師父與行李；白龍馬則純粹是唐僧的腳力。但一旦戰爭需要，豬悟能、沙悟凈和白龍馬均會上戰場投入戰斗。由此可見，這三個成員都是身兼數職，分工明確，責任清楚，各司其職，效率很高。更為重要的是，一旦這個計劃編制完成，取經隊伍組建好，就不再變動，充分體現了一種“計劃定編”的思想。在西行路上，地涌夫人、紅孩兒、熊羆精、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獅駝王、大鵬王、黃眉老怪、黃風怪、牛魔王等妖魔的神通、法力和智謀都不亞于孫悟空，甚至有的比孫悟空還高，但是，這些妖魔被降服以后并沒有被吸收到取經隊伍中來，取經隊伍的規模不再擴大。這是因為取經的任務不變，取經隊伍的規模也就保持不變。如果取經隊伍沿途不斷吸收這些被降伏的妖魔，就會使取經隊伍的規模變得非常龐大，矛盾增加，內耗加大，效率下降，出現取經“邊際效率遞減”的現象。頭腦冷靜的如來佛和觀世音菩薩堅決不讓這種糟糕的局面出現，始終使取經隊伍保持同樣的規模。這種管理思想與今天企業運營管理中的“計劃定編，定崗定員，權責相應”的管理思想十分相似。

二是工作中的“內行領導外行”“專業技術干部帶隊”思想[2]234。西行取經是一個艱難危險、枯燥乏味的工作，取經隊伍中既要有懂佛教教義教理、虔誠信仰佛教的內行成員，同時又要有能征善戰、降妖伏魔的外行成員；既要有個性鮮明、敢愛敢恨的厲害角色，也要有善于協調的成員；既要有嚴肅端莊的領導，也要有插科打諢、搞笑取樂的喜劇化成員。取經隊伍中的孫悟空、豬悟能、沙悟凈和白龍馬4個成員，盡管成份背景復雜，能力互有短長，但卻個個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特別是這四個成員根本就不信仰佛教，對取經事業不感興趣，要把這樣一支隊伍領導好實在不是易事。所以，取經隊伍領導的選擇就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同時也是對取經大業至關重要的事情。

取經隊伍的領導必須具備兩個方面的條件：一是要虔誠地信仰佛教，精通佛教教義教理，對佛教經典有很強的辨識能力；二是要對取經大業矢志不移，不管碰到多大的困難都會帶領取經隊伍繼續西行取經，不使取經大業半途而廢。唐僧前身曾是如來佛祖的二徒弟金蟬子，終日親耳聆聽如來佛祖講經，盡得佛教經典教義精髓，佛學造詣很高。被貶下凡間之后，他自幼出家，誠心向佛，是大唐一代名僧，更為可貴的是他那矢志不移的向佛之心。因此，唐僧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專業技術干部形象，從能力和意志兩個因素看，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選只有唐僧，他是取經隊伍領導的不二人選。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如來佛和觀音菩薩選擇的正確性。西行取經途中，如果沒有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和白龍馬早就散伙了。孫悟空在受了委屈或不耐煩唐僧的絮絮叨叨時，就曾公然提出散伙，要回花果山。不僅如此，孫悟空后來還真的兩次離開過取經隊伍。第一次是直接回了花果山，打出了“重修花果山，復整水簾洞，齊天大圣”的旗幟[1]297。第二次是去了南海普陀山潮音洞觀音菩薩處。豬悟能在取經途中先后多次嚷嚷著要散伙回高老莊。就連一向比較老實的沙悟靜在孫悟空被妖魔抓獲的時刻，竟然也曾提出散伙?？梢栽O想，如果沒有唐僧，完成取經大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是無法想象的。所以，唐僧雖然文弱而又糊涂，但卻是取經隊伍的主心骨和發動機，是取經大業的動力源。

孫悟空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能戰十萬天兵，軍事斗爭經驗豐富。但其弱點是不信佛，甚至根本不把佛祖放在眼里，他敢在如來佛祖的手掌心撤尿就足以證明這一點。若不是一副緊箍咒，孫悟空把唐僧送到西天是不可想象的。當然，功名思想也是孫悟空保護唐僧西行取經的另一個原因。孫悟空甚至一度都有除掉唐僧、自己率隊西行取經以成得功果的思想。在這個想法行不通并被如來佛祖打消掉以后，孫悟空退而求其次，最終保護唐僧西行，完成取經大業。

豬悟能、沙悟凈均為天將，因犯錯被貶下凡間為妖。豬悟能和沙悟凈二人都是能征善戰的猛將，但不具備佛教的理論知識和實踐技能，對佛教經典和理論都一竅不通，都不信仰佛教，是非專業技術干部的形象。因此他們二人也不適合做取經隊伍的領導。

白龍馬作為馱唐僧西行的腳力，雖然也喊唐僧為師傅，但其在神佛世界的地位最低，神通法力最小，佛學造詣最差，連戰將的資格都沒有，就更不要說做取經隊伍的領導了。

對于取經隊伍的這五位成員，菩薩在組建取經班子時，就選定了唐僧作為取經隊伍的領導。這樣的人事安排，表現了一種“專業干部帶隊”“內行領導外行”的管理思想。

三是“引導教育”與“嚴厲懲罰”相結合的“雙螺旋型”激勵機制。在取經隊伍的內部管理上，唐僧基本上采取了“引導教育”與“嚴厲懲罰”相結合的雙重舉措，構建了“引導教育”和“嚴厲懲罰”相結合的“雙螺旋型”激勵機制。

“引導教育”的舉措又可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唐僧在西行的路途中，不斷絮絮叨叨地向三個徒弟灌輸佛教的教義教理，講授佛教的經文，經常教育他們要“慈善為本”“勿殺”“勿貪”“戒色”“戒盜”，“千日行善，善尤不足；一日行惡，惡自有余”，“要一心向佛，早成功果”[1]296。這是典型的思想教育。唐僧這么做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在徒弟的心中樹立佛教的理念，以培養徒弟對佛祖和菩薩的崇拜，建立對佛教的信仰，統一思想認識，統一行動步伐，從價值觀和宗教信仰方面弱化取經的阻力，增強取經的動力，提高取經隊伍的凝聚力。在唐僧的引導下，連孫悟空這個門外漢都會講《多心經》和《北斗經》了，有時還運用《多心經》訓導教育起唐僧來了。這說明唐僧對徒弟的思想教育很有成效。另一方面，唐僧經常在徒弟眼前三尺懸了一根胡蘿卜——成佛。唐僧動不動就拿“你到不了西天，成不了正果”之類的話刺激孫悟空，引誘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和白龍馬努力奮斗，奮力西行，以取得真經。

教育不是萬能的，每當思想教育失效時，就需要嚴厲的懲罰制裁?！皯土P制裁”機制也包括兩種措施。一種措施是肉體懲罰，就是猛念緊箍咒，念得孫悟空眼冒金星、頭痛欲裂、滿地打滾、跪地求饒，直到孫悟空做出深刻檢討和口頭保證方才作罷。另一種措施就是組織處理，將犯錯誤者開除出取經隊伍。唐僧先后兩次將孫悟空開除出取經隊伍。第一次是在第二十七回，孫悟空先后三次打死白骨精，白骨精使了一個“離間之計”，唐僧一怒之下，猛念一通緊箍咒，然后寫下了一紙貶書，將孫悟空開除出了取經隊伍；第二次是在第五十七回，唐僧因惱怒孫悟空打死包括楊老漢兒子在內的劫盜賊，口頭宣布再次將孫悟空趕出取經隊伍。

“引導激勵”和“嚴厲懲罰”一軟一硬兩種手段交替使用，有效地約束了取經隊伍成員的行為，對取經隊伍進行了非常有效的管理。

三、妖魔集團的管理

《西游記》中先后出現了多個妖魔集團，總體上看，這些妖魔集團在管理上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一是妖魔集團的扁平化管理。所謂扁平化管理是指組織在運行過程中所構建的一種“加寬管理幅度，減少管理層次”的運行管理機制。這種管理機制的優點是可以減少管理時滯，提高管理效率；降低決策實施的扭曲程度，減少管理失誤；防止官僚主義，提高執行力。一般來說，這種扁平化的管理機制特別適應于大型或超大型組織[3]156-157。

《西游記》中先后描繪了20個妖魔集團，其中超大型2個，大型2個，中型4個，小型12個。從存續時間看，長期6個，中期3個，短期2個，期限不明的9個。超大型的妖魔集團規模達47 000多人，如花果山孫悟空妖魔集團和獅駝山獅駝洞獅駝王妖魔集團即屬此類。存續時期最長的妖魔集團達五六百年，如獅駝山獅駝洞獅駝王妖魔集團和積雷山摩云洞的牛魔王妖魔集團，存續時間均在五百年以上。

如果仔細觀察這些妖魔集團特別是大型妖魔集團的內部管理，就會發現是一種扁平化的管理模式。這些妖魔集團作為軍事集團和經濟組織，從妖王到底層的小妖，往往就只有兩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妖王，位于妖魔集團的最高層——決策層，負責制定妖魔集團擴張戰略，制定犯罪活動策略。如捉不捉唐僧、由誰去巡山探哨、派誰帶領小妖去捉唐僧、捉到后吃不吃唐僧肉、什么時候吃唐僧肉、如何對外聯絡、如何擴展本集團的勢力等問題就由妖魔集團的最高決策者妖王最終拍板。第二個層次就是執行層，由中層小妖王帶領一眾小妖執行妖王下達的指令，從事巡山、探哨、吃人、搶財寶、捉唐僧、后勤保障等活動。在眾多的妖魔集團中，孫悟空、混世魔王、牛魔王、獅駝王、紅孩兒、熊羆精、黃風怪等即屬各自集團的決策者，而馬、流二元帥，崩、芭二將軍，小鉆風、刁鉆古怪、古怪刁鉆、巴山虎、倚海龍、虎先鋒、云里霧、霧里云、急如火、快如風、興烘掀、掀烘興、奔波兒灞、霸波兒奔等之類的妖魔則屬于各自妖魔集團的執行層。

仔細觀察《西游記》里的大中型妖魔集團，在組織結構上并沒有疊床架屋、層層設官，設置多個管理層次。這種扁平式的管理模式以花果山孫悟空妖魔集團、獅駝嶺獅駝洞妖魔集團和積雷山摩云洞的牛魔王妖魔集團最為典型，其效果也最為明顯?！段饔斡洝防锏脑S多2 000人以下的小型妖魔集團，干脆就設一個管理層次，既決策又執行，妖王在制定集團發展戰略和戰斗策略的同時，干脆直接帶領一眾小妖進行戰斗。如紅孩兒妖魔集團，奎木狼妖魔集團、地涌夫人妖魔集團等均是如此。這些妖魔集團并沒有設置總舵、分舵、總堂、分堂，也沒有設置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等各種繁紛復雜的軍事政治機構，從妖王到小妖也沒有設置協、標、營、汛等管理層次，不搞機構層層隸屬、部門層層行政、指令層層下達、文書層層轉發、帳議層層落實、下情層層上報的“窄管理幅度，多管理層次”管理模式。這種扁平式管理模式是妖魔集團從事違法犯罪活動所面臨的內外部環境決定的，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被動式選擇，而不是一種積極主動和有意識的選擇。

正是由于這種扁平化的管理模式，使得妖魔集團的作戰效率往往較高。從收集唐僧是如來佛祖的二徒弟金蟬子、是十世修行的真身、吃他一塊肉能長生不老、大徒弟是600年前大鬧天宮的孫悟空等情報，到偵察唐僧一行的空間位置，進行精確定位，再到下達作戰命令，實施作戰計劃，行動迅速，效率很高。

二是妖魔集團的平等化管理。妖魔集團內部管理的另一個舉措是平等化管理。造反是要冒一定風險的，是以造反者全家乃至九族的身家性命為代價的。凡間俗世是如此，神魔世界也不例外。如孫悟空被壓在了五行山下之后，二郎神楊戩就率領天兵在花果山放了一把火，將20 000多妖猴燒死。一般來說，在環境惡劣、風險很大的條件下，造反集團的首領要使小嘍啰跟自己齊心協力，就必須實行一定程度的平等化管理，妖王和中層小妖王之間、中層小妖王和普通妖魔之間，盡量縮少差距，多聽取底層妖精的意見和建議，平等對待底層小妖。如孫悟空與花果山的72洞妖王沆瀣一氣，有肉同吃，有酒同喝，有難同當，面對十萬天兵的泰山壓頂，孫悟空身先士卒，毫不躲避退縮，這才有了47 000妖兵打退十萬天兵天將的軍事奇跡。再比如平頂山蓮花洞妖魔集團實行雙頭管理體制，金角大王與銀角大王共同決策，有事商量；火云洞紅孩兒妖魔集團，妖王紅孩兒與云里霧、霧里云、急如火、快如風、興烘掀、掀烘興六健將同吃同玩，同樂同作；車遲國道家三魔的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齊心面對取經隊伍的發難；通天河鯉魚精妖魔集團，靈感大王對斑衣鱖婆言聽計從，虛心納諫，平等相待；獅駝嶺獅駝洞的獅駝王妖魔集團，老魔、二魔和三魔之間通力協作等，就是這種平等化管理的典型體現。這些妖魔集團在管理中呈現出來的那種平等化精神，一定程度上激發了妖魔集團的戰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