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熱點和前沿演進
——基于CNK（I2005—2021年）文獻的知識圖譜分析

鄧 鵬 申仁洪

（1.重慶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2.重慶市課程與教學研究基地 重慶 401331）

2022年4月20日修訂通過的《職業教育法》較以往更注重對殘疾人接受職業教育權利和權益的保護，這意味著殘疾人接受高質量職業教育有了更堅實的法律保障。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作為職業教育體系中的重要構成要素，是義務教育階段殘疾學生畢業后繼續接受教育的主要方向與重要形式，現已成為特殊教育中的研究熱點之一。早在20世紀90年代，我國就通過立法保護殘疾人接受職業教育的權利；近年來，《關于加快發展殘疾人職業教育的若干意見》（2018）《“十四五”特殊教育發展提升行動計劃》（2021）等政策共同明確“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是職業教育發展重點。這意味著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已是我國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中的重要領域，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然而，已有研究很少有針對“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文獻的總體分析。因此，以可視化知識圖譜為分析載體，本研究希望理清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進展，歸納相關熱點與前沿，供后續研究參考。

一、研究設計

（一）文獻來源與處理。在中國知網（CNKI）總庫中搜索相關文獻，主題詞包括“殘疾人”分別并含“中職”（“中等職業教育”“中職教育”）及從屬的各類殘障群體（“盲”“聾”“聽障”“智障”“培智”“自閉癥”等相關關鍵詞）分別并含“中職”（“中等職業教育”“中職教育”），時間跨度為2005—2021年。之所以始于2005年，一是因為初步的文獻梳理發現，1998—2004年期間長達7年無有效文獻，直到2005年才有連續的文獻發表；二是因為考慮到數據的有效性和分析的可行性。檢索時間為2022年3月7日，去除低相關、無關與重復的文獻后，最后確定278篇有效文獻作為研究樣本，并且對意思相近的關鍵詞進行合并處理，如將聽力障礙、聽障兒童、聽障學生、聽障生、聾生等合并為聽障生；弱智、智力殘疾、智力障礙、智障學生等統一合并為智障生。

（二）研究方法與工具。以文獻計量為分析方法，以CiteSpace軟件（版本5.8.R3）為研究工具。該軟件是一種文獻計量的可視化軟件，適用于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等多個領域。研究者將研究樣本進行可視化圖譜呈現，進行時空知識圖譜分析，包括對文獻年度分布、作者分布、機構分布的分析，作為探尋相關研究熱點與前沿的知識基礎。

二、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時空知識圖譜

（一）研究時間分布圖譜。如圖1所示，首先，2005年后才有連續發文說明針對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的研究起步晚、初始關注度低；其次，2011年14篇的發文量是一個爆發點和轉折點，之后發文量逐年上升，在2015年達到第一個峰值（30篇）；最后，2015年后發文量有波動但每年均超過20篇（2022年文獻數目未統計暫不論），尤其在2017—2019年間，發文量增幅很大，并在2019年達到近年來的第二個峰值（41篇）。據此可知，該領域逐年受廣大學者重視，具有不錯的研究前景。

圖1 文獻年度分布圖

（二）研究空間分布圖譜。

1.作者分布。如圖2所示，各作者分散較廣，暫未出現顯著的聚類特征，這說明該研究領域的作者合作較少：除以楊七平、許保生、賈嘉為代表的團隊緊密合作外，其余作者要么二人合作、要么獨立研究。同時通過CiteSpace統計出，總樣本的278篇文獻涉及252位作者。其中，發文量在3篇及以上的學者共有17位，而劉俊卿、楊七平的發文數并列第一。

圖2 作者分布圖

2.機構分布。如圖3所示，各機構同樣分散較廣，暫未出現顯著的聚類特征，這說明該研究領域的機構合作也較少：除以上海市聾啞青年技術學校、陜西省自強中等專業學校為代表的極少數機構之間存在合作，其余機構幾乎都是獨立研究。同時通過CiteSpace統計出，陜西省城市經濟學校發文量為15篇，位列發文量第一；佛山市啟聰學校、上海市聾啞青年技術學校次之，發文都為13篇；湖南省特教中等專業學校位列第三，發文11篇。這表明對殘疾人進行專門教育教學的中等職業學校是目前相關研究領域的主力，但由于缺乏高校、研究院（所）等科研機構的參與，總的學術成果還不夠豐富。

圖3 機構分布圖

三、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熱點

研究的熱點主題與文獻的關鍵詞密切相關，通常是高頻關鍵詞的集中體現。運行CiteSpace，對關鍵詞進行聚類分析，最后繪制出關鍵詞聚類圖（見圖4），主要由“教學”“中職”“策略”“中職聾生”“特殊教育”“職業教育”“中職學?！薄皻埣矊W生”等八個聚類標簽構成；基于圖4，使用CiteSpace相關功能，形成關鍵詞共現表（見表1）。根據已檢索的文獻，結合圖表信息，發現相關研究有如下熱點主題：

圖4 關鍵詞聚類圖

表1 關鍵詞共現表

（一）培養目標。共現標識詞為：中職、職業教育、特殊教育、特教中職、殘疾人中高職教育、高等教育、就業、融合、素質。這些標識詞分別對應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培養目標研究的不同維度：首先，從學科發展看，基于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兼具職業性（中職、職業教育）與特殊性（特殊教育、特教中職）的雙重屬性，職業教育逐漸向上延伸，推動殘疾人職業教育漸漸由中等層次向高等層次進行對接、銜接或融合，其中對中職教育與高職教育或高等教育銜接的研究便是推動力之一。其次，從收入保障看，就業質量是職業教育質量評價的重要指標，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幫助殘疾人提高就業能力，做到學有所用、獲得收入、自食其力，因此就業一直是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培養目標的研究熱點。最后，從個體發展看，“社會融合”是殘疾人在獲得收入保障后對融入主流的迫切愿望與必然追求，因而成為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的培養目標之一。推動社會融合與提高殘障群體的職業素質密切相關，這也是相關研究不斷探索的領域。

（二）課程與教學。共現標識詞為：課程設置、課程目標、課程思政、語文教育、中職語文、烹飪專業、計算機專業課程、教學、教學模式、微課、翻轉課堂、生態課堂。課程是落實“立德樹人”的必要載體，也是教育教學有效實施與推進的關鍵路徑，因而“課程”“教學”等是教育研究始終離不開的主題：首先，對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課程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對其課程設置上的理論探討。課程理論的研究對象是課程問題，“說到底是設置什么內容的問題”[1]。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除了滿足殘疾學生基本文化需求（語文教育、中職語文）與未來就業需求（烹飪專業、計算機專業課程）外，更需要圍繞“立德樹人”這一教育的根本任務，將“思政”貫穿學校教育教學活動的始終，以此實現課堂教學育人功能的價值重塑。其次，對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教學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對其教學模式上的思辨討論。近年來，“微課”“翻轉課堂”“生態課堂”等基礎教育的教學模式改革熱點逐漸在特殊職業教育領域得到關注。無論是“視頻載體、技術取向”的微課，“線上線下結合、學生中心取向”的翻轉課堂，還是“有生命、有生活、有生成”的生態課堂，都有助于提升殘疾學生在學習上的主動性、在互動上的參與性以及在實踐上的有效性。如何使中等職業學校的特殊教育課堂更有趣、更有用，相關教育領域研究還需要“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三）教育對象。共現標識詞為：殘疾學生、聽障生、中職生、智障生、隨遷子女。分析標識詞的概念范疇發現，已有研究主要從特殊教育學和教育社會學兩方面視角來研究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的教育對象：首先，基于特殊教育學的視角，根據歷年殘疾人事業發展統計公報的相關維度（聾生、盲生、其他），發現在接受中等職業教育的殘疾學生（中職生）中，聽障生（聾生）、盲生相較于智障生更受關注。原因可能是基于“缺陷補償、潛能挖掘”的可能性與可行性，隨著醫療水平的提升與教育信息化的發展，聽障生相對而言更有一定發展優勢，更易受到教育教學與教育研究的關注。其次，基于教育社會學的視角，有效應對隨遷子女入學困境是實現教育均衡、社會公平的重要考量因素。其中，為有身體殘疾的適齡隨遷子女提供適配的職業教育，對于推動經濟建設、均衡教育發展、彰顯人文關懷、維護社會穩定等都有著十分重大的意義，因而殘疾人中的隨遷子女群體也逐漸受到學界關注。已有研究認為教育政策需要根據隨遷子女的特殊情況提供補償性教育，既關注隨遷子女的學業進步，也關注隨遷子女與城市家庭兒童的心理融合，從而做到“補償性公平”[2]。

（四）就業指導。共現標識詞為：就業形勢、就業指導、策略、機遇。伴隨現代社會的復雜化發展與科學技術的非線性演化，“價值需求”逐漸成為黨和國家對職業技術人才的主要訴求，這就要求職業教育必須注重對人才在價值層面上的培育，嚴格落實就業指導相關事項。已有研究主要關注就業指導在場域和對象的變化。首先是就業指導場域的拓寬?！稓埣踩司蜆I促進“十三五”實施方案》（2016）就如何“提高殘疾人就業服務水平”提出要在政府（公共就業服務機構、基層勞動就業社會保障公共服務平臺），企業（各級各類人力資源機構、職業培訓機構），社區（社區就業指導中心）等場域為殘疾人提供就業（職業）指導服務。該方案的出臺突破了以往學校內部的就業指導局限，為拓寬就業指導場域提供政策依據，也為如何構建“政—企—社—?！鄙鷳B就業指導模式提供研究基礎。其次是就業指導對象的下延。針對殘疾人的就業指導主要指高等院校為殘疾大學生在思想教育、政策、職業規劃設計、信息、心理、創業等方面提供的服務與支持[3]?，F實情況是，部分就讀中職學校的殘疾學生由于身心發展受限不能或由于生涯規劃選擇不愿繼續接受高等職業教育或普通高等教育，而更傾向于直接就業。然而，中職殘疾學生相較殘疾大學生在勞動力市場中就業競爭力更弱，同時就業心理更脆弱，更需要及時、專業、適配的就業指導，這值得后續研究關注。

（五）實訓實習。共現標識詞為：頂崗實習、實踐、職業院校、職業教育學校、中職學校、聾校。實踐教學是職業教育相對于其他教育類型的鮮明特征，以“實訓（實際技術的傳導、培訓等）”“實習（頂崗見習、崗位實習等）”為主要呈現方式。在職業教育過程性培養中，實訓教學的場域以校內外模擬的訓練中心、實訓基地為主，非常注重對動手能力的培養與提升；實習的場所以合作辦學企業、定向就業單位為主，幫助學生在現實的就業崗位中進行適應性鍛煉，獲得大量“準工作”的經驗[4]。分析共現標識詞可知，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著重“校企合作”的“?！保殬I院校、職業教育學校、中職學校、聾校）在實訓實習中所發揮的作用（如人力資源供給、專業指導），但對“校企合作”的“企”（校外實訓實習基地）關注不夠。未來相關研究需要彌補這一不足，為實訓實習在校外開展提供理論支持或案例參照。

（六）支持體系。共現標識詞為：保障體系、政府?？紤]到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在教育對象上的特殊性，其有效實施與質量保障離不開成熟配套的支持體系。目前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支持體系相關研究以政府的政策支持為主?；谌诤辖逃鷳B系統理論的“環境”因素，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政策支持體系可分為宏系統層面政策（國家根本制度和教育基本制度）、外系統層面政策（黨和國家級的機構所頒布的決定、綱要、規劃和計劃）、中系統層面政策（為解決具體問題而制定的辦法、意見、標準或方案，關注某一領域的專項內容）、微系統層面政策（最具操作性與執行力的規章）等四個部分。同時，“過程機制”“時間作用”的發揮可以有效促進這一政策支持體系運行機制的形成[5]。未來還需要在更多方面如家庭、社區等進行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支持體系的研究，從不同場域聚焦對相關支持體系的構建。

四、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前沿演進

研究的前沿演進與文獻的突現詞密切相關，通常是具有高突現值的節點突現詞的內在反映。運行CiteSpace，基于關鍵詞共現分析，通過設置相關參數，獲得具有高突現值的9個節點突現詞（見圖5）。根據已檢索的文獻，結合圖中信息，將相關研究的前沿演進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圖5 節點突現詞匯圖

（一）早期研究前沿。該前沿的突現時間為2005—2012年，期間相關研究沒有較為細分的主題，主要聚焦在“中職”本身。如圖5所示，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起步較晚，直到2005年才有連續的文獻發表，但最初的研究大多圍繞“中職（中等職業、中等職業教育）”等相對籠統的主題，缺乏對教育場所（學校）、教育主體（教師、學生）、教育內容（課程、教材）等方面的細分研究。

（二）中期研究前沿。該前沿的突現時間為2012—2018年，期間相關研究主題逐步細分，主要聚焦在“聾人”“培智學?！薄爸新殞W?！钡确矫?。首先，中等職業教育幫助聾生謀求合適的職業，對其能否在社會上體面工作、尊嚴生活影響很大，所以聾人群體的職業教育備受關注。其次，在培智學校就讀的學生以發展性障礙（智力障礙、發育遲緩、自閉癥等）為主，其身心發展的現實性與潛能性都弱于其他殘障群體（聾、盲、肢體殘疾等），導致這部分殘障群體在義務教育后的升學或就業面臨更多的現實阻礙。但是，為發展性障礙群體單獨創辦一所中等職業教育學校，對經濟不發達的地區挑戰巨大。因此，兩期特殊教育提升計劃通過提出“在特殊教育學校增設高中部”這一要求，來鼓勵培智學校從“九年一貫制”逐步轉型為“十二年一貫制”辦學，相關研究也圍繞培智學校職業高中部的課程設置、師資隊伍、班級管理等方面展開。

（三）最新研究前沿。該前沿的突現時間為2018—2021年，期間相關研究進一步集中，主要聚焦在“視障生”“聾?！钡确矫?。隨著國際殘疾觀逐漸向“權利”理念的演變，在黨和國家對“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的高度重視下，相關研究越來越注重現實基礎，根據殘障類別的不同，研究產出越來越具有針對性，主要聚焦視覺障礙和聽覺障礙兩類群體：首先，對視障生中等職業教育的研究主要涉及“課程與教學”，包括課程設置（“盲人按摩專業課程設置研究”“盲校義務教育階段課程整合研究”）與教學改革（“中醫推拿按摩手法研究”“盲人按摩技能教學研究”）[6]，共同作用于以學生學習為中心的教育教學成效提升，從而培養綜合性、全面性人才。其次，對聽障生中等職業教育的研究主要涉及“中高職銜接”，包括中高職課程銜接現狀調查與有效改進的研究[7]與中高職聽障學生知識學習與技能培養銜接的研究[8]，從“中高職銜接”“課程銜接”等角度，共同推進聽障中高職教育教學一體化進程，幫助聽障生通過接受特殊高等職業教育而獲得更好的生涯發展。

五、討論與建議

（一）推進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制度建設。近年來我國針對殘疾人職業教育問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取得一定成效，但依然存在一些問題：一是能夠為殘疾人接受職業教育提供法律保障的政策較少；二是目前鮮有“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專項政策出臺；三是已出臺的政策中內容實際涉及“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的并不多。針對上述問題，未來需要加強以下幾方面相關制度建設的研究：一是通過研究為制定具有權威性的《特殊教育法》提供依據；二是進行“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相關政策文本的研究；三是在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的“發展重點”“辦學條件”“教育質量”“就業指導”“組織領導”等方面進行專項研究，形成深度研究報告，作為政策制定的參考來源，從而促使后續政策既指明現實性、迫切性問題，又有針對性、實操性策略。

（二）拓展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領域。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研究的領域拓展主要包括橫向和縱向兩方面的跨界研究。一是橫向跨界。殘疾人中等職業教育由于其教育對象（盲、聾、肢體殘疾、智力障礙等）的群體差異性特別大，所以對細分群體的相關研究需要不同學科視角的合力聚焦，涉及教育學、社會學、心理學、醫學、建筑學等多方面的理論知識。例如，聾人群體在上學、生活、就業等方面過程中所產生的心理問題需要教育學、社會學、心理學等的關注；智力障礙群體更需要無障礙、易融入的物理和人文環境，同時受發展性障礙的限制，需要獲得持續干預，因而需要教育學、建筑學、醫學等的關注。二是縱向跨界研究。針對殘疾學生的中等職業教育與義務教育階段的轉銜教育密切相關?！稗D銜”實質上是幫助處于義務教育階段的殘疾學生從學校向家庭、社區、工作場所或職業學校等環境的轉移安置，而國內目前殘疾學生轉銜相關研究奇缺，未來應加快針對各類殘疾學生“義務教育—職業教育”的轉銜研究。

（三）關注職業教育中殘障群體互融現狀?；谌藱嗬砟畹母?、學科研究的進展、國際前沿的啟示、國內政策的指示，國內特殊教育的“融合取向”發展已毋庸置疑。作為特殊教育的一個關鍵細分領域，特殊職業教育未來也必然朝著“融合職業教育”發展?！叭诤稀毙枰粋€不歧視、接納、包容、友愛、互助、無障礙的物理和人文環境。當越來越多的殘疾學生出現在普通的中職學校和高等院校時，說明這樣一個融合的大環境正在逐步形成。然而，需要明確的是，“融入主流”并不是融合教育的唯一目的，不同殘障群體間的相互融入也很重要，所以職業教育中殘障群體間的無障礙相處、溝通、合作等也應成為融合性職業教育的重要任務。然而，國內已有文獻很少關注盲生、聾生、肢體殘疾學生、智力障礙學生等不同殘障群體間的互相接納與融入現狀，這需要后續研究持續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