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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不仁,如禮何?”
——簡論孔子與荀子說禮的一個差異

2023-02-12 10:33陳文潔
邯鄲學院學報 2023年4期
關鍵詞:性善治教性惡

陳文潔

(廣州市社會科學院 城市文化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410)

劉向嘗言,惟孟子、荀子為能尊孔子,循孔子之道。[1]559荀子作《非十二子篇》,稱孔子為“圣人不得勢者”,教人“則法仲尼子弓之義”。荀書自《宥坐篇》以下至《堯問篇》五篇,乃荀子及弟子所引記傳雜事,多為孔子及其弟子言論?!秷騿柶纺┸髯拥茏有蜍鲿?,更謂荀子不遜于孔子;該篇為荀書終篇,如《論語》以首句二字名篇,篇名也與《論語》末章《堯曰》相仿,似愈坐實以荀子比之孔子的意圖。是雖荀子弟子尊大其師的溢美之辭,亦可見荀門對孔子的推崇。荀子作為“孔氏之支流”①見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卷九。,禮是其承繼孔子之道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是,從荀子關于禮的論說看,他對于如何推行禮有不同于孔子的考慮。這與其說是他與孔子在思想上的差異,不如說在相當程度上反映了他們所面臨的政、教環境的差異。

一、禮以仁為本:治教分離下的孔子之教

禮發端于先民的祭祀習俗:“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敬于鬼神”(《禮記·禮運》)。周公制禮,理舊俗以安民心②見《周禮》卷第十《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鄭玄注、賈公彥《周禮注疏》(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年,第262-263 頁?!吨芏Y》卷二:“述大宰之職,亦有禮俗‘以馭其民’之說”。,“監于二代”(《論語·八佾》),“集古圣之成”,[2]121變粗樸的舊俗而成一套綱紀天下、經緯人倫的制度,又立司徒之官、行禮樂政教以為實施保障①見《周禮》卷第九《地官司徒第二》。另,按鄭玄、賈公彥《周禮注疏》卷第十《大司徒》所列禮樂等十二項政教即地官司徒所掌邦教。鄭玄、賈公彥《周禮注疏》(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年,第223 頁。又,《尚書·舜典》云:“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痹O司徒之官教民,上古已有,只不過舜時僅五教,周則有十二教,范圍更廣。。故王國維稱周公“立制之本意,乃出于萬世治安之大計”,“其旨則在納上下于道德,而合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團體”。[3]288-289禮既是政治秩序,又是倫理道德要求,集治、道于一體,非“圣人在天子之位”不能作之②見《禮記》“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编嵭?、孔穎達《禮記正義》(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年,第1457 頁。。周公雖無天子之名,但“繼文王之業,持天子之政,以股肱周室,輔翼成王”(《淮南子·要略訓》),實則在天子之位;其制禮立官以綱紀教化天下,是一人而兼君師,施教于“敷政出治”之中,[2]131正所謂“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③《尚書·泰誓》??追f達疏曰:“治民之謂‘君’,教民之謂‘師’,君既治之,師又教之,故言‘作之君,作之師’,‘師’謂君與民為師,非謂別置師也?!笨装矅?、孔穎達《尚書正義》(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年,第273 頁。。當此治教合一之時,典章制度皆存于官,官師無二,官之外別無私教,更別無私人著述。

周衰之后,禮崩樂壞,治教分離,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論語·述而》),率先在民間普及古代典籍,“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傳周公之道,開私人教育之風,“明立教之極”,是以“隋唐以前,學校并祀周公、孔子,以周公為先圣,孔子為先師”。[2]122但是,較之周公身兼君師、寓教于政,孔子有德無位,僅憑“好古”的個人信念而承師之一端,聚弟子教詩書禮樂,傳周公之道,并無政教之權,且當傳統制度失去普遍合法性之際,其說教勢必只能訴諸個人的內在認同。所以,孔子以“仁”說禮,謂“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將“仁”視為禮樂的精神內核,為傳統制度確立內在的道德根據,由此而樹立儒家道德意識,“克己復禮”便也超越了原先治教合一的環境下所認可的不論動機的“表面的善”(合于禮),成為內在之“仁”德。④《論語·顏淵》:“克己復禮為仁”?!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爸倌嵩唬骸乓灿兄荆嚎思簭投Y,仁也?!睏畈苏J為,“‘克己復禮為仁’是孔子用前人的話賦予新的含義?!睏畈墩撜Z譯注》,北京:中華書局,1980 年,第123 頁。

但“仁”的說法,孔子之前已有。據學者考證,古“仁”字從“尸”,即祭祀的“尸”;“仁”起源于古代喪祭禮,設尸而祭這種“事死如事生”的盡哀盡敬的禮儀,體現了對祖靈的虔誠、敬拜的自然情感,因此,“仁” 的原始義乃是對先人死者鬼神的哀憐之情。[4]故《左傳·成公九年》云“不背本,仁也”?!墩撜Z·陽貨》中,宰我質疑“三年之喪”,認為“期已久矣”,孔子所以謂之“不仁”,也是基于“‘仁’的本源”“由哀敬父母祖先的心性而立”,“宰我厭服三年之喪”“違背了‘仁’的原始原則”。[4]進一步看,孔子以“心安”說“三年之喪”,更強調了“仁”作為儒家道德本源的內在情感特質。道德即所謂求在己者,“仁”之立與不立,全在一己之心,故孔子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又云“我欲仁,斯仁至矣?!保ā墩撜Z·述而》)強調內在之“仁”,則外在之禮儀相對不必隆重。林放問“禮之本”,孔子答曰:“禮,與其奢也,寧儉;與其易也,寧戚”(《論語·八佾》),正是就喪禮而言,明“與其哀不足而禮有余,不若禮不足而哀有余也”(《禮記·檀弓上》)。這一“禮后于仁”的說禮原則不只適用于喪祭禮:“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論語·陽貨》)“仁之本”固然在“孝弟”(《論語·學而》),但對親人的這種“仁”的情感可以有等差地推及他人:“貴老,為其近于親也。敬長,為其近于兄也。慈幼,為其近于子也?!保ā抖Y記·祭義》)所以孔子說“仁者愛人”(《論語·顏淵》)。凡禮所及之人,仁者無不有愛,無不以相應的仁愛之心履行對待之禮。通過孔子的解說,“仁”就擴充而成為禮的普遍的內在道德要求。

章太炎論列諸子得失,特稱孔氏“變禨祥神怪之說而務人事,變疇人世官之學而及平民” 之功。[5]174孔子對“仁”的闡發,可以說明他在這兩方面的貢獻。古人祭祀多有所求?!吨芏Y·春官宗伯·大?!酚辛碇x,《地官司徒·大司徒》有荒政索鬼神之禮,《儀禮·少牢饋食禮》嘏辭云:“皇尸命工祝,承致多福無疆于女孝孫。來女孝孫,使女受祿于天,宜稼于田,眉壽萬年,勿替引之?!苯允瞧渥C。其背后的假設當然是鬼神受祭而能祐助致福于人①并參《禮記·祭義》:“天下之禮,致反始也,致鬼神也,致和用也,致義也,致讓也”;《祭統》:“夫祭有十倫焉:見事鬼神之道焉,……”。故季路有“事鬼神”之問,孔子答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論語·先進》)“事人”則修“仁”。通過樹立“仁”德,禮就由“事鬼神”的禨祥之事變為君子專以“事人”的安身立命之事。②《論語·堯曰》:“不知禮,無以立也?!边@與孔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的立場是一致的。既然摒棄了祈福于鬼神的禨祥之事,又當治教分離之際,則孔子就只能以非功利教人。所以“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論語·子罕》),教弟子“仁者安仁”(《論語·里仁》)、“仁者不憂”(《論語·子罕》),謂“仁”德本身即是自足的。如顏回,“其心三月不違仁”,“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而“不改其樂”(《論語·雍也》),足以顯示孔子以“仁”為教之功。

但是,孔門弟子三千,根性各有不同,如顏回者寥寥。顏回死,孔子有“天喪予”之切痛(《論語·先進》),認為弟子之中再未有像顏回一樣的好學之人③《論語·雍也》: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所以孔子在“變禨祥神怪之說而務人事”的教育中,對于鬼神、超自然之“天”等神秘之物都刻意保持一種既不明其有、亦不謂其無的微妙清明的態度。他教弟子“敬鬼神而遠之”(《論語·雍也》)而不務淫祀、“無所事禱”④《論語·述而》:“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墩C》曰:禱爾于上下神祇?!釉唬骸鹬\久矣?!眳⒅祆渥ⅰ扒鹬\久矣”(朱熹《四書集注》,陳戍國標點,長沙:岳麓書社,1987 年)。,又明“祭神如神在”(《論語·八佾》),皆是意在維持他們心中對于超凡事物的敬畏。這種敬畏對于“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而“不堪其憂”(《論語·雍也》)的人來說,尤其是一種勉勵和安慰。仁者固然樂其“仁”而無他求,但孔顏之樂并非所有弟子都能領會和悅納。畢竟孔子“有教無類”“自行束修以上”而“未嘗無誨”(《論語·述而》),就意味著要容納各種不同的天性而因材施教。在此意義上,孔子一再暗示“天”的超自然特征⑤《論語·八佾》:王孫賈問曰:“與其媚于奧,寧媚于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于天,無所禱也?!薄蹲雍薄罚鹤游酚诳?。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除了是他的個人生命感受的自然流露外⑥《論語·述而》: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也未嘗沒有以“知人”之天⑦《論語·憲問》: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導弟子漸入于禮義之道的考慮。

二、禮法:荀子“治教合一”的論說意圖

先秦儒家中,接續孔子“變禨祥神怪之說而務人事”之業最著力者,莫過于荀子。據《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荀子“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猾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而卒”。與孔子一樣,荀子之辟禨祥亦緣自時人沉溺于迷信而不遵行禮義之道。但是,相較于孔子,荀子對迷信的批判更為堅決、徹底,甚至直接消弭了孔子在教育中有意維持的“天”的神秘感。這關系到荀子關于如何推行禮的考慮和論說意圖。在治、教分離之時,他試圖提供一種彌合治教、重歸“治教合一”的方案而使大道遂行。

《荀子·天論篇》開篇即祛“天”之魅,以“天”為自然之天,謂“天行有?!?、治亂在人,顯明該篇正是針對當時“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而論說。既然治亂在人不在天,則治政之第一要義在“明于天人之分”。在此基礎上,荀子提出了《天論篇》中極為重要的一個觀念“參”:

物雙松解“參”為“三”,曰:“其字可見各異其道矣。能知其異,而唯務人道,不干天地,則人道隆盛,可以參天地”①物雙松釋《荀子·天論篇》“夫是之謂能參”,王天?!盾髯有a尅は聝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680 頁。。天、地、人各有其道,各司其職。人以其“治”與天、地配合,此其“所以參”。故人當務于人事,不應“愿其所參”而“與天爭職”②鐘泰釋《荀子·天論篇》“愿其所參”,王天?!盾髯有a尅は聝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680 頁。。循此,《天論篇》提出“唯圣人為不求知天”,“官人守天,而自為守道也”。按荀子的思路,“主道知人,臣道知事”(《大略篇》),“人主者,以官人為能者也”(《王霸篇》),因此,天地、四時、陰陽之類③《荀子·天論篇》:“所志于天者,已其見象之可以期者矣;所志于地者,已其見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于四時者,已其見數之可以事者矣;所志于陰陽者,已其見和之可以治者矣?!?,治政者皆任命專人司職,自己則謹守人道而已。何為“人道”?《天論篇》有言:“在人者莫明于禮義”,“人之命在天,國之命在禮”?!叭说馈奔炊Y義之道,人所以能與天、地并立而“參”者,在于能以禮義之道平治天下。從論說角度看,《天論篇》主要是對“君人者”言。該篇以厘清“天”的自然特性開始,繼之以辟禨祥而務人事之說,最后得出“治亂在禮”的結論:“禮者,表也。非禮,昏世也;昏世,大亂也?!薄短煺撈芬浴岸Y”為其中心論點,辟禨祥正是為了確立禮義作為“人道”與天地之道并立而成“治”的地位。

禮是荀子則法孔子的一個重要方面??鬃右浴叭省闭f禮,荀子亦屢言“仁”,如“仁者必敬人”(《臣道篇》),“仁者愛人”(《議兵篇》),“王者先仁而后禮”(《大略篇》),可見他對“仁”的理解與孔子是一致的。然而,荀書中,不僅以“禮”為論說歸宿的《天論篇》無一“仁”字,專論禮、樂的《禮論篇》《樂論篇》也不見一“仁”字??鬃釉弧叭硕蝗?,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荀子論禮樂何以皆不稱“仁”?《禮論篇》云:

禮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于物,物必不屈于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

所謂“禮起于何也”,并不是一個歷史探源的問題,而關乎禮的必要性和作用。荀子的論說思路很清晰:人皆有欲而求其所欲;盲目的欲望驅使人求之無度;人人如此,則必然因物欲之爭而陷于混亂匱乏,結果就是大家都不能得其所欲。簡言之,沒有共同規范的約束,“人天生互為敵人”。[6]296這是一種政治討論的思路。西人如霍布斯、斯賓諾莎都曾以此構建其政治理論。荀子同樣是從政治的角度說明“禮之所起”。他特別指出禮是“先王”為止人之爭亂而“明分使群”(《荀子·富國篇》)的政治制作。在此意義上,“先王”可稱為“禮之本”。故《禮論篇》云:

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焉無安人。故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三本也。

“禮由人起”(《史記·禮書》),但并非起于人之仁心,而是起于人之爭亂①王天海釋《荀子·禮論篇》“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參見王天?!盾髯有a尅は聝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752 頁。。故必待圣人持禮以為人君、為人師而后成治。由圣人身兼君、師來看②梁啟雄釋《荀子·禮論篇》“君師者,治之本也,”曰:“師,亦君也”,參見王天?!盾髯有a尅は聝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759 頁。,禮本身就是融政教為一的,其施行有賴于君師合一、治教無二。換言之,如何推行禮是一個治政問題,而不是一個單純的道德問題。這就可以理解何以《禮論篇》無一“仁”字。以“仁”為禮之本,則禮為個人修身明德之事;以君師為禮之本,則禮為君人者治政之事,即《天論篇》所謂“自為守道”。因此,荀書他篇稱禮為“法”③《荀子·勸學篇》:“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缎奚砥罚骸胺嵌Y,是無法也”;“學也者,禮法也?!??!岸Y法”并非荀子的創新之辭。在三代時期,“禮實際上便是法”。[7]21雖然荀子志不在澄清禮的歷史起源問題,但禮法、君師之說確實顯示了他試圖重返從前“治教合一”的治政局面的努力。

荀子的禮法、君師之說,表明了他批駁孟子“性善”說的意圖所在,從而更突顯他在說禮方面與孔子的差異。關于荀子的人性說,或言性惡,或言性樸,頗多爭論。二說其實不必互詆?!盾髯印?禮論篇》云“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性偽合而天下治”。這與《性惡篇》謂學而積偽則“涂之人可以為禹”,是一致的?!缎詯浩匪蕴匮浴靶詯骸?,主要是針對孟子言“性善”而發。從推行禮的角度看,“性善”則勸人修身返性,故孟子講“盡心知性而知天”(《盡心上》);“性惡”則見禮法、君師之用。因此,《性惡篇》開篇點明“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之后,即論“師法之化”。法出于君、合于禮,“師法之化”即禮法、君師之用。接著《性惡篇》四次針對孟子“性善”說展開論說:

1.2.1 對照組 應用PDCA循環護理模式前,PICC置管護理操作常規開展,措施如下:將PICC置管相關知識詳細的說明給患者,包含導管優勢、穿刺方法、可能出現的并發癥等,使患者抵觸情緒減少,緩解不良心理,促進生理反應減輕;穿刺當天,適當減少穿刺側肢體活動,并適當壓迫穿刺點;換藥間隔時間為3 d;穿刺點情況認真觀察并記錄;靜脈輸液后,管道利用生理鹽水沖洗,封管液使用低分子肝素生理鹽水。

孟子曰:“今之學者,其性善?!痹唬菏遣蝗?。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偽之分者也?!豢蓪W,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

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將皆失喪其性故也?!痹唬骸袢酥?,生而離其樸,離其資,必失而喪之。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所謂性善者,不離其樸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也?!薯樓樾詣t不辭讓矣,辭讓則悖于情性矣。用此觀之,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

孟子曰:“人之性善?!痹唬菏遣蝗?。凡古今天下之所謂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謂惡者,偏險悖亂也:是善惡之分也矣。今誠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則有惡用圣王,惡用禮義哉?雖有圣王禮義,將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

今孟子曰:“人之性善?!睙o辨合符驗,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設,張而不可施行,豈不過甚矣哉!故性善則去圣王,息禮義矣。性惡則與圣王,貴禮義矣。

這四次辯說層層推進。先云“性善”說混淆了“性偽之分”;次駁人性本善、失性而后惡之論,明禮義辭讓悖于人的天然性情,順其性則惡;再論“善”乃“正理平治”,即“合乎禮義法度”④北大組釋《荀子·性惡篇》“正理平治”,參見王天?!盾髯有a尅は聝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947 頁。,顯示荀子是從治政的角度說“善”;最后謂“性善”說不具現實可操作性,點明《性惡篇》反對“性善”說的目的在“與圣王、貴禮義”,再申師法合一、治教無二之旨。由此亦可明了,《性惡篇》常以“仁義法正”連說,正是為強調“禮法”⑤楊柳橋釋《荀子·性惡篇》“仁義法正,”曰:“法正,猶法政也,法制也”,參見王天?!盾髯有a尅は聝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984 頁。,而“仁”作為等差之愛⑥《荀子·大略篇》:“親親、故故、庸庸、勞勞,仁之殺也;貴貴、尊尊、賢賢、老老、長長、義之倫也?!试唬喝柿x禮樂,其致一也。君子處仁以義,然后仁也;行義以禮,然后義也;制禮反本成末,然后禮也。三者皆通,然后道也?!币残杞柰庠诘亩Y的秩序規范而體現。相較之下,孟子謂仁、義、禮、智皆發端于心(《公孫丑上》),理、義乃“心之所同然者”(《告子上》),其“性善”說實更近于孔子從“心”上說“仁”。在此意義上,荀子對“性善”說的批駁是意味深長的。

三、一個可能的解釋:因勢為說

孔子說禮強調“仁”,其所教之禮可略稱為“仁禮”;荀子說禮強調(師)法,其所教之禮可略稱為“法禮”。雖然荀子的“禮法”“師法”之說有異于孔子以“仁”說禮,他的“治教合一”之論卻未必悖于孔子之義??组T四科,政事居其一,孔門高弟冉有、子路皆長于政事(《論語·先進》)??鬃幼约阂才η笫?,“志欲行周公之道”①朱熹釋《論語·述而》“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參見朱熹《四書集注》,陳戍國標點,長沙:岳麓書社,1987 年,第134 頁。,想為“東周”(《論語·陽貨》),至有“沽之哉”之嘆(《《論語·子罕》》)。使孔子得用,想必愿效周公寓教于政而為“東周”。只是孔子遍干不遇②《論語·雍也》:“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以布衣傳道,自然只能訴諸個人內在信念和道德情感,發明“仁”說以傳授普及傳統禮樂制度。

對于孔子的宣道教育之功,荀子亦頗稱羨?!盾髯印し鞘悠吩唬?/p>

若夫總方略,齊言行,壹統類,而群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大古,教之以至順,奧窔之間,簟席之上,斂然圣王之文章具焉,佛然平世之俗起焉,六說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親也。無置錐之地,而王公不能與之爭名,在一大夫之位,則一君不能獨畜,一國不能獨容,成名況乎諸侯,莫不愿以為臣,是圣人之不得勢者也,仲尼子弓是也。

按《史記·孔子世家》:“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如顏濁鄒之徒,頗受業者甚眾?!笨鬃幼鳛槭紫仍诿耖g傳授古代典籍制度的教育家,弟子眾多,英杰輩出,雖教于一室之間,卻儼然齊備圣王文章、禮樂制度,成平治之俗??鬃咏逃绊懼?,不僅當時異說不能與之相抗,即便孔子歿后,諸儒仍講習禮樂于其冢,其道“傳十余世,學者宗之”(《史記·孔子世家》)??芍^“明立教之極”。反觀荀子自己,“五十始游學于齊”,弟子中雖有李斯、韓非等才智過人者,卻對禮義之道并不熱心;雖曾“最為老師”,卻未得英才而傳其教,唯著書萬言以明其道而已(《史記·孟子荀卿列傳》)。

所謂“遇不遇者,時也”(《荀子·宥坐篇》),荀子所以不能效孔子行教化之功,在其后學看來,是由于時世不同:

孫卿迫于亂世,遒于嚴刑,上無賢主,下遇暴秦,禮義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絀約,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諸侯大傾。當是時也,知者不得慮,能者不得治,賢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無睹,賢人距而不受。然則孫卿懷將圣之心,蒙佯狂之色,視天下以愚。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贝酥^也。是其所以名聲不白,徒與不眾,光輝不博也。(《荀子·堯問篇》)

孔子之時,去西周未遠,人們對傳統制度猶有所敬畏。如顧炎武所論,“春秋時猶尊禮重信”“猶宗周王”“猶嚴祭祀,重聘享”,至戰國時則風氣迥異,“文、武之道盡矣”③參見顧炎武著《日知錄》卷十三“周末風俗”條。。故孔子雖不得志,尚有三千弟子愿從學周道,尚能以禮義之道指點當政者(事見《論語·顏淵》“齊景公、季康子之問政”)。當戰國時,七雄競力,士人競智,“絕不言禮與信矣”③;文、武之道既盡,百家蜂起,諸子紛紛著書,各執一說,“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荀子·非十二子》),又常切近功利實用。在此“禮義不行,教化不成”之“亂世”,“仁人絀約,敖暴擅強;天下幽險,恐失世英”(《荀子·賦篇》),荀子講說禮義之道,不僅急于事功的“列國之君”“以為迂闊不達時變,終莫之肯用也”(徐干《中論·審大臣》),對一般的功名之士也缺乏吸引力,自然“名聲不白,徒與不眾”,遑論如孔子一樣光輝廣布,教于一室而具圣王文章、平治之俗。

因此,荀子說禮傳道的方式必然與孔子有所不同??鬃泳弁饺?,述而不作,攜一“仁”字引領眾弟子漸入于禮義之道,其弟子后學又傳揚其教,此孔子所以為至圣先師。荀子固孔子后學,但于“師”一端所得甚薄,“徒與不眾”,且時移世易,仁義之說、信念之論不足以動人心,故荀子不能效孔子憑私人教育以“仁”弘道,而唯有著書因勢為說,以“接人用抴”的“寬容”之術勸人學道守道①參見《荀子·非相篇》。。其說禮所以持“治教合一”之論,當然首先在于當政者是其重要的論說對象。假使當政者能從道守道,寓教于政則禮義行而教化成。但更為現實的一個原因是諸子競說,荀子謂之“飾邪說,文奸言,以梟亂天下,矞宇嵬瑣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在”(《非十二子篇》)??鬃邮窘讨畷r,“六說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親也”;荀子說禮則必然首先要面對“十二子”的“欺惑愚眾”之說②參見《荀子·非十二子篇》。。為此荀子不僅專作《非十二子篇》,《解蔽篇》《天論篇》《正論篇》《正名篇》《非相篇》《性惡篇》《樂論篇》《禮論篇》等均不同程度地涉及“非十二子”的論題??梢哉f,“非十二子”是荀書的重要內容,也是荀子傳道所必須處理的一個極為重要問題。他所提供的“治教合一”的方案本身即包含對諸子異說的排斥:

聽其言則辭辯而無統,用其身則多詐而無功,上不足以順明王,下不足以和齊百姓,然而口舌之均,應唯則節,足以為奇偉偃卻之屬,夫是之謂奸人之雄。圣王起,所以先誅也,然后盜賊次之。(《荀子·非相篇》)

確實,百家爭鳴,不過各言其是。荀子著書立說,以一家言恐難以匹敵諸子之異說。何如“圣王起”,執治教之權清理異說?治教合一,則“天下聰明范於一”“人心無越思”;[2]132-133天下既歸于禮義一道,豈有諸子異說?孔子謂“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論語·季氏》),與之一致。這也說明,荀子實“孔氏之支流”,其說禮所以有異于孔子,主要還是由于時世不同,不得不“與時遷徙,與世偃仰”(《荀子·非相》),因勢而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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