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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理論與價值體系研究*

2023-10-06 03:08趙鵬燕曲木鐵西
文化遺產 2023年2期
關鍵詞:學徒技藝共同體

趙鵬燕 曲木鐵西

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文明綿延傳承的生動見證,是連結中華各民族的情感、維系國家統一的重要基礎。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對于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推動文明交流互鑒、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具有重要意義。①“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最新政策”,中國政府網,http://www.gov.cn/zhengce/2021-08/12/content_5630974.htm,訪問日期:2022年10月1日。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的核心是加強非遺技藝傳承人的培養,提高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的實踐能力,但由于傳統的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在發展的歷史性樞軸中,傳承體系自我調適機制失控,動態的交叉互補逐漸消去(1)藍潔:《民族職教傳承與創新少數民族傳統技藝的模式探索》,《職教論壇》2014年第25期。,使得非遺技藝傳承難以適應現代產業規?;l展的需求,出現非遺技藝傳承斷代,非遺技藝文化消亡的困境。應對非遺技藝人才的綜合素質走低、人才規??s小的窘境,解決好非遺技藝傳承人才培養的問題迫在眉睫。目前面臨的問題是,不僅要解決“誰來教”的傳承梯隊建設問題,即尋找熟練掌握非遺技藝傳承的高級技術人才;而且還需要為非遺技藝傳承輸入新鮮血液,找到愿意學習非遺傳承技藝以及真正熱愛非遺技藝文化的接班人;更要保證非遺技藝傳承人才培養質量和效率,將傳統傳承方式有機融入現代教育體系。因此,為探討現代學徒制如何實現師生之間的互動以及意義的耦合,更好地實現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傳承,本文以情境學習理論為研究視角,重點關注現代學徒制教學模式中體現的價值意蘊,深刻闡釋真實情境中非遺技藝傳承的教育價值、職業價值以及文化價值,以期為豐富現代學徒制提供借鑒。

一、 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理論基礎

關于“人是如何學習的”這一問題的探討早已有之,早期的行為主義學習理論關注學習發生的外部條件,認為學習是刺激-反應的聯結、是反應的強化,將關注點放在學生被強化的行為上,學習中提倡死記硬背而忽略了行為主體對問題的理解;認知科學的興起打破了行為主義的認識,提出學習的新內涵——學習是知識的獲得。(2)萊夫:《情境學習:合法的邊緣參與》,王文靜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2頁。這一理論將研究的焦點放在認知問題上,提出了知識是通過社會和文化進行內在建構的,關注學習者自身認知結構的變化。在教學中體現在教師將知識傳遞給學生,學業成績的考核就是學生獲取知識的多寡,不免有將學生當作像計算機一樣的信息處理器的嫌疑;在對行為主義和認知主義反思的基礎上,有關人的學習本質的研究有了新的進展,情境學習成為一種能提供有意義學習并且促進知識向真實生活情境轉化的重要學習理論。該理論認為知識的獲得已經不能滿足工業社會高度發達的需求,知識創新才是符合社會發展的主流,強調知識的建構性、社會性、情境性等正在成為創造知識生產與運用的新范式。

(一) 情境學習理論的內涵

情境學習理論是美國學者讓·萊夫(Jean Lave)和愛丁納·溫格(Etienne Wenger)提出的對人的學習本質的深刻反思,批判傳統的學校教育教學和學習方式。情境學習理論將分析的重點由學習者個體轉移到社會民眾參與的學習上,認為學習并非是傳統意義上命題知識的獲得,是根據文化背景的差異而不斷變化的參與性實踐活動(3)曹東:《情境學習理論下大學生“新實習”體系構建:理論、現狀與路徑》,《中國大學生就業》2020年第6期。,將其置于社會性合法參與的特定形式中,其關注的重點是什么樣的社會參與職業能為學習的發生提供適當的環境。在這一環境中,“學習”是合法的邊緣參與向充分參與的逐步過渡,期間參與的復雜性以及參與程度逐漸加深,互動的過程是意義建構的過程,同時也是身份建構的過程。(4)馬永霞、張雪、曹宇馳:《校企合作培養如何影響工科研究生勝任力?——基于情境學習理論的分析》,《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21年第1期。這一轉變有重大意義,一方面,認同學習過程中獲得的技能是具有高度互動性和能動性的;另一方面,改變了學習地點。

作為這一轉變的結果,情境學習被認為是發生在參與性框架中的,這為合法的邊緣參與提供了條件。參與性框架不是固定的結構組成,而是潛藏在社會實踐活動之下的微妙的行動變化指南。與傳統的學習結構設定明確的學習目標相比,事先的結構設定為學習提供的是籠統的以及高度抽象的學習引導,足夠的空間發揮使得學習參與者與環境的意義建構成為可能。實踐活動發生在參與性框架中,將參與者凝結為一個實踐共同體,成員通過“合法的邊緣性參與”,從新手沿著旁觀者、參與者到成熟實踐者、示范者的軌跡前進——即從合法的邊緣參與者逐漸成為共同體中的核心成員,其學習者的身份不斷進行著再生產。(5)王紅艷:《論新教師的“合法的邊緣性參與”學習》,《教育理論與實踐》2014年第28期。這意味著,學習不是個體的行為,而是分布于“共同體”的合作參與者中。

這很自然地引出了社會協商、互動、策略等所起的關鍵作用。學習者作為合法的邊緣性參與者通過觀察學習習得默會知識,這一過程不是主動教的結果,而是情境活動中自然而然發生的結果。當這些知識被再次運用到日常生活中,則知識具有了工具性,印證著學習的發生,也代表學徒在此過程中認知的不斷生長和發展。(6)崔允漷、王中男:《學習如何發生:情境學習理論的詮釋》,《教育科學研究》2012年第7期。學徒在從旁觀者向充分參與者發展的過程是作為學習者與精通本語言的人發生互動的過程,語言的獲得發生在互動中,在融入共同體中會無意識受語言環境以及文化環境的影響,學習共同體的語言、講話方式、行事風格,角色和身份的轉變依賴于實踐情境的發生,主要是日常生活中的行為,如共同生活、共同居住、共同從事某一職業等。學習確實發生在社會生產和社會實踐中,而實踐永遠處于生產、再生產的過程,因此,知識是社會建構的,而學習是實踐中的意義協商。

(二)情境學習與現代學徒制

學徒制在起初被認為是“情境學習”的同義詞,學徒制學習在某種程度就是合法的邊緣性參與,很長一段時間二者的概念存在混淆的問題,這也是萊夫等人研究的初衷,顯然二者的概念不能等同。萊夫在對裁縫的手工藝學徒的研究中提出,對比兩地的學徒制所具有的歷史文化環境特點顯得很困難,一般教育領域一直將學徒制看作一種教育形式,然而在實際應用中“學徒制”很大程度是內隱的,盡管學徒制作為一種真實的教育形式無疑已經經歷了具有歷史和文化的獨特體現的漫長而變化的系列。(7)萊夫:《情境學習:合法的邊緣參與》,第31頁。正是如此,更加確定作為分析教育模式的理論框架和學徒制的真實實踐并不等同。

學徒制和作為一種歷史-文化情境學習之間的嚴格區分,要求我們不能將學徒制的真實案例作為審視學習的萬能鑰匙。必須重新思考當代歷史文化環境中的學徒制,畢竟當代學生的生活和學習無處不存在合法的邊緣性參與。因此,在對現代學徒制的描述中,不難發現以往只在日常生活中學習的學徒形式在現代教育中已不能孤立存在,學校教育的系統化使得學徒的學習具有更強的情境性,不僅是單調的社會生活情境、實踐情境、文化情境(8)崔允漷、王中男:《學習如何發生:情境學習理論的詮釋》。,還有課堂情境。知識也是情境化的,不僅是通過活動不斷發展的生成性、分布性、默會性知識,還是課堂中的顯性知識。相應地學習也根植于情境之中,是個體參與實踐、是一種文化適應、是知識的創新。(9)賈義敏、詹春青:《情境學習:一種新的學習范式》,《開放教育研究》2011年第5期。

情境學習能夠契合現代學徒制下工學結合、校企合作的學習方式,將學校建設成一個學習型組織,聯結學生、教師、管理者、師傅和各方從事業;以學生為中心,教師起腳手架和引導作用,關注學生個體發展,在共同體中強調個性化;將學校教育和社會實踐結合起來,不僅關注學生所學知識,更加關注學生的實踐能力和技能發展;開展協作學習,能夠培養學習共同體。因此,運用情境學習的理念將現代學徒制運用于職業學校教育的發展與變革具有重要價值。

(三)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可能性

在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過程中,運用工學結合、校企合作的模式將非遺實習實踐活動情境化,由非遺團隊結合成實踐共同體。一個實踐共同體不是簡單地把許多人組合起來為了同一個任務而工作,而是通過共同體的參與在“社會”中給學習者一個真實的任務或真實意義的身份。(10)萊夫:《情境學習:合法的邊緣參與》,第4頁。學生作為非遺技藝傳承人真實操作非遺手工藝,與教師和非遺技藝師傅形成有效的聯結,并建立互動且有意義的團隊,共享實踐共同體的文化、價值觀、行事風格以及創作風格等,成為相互依賴、不斷壯大的集體。在具體的非遺技藝傳承中,學徒需在學校熟悉系統的理論知識,而后在工廠作為旁觀者觀察師傅操作過程,通過不斷的與共同體成員互動交流,逐漸融入非遺傳承團隊,掌握非遺技藝并獨立完成創作。

現代學徒制作為情境學習理論的具體實踐,通過學校教育情境與工作情境的融合,實現學生由邊緣參與向充分參與的過程蛻變,將教師、師傅、學生、師兄弟等群體集聚起來,作為實踐共同體的成員互相學習達成意義建構,可謂將知識與技能學習的教育價值、就業技能習得的職業價值以及文化傳承的文化價值集合起來,共同構成現代學徒制少數民族非遺教學實踐活動的整體。

二、 作為教育實踐活動彰顯的教育價值

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本質是一種教育活動,是通過學習民族文化以及民族手工藝培養非遺技藝傳承人的社會實踐活動。當代語境中的現代學徒制形成政府宏觀管理、學校自主辦學、企業積極支持、社會廣泛參與的發展模式(11)陶軍明、龐學光:《脫域·再嵌入·共同體:現代學徒制的演進與愿景》,《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一般采用工學結合、校企合作的方式進行教學,整合了理論和實踐兩個因素,實踐過程既是課堂知識與技能的應用,也為課堂所學做出充分反饋。每所學校因辦學特色以及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需求進行創新。無論采取何種形式,學生在學習非遺技藝傳承中都將經歷個體特征和共同體的建設以及社會化的進程。

(一) 共同體成員交流合作,促進語言習得

語言是文化的象征性指南,語言的習得和使用制約著對社會問題和社會進程的思考。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種類繁多,包括史詩、民歌、舞蹈、民族藝術等,在發展的歷史長河中不難窺見非遺技藝傳承方式逐漸由口頭傳承過渡為“文本化”。書面文化與印刷術的普及使得非遺技藝在教室中被傳承,其背后蘊藏著深層知識邏輯——語言,這一非遺技藝傳承的表達形式,無論是口頭還是書面,都成為非遺技藝的核心話語體系。(12)李菲:《文字中心主義: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知識反思》,《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學習了一種新的語言就獲得了一種新的交流、思考、定義世界和自我的媒介?,F代學徒制傳承非遺使得非遺走向全國甚至全世界,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學習成為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手段。師徒互動過程能有力促進國家通用語言的習得,為參加非遺技藝展演和宣傳活動,促進非遺文化傳承創新提供支持。

同時,語言也是文化和共同體中的獨特因素,學生通過習得專業術語來學會如何以實踐共同體的合法參與者說話,這是教學目標的核心。因此,詞匯顯得尤為重要,與非遺技藝相關的語言種類習得、詞義的變化、詞匯的消失與創造等等都可以作為習得非遺技藝的前提。另一方面,專業術語習得是身份認同的重要基礎,操持相同專業術語的學徒進行交流討論和經驗互鑒,表明他們是一個實踐共同體,從事同一份工作或事業,成員之間應團結互助,共同進步。

(二) 邊緣性參與到充分參與,積累非遺知識與技能

“職業帶”人才結構將職業技術人員分為三類,分別為:技術工人、技術員以及工程師。技術工人注重操作技能培養,工程師側重理論知識,而技術員介乎兩者之間(13)杜連森:《淺析“職業帶”理論對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啟示》,《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13年第15期。,現代學徒制所培養的技術人才更偏向于技術員。前期學生在學校生活學習過程中,處于一種被規整化的氛圍中,對其發揮重大影響的是學校教育的種種符號,包括教師的教學、課程展示出的內容與學校的管理制度等等。(14)盧德生:《從普遍境域到特殊境域:學校民族文化傳承的路徑探析——基于生活世界現象學的視角》,《民族教育研究》2016年第6期。作為新手的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人處于邊緣化地位,邊緣參與不僅是位置的邊緣化,更表示學習和吸收新知識需要的時間起點,即入門階段。此過程非遺技藝新手通過學校教育學習非遺技藝所蘊含的民族文化背景、崗位的基本需求、非遺技藝基本理念、理論知識以及相關技能等。這一階段教師通常將教學過程預設為自己對知識的講解,學生僅僅作為知識的獲取者,有效緩解學生操作技能出眾而理論知識匱乏的弊端,大幅度提高學生的素質。

一個共同體的集體記憶(有關過去的意向和記憶知識)是通過紀念儀式和身體實踐,通過或多或少是儀式性的動態操演來傳達和維持,從而達成共同體傳統的世代傳承的。(15)戴昇:《族群歷史與社會記憶的重構——論王明珂的民族史研究》,《廣西民族研究》2020年第6期。在靜態知識獲取之后,技能習得主要是通過重復和實踐來完成。在相對自由的工作場景中,師徒間通過合作逐漸衍生出一種“小社會環境”,師傅指導徒弟通過觀察學習嘗試學習非遺技藝并上手操作,由于師徒“共在”性(16)李衛英、劉燦:《師生“共在”:民族文化傳承的理論視角與實踐路徑》,《民族教育研究》2019年第2期。,師徒之間以及徒弟之間可以充分分享與探討非遺技藝,在反復練習過程中及時給予學徒反饋,形成正強化的閉環,直至深刻領會非遺技藝文化的內涵以及熟練掌握非遺技藝操作的技巧。此時,師徒之間形成實踐共同體,學徒操持著與師傅相似的語言風格和行事風格,師兄弟之間也形成高水平的、有共同語言意義的以及相互促進的社會環境,學徒由邊緣人逐漸成為充分參與者,學徒身份得到最終認證,學徒開始承擔起傳承創新的使命。

(三) 身體和心靈形塑非遺生命,升華育人精神

現代學徒制模式決定學徒單純學習靜態的課本知識已經無法滿足非遺技藝發展的現實需求,非遺技藝文化的傳承和創新都必須通過人來賦予新的意義,無論是知識的產生、認知和傳遞都必須有人及其主體性的參與,這里指的是“教導”與“選擇”是走向統一的。(17)董云川、林苗羽:《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教育者之角色沖突——以壯族坡芽歌書為例》,《學術探索》2022年第4期。因此,在非遺技藝傳承中,個體發展始終需要將人置于首位。

非遺技藝學習是具有文化導向性的活動,能夠建構學生的意義世界,擺脫傳統教育形式的枷鎖,在文化實踐中體會慢教育帶來的文化生命的延展性。非遺技藝傳承實踐活動將教育的文化根性貫穿于學生的成長過程之中,由身體和心靈形塑非遺技藝生命。具體而言,身體理解主要是從“慣習”進入,而社會慣習是一種持續性的可轉換系統,任何人的慣習是在特定時空中的“工具性實踐”活動,特定的社會語境同時會在身體慣習中附會形塑(18)彭兆榮:《生生遺續 代代相承——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體系綱要》,《徐州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用身體去生活、去實踐、去體驗,在實踐層面形成慣習,通過身體的記憶實現技術訓練最大效益。慣習的形成是自發的自我身體感覺,對特殊活動的慣習要求是意志的體現,是向前的推動力量。學徒在身體力行過程中通過反思、反省習得非遺技藝內涵的文化美學、社會禮儀,在民族文化環境中通過語言和思維的習慣映射身體的精神態度和精神生活。

三、 作為就業實踐活動所彰顯的職業價值

非遺技藝傳承也是就業實踐活動,實踐共同體是學徒就業資本積累的背景和資源。共同體成員的團隊合作不僅是因為學校教育等外界條件使然,而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事業、共享的技藝以及(共同體成員)相互的投入。(19)王紅艷:《論新教師的“合法的邊緣性參與”學習》。師徒組成共同體具有相同的核心關注點:促進非遺技藝的傳承。學徒在通過學習以及練習之后可以確立人生目標并進行選擇,可以將這幾年的學習時光看作是興趣愛好也可以作為獲得就業資本的途徑。

(一) 社會情境中的共同體互動交融,形成職業意識和角色

當我們所言說的諸如“社會”“文化”“經驗”一類詞語的時候,我們都無法脫離從一個具體個人的身體實踐出發去考慮。如果換一個角度,從文化遺產的視角來看,任何文化遺產都無法根本地避免個人—群體的社會文化實踐這樣一個角度。(20)彭兆榮:《生生遺續 代代傳承: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體系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185-186頁。每個學徒都屬于一個群體,不是因為生于這個群體,不是因為為這個群體效力,而是因為用這個群體的方式來看待世界以及這個世界中的一切事物。(21)卡爾·曼海姆、黎鳴、李書崇:《意識形態與烏托邦》,南京:譯林出版社2016年,第22頁。盡管邊緣參與者和充分參與者都在不斷學習和扮演新的角色,也在不斷退出舊角色,但學徒必須不斷進行學習,在每個角色中自由切換,將每個角色內化到潛意識層面。

職業意識是個體自我意識在職業領域的表現,是個體職業行為和職業活動的調節器,包括創新意識、競爭意識、協作意識和奉獻意識等。(22)馬建富:《職業教育學》,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47頁。學徒在進入學校和職業場域中接觸到的非遺技藝專業知識是形成職業意識的第一步,有利于學生對即將要從事的非遺技藝事業有全面并且清晰的了解,并進一步確立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在與共同體成員接觸的過程中逐漸形成對職業的熱愛,萌發出向往之情,產生“我想從事這個行業”“我因為熱愛所以選擇”“我要在自己的領域做出一番成就”等想法,最終在成員的共同幫助和鼓勵下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和精神。

(二) 借助“腳手架”,獲得職業支持

教師和師傅在講授和訓練的過程中都扮演“腳手架”的角色,為學徒提供必要的職業支持。首先是知識與技能的職業門檻,教師有側重地教授學生知識和技藝,不僅教授基本的非遺技藝理論知識,還會通過學校設置的職業生涯課程幫助學生確立清晰的人生目標,求職指導等。實踐中的教師更側重于就業資本的積累,如非遺技藝操作技能提升,也會涉及職場規則以及職業道德。其次,教師傳播理論知識只是作為職業指導的最低層次,教師還須考慮學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教給學生的應該是什么。相較于知識,更多地是讓學生感受到一種理想信念:我可以成為像師傅一樣優秀的非遺技藝傳承人,這是我熱愛的事業。這樣,學生在進入實踐共同體時才可以得到認可,共同體成員在共同習得知識與技能時才會成為彼此的精神支柱。最后,如何激發年輕一代學習非遺技藝的興趣,使其愿意投入時間、精力去習得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的各種技藝,關鍵在于該技藝是否能夠成為其在社會中維持較好生活狀態的手段。(23)桂勝、孫仲勇、李向振:《文化空間再造與少數民族“非遺扶貧”的路徑探析——基于鄂西恩施市的田野考察》,《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9年第1期。共同體的傳承方式改變了以往搶救性保護的策略,建立非遺技藝保護長效機制,成為謀生技術和謀生手段,代際傳承將不再是問題。以往單純的非遺技藝進校園或者小眾群體傳承存在諸多弊端,很多學徒學成之后發現生計難以維持,或外出務工或改做其他行業。但是現代學徒制下的非遺技藝傳承在加強學徒基本理論的文化素質基礎上,不斷強化該群體的職業技能,使其在就業中具備很多優勢。

(三)融入社會共同體,推動職業選擇和發展

職業選擇,代表青年人在人生十字路口的生活走向和對人生態度的進一步追問,主旨在于主體在改造客體的過程中,從尊重內心意愿和自我需求出發,對既有的職業屬性、功能、未來收益及其對主體可能產生的效益和價值進行分析、審視、甄別、整合,以實現對主體發展最大化的理性過程。(24)李坤、王秀閣:《青年的職業選擇與價值導向——以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為視角》,《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5期。學徒從邊緣參與到充分參與的過程正是了解這個行業與“自我”是否匹配的過程,在量變的基礎上實現質變是對非遺技藝的了解—喜愛—熟悉—從事非遺工作的過程,非遺技藝傳承人順應社會分工的變遷,融入現代社會分工,適應新社會分工角色從而實現非遺技藝傳承人從“個人的發展”到“融入社會共同體”這一邏輯。(25)許珂、郭可冉:《“非遺”視角下民族職業教育扶貧的內在邏輯與實踐路徑》,《民族教育研究》2021年第2期。

非遺技藝傳承推動職業選擇和發展,學徒構建理想的生活目標,一方面,非遺技藝實現自我價值。學徒是具有自由意志的個體,個人的職業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不僅是對所學專業的熱愛,更是對個人社會發展的追求,決定著未來的生活方式。學徒必須認可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充分相信自己可以在工作崗位作出貢獻。另一方面,非遺技藝實現生活價值。與祖輩不同,現代學徒不僅需要傳承傳統的非遺技藝,還需通過創新實踐探索出符合現代社會的生存發展之道,不斷嵌入潮流的元素符號,用年輕人的方式進行傳播與傳承。實踐共同體中學徒成為充分參與者后已經熟練掌握非遺技藝,可以擔任接受新的學徒的重要職責,將傳承非遺技藝作為一代又一代人的使命。甚至學徒出師之后可以創辦自己的工作室或者工廠,吸納更多人了解非遺傳承技藝的同時帶動當地人的就業。

四、 作為文化實踐活動所呈現的文化價值

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傳承亦是文化實踐活動,非遺是少數民族文化和記憶的活化石,每一個非遺技藝背后都承載著一段故事或一個習俗,服飾、飲食、戲曲、民歌以及各種手工藝品都是每個民族獨具特色的名片,蘊含著民族情感、審美以及習慣。一方面,只有理論沒有實踐談創新是空談,現代學徒制通過工學結合,為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提供創新契機,使得民族文化一脈相承地延續下去。另一方面,現代學徒制通過實踐共同體實現文化認同和文化自信,是少數民族文化繁榮發展的重要途徑。

(一) 通過認知、重構與內化,實現非遺傳承與創新

依托現代學徒制實現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傳承創新。學校教育中的非遺技藝理論學習主要以固態的方式呈現,學生束縛于從他者的立場認知非遺技藝,此種同質化的教學將民族文化的靈魂塵封于器物之下,現代學徒制的學校教育幫助學生形成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的表層認知,工廠實踐幫助師生從對民族文化的凝視中跳脫出來,通過親密接觸文化,與之互動,對文化資源進行深刻挖掘——研討內化——創新設計,內涵文化資本的轉換。教師和學生在此種嵌入關系中由旁觀者轉為參與者,對民族文化進行對接認知、轉換重構和交融內化。(26)林克松、沈家樂:《從“懸浮”走向“融合”:縣域職校傳承創新民族文化的底層邏輯重塑》,《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第5期。在與師傅的深刻交流中,將知識、文化和傳統手工藝融合,與現代社會文化結合使其更貼近當代審美。

少數民族非遺技藝通過現代學徒制的形式走進職業院校,不僅惠及本民族的文化群體,同時鼓勵其他民族感興趣的同學積極參與,使得不同文化背景滋養的非遺技藝更具創新的可能性。非遺技藝的創新還表現在將傳統的非遺嫁接到新的領域,比如把刺繡轉移到書畫、家具、奢侈品等新業態中。(27)黃璜:《侗錦織造技藝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粟田梅訪談》,《文化遺產》2022年第3期。同時,實踐共同體成員的年輕化使得現代社會技術充分融入非遺技藝發展,但不等同于非遺技藝的傳承創新依靠現代科技,如純手工藝用電腦代替,質量有差別的同時還會失去文化的靈魂,就像人類學家斯賓格勒所認為的那樣,“文化是人類醒覺意識的產物,是人類心靈表現自身的方式”。(28)轉引自董云川、林苗羽《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教育者之角色沖突——以壯族坡芽歌書為例》。單純的學校教育傳承非遺技藝缺乏文化的流動性,現代學徒制下的少數民族非遺技藝通過培養傳承人,重新賦予非遺文化活的意義,技藝將不再是工具性的存在。在與非遺技藝近距離接觸的過程中,學徒需深刻領會蘊含其中的精神,注入自身的理解,從而創造出具有新時代意義的文化遺產。

(二) 形成共同體精神,增強文化認同與文化自信

文化認同的過程就是文化價值比較和發現的過程。文化不是靜止的存在,文化內部的創新、不同文化的接觸、社會生活的變遷等都可以引起文化內部結構的變化,與之相對應的文化認同也處于不斷變化的調適和建構之中?,F代非遺技藝傳承發生于文化多樣性背景下,通過技藝的推陳出新,創新融合新的發展體系,形成文化新樣態,不僅保護本民族文化傳統,而且保持文化的獨特性和多樣性,承擔民族文化繁榮復興的重要使命。相對應地,個體的文化認同既包括實踐共同體內個體對團體文化的認同,也包括實踐共同體成員對本民族以及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與文化自信。

一方面,共同體文化的開放包容性、接納性,學徒的思想、價值觀念融入實踐共同體的程度都影響到學徒進入共同體的合法性以及流暢性。身份認同與文化認同都是學徒自身意志的體現,學徒有強烈的信念感成為共同體成員,就會改變身份地位,反之會將自己孤立于共同體的邊緣。另一方面,共同體文化的傳承突破文化空間的限制,實現現代與傳統的融合。傳統的非遺技藝文化空間一度被認為是“定期舉行傳統文化活動或集中展現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場所,是民間在相對固定時期里、定期反復舉辦的群眾性文化活動”。(29)周波:《從“身份認同”到“文化認同”——論“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制度設計的新面向》,《文化遺產》2022年第2期?,F代學徒制下的非遺技藝傳承變成能為學校師生以及社區群體提供認同感和持續感的遺產。非遺技藝傳承不僅是工作室一小部分群體的文化活動,而是學校、工作室以及社會三維度的傳承活動。面向的對象從消費者變成學生、文化共享群體以及消費者等,從傳統的小群體傳承活動變成實踐共同體的傳承活動。非遺技藝的傳承創新使得少數民族文化能夠作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走向社會,被廣大市民接納,從而增強了社會共同體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認同。

五、 總結與反思

理想的現代學徒制作為將傳統的學徒訓練與現代學校教育相結合的一種企業與學校合作的職業教育制度(30)馬新星、朱德全:《現代學徒制培育新型職業農民的邏輯框架》,《國家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19年第9期。,以師徒關系作為切入點,將這些群體放置于宏觀的教育環境中,在改進傳統的口傳心授后,通過師傅和徒弟的互動構成就業和就學的整合,實現教室場域和工作場域的有效聯結,形成對學徒制新的意義闡釋。這一模式充分實現學生主體,如職業院校學生、新型職業農民、留守婦女以及退役軍人等與教師在學校和工廠的實際運行中進行的交流互鑒,此過程能夠直擊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的現實困境,成為非遺技藝傳承的有效載體。

情境學習理論對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提供了一個理論框架,通過合法的邊緣性參與,論述非遺技藝學徒在實踐共同體中由邊緣地位向核心地位的學習過程,此過程依賴知識和技能的習得實現學徒和共同體的相互建構,為學生提供教育價值、職業價值以及文化價值?,F代學徒制模式下的非遺技藝傳承更注重教育實踐和文化實踐以及承載實踐的情境,試圖闡釋學徒如何正確認識并融入非遺技藝傳承,主要談論學生在這個體系中能夠得到什么,才能找到一條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這種教學模式將過去、現在、未來進行有效聯結,將個人和實踐共同體置于學校和社會兩種情境中,實現時空條件下個體的轉型發展??傮w而言,現代學徒制傳承少數民族非遺技藝應當考慮社會發展的需求、學校教育的可能性,同時兼顧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的有效性。

借鑒現代學徒制進行職業教育的實踐引發了學校、企業以及政府等多方利益主體的高度關注,學校積極探索現代學徒制的創新發展模式,在國家大力提倡非遺技藝發展以來,借助政策的力量,貫徹實施非遺技藝進校園,形成中國特色學徒制,如中高本貫通的三三三培養體系(31)吳岳軍、王超:《中高本貫通:傳統工藝傳承人培養體系的構建——類型教育理念中的實踐探索》,《教育學術月刊》2021年第12期。、多維互動傳承模式(32)張姣姣、王劍:《基于扎根理論的燕京八絕“多維互動傳承模式”研究》,《民族教育研究》2020年第2期。、雙元雙創人才培養模式(33)吳岳軍:《傳統手工技藝“現代傳承人”培養研究》,《教育學術月刊》2019年第4期。等等,更加適合中國國情以及民族文化和經濟發展的需求??傮w而言,學徒應當做到在教室學好知識,在工廠或企業學好非遺技術,成為真正具有高級職業知識和技能的非遺技藝傳承人,掌握非遺技藝的命脈。雖然少數民族非遺技藝種類繁多,但是其所承載的文化是相通的,刺繡、剪紙等少數民族非遺技藝與漢族有異曲同工之妙,都作為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備受矚目。其承載的少數民族文化各具特色,各民族非遺技藝的交往、交流、交融可有力促進文化的多樣性。

借助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傳承這一具有文化特征的實踐活動來探索中國特色學徒制的發展道路,需要更加注重教育實踐和文化實踐以及背后的情境,不斷賦予非遺技藝以新的生命。這就要求非遺技藝傳承人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充分了解少數民族非遺技藝,對接學校教育的非遺技藝傳承人還應當快速適應市場規則的變化,發揮帶頭作用,以宣傳好、發揚好、創新好少數民族的非遺技藝傳承,培養更多年輕學徒,壯大非遺技藝傳承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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