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導筒這么好拿嗎

童孟侯

現如今，當演員的都想當導演，就像當伙計的都想當老板。

拿鄧超做例子，他是個演技不俗的影視明星，上了春晚舞臺又唱又跳天真爛漫，絕對斜杠。然而，他不想演，想導了。那么，導演一門懂不懂呢？找制片、選演員、讀劇本、寫分鏡頭、化妝、服裝、道具、燈光、錄音、剪輯、特效制作、擬音、配音、字幕、合成……這些都是面對“活人”的系統工程，懂嗎？

揀個細微處來解析，一個角色登場，導演有多種選擇來喚起觀眾注意：1，從一個高樓梯子上走下來；2，登場前幕后的聲音效果，比如腳步聲和汽車喇叭聲；3，登場前先聽見說話；4，臺上本來人聲鼎沸，他一走進來全體肅然無嘩；5，臺上人全體注目；6，上場前先看見他在窗前走過；7，臺上有人聽見他走來，說是他來了，然后向門看；8，先有一個小廝進來，開了門等著他；9，在一群人走進后，頓片刻獨自走進；10，走到門邊時略停片刻。11，聲音比臺上人高，動作比臺上人大；12，先有個人進來，停住腳，回頭望著門；13，臺上燈光變化……

一個小小場景，導演就有13種不同選擇。鄧超懂不懂？估計他懵懵懂懂。不過，懵懵懂懂四個字里有兩個懂字，也算懂吧。

鄧超連續拍了兩部爛片，第三部《銀河補習班》一如既往?？催^這部電影的一個上海老爺叔很誠懇地說：它沒有預期的那么爛，這棵爛到心的黃芽菜還有幾塊菜皮可以吃的，你看他講故事多少賣力，拼命煽呀煽情。

有位業內人士說：很真實的題材讓鄧超拍得很不真實，就跟一個科幻的題材讓導演拍得特別真實感人，都是不容易的，都有特別功夫的。

我附議如上的感受，就像過年有人對你催婚，說明他還認為你能找到對象。

我一直期待上海的王志文和焦晃能拿起執導筒來，其導出的電影一定不會讓觀眾失望?？墒撬麄z也許不愿意拿也許不敢拿，哪里具備鄧超那種“不怕虎”的勇氣……

好吧，小結一下我的意思：不懂導演，還是好好當你的演員；不通導演，就不要誤敲這扇門。西北作家陳忠實的話可能有點傷人：你懂個錘子？

寫完小結我度假去了，回到家打開電腦繼續碼字，忽然發覺我的小結有些結結巴巴：導演……非要……科班出身嗎？

陳凱歌在導演《黃土地》時，顧長衛是副導演嗎？哪里哪里，是攝影，可后來人家扔掉攝影機自己當導演，拍了一部《孔雀》還獲得最佳導演獎。

導演張軍釗在拍攝電影《一個和八個》時，張藝謀是總導演總監制嗎？哪里哪里，也是一個搞攝影的?？伤髞碓僖膊豢笖z影機，導出了一部很轟動的電影《紅高粱》。

姜文在中戲學的是表演，當的是演員，可是主意大得嚇人，在《紅高粱》劇組時，和張藝謀從頭吵到尾；在《理發師》劇組和陳逸飛鬧得不可開交，陳逸飛導演只好停機；后來姜文跟著田壯壯導演去拍《大太監李蓮英》，他又是要改劇本，又是要改演技，田壯壯實在氣煞了，講：下回你導戲，我來給你演——這句話點到姜文懷里，他果真自己當導演去，拍出《讓子彈飛》。

賈樟柯是電影學院畢業的，可讀的是文學，沒上過導演系的課。后來他硬碰硬導出了《三峽好人》《天注定》等等，拿的獎比誰都多。

馮小剛原本是電影美工，他深入研讀過導演學嗎？好像沒有?？伤畔抡{色板跳下腳手架自顧自導電影去了，《非誠勿擾》《不見不散》《甲方乙方》都叫老百姓捧腹大笑，扎勁。

我的朋友吳天慈原來也是電影美工，后來他覺得和太太任麗君一起畫畫，實在亢奮不起來，于是自己當導演，導出電影《悲情槍手》和《浪漫邂逅》。

顧長衛、馮小剛、張藝謀、姜文、賈樟柯如今都是中國著名導演，這些人本來是跟人比賽跑的，跑著跑著跑到跳遠跳高項目的跑道上去了，按現在的說法叫“跨界”還是叫“破圈”呢？反正不跑回來了。

最有意思的是 2019年春節檔最受熱捧的三部電影：《流浪地球》《戰狼》《哪吒之魔童降世》，三個導演竟然沒有一個是學導演出身，連一絲瓜葛都沒有：郭帆是學法律的，吳京是練武術的，餃子更“離譜”，是藥學院的畢業生。我心里急煞：科班導演難道都躲起來啦？沒看到這班“外行”如此猖狂？電影市場的蛋糕就那么大，“外來的和尚”都來分，還能剩下來多少塊？

這樣的“離譜”據說國外也有，昆汀是錄像租賃店出身，雅克·阿諾是文學出身，北野武讀的是理工科，希區柯克是航海工程學校的畢業生，后來不但成了導演，還成了著名導演……哪能講法呢？

好吧好吧，重新小結一下我的意思：無論科班和非科班，只要有人投資，有人愿演，想導就快點導，不要發“糯米嗲”。仔細回味吧，被人擺布的哪能比得上擺布別人的，海輪上的船長是“老爹”，交響樂團的指揮是“老爹”，拍電影電視導演就是“老爹”，拿執導筒的感覺美妙無比。

非科班的導演拍出了那么多吸金片，科班出身的導演也沒啥好泄氣的，你們不以營利為目的嘛，看重藝術，對不對？問題是非科班出身的導演拍出爛片沒什么心理負擔，反正客串，講到底，黃芽菜爛在爛泥里還可以當肥料。假使科班導演像非科班那樣隨心所欲，他們自家先跟自家過不去，接下來覺得對不起教授對不起同學對不起學院。

其實，科班出身也可以堅守出身。陸川學的是導演，他導出的片子有板有眼，有章有法，不開無軌電車，《尋槍》和《可可西里》還都中看。

其實，導演系科班出身的人也可以一抬腿跨到別人的行當里去，來而不往非禮也。著名演員李保田當年學的是導演，可他就喜歡當演員，寧可讓執導筒的教訓他。李保田演的《有話好好說》《宰相劉羅鍋》極其精彩。張藝謀說他是中國最偉大的男演員之一。如果他當導演，未必能成為“中國最偉大的男導演之一”吧？

于謙讀的也是導演系，但是他跑去說相聲了，如今成了中國著名捧哏，按理說他導一導郭德綱綽綽有余。

最后再小結一下：本科的和非本科的導演們，大家端起酒杯，隨意吧，開懷吧，微醺就好，我先干了！不要等到AI頂級導演誕生了，本科也好，非本科也好，統統沒戲！AI腦子里不要說存有13種喚起觀眾注意的人物出場選擇，130種選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