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的故事

吳穎

一天早晨，班里的孩子陸陸續續來幼兒園了，我提醒孩子們做天氣記錄。這時，茹茹突然放下手中的玩具回到座位上，低著頭坐著，什么也不做。我發現了她的異常，便走到她身邊蹲下來，問：“茹茹，你怎么了？”她沒有理我。接著，我不停地對她說：“你今天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嗎？想不想和小朋友一起做天氣記錄呀？做完記錄可以和小朋友一起玩，你不喜歡和小朋友玩嗎？那老師陪你玩好嗎……”可茹茹始終低著頭不理我。當時，我認為自己做得很不錯，能及時關注到孩子的情緒變化，并給予積極的回應和引導?？蔀槭裁此€是無動于衷呢？

接下來幾天，我發現茹茹的情緒都不是很好。我想，她剛從外地幼兒園轉入我園，也許是家里有什么事影響了她，導致她情緒不好。于是，我打電話聯系了茹茹的媽媽，跟她交流了茹茹在幼兒園的情況，我們聊了很多，茹茹媽媽其中的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茹茹媽媽說，有一天回家時，茹茹說老師每天早上都叫小朋友做天氣記錄，可她畫不好太陽、云朵，更畫不好“下雨”“刮風”，怕畫出來被其他小朋友笑話，所以她不想做天氣記錄。聽到這里，我心里很內疚，我沒有耐心地傾聽茹茹的心聲，沒有充分了解她的困惑和需求，而是自以為是地進行所謂的引導、鼓勵，這帶給她的卻是更多的壓力。

之后，我不再刻意地提醒茹茹做天氣記錄，所以班級天氣記錄墻上都沒有茹茹的記錄。有一次，我看到茹茹走到材料柜旁，拿了一些雪花片等材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進行搭建。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用好奇的口吻問：“茹茹，你拿了那么多材料想搭建什么呀？”茹茹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見她不說話，我便繼續引導：“老師很好奇呢，很想知道茹茹想搭什么，你能不能告訴老師呀？”這一次，茹茹不但沒有理我，而且停止了搭建，默默地坐著。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又錯了，我所謂的引導其實是打擾了孩子的游戲。于是，我默默地走開了。等我再來到茹茹身邊時，看到她已經搭好了一座漂亮的城堡。

過了幾天，茹茹來園時，我牽著她的手走進活動室，感覺她的手涼涼的，我關心地問她：“茹茹的手怎么涼涼的呢？老師幫你焐一焐吧?！比闳阏f：“因為今天沒有太陽，所以有點冷?！蔽艺f：“你說得真好，老師想把你說的這句話記下來，可以嗎？”茹茹點了點頭。我便拿來一張空白的紙，記錄了她的話。然后我問：“我們把這張記錄紙貼在天氣記錄墻上，好嗎？”茹茹又點了點頭。于是，我陪著她把這張記錄紙貼在了天氣記錄墻上。

第二天晨間游戲時，我發現茹茹一邊玩游戲，一邊時不時地看著我。我想，她可能有話想和我說，我就走過去，蹲在她身旁，可茹茹并沒有和我說話，于是我靜靜地看著她玩游戲。過了一會兒，茹茹輕輕地對我說：“今天下雨了，很冷?！蓖ｎD了一會兒，她繼續說：“地上都是濕濕的，大樹也濕了，房子也濕了?！蔽殷@喜地說：“你觀察得真仔細呀，我們把這些話記錄下來吧?！比闳阈χc點頭。記錄完，我把記錄的內容念給她聽，她歪著頭看著我，聽得很認真。

接下來幾天，茹茹總是主動地跟我分享她的發現，我幫她記錄的內容也越來越多了。一天早晨，當我走到茹茹身邊時，發現她的手里拿著一張白紙。我好奇地問：“茹茹，這張紙是做什么的呀？”茹茹說：“是想讓您幫我做記錄用的?！比闳阋呀浻辛酥鲃幼鲇涗浀囊庾R了。

后來，我發現茹茹變了，她越來越愛分享了，我們常常能聽到茹茹說一些關于天氣的發現和感受，她會說“老師，今天太陽出來了”，“老師，今天下雨了，太陽是不是在家里睡大覺呢”。茹茹每次有了新發現，不但會和教師交流，也會和同伴交流，她的朋友越來越多了。

有一天，茹茹拿了一張記錄紙來到我身邊，我驚喜地發現她在那張記錄紙的左上角畫了一個紅色和黃色交織的圓，旁邊還畫了一個大人，她告訴我，這個圓是太陽，旁邊的人是她的爸爸。她說：“這幾天比較冷，不過今天早上太陽出來了，就不怎么冷了，今天是爸爸送我來幼兒園的?！边@是茹茹第一次用繪畫的方式自主做的記錄，我由衷地為她高興，她自己更開心。漸漸地，茹茹自主記錄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內容也越來越豐富了。有一天，茹茹的記錄紙上不但出現了爸爸的畫像，還有雨滴、風（用斜線表示）、電瓶車、手套等，她告訴我，今天沒有太陽，感覺冷冷的，爸爸騎電瓶車送她來幼兒園，路上風有點大，天是黑黑的，好像要下雨了，爸爸讓她快點進活動室，她想讓爸爸騎車時戴上手套，這樣爸爸的手就不會冷了。從此以后，每天來到幼兒園，茹茹都會自主地做記錄，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記錄下來，還會與教師和同伴分享她記錄的內容，她再也不是那個擔心自己畫不好會被小朋友笑話的小女孩了。

茹茹的改變讓我感動，也讓我不斷反思自己的教育行為。有一天，我觀看了同事拍下的一段我和孩子互動的視頻，我數了數，在孩子短短的2分多鐘的表達中，我一共問了孩子5次“為什么”“你想干什么”，也就是說，其間我至少打斷了孩子5次，每當孩子興致勃勃地往下說的時候，都被我的“為什么”給打斷了，這導致孩子似乎不是在表達自己想說的，而是在回答我的“為什么”?？赐暌曨l，我問自己，要求孩子說出這些“為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嗎？這些“為什么”是否在有意無意地控制孩子的思維呢？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嘗試在傾聽、記錄時做到“閉上嘴巴、豎起耳朵”，全身心地傾聽孩子的表達。一段時間后，我發現班里有些平時不愛說話的孩子變得愛說話了，平時話說得少的孩子話說得多起來了。

關于記錄的故事還在繼續。我想說的是，作為一名安吉縣幼兒園的教師，我真的很幸福，安吉游戲實踐讓我學會了反思，學會了傾聽。在前輩們的幫助下，在與孩子們的相伴中，我不斷發現自己的不足，不斷修煉自己，同時也發現了了不起的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