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

陸旭冉, 武曉芬, 史 永

(1.云南大學 工商管理與旅游管理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2.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會計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3)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需要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在這一時代背景下,資本市場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發展高質量資本市場,需要高質量的外部監管。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更好地發揮審計在黨和國家監督體系中的重要作用。審計師作為資本市場的“看門人”,其出具的審計報告對資本市場的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但由于審計內容和格式的單一化,傳統審計報告面臨同質化問題,難以滿足高質量資本市場監管需求。為解決這一問題,財政部于2016年12月23日發布了《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504號——在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自2018年1月1日起實施。該準則明確了審計師在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的責任,規范了審計師如何確定關鍵審計事項以及如何在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目的是增加審計報告的異質性和信息含量,從而提升審計報告的決策有用性。

近年來,隨著文本分析技術的成熟,與金融領域相關的文本研究也逐漸興起,學者們開始關注金融領域文本可能提供的“言外之意”(語調)[1]。金融文本語調在資本市場信息傳播中扮演了積極的角色[2-3]。然而,公司可能出于某些私利,對自身公開發布的信息進行語調管理[4],進而加劇了信息的不對稱。相比之下,作為第三方的審計師,其發布的信息更為公正和準確。在審計師發布的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信息異質性明顯,也是審計師表達意見最具有彈性的文本內容。非標準化的文本信息能體現定量財務信息難以呈現的豐富內涵[5],積極或消極的語調是關鍵審計事項文本信息中基本且重要的特征[6]。相對于審計意見,關鍵審計事項使得審計師有更多的表達對公司評估和判斷的空間。因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可能包含了審計師在實施審計程序、判斷重大關鍵事項及與管理層溝通過程中對公司深層次了解所感知的職業謹慎。為了降低審計風險和審計責任,審計師在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時可能會用積極或消極的語調去表達對公司風險判斷的基本態度[7]。關鍵審計事項消極語調與公司未來股價崩盤風險有著顯著正相關關系[8]?？紤]到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可能蘊含重要信息,并引發市場反應,分析師作為連接公司與投資者之間的關鍵中介,通過對公司財務報表、審計報告,以及行業動態和宏觀經濟狀況進行深入解讀,為市場參與者提供專業化的投資建議和服務。分析師行為對資本市場的信息傳播至關重要,不僅直接傳遞了對特定股票或行業的分析信息,還間接地傳遞了市場對這些股票或行業的信心和預期。一般而言,分析師對某些公司或行業的高度關注往往意味著這些公司或行業在市場上具有較高的投資價值。

關鍵審計事項作為審計報告中信息異質性的主要來源,提供了超越傳統審計報告的重要信息。專業分析師對有價值的信息具有天然職業敏感性,他們會利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調整其對公司的整體評估和預測。 所以,關鍵審計事項不僅是審計師向外界傳達關于公司財務報表狀況和運營風險的重要途徑,也是影響分析師關注的重要因素。

綜上所述,分析師關注作為分析師一切行為的邏輯起點[9],以及資本市場信息鏈中的一個關鍵環節,對于理解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信息含量和決策價值提供了很好的研究對象。研究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的關系,可以揭示市場信息傳播和公司評價及監督機制的更深層次動態,幫助更好地理解以往研究中關于關鍵審計事項與市場反應關系背后的驅動因素。尤其是在資本市場日益關注非傳統財務信息的背景下,探究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行為的影響,不僅可以為提高審計質量和資本市場效率提供見解,還能為監管部門制定相關政策提供理論依據和實證支持?；谝陨戏治?本文將重點關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

本文可能的貢獻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提供了關鍵審計事項與分析師關系研究的新視角,補充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行為相關性的文獻,豐富了審計領域的文本分析研究,并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經濟后果研究提供了新思路。第二,發現并檢驗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影響分析師關注的機制和調節因素。本文發現,公司年報語調、管理層討論與分析(MD&A)語調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影響分析師關注中具有中介作用。并且,審計師和分析師的聲譽對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一)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

根據信息不對稱理論,信息不對稱是資本市場中的常態,這意味著某些市場參與者擁有比其他人更多、更準確的信息。該現象不僅可能導致資源得不到充分利用,還可能導致不公平競爭,從而影響整體市場效率和投資者信心。如何確保信息的公正和透明傳播成為資本市場面臨的主要挑戰,這也是信號傳遞理論產生的背景。在面對信息不對稱時,無論是明確的如公司公告,還是隱晦的如文本語調或分析師、機構投資者行為,都成了市場上的關鍵信號導向。在決策過程中,這些信號為市場參與者提供了重要線索。在復雜的金融體系中,高質量的信號對于決策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審計師由于其獨立性和專業性,常常被視為能夠給市場提供更為客觀準確的信息。審計師發布的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調可以被視為有效傳遞審計師態度的一種信號,隱含了審計師對公司運營、財務風險以及會計信息質量的評估信息[7]。如果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調影響了分析師關注,這可能意味著審計報告準則改革在緩解市場信息不對稱方面取得了進展,提高了市場的信息質量。

考慮到分析師具有高度的專業性,本文預期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調信號會被分析師接收。如果審計師對某公司的審計事項呈現出積極的語調,這可能表明該公司具有較好的財務狀況和較低的運營風險,從而吸引了分析師關注。反之,消極的語調可能暗示著公司具有潛在的問題或風險,導致分析師減少關注。這個預期基于以下邏輯:審計師通過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調傳遞了有關公司的重要信息,這些信息被分析師解讀并用于指導其對公司的關注行為?；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1: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越積極,分析師對公司的關注越高。

(二)年報語調和MD&A語調的中介作用

基于信息心理學的框架效應理論[10],本文進一步探索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如何影響年報語調進而影響分析師關注?？蚣苄碚摻沂玖送恍畔⒃诓煌某尸F方式下可能導致不同的決策結果。審計師在識別和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時,其所采用的語調(積極或消極)會在一定程度上塑造年報信息“框架”。積極的語調可能強調公司財務的穩健性和風險管理的有效性,而消極的語調可能突出公司面臨的風險和潛在問題。這種語調不僅是對財務數據的解讀,也可能是對公司未來發展的預測。

當審計師在關鍵審計事項中采用特定的語調時,特別是在指出潛在的風險和問題時,這種消極的框架迫使公司管理層在年報的整體語調及分析師和投資者更為關注的MD&A披露中做出響應[11]。例如,如果關鍵審計事項表達了對公司財務狀況的關注或擔憂,管理層可能會在年報中采用更加審慎和透明的語調,以減輕投資者的顧慮。這可能包括提供更詳細的財務數據解釋,強調正在采取的風險緩解措施,或是對未來策略的調整。

此外,分析師作為市場的關鍵信息中介,通過解讀年報信息,特別是MD&A部分,形成對公司未來業績的判斷。如果年報整體語調及MD&A語調因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而變得更加審慎或消極,分析師可能會對公司未來的業績持更加謹慎的態度[12]。這種變化導致分析師會調整其對公司的評價和投資建議,從而影響其他投資者和市場參與者的決策。

綜上所述,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調會影響公司年報語調和MD&A語調,進而影響分析師關注。這種信息傳遞和感知的變化反映了關鍵審計事項對公司管理層的監督與治理效應,緩解了市場信息不對稱,進而影響了市場利益主體的行為和決策?；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2:關鍵審計事項語調通過影響年報語調和MD&A語調影響分析師關注。

(三)審計師和分析師聲譽的調節效應

1.審計師聲譽

聲譽,主要建立在過去的業績和行為上[13]。當審計師持續提供高質量的審計服務并發布深入、準確的審計報告時,其聲譽就會逐漸積累。高聲譽代表了市場對審計師過去業績的認可和未來表現的期望。一方面,審計師聲譽機制有助于高聲譽的審計師獲得更多的業務機會,收取更高的審計費用;另一方面,聲譽的損失也導致審計師需承擔相應后果,比如客戶流失、收入下降,甚至是法律訴訟等。這迫使高聲譽的審計師要始終保持其較高的審計質量[14]。

在資本市場中,信息不對稱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對于依賴審計報告來做出決策的市場參與者來說,高聲譽審計師可以為市場提供可靠的信息,有效降低信息不對稱[15]。因此,高聲譽的審計師,如國內排名前十的“十大”會計師事務所發布的審計報告,往往被視為更為準確和可靠。

考慮到這些因素,本文認為,審計師聲譽機制會促使高聲譽審計師在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更為客觀和準確,更容易受到分析師的認可從而影響其關注行為。因此,預期代表高聲譽審計師的“十大”會計師事務所傳遞的關鍵審計事項語調信號與分析師關注更具有相關性?；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3:審計師聲譽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關系中發揮了正向調節作用。

2.分析師聲譽

依據信息不對稱理論,資本市場中總是存在一些關鍵信息的持有者和正在尋求這些信息的投資者。作為高聲譽分析師的代表,明星分析師往往因其卓越的研究和深入的分析而受到市場的高度認可[16]。他們憑借深厚的專業知識、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市場洞察力,能夠更深入地解讀公司的運營狀況、審計報告及其他相關信息,為投資者和市場決策者提供高質量的分析報告。因此,明星分析師作為市場中關鍵信息的提供者,有力緩解了市場中的信息不對稱問題。

明星分析師因其較高的預測準確度和專業地位[17],其提供的評估和建議往往被市場視為權威且具有指導價值。這意味著,與一般分析師相比,明星分析師對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判斷更為準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的相關性更強?；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4:分析師聲譽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關系中發揮了正向調節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自2018年1月1日(對應審計報告年度為2017年)起,中國A股上市公司審計報告中需要增加關鍵審計事項段。因此,本文選取2017—2021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樣本,并剔除了金融保險業、ST、*ST和相關指標缺失的上市公司樣本。關鍵審計事項段文本內容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數據庫中的關鍵審計事項子數據庫,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的數據來自中注協發布的《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前百家信息》,其他數據來自國泰安(CSMAR)數據庫。為消除異常值、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連續變量在1%和99%分位點進行了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分析師關注(Analyst)。參考李志輝等[18]的做法,分析師關注定義為當期跟蹤某一上市公司的分析師人數加1取自然對數。該數值越大,表明該公司的分析師關注越高。

2.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進行文本語調分析時,研究者通常采用的計算方法為某一類別的詞匯在文本中出現的頻率除以文本的總詞數。積極詞匯的比例較高,表示文本透露出積極的語調,而消極詞匯比例較高則意味著文本具有消極的語調,以此為基礎來量化關鍵審計事項語調[19]。同時,基于Loughran &Mcdonald[3]的金融語調英文詞典以及臺灣大學的簡體中文情感詞典來確定語調的情感詞,并利用Python來統計積極詞匯和消極詞匯在關鍵審計事項文本中出現的頻率以及關鍵審計事項文本的總詞匯數量。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等于(積極詞匯數量-消極詞匯數量)/關鍵審計事項文本總詞匯數量。該指標若為正值,關鍵審計事項為積極語調;該指標若為負值,則關鍵審計事項為消極語調。

3.中介變量

中介變量包括年報語調(Report)和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MD&A),參考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計算方法進行衡量。

4.調節變量

(1)審計師聲譽(Big10)以中注協發布的《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前百家信息》中國內排名前十位的會計師事務所(簡稱“十大”)作為審計師聲譽的代理變量。(2)分析師聲譽(Staranalyst)以國泰安數據庫提供的明星分析師的數量作為代理變量。

5.控制變量

為有效減少因公司基本經營狀況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借鑒以往研究,本文控制了一些公司特征等方面的變量。其他層面的控制變量選取了社會責任評價指數(HXscore)[20]和內部控制質量(Icq)[21]。此外,本文還控制了時間、行業和個體固定效應。

變量定義與說明見表1。

表1 主要變量定義與說明

(三)模型構建

1.基準回歸模型

為探究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的關系,構建如下模型。

Analyst=α0+α1KAMtone+A′Controls+ε

(1)

式(1)中,Controls為控制變量,ε是誤差項。

2.中介效應模型

為檢驗年報語調和MD&A語調的中介作用,借鑒溫忠麟等[22]提出的中介檢驗模型,在模型(1)的基礎上,構建了如下中介效應檢驗模型。

M=β0+β1KAMtone+B′Controls+ε

(2)

Analyst=γ0+γ1KAMtone+γ2M+C′Controls+ε

(3)

模型(2)和模型(3)中,M表示中介變量,包括年報語調和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

3.調節效應模型

為檢驗審計師聲譽和分析師聲譽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關系中的調節效應,構建如下模型。

Analyst=δ0+δ1KAMtone+δ2Big10+
δ3KAMtone×Big10+D′Controls+ε

(4)

Analyst=θ0+θ1KAMtone+θ2Staranalyst+
θ3KAMtone×Staranalyst+E′Controls+ε

(5)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分析師關注(Analyst)的均值為1.236,標準差為1.281,最小值為0.000,最大值為4.317,中位數為0.795,這表明在樣本中分析師關注程度存在明顯的差異。而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的均值為0.034,標準差為0.016,最小值為-0.107,最大值為0.123,中位數為0.034,這些數據表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在樣本中總體上呈現出積極的趨勢。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二)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列(1)中未加入任何控制變量,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初步驗證了H1,即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與分析師關注呈現正相關關系。列(2)中,引入了控制變量,但未控制時間、行業和個體固定效應,此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這進一步強化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與分析師關注正相關的觀點,表明即便在考慮其他變量影響的情況下,這一關系仍然成立。列(3)中,在列(2)的基礎上控制了時間、行業和個體固定效應。在這種全面控制的情況下,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依然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這顯示了即便在嚴格的控制下,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與分析師關注的正相關關系依然存在。以上結果均表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越積極,分析師對公司的關注越高。H1得到了驗證。

表3 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影響分析師關注的基準回歸結果

(三)機制分析

表4的列(1)和列(2)展示了年報語調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列(1)顯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5%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說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年報語調具有正向影響。這是因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可以反映審計師對公司財務報表風險的職業判斷,若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越消極,公司的財務報表風險可能越高,審計師在與管理層溝通關鍵審計事項時會讓管理層充分了解與這些事項相關的風險,從而影響公司年報語調。列(2)中,年報語調(Report)在5%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表明公司年報語調會正向影響分析師關注;同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1%的水平下顯著,系數為1.860,該系數的絕對值小于基準回歸系數1.901,這表明年報語調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因此,H2得到了驗證。

表4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表4的列(3)和列(4)展示了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列(3)顯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5%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表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有正向影響。即審計師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越消極,公司的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也消極,反之亦然。說明審計師在與管理層充分溝通關鍵審計事項時,其語調影響了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列(4)顯示,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MD&A)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表明公司的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越消極,分析師關注越低,反之亦然。同時,當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MD&A)被引入作為中介變量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的系數為1.859,其系數絕對值也比基準回歸系數1.901有所降低,表明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因此,H2得到了驗證。

(四)調節效應分析

審計師聲譽調節效應檢驗結果見表5的列(1)。結果顯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審計師聲譽的交互項(KAMtone×Big10)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表明當關鍵審計事項是由高聲譽的審計師發布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的正相關關系顯著增強。究其原因,高聲譽審計師對審計質量的要求更高,審計判斷更為準確,也更容易引起分析師的認可,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更大,因此,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也相應強化。H3得到了驗證。

表5 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分析師聲譽調節效應檢驗結果見表5的列(2)。結果顯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聲譽的交互項(KAMtone×Staranalyst)在10%的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這意味著分析師聲譽越高,即明星分析師關注數量越多,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的正相關關系越顯著。究其原因,明星分析師通常代表更高的專業水平和市場洞察力,對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解讀更為透徹,因此,當分析師的聲譽較高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也相應強化。H4得到了驗證。

(五)穩健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證明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行了如下幾個方面的穩健性檢驗。

1.替換被解釋變量

分析師的核心職能是研究證券市場上的股票投資價值,并向投資者發布研究報告。因此,分析師發布的研報數量可被視為其對公司關注情況的體現。用分析師研報關注(即一年內分析師跟蹤分析的研報數量取自然對數)替換原來的分析師關注指標并進行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1)。結果顯示,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表6 穩健性檢驗結果

2.替換解釋變量

重新構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指標KAMtone1,使用擴充的詞典,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了國內主流的清華大學李軍的中文褒貶義詞典、大連理工大學的語調詞典和知網詞典進行詞匯統計計算KAMtone1,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2)。結果顯示,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3.改變樣本量

考慮到非標準審計意見通常帶有消極語調的特點,決定從樣本中剔除這部分數據。這一步驟旨在消除可能的偏差,以確保研究結果更加準確可靠。經過剔除非標準審計意見樣本后重新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3)。結果顯示,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4.處理內生性

為了進一步解決內生性問題,第一,對關鍵審計事項的滯后一期(L.KAMtone)重新進行回歸。使用解釋變量的滯后項能夠更準確地識別潛在的雙向因果關系,從而確保研究結果不受反向因果關系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4)。第二,選取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檢驗,以上市公司同一年度所處行業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平均值作為工具變量。因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會受到同一年度相同行業其他公司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的影響,但其他公司的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并不會直接影響該公司的分析師關注,滿足了工具變量相關性和外生性要求。并且,在計算均值時均剔除本公司樣本?；貧w結果見表6的列(5)。列(4)和列(5)均顯示,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5.傾向得分匹配法

使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能夠解決樣本自選擇偏差問題,比如由于公司特征差異性所帶來的偏差。本文通過Logit模型估計選擇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積極語調=1,消極語調=0)的傾向得分,并利用控制變量篩選出匹配樣本。匹配后的兩組樣本公司特征趨于一致,證明了匹配效果。對篩選后的樣本進行基準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6)。結果顯示,基準回歸結果依然是穩健的。

(六)異質性分析

審計師扮演了外部監管的重要角色,其主要對公司財務報告的真實性、合法性、公允性進行鑒證,為資本市場的其他參與者提供寶貴的信息資源。然而,當公司出現違規行為或者內部控制失效時,其提供的財務信息及其他信息源可能變得不可靠甚至具有誤導性,此時審計師的審計證據具有某種潛在的失真性,這意味著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的相關關系也可能受到影響。

1.公司違規行為

當存在公司違規行為時,審計證據不可靠風險增加,導致審計風險增加,甚至影響審計結論的準確性。同時,違規行為可能會導致公司未來的不確定性增加,這也會使審計風險增大。當公司出現違規行為時,財務數據可能無法反映公司的真實狀況,可能導致審計師對公司的財務報表鑒證存在偏差,增加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價值的不確定性,影響審計師信號傳遞的準確度。因此,通過對公司違規情況的異質性分析,可以更深入地理解違規行為對關鍵審計事項信息質量的影響,以及對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的相關性的影響。依據國泰安數據庫披露的數據,將證監會或證券交易所公布的違規事件定義為違規行為進行分組檢驗。異質性檢驗結果見表7的列(1)和列(2)。結果顯示,在無違規行為的組別中,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依然顯著且系數為正,而在有違規行為的組別中則變得不顯著,表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顯著存在于無違規行為的公司中。

表7 異質性檢驗結果

2.內部控制有效性

公司的內部控制系統是確保財務報告準確性的關鍵環節。一個有效的內部控制系統可以降低財務報告錯報的風險,而一個無效的系統則可能導致財務報告誤報甚至是舞弊。因此,內部控制的有效性與審計師對公司財務報表判斷的準確性相關。無效的內部控制給審計師的審計工作帶來了挑戰,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的相關性也會相應地受到影響。為了進一步驗證這種預期,本文選取國泰安數據庫中內部控制有效性數據進行分組檢驗。根據表7的列(3)和列(4)的異質性檢驗結果,發現關鍵審計事項語調(KAMtone)在內部控制有效的公司中顯著且系數為正,但在內部控制無效的公司中這一關系則不再顯著,表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顯著存在于內部控制有效的公司中。

綜上所述,當公司存在違規行為或其內部控制出現失效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對分析師關注的影響不再顯著。這一發現突顯了公司違規和內部控制失效對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潛在影響,并為市場參與者提供了警示,需密切關注相關風險。

五、進一步研究

審計師監督能夠促使公司管理層提供更高質量的信息。審計師在識別和報告關鍵審計事項時,需要關注財務數據的準確性,并評估管理層估計和判斷的合理性,這對于提高公司信息透明度至關重要。信息透明度是資本市場能否高效運作的基石,高質量的公司信息使得市場參與者,尤其是分析師,能夠更準確地評估公司的未來表現,從而做出更為明智的投資決策。公司信息質量可靠才有利于分析師更準確地進行預測[23]。因此,本文對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具有的信息價值影響分析師關注行為的經濟后果進行進一步研究。本文預期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可能會通過影響分析師關注而影響分析師預測準確性。檢驗將有助于更明確地評估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經濟后果,不僅可以證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決策有用性,還佐證了新審計報告準則實施的有效性。

本文選用分析師預測偏差(Ferror)作為分析師預測準確性的度量標準。分析師預測偏差(Ferror)用某個公司所有分析師最后一次盈余預測之均值減去實際每股收益后的絕對值再除以實際每股收益的絕對值來衡量[24]。這個指標越小,分析師預測偏差越小,意味著分析師預測準確性越高。借鑒溫忠麟等[22]的研究進行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列(1)結果顯示,關鍵審計事項語調顯著且系數為負,表明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預測偏差顯著負相關,這意味著積極的關鍵審計事項語調降低了分析師預測偏差;列(2)結果表明了本文的核心論點,即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顯著正相關;列(3)結果證明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通過影響分析師關注降低了分析師預測偏差,即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越積極,分析師關注越高,分析師預測準確性越高。以上結果與預期一致。因此,市場參與者應注意關注審計師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同時,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也意味著外部監管下更高的信息質量環境,整個資本市場的信息使用效率得到了提高。

表8 分析師預測準確性檢驗結果

六、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揭示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一發現表明,審計師在其報告中對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調表述,能顯著影響分析師關注。分析師傾向于密切關注那些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積極的公司,因為這可能表達了審計師對這些公司的樂觀看法并被分析師接收,反之亦然。此外,公司的年報語調、管理層討論與分析語調起到了部分的中介作用,在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和分析師關注之間扮演了中介角色,闡釋了審計信息是如何通過這些渠道被傳遞的,進而影響分析師關注。研究還發現,高聲譽的審計師和分析師可以強化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的正相關關系。這可能是因為高質量審計信號傳遞的準確性更高,而高聲譽分析師的專業判斷也可以更好地接收信號。然而,當公司存在違規行為或其內部控制失效時,關鍵審計事項語調與分析師關注之間不再呈現顯著的相關關系。這可能意味著,在面臨負面信息或風險增加的情況下,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信息含量受到了影響。進一步研究發現,積極的關鍵審計事項語調可以提高分析師預測準確性,分析師關注在其中起到了中介作用, 證實了關鍵審計事項語調的決策有效性。這些發現說明了在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信息對于提升資本市場效率的重要性。以下是研究可能帶來的幾點啟示。

第一,對公司管理層而言,應認識到審計師的專業意見和建議對于提升公司治理水平、確保財務報告準確性和完整性的重要性。管理層應重視并充分利用審計師在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和風險管理方面的專業意見,強化與審計師在關鍵審計事項上的溝通,更好地理解和管理公司潛在的風險。管理層應積極配合審計工作,確保審計師能夠獲取充分、必要的信息,提供更具價值的見解和建議。此外,高質量的信息披露可以增強公司在外部資本市場中的信任度,幫助公司更有效地獲取和配置資源。

第二,對投資者而言,應綜合利用多元化信息源。投資者在做出投資決策時,應特別關注來自高聲譽審計師或分析師的評價和意見。同時,投資者也應從多個渠道收集信息,包括行業報告、市場趨勢分析和宏觀經濟數據。投資者可以利用文本分析技術來提取和分析公司財務報告、審計報告等公開文件中的關鍵信息,識別潛在的重要線索,從而更準確地評估公司的財務狀況和未來前景。投資者需對公司違規行為和內部控制有效性保持警覺,當出現問題時,應進行更細致地分析,包括審查內部控制的有效性和公司治理結構的合理性以及信息的透明度。

第三,對政府部門而言,應持續更新和完善審計準則,確保審計實踐能夠適應資本市場和技術的變化?？紤]到審計師在資本市場外部監督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監管部門應加強對審計師的培訓和指導,確保審計師具備專業勝任能力和職業道德,提升資本市場信息透明度。當公司出現違規行為或其內部控制失效時,監管部門應及時介入,采取必要的措施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以促進資本市場的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