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還沒下雪（組詩）

亞男

在長城上找一個人

塞外和中原分化出來

遼闊在我的懷抱，風也在我的懷抱

只是你不在

我第二次來原州

一道沉默的土坎遇刺，傷了的晚霞和風

深陷于溝壑，仰望著

你去了哪里？

快要下雪了

大面積的風失去江南的柔軟

硬生生地鉆進心

疼痛發出的聲響堆積天高云淡

摁著命啊，秦長城的烽火

熄滅了的一意孤行

我卻不能化為塵土

陪著那些雪飄散

蒼茫和荒蕪撒下

掏空了的夜晚，不斷加劇我的迷失

時空不可改變江水的流向

原州留下驛站

如果，我們一個是太陽

一個是月亮，哭過，笑過

不管秦長城是否記得

我都秉持著信念

不讓我找的那個人落進塵土

羊

走吧。不帶一縷風

奶孩子的女人已經很餓了

撇開膻味，在山上等著

從蕭關本來的馬拴在風中

原州還沒下雪

起伏的山脈泛起紅潤

羊趕下山，雨水飽滿

冒著熱氣的羊，肉味是干渴的

清水的往事解開了

嫩白的肉質紋理清晰

端出酒窖，我一飲而盡的

那回眸很醉人

我在懷抱里醒來，原州天高云淡

挖土豆

這是最后一抹夕陽

山體扶起農耕很薄的土

穿得有些凹凸

只是土豆的圓潤很誘人

我想握住，就必須挖

是的，在土里埋得太久

不利于發育

我是勤勞的

從早上開始挖，挖進夜

在我快接近土豆的時候

風聲越來越緊，耳畔呼嘯

那是沉悶的夜，我的穿梭

猶如大雪紛飛

當土豆，以橢圓

或者半圓，我的眼睛火冒金星

明白土豆是圣潔的

更是神圣的

撫摸著，高貴的

充滿欲望。我的熱愛

在原州得以呈現堅實

西北啊，燒烤的方式

挖出土豆，肌膚的健康色

承受風的侵襲

看日出

你不在，日出也是黯淡的

風環繞著原州，蕭關和秦長城

也是落寞的

塞外的遼闊和中原的孤寂

需要你輕聲擦拭

柳枝發芽的那個早上，我苦苦尋覓

我想日頭在你肩頭

我用了半生，也沒能

接近到日出。你說

霞光的身體發育成熟

并且保持通透。你說

西北的風是烈性的

比酒更有穿透力，有想法噴薄而出

這多么壯觀

大地呈現

不管你是否愿意，都是明朗的

溝壑，曠野，輪廓分明

托舉起天高云淡

仙乃日

我想更近點

空氣和陽光就在山上

那山的骨骼和血肉獻出我的虔誠

我借助一塊塊石巖仰望

雪凝結，冰川不可推移

我俯瞰到的人間，森林茂密

松鼠和馬的穿梭，領受風的凜冽

刺骨的話語一塵不染

叩問仙乃日

湖水從傳說里奔涌而來

倒映著天的湛藍，越往上

我的呼吸和腳力在挖掘我的意志

那就克服日常的煩躁

讓欲念登上去

光芒四射的山體，有一曲壯舉

不可褻瀆山的神圣

從山腳的經幡到山頂的冰川

不含雜念的光在我體內繁衍

下山之后，回望仙乃日

神意挺立，刀鋒一樣插入生活

冶力關

去的時候，下過一場雪

渾濁的雪水流到冶力關

并沒過高原的海拔，風是刺骨的

下在燈火里的雨，棧道有些濕滑

盤旋到山上，幾個單薄的人

借助酒力相談甚歡

不一會兒，腥味吐出的話

沿著山坡攀援，吱嘎的雪聲

俯瞰冶力關，有著黃皮膚細膩

腰身上的刀，滴著羊血

膻味盤踞在冶力關，酒的力度

凝聚一片湖的藍

草木低下去，風聲高過

一條河的洶涌，雪水覆蓋了冶力關

走河邊，和我通話的人

也聽到了風的呼嘯

石門關

須彌山坐化

古今要塞，馬蹄聲

濺起一道紅巖

風向邁不過陡峭

叮叮當當的綠在風中廝殺

遍體鱗傷的石頭從一個村子

遷徙進城，落到大街小巷

找不到一塊巖石可供回眸

雪還沒開始下

瑟瑟發抖的塵土回旋在石門關

張騫的馬拴在一棵樹上

夕光捶打著須彌山

有人提醒，山石的落魄

卻不能成為墊腳石，意志和聲音

在生活里風化

難得一見的綠，染上虛榮

借一尊大佛，石門關也鍍上了神光

緊鎖的一條道，張騫之后，被一場大雪深埋

很多被貶的詞語路過時

唯見“大漠孤煙直”

在古城墻上吹風

時間還早，古城墻

在原州接受氣候的封凍

磚塊上那些站立著的往事

過了宵禁

酒杯碰撞，大雪紛飛

從一條河銜接上語感

詞語的泡沫在飛濺，那些化成

風的事物灌進我的肺腑

有一小股太陽落下

肉體和靈魂保持必要的潔凈

不含雜質的風具有西北的性格

忌口的晚霞和一群遠道而來的人

相遇

在古城墻下

張望

我邁開的腳步

也是圣潔的。穿梭于

人間，這道古城墻

抵御的，不是時間，而是

對事物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