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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去時間

2024-03-05 07:38薄暮
上海文學 2024年3期
關鍵詞:晚照朝向拐杖

薄暮

黃昏

海灣空闊。油漆斑駁的木門

你朝里

坐在門檻上。整個下午

一言不發,又像

說了很多話。海浪一刻也沒有停歇

面對一位盲者,我能

找出的話題都與色彩有關

如果只說氣溫

每一種描述都不及夜雨路過屋頂時

鐵皮桶中稀疏的釘釘子的聲音。

從記憶中撥出來

又釘回去。你仿佛在這里

坐了一生。海浪一刻也沒有停歇

疊在拐杖上的雙手

互換幾次,似乎一只為另一只

拂去時間

你知道我在這里,也知道

一個面對盲者的人

長著一雙黃昏的眼睛

沉默是一種站立方式

以慣常姿勢,手拄拐杖

面朝大海

你知道腳下是萬丈深淵嗎?

總在下午來到這里

逆光中,大海是黑色的

我從沒有把這一情景說出來

你似乎知道。如同我們

對遼闊與蒼茫的理解

海浪執著地啃咬堅硬的礁石

你并不向往落日,仰著臉

只為讓天空更平順地滑下

這種時候,從不交談

沉默是一種站立方式

晚照

身為盲人,長久凝視一只貓

它縱身房頂的一瞬,你猛地仰頭

雙目似乎炯炯有神

終于,它沿屋脊而去

你仍然面朝那個方向,像一尊雕塑

傾聽日落之聲

海棠花瓣不斷地掉在肩膀上,偶爾

身子微微一顫

仿佛春天很容易破碎

有一片在膝蓋上翻滾,你伸手

準確地拈住

慢慢舉起,像要還給風

又像要對著晚照,辨識宿命的歧義

秩序

下午的老房子,窗戶在右邊

你端坐木椅,與拐杖

支撐逐漸欹斜的陽光,抬頭

朝向屋頂:一個盲人

仰望天空的姿勢

屋頂和天空并無大小之分

盲人和孤獨之間,有一種秩序

萬物都在周遭,你是知道的

從不糾結一物與另一物

之間的距離,以及與自己的遠近

只稍稍挪動一下腳尖

踩住光線的尾巴。那把木椅

發出齒輪的聲音偶爾想象別人的命運嗎?

也許會以明度的尺子衡量,或者

用空氣的振幅計算

我們相向而坐,你久久不語

像面對行星的灰燼,又像面對

另一個盲者

暮色

與往日不同。你今天站立著

拄著拐杖,衣衫干凈,似要遠行

一手搭在烏紅色條桌,側身

朝向陽光歸來的地方。你總能

如此精準地抓住,將它

慢慢牽到腳前。你說,天

又要黑了。拄著拐杖的手

有一點點顫動,晚風初起的樣子

一生就在黑暗中,為何會恐懼

暮色降臨?告辭時

一列運煤車狠狠地爬上來

一節一節,吃掉鐵軌上金黃的余輝

它駛出很遠,還能聽見

心里長長的咣當聲。每天都能聽見

你突然說了一句道別的話

像一面鏡子

站在剛剛亮起的門燈下

許愿

將硬幣投向那只灰白瓷碗

風在四周徘徊。你拄著拐杖

似在打磨硬幣落水時的聲響

你相信,它正好掉在碗中

如同相信,盲人之盲

只是拒絕一些事物存在的形式

當那枚硬幣磕在一層硬幣之上時

放生池周圍,許多人正緊閉雙眼

雙手合十。他們才是盲人

你清晰地知道

命運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假話

從不需要許愿,只是剛剛

選擇又拋出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

它沉在水底,和你喜歡

仰頭朝向天空并無區別

注釋

一說到歷史

一團云又停在頭頂

天空的一部分,讓天空更空

光明不可拒絕的柔韌性

一種回頭方式或藏身之所

真假神明垂察我五臟六腑的工具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一種死亡

不能賦予鐘聲。如今

唯一不能想象歷史

是歷史本身

對于未來,我是一個盲者

對于歷史我寧肯也是

習慣

一些地方不可觸碰

并非讓我疼痛

哪怕只摸到半片指紋,一瞬間

墜入黑暗

每一次,我渴望的

不是光明,是一只蟬或螞蟻

它們爬過去或飛過來,讓我

相信一些生命

可以屬于黑暗

獲取光明是一個漫長過程

也可能在剎那之間

看不見任何事物

它們從來自在、和順,各安天命

深夜亮出高亢的鼾聲

一只蟬背起滿天星斗

一只螞蟻馱著變質的天空

急切尋找地下入口

我都能聽得到

我在光明之外能看得到

一位盲者簽售

左手按著書,騰出一根手指

掐住落筆之處

名字寫得夸張。兩顆

幾欲發光的眼球,朝著扉頁

端詳片刻

抬起頭,用夾著筆的右手

遞給躬身而立的

中年男人。五十知天命

據說這位盲者

算命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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