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郁顏

古纖道懷古

風俯下身子，穿橋而過

柳枝低垂，日頭時而晃動

水聲浮浮沉沉

我，一個異鄉人，一枚閑章

乘畫舫，借過于此

而你，已先于我抵達，成為孤本

遙想前生，在漣漪里捋須行吟

此刻，你我交匯于此

牽住一條泥沙俱下的古運河

兩岸車馬，運送萬千繁華

幽深的巷弄，飄來黃酒香氣

臥倒的條石，一遍遍打磨人世的腳步

夜 行

我們停下腳步，靠在欄桿上

點上一根煙，猛吸了幾口

眼前若即若離的星火

讓我們不小心看到了對方黑暗中的臉

小轎車、拖拉機、廂式貨車

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

此時，天上沒有一顆星星

我們低下頭，看不見橋下的水

抬起頭，往更遠處看

沒看見房屋，沒看見這人間的煙火

靠到另一側的欄桿上，我們才察覺到

四周是龐大而寂靜的山川

它們停留于此，已經很多年

別月山村

有風來

撥開山谷中的迷霧

半山腰處的觀景臺上

有人爭先指認著

山的形狀

山腳的溪水

在廊橋下

一遍遍流淌

似乎沒有停留的意思

而我，即將遠去

回味著短暫的與世隔絕

這如螻蟻般的人生

我曾小心翼翼地伸出過觸角

卻不曾留下什么

猶記得，村中的涼亭里

那位和善的阿婆，給我泡過一杯清茶

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

把多余的光陰，都遺落于此地

省略于此地

相 遇

這幾天，夜夜步行至城北的森林公園

一人獨行，秋風微涼

星辰隱匿，蟲鳴、腳步聲時時響起

一顆心七上八下……

唯有暮色沉默，洞悉萬物的規則

也曾想在林間空地里

植松柏、筑木屋，打鐵、做木工

翻閱線裝書。以清澈的山泉為明鏡

洗濯疲憊的身軀，與漣漪里

另一個褶皺的我相遇

回來的路上，繞過一個彎

遇見兩個散步的行人

他們都帶著喘息聲，各懷心事

再繞過一個彎，就看到了山腳下的萬家燈火

從林子里走出來，帶著一身露水

重新匯入茫茫人潮中……

成為眾多未知的隱秘的事物

此生的故鄉

一條有著愛恨離愁的河流

它帶上熱血，日夜抒情

在森林里暢游，在平原上流放

在城池邊緣，讓喬木和灌木發出聲響

……有一天，它走投無路了

我就和它在墓地里相愛

生死都是恩慈

這副舊身軀，是此生的岸

是最后一個故鄉

自然課

鄉間總是有很多

無名的小路

帶領我們遇到那些不知名的野生花草

它們如同一群生僻字

漫山遍野地牽引著我們的好奇心

途中，我一遍遍來回翻閱

在背對刺眼的日頭時

隨手拍了一張寫真——

人形的輪廓里

一叢野草莓用星星點點的果實

完成了對我的試探

很快，身影覆蓋之處，我都將宣布占為己有

荒野并不荒蕪

自然的子民們，它們落地生根、占山為王

一枯一榮間，暴露了人間的四季

也藏著一些世人眼里無意義的執念和秘密

詠官浦垟

群山在云端漫步，泉水奔流不息

雨中的官浦垟，遺落在浙西南的一個山谷里

默不作聲

我不曾帶來什么，過客一般

與你長久地對視

山風吹過，似在歌詠，又在低吟

有如故人引領

擇村落土屋一間，山居于此

做一個嶄新的古人

酒就不喝了，也不會友

隔著茫茫無邊的楓樹林

仿佛染上了時光的暗疾

不知可與誰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