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樂、器、法”四位一體

陸詩怡

近年來，鋼琴教學法研究逐漸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除了連續舉辦六屆頗具影響的“國際鋼琴教學法學術周”活動外，還陸續出版了許多有關鋼琴教學法的專著與教材。如對國外專著進行譯介的有《巴斯蒂安鋼琴教學成功之道》《萊舍蒂茨基鋼琴教學法》等，還有國內學者所著，具有影響力的有應詩真的《鋼琴教學法》、但昭義的《少兒鋼琴教學與輔導》、樊禾心的《鋼琴教學論》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代百生教授于2021年出版的《鋼琴教材與教法九講》（以下簡稱《九講》），對鋼琴教學的關注從教師主體轉向學生主體?！毒胖v》一書涵蓋了八大類國內外鋼琴教材及相關教法指導，可以說是當下鋼琴教材與教法研究的集大成者，是代百生教授基于長期從事鋼琴教育實踐與理論研究，在鋼琴教材與教法研究上的新成果。

一、內容與構成

鋼琴教師對教材和教法的使用常有以下兩種情況：一是教師在教材的選擇上更偏向于自己所學、所熟悉的教材，面對不同學生仍使用固定統一的教法。二是市場上的鋼琴教材種類繁多，教師對常用教材以外的教材內容及相關教法不甚了解，因此更不會去選擇不熟悉的教材進行教學。這些現象都不利于中國鋼琴事業的發展?！毒胖v》一書為上述問題提供解決途徑。該著作共分為九個篇章，并將鋼琴教材分為八類。

在第一講“合理選擇教材的意義與原則”中，本書論述了建立鋼琴教材體系與合理選擇教材的意義，并強調了教材的選擇應遵循“目的性原則”“全面性原則”和“因材施教原則”。

鋼琴入門教材是琴童最先接觸到的鋼琴音樂基礎教材，因此對于鋼琴入門教材以及教學方法的選擇應當慎重。在第二講“常用鋼琴入門教材比較分析”中，本書針對國內出版的19本鋼琴入門教材逐一進行介紹與比較，并分析教材的優點與不足。鋼琴音樂的演奏需要技巧的支撐，鋼琴練習曲正是因此而生。第三講“鋼琴練習曲教材與教法”從鋼琴練習曲的發展簡史切入，將練習曲分為“車爾尼練習曲”“車爾尼以外的練習曲”“音樂會練習曲”進行介紹，并針對練習曲在教學實踐中的運用進行詳細指導。

不同于上一講中的鋼琴練習曲，鋼琴練指教材的音樂性被摒棄，極度強化技術訓練。在第四講“鋼琴練指教材與教法”中重點以《哈農鋼琴練指法》《什密特鋼琴手指練習》為例，介紹鋼琴練指的趣味性變化使用。

除了演奏技術的訓練，對音樂思維與控制能力的培養是鋼琴教學中必不可少的過程，復調音樂的學習能夠培養這類能力。第五講“鋼琴復調教材與教法”以“復調音樂的教學法指導”開始，介紹了巴赫的系列復調鋼琴音樂以及巴赫以外的復調教材與教法。第六講“中小型樂曲教材與教法”側重于中小型樂曲的教學指導，涉及小步舞曲、進行曲、圓舞曲等十余種鋼琴音樂體裁。

第七講“中國鋼琴作品教材與教法”是本書的一大重點，本講論述了中國鋼琴作品在教學上的重難點，除了對中國鋼琴作品教材的推薦和教法上的指導外，還強調了“文化意識”的培養，并列舉關于分級式和“目的式”的教學案例。

第八講“大型鋼琴套曲的教學運用”，由四川音樂學院鋼琴教授王文博士撰寫，介紹了奏鳴曲、組曲、變奏曲、協奏曲的音樂發展、特點以及作品推薦和分析。第九講“四手聯彈與雙鋼琴教材教法”將目光轉向鋼琴合奏的學習上，在這一講中簡要介紹了四手聯彈和雙鋼琴的發展歷史與教學意義，同時還指導了鋼琴二重奏的教學形式與教學方法，并對四手聯彈教學與演奏的注意事項進行提點。

著作中的每一講體例清晰，以鋼琴體裁的介紹、教學指導或教學意義作為切入，再對國內外教材進行介紹與對比分析，這種“總—分”式的章節布局結構使著作更偏向于一本百科全書式的指導指南，具有教材特性，使教師和學生在鋼琴教材的選擇與使用上有系統性的了解與認知。

二、“人、器、樂、法”四位一體

代百生教授在他的《鋼琴教育學科體系的構建》一文中提出了“鋼琴教育學科”的研究對象涉及所有與鋼琴相關的“人、樂、器、法”的研究?！毒胖v》中的研究內容亦是如此。

（一）“人”：“師本位”與“生本位”

鋼琴教育是由鋼琴教師、鋼琴學生參與的活動。傳統的鋼琴教育活動中，教師占據主體地位。傳統的教學模式有以下幾種不良現象：第一，有的學生只是希望通過鋼琴學習提高自己的音樂素質，有的學生則希望走上專業鋼琴人才道路。面對不同學生的學習目標，教師采用相同的標準來要求學生，教學成效大打折扣。第二，教師在樂曲選擇上通常采用自己所熟悉的曲目或教材，用同樣的樂曲教授不同的學生，這不僅在教學上忽視了學生的差異性，還容易導致教學曲目僵化。第三，學生在鋼琴學習上只是機械式地完成樂曲學習，并不了解其背后所承載的文化意蘊，違背了鋼琴教育是為全面培養素質型人才的初衷。因此，在鋼琴教學中，學生才是教學的主體。作者不斷強調趣味性學習的重要性，考慮到初學者的學習心理特征和生理年齡特點，強調教學中要充分調動學生的學習興趣，利用“音樂即興對話練習”“為故事配樂”等方式引導學生建立對音樂的感性經驗，“多方位、綜合地培養學生的音樂才能”。同時，讓學生挑選初級教材或者學習曲目，一定程度上在使學生保持學習動力的同時，也能防止教師在選曲上變成固定模式。

（二）“器”：先識器后悟樂

要更好地表現音樂所承載的情感與文化，就需要深入了解鋼琴音樂文化與鋼琴樂器之間的聯系?！颁撉倬毩暻滩呐c教法”一講中提到，鋼琴樂器的發展與鋼琴演奏技術的發展之間的聯系，正是鋼琴樂器形制的基本確定，才給鋼琴演奏技術的發展和運用提供了可能性，由此產生了近代最早的鋼琴練習曲。

鋼琴樂器的發展不僅推動了鋼琴演奏技巧的發展，也對鋼琴音樂風格的詮釋產生影響。關于巴赫鋼琴作品的演奏風格就存在頗多爭議，當演奏巴赫的復調作品時，是否要強調音樂表演的“原真性”呢？作者在“鋼琴復調教材與教法”一講中從“裝飾音問題”“力度問題”“觸鍵法問題”“速度問題”“踏板問題”“聲部結合問題”六個方面對巴赫鋼琴音樂的演奏要點進行梳理，最后強調“關鍵在于對音樂的分析與理解，聲部層次分明，音樂形象鮮明才是基本的評判準則”。鋼琴音樂的學習者不能局限于對鋼琴樂器進行了解，對民族樂器及其余西洋樂器的認識也尤為重要。在中國鋼琴作品中，有大量鋼琴模仿其他民族樂器進行的創作，如黎英?！蛾栮P三疊》，王建中《百鳥朝鳳》《繡金匾》等，只有對民族樂器有所了解，才能發揮音樂想象力，用鋼琴演奏“音色技法”來表達出中國鋼琴音樂的神韻。

（三）“樂”：教什么

教材作為教育之本，在鋼琴教育中應當受到重視。然而，教師和學生在教材的選擇與使用上難免會有困惑——鋼琴學習中可以用到哪些教材？《九講》一書中，鋼琴作品與教材的羅列之豐富，僅“常用鋼琴入門教材比較分析”一講中就推薦了國外入門教材10本、，國內入門教材9本，使教師對于自己常用教學教材之外的作品有了解，一定程度上防止教師的教學曲目僵化。

鋼琴音樂的學習，不能僅限于對譜面的學習，而是要對音樂作品所運用的演奏技法、音樂風格、音樂背后的文化意蘊以及作曲家的生平經歷、創作背景、音樂觀念等進行全面學習。在“中小型樂曲教材與教法”“大型鋼琴套曲的教學運用”等篇章中對該音樂體裁的形式發展和特點進行提煉與普及，在“鋼琴練習曲教材與教法”的“音樂會練習曲”介紹部分以鋼琴音樂作曲家作為分類標準，對作曲家的生平、作品創作進行剖析，使鋼琴師生更好地詮釋音樂作品。

“教材選用是否恰當，對兒童的學習興趣有很大的影響?！薄毒胖v》中的每一講都對教材或樂曲的演奏技法、創作背景等方面進行分析與鑒賞，讓教師選擇出更合適的教學曲目。

（四）“法”：怎么教

《九講》秉持“教無定法”，作者客觀指出各類教材或作品的教學要點，僅在“怎么教”這個方面對共性問題提出解決意見，同時強調書中的“教法”是涵蓋了鋼琴演奏技巧、音樂史、樂理、和聲等理論知識和實踐運用的綜合教學。

周廣仁先生在談及自己的鋼琴學習經歷中提到“教師必須在課堂上把一切給學生講清楚，甚至預先把樂曲的難點指出來并告訴學生具體的練習方法，使學生回家后知道怎么練”。教師首先要明確學習內容的重難點，才能將樂曲更好地進行傳授，教學活動才能順利進行?！毒胖v》客觀概括了在學習和演奏各類鋼琴教材或音樂作品時出現的共性問題?！颁撉倬氈附滩呐c教法”一講中指出在鋼琴學習和演奏中容易出現的五類根本問題，同時清晰說明這五類問題在鋼琴音樂中的具象體現和成因，使教師準確抓住教學重難點，并設計合理的教學解決方案。

作為一本鋼琴教學實用指南，《九講》既尊重老師們對作品的理解和個性化教學方法，也對教學問題提出基本的解決方案與教學指導，讓老師們從中得以借鑒參考。在《九講》的教法指導中還有一個重要的特征，就是堅持以學生為主體開展鋼琴教學活動。在教學中尊重主體的“差異性”特點，就要求鋼琴教師不能采用單一的教學方式和固化的教材體系來培養學生。多年不變的教學方式并不利于鋼琴教育的發展與人才的培育。對教材的恰當選擇與使用要適應時代變化以及教育觀念的更新，否定對新教材的使用。

三、深入淺出，學術性與實踐性兼具

《九講》是鋼琴教育理論與教學實踐相結合的產物，具有很高的實踐價值與現實意義。究其原因，筆者認為可以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

（一）深入淺出

《九講》一書深入淺出地對教材進行分析與教法指導。九個篇章全面詳細地介紹了各類鋼琴體裁教材和其教學運用。盡管鋼琴這一樂器起源于西方、發展于西方，但作者對教材選取的眼光并未局限在國外。在每一類鋼琴體裁教材中均涉及對中國鋼琴教材的推薦。同時，作者在每個篇章中通過教材編創的意義、教材內容的特點、教材使用上的優缺點等方面逐一進行清晰而嚴謹的闡述，并從中指出現代鋼琴教育理念的發展趨勢。在此基礎上，對同體裁教材之間的橫向對比研究，更是突出了不同教材之間的教學側重點，對教師在教材選擇上有更明確的指導。

（二）學術性

除了教材推薦與教學法的指導，作者還增添了大量對國內外相關專業書籍與專業論文的推薦閱讀?！毒胖v》并非僅限于對鋼琴教材和作品的介紹與指導，還推薦了國內外鋼琴教育家在鋼琴教育上的研究成果，既為鋼琴師生在教與學方面提供了龐大的知識資料庫，也拓寬了鋼琴師生的學術視野和學術思維。

本書中的推薦閱讀與其所附錄的參考文獻均涵蓋國內外大量的著作、論文，時間跨度從1981年到2018年，其中期刊文獻多來源于《音樂研究》《中央音樂學院學報》等具有專業性和權威性的期刊，具有極高的學術研究價值，值得相關領域的學者們對《九講》一書進行關注和研讀。

（三）實踐性

本書中所體現的鋼琴教育觀是作者多年來在理論研究與教學實踐中的凝練。在社會鋼琴教育中，大多數學生并非為了成為專業鋼琴演奏者而進行鋼琴學習，因此要明確在社會鋼琴教育中最終是為了培養全面發展的素質人才。在發展技術的同時，文化的培養也尤為重要?！毒胖v》一書建立在“文化自覺”上，對中國鋼琴教育提出意識層面的教學建議，鋼琴音樂的學習與教學不能一味地追求西方音樂文化，要防止“全盤西化”，讓鋼琴音樂“中國化”“民族化”，樹立文化意識，要讓學生接受、學習中國音樂文化及作品，學校和老師都應肩負起培養“文化自覺”的責任。同時，書中所推薦的鋼琴教材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教材編寫者的教育理念與教育方法。大量的教材推薦資料，使鋼琴教師在理解教材的教學用法的同時，也有更多的選擇對學生進行因材施教。

但美中不足的是，《九講》的目錄僅僅體現篇章的篇名，并不方便讀者對章節內容進行檢索，如果將目錄細化，在篇章名下體現出總述、國內外教材、教法指導等章節內容，更能增進著作作為圖書的工具性和實用性。

四、結語

《九講》以音樂作品作為研究對象，對鋼琴教學體系中不同體裁與風格的教材進行分析，據此解答了如何在教學中合理地運用鋼琴教材的疑問，并對鋼琴教材的基本教學方法提出參考性意見，具有實踐意義和現實價值。整體而言，在中國鋼琴教育學科體系的建立中，《九講》一書反映了“人、法、器、樂”四位一體的鋼琴教育觀，為中國鋼琴教育的學科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既推動中國鋼琴教育學科體系中的課程建設研究，也為社會鋼琴教育與專業鋼琴教育提供了非常寶貴的教學幫助。

（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