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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滿生靈的村莊

2024-04-14 12:28李學輝
延安文學 2024年2期
關鍵詞:公雞母雞麻雀

李學輝,甘肅涼州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小說月報》《飛天》《北方文學》等。出版小說集《1973年的三升谷子》《絕看》《月光下蛋》等。

麻雀的眼淚和飛行

住在鄉下不養鳥。

在河西走廊,與人相伴的鳥雀多為麻雀和喜鵲。喜鵲做窩,有較強的選擇性和儀式感。麻雀的棲息地,房檐下、草房中、柴堆里,凡是能做窩的地方,都會成為首選。只要能用嘴和爪,啄或刨開的房檐下,麻雀都能奮身而棲。在住戶的眼里,這種行為無疑是與人挑釁。有麻雀窩的地方,往往雀屎遍地。因而,麻雀是一種不招人待見的東西。大凡能爭吃的東西,麻雀自有辦法掠食。麻雀,又被村人稱作家賊。

鄉村的清晨是麻雀吵醒的。只要院中有樹,一俟清早,麻雀們便滿樹嘰喳,毫不疲憊,待人起身干完該干的事了,麻雀也就飛走了。

村人對于麻雀,態度是冷漠的。它們的可有可無,與人們的生活并沒有多大關聯。有,無視它們飛來喳去。無,也不念叨。雞能吃肉、生蛋,麻雀,肉少骨細,不夠塞牙縫的。在河西走廊,非不得已,人們是不會吃麻雀的。

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小麥吸漿蟲病害泛濫,作為小麥主產區的河西走廊,為從病蟲害口中奪糧,遂全民拉網式噴藥滅蟲。

麻雀被殃及,紛紛逃離。

麻雀的走向有三種:一種集體自殺,一種群體上山,一種坐火車上新疆。集體自殺是壯烈的,我親眼所見,一群麻雀齊聚樹上,頭朝下,紛紛墜地,不管不顧,樹下的一堆麻雀,有的撲棱著翅膀,有的歪斜著身子,有的嘴里淌著黑血。群體上山是由山中放羊的人轉述的。麻雀鋪天蓋地,向山里沖去。放羊的用鞭桿一掃,麻雀們圍罩著啄他。他用羊皮襖裹了全身,待麻雀退去,羊皮襖已被啄得稀爛。放羊的在家里躺了半月,才緩過神來。他說麻雀這種東西,拼起命來,也要命。以后他一見麻雀,腿就發軟。有人笑話他,他梗了脖子,說你沒見那種陣勢,我若沒有那件羊皮襖護身,渾身會被它們啄得稀爛了。群體坐火車上新疆,俗稱“到口外”???,指的是星星峽。麻雀們逃離時,成群圍立在貨運車上,尤其在煤車上。到目的地,卸煤的到車廂前,烏壓壓的麻雀瞪著眼,卸煤工們大駭,等麻雀成群成團飛走后,他們才小心地蹴到車上,有幾個未飛走的麻雀,比他們還驚恐。他們小心地用锨頭鏟了,把它們放到煤場外的空地上,看著它們飛走,才舒了口氣。

我們小時候,掏麻雀不是一種游戲,而是解決嘴饞的一種行為。春天一到,滿埂滿溝有蒲公英、車前草、甜苣苣,這幾種野菜,能療饑。一至夏天,莊稼次第生長,凡能入口的,都會被我們“拿”來。這種“拿”,其實是一種“偷”。一切都是集體的,只能趁“看田”的不注意,偷偷地掐、揪。秋天一到,滿地都是吃的,田里殘留的土豆、玉米、大豆等物,都被我們“泡”在眼里。這時的氣氛就寬松多了。我們隨性在田野里,看云卷云舒,吃能吃的東西。生活,一片美好。牛、羊漫在田野里,星星點燈似地誘人。冬天一肥,我們就瘦了。雪如刀,割在我們單薄的身子上。用篩子扣麻雀的機遇不高。一見我們支了篩子,雞們便率先而來,篩子底下的幾粒麥子,被眼尖的雞們吃了。趕過去踢雞幾腳,往往會遭到大人們的喝斥。用鐵絲彎了“夾腦”,須到草房或生產隊的飼養院里。那東西勁大,若遇貪吃的麻雀入了道,脖子會被夾斷。倘若夾了雞,不管是自家的還是別人家的,滿村都會是罵聲。公雞要叫鳴,母雞要下蛋。一個冬天,黎明被公雞扯醒,生活被母雞下的蛋溫暖。鹽、醋還指望著它們,大人們沒有理由不維護它們。

柴堆中的麻雀不易抓到,房檐下做窩的麻雀便會遭殃。搭了梯子,順洞伸進手去,麻雀們就會乖乖就范。找水和點泥,裹在麻雀身上,到人家的麥秸垛上偷點麥草,再拾點干樹枝,找一避風的溝底,挖坑,待火燒到一定程度,在火燼中埋了麻雀,用土壓實。等香味從土里溢出,刨了土,論功,先將碼子肉給掏了麻雀的人。沒任何功勞的,給了麻雀腿,算是“望嘴”的份額。手里被塞了麻雀腿的,心里有怨氣,不能從臉上表露。吃到碼子肉的,連細小的骨頭都被嚼碎。那味,在冬天,至少是一種慰藉。

日子一好,人與麻雀的關系就正常了。人過人的,麻雀過麻雀的。房子修成了磚房,麻雀在檐下打不了洞,也就不好騷擾人了。有時,不甘心的麻雀蹲在房檐上,斂著翅膀,看著人們吃香的喝辣的,間或有飯渣掉下,便飛身下來一啄。人們也不再吆五喝六,隨它去。若有麻雀誤入房中,人們打開門,讓它尋機飛走。大魚大肉吃膩了,麻雀肉就不成渴望了。有膽大的麻雀鉆入煙道,聽到撲棱撲棱的響聲,人們嘆一聲,拔了煙筒,待麻雀黑黑地飛走了,再安上煙筒。

麻雀不招惹人,人由了麻雀自由來去。一旦麻雀做得過分了,人就不那么客氣了。譬如啄麥,啄果。單個的,隨它去。一旦成群呼嘯,有人便將麥粒煮熟,拌了老鼠藥,撒在麻雀出入的地方。麻雀貪食,便會一只兩只地死亡,死得一多,麻雀便會逃離。在河灘等地待一段時間,又會回來。

它們是易于忘記災難和危險的一類鳥雀。

后看到一則資料,說麻雀家族在全球共有27個品種,在我國并不興旺,僅有5個種類,即樹麻雀、家麻雀、黑頂麻雀、黑胸麻雀、山麻雀。在河西走廊生存的,主要是家麻雀。

麻雀的眼睛,黑而亮??粗『?。

稀罕也不能制造災禍。一成災禍,便與人為敵了。

什么東西一與人為敵,下場都不會太好。

原諒鄉村的雞鳴吧

列入家禽家畜的動物,雞狗和人最親近。聽雞鳴狗吠,其實也是人的一種生活方式。聽不到雞鳴狗吠,只聽風竄來竄去,單調而又無趣。

和睦相伴,煙火才可親,家園才有意趣。

家園是讓人安身立命的。雞鳴狗吠,是鄉村的標配。

鄉下的雞和狗,具有實用價值。雞用來食用,狗用來看門。雞在被食用之前,日子是自由和快樂的。

為了一把吃食,雞們便放棄了理想。鄉下的雞天地廣闊。白天,能蹓跶的地方它們都去,只要不啄食莊稼、蔬菜,人們是不干涉它們的。雞們啄能看到的,刨藏于草叢中的。熱了找陰涼,冷了找墻角。散養的雞無須喂養,由它們自在找食吃。一俟傍晚,聽到“啁——啁啁啁”的聲音,雞們知道,該回窩了。窩叫雞洞子,用土坯砌的,留有一個僅供雞能鉆出鉆進的洞口。里面的空間能供雞蹲臥,中間橫一木桿。有地位的雞,爪抓木桿;地位低的,隨地而臥。洞口不大,據說防黃鼠狼。有多少人家的雞被黃鼠狼吃了,好像沒確切數字。那個年代,狼、狐貍稀見,有關狼、狐的故事,大多來自村人口傳,是為了獵奇或嚇唬亂跑的孩子的。獵奇也是一種生活的調劑。娛樂活動少,煤油又貴。一到天黑,吹燈睡覺。夜長夜短,憑人的瞌睡決定。睡不踏實,想象的大門就開啟。時事不好講,就講狼狐鬼怪。一人口傳,十人加工,故事就長了翅膀,由著性子飛翔。黃鼠狼就背了惡名。雞們太皮了,就會得一句:狗日的,讓黃鼠狼吃了你。黃鼠狼長啥樣,大多人都沒見過。見過的說:臭,太臭!熏得人透不口氣來。

雞分群,一家的為一群。公雞、母雞有比例分配。若養10只雞,一般母8公2。公雞一多,母雞便累。兩只公雞,一只叫鳴,一只踩蛋。若只有一只,便兩項任務兼具了。公雞一多,流氓就多。一只公雞下來,另一只便上去,母雞頸上的毛就被揪得精光。背上紅腫一片。比例適當,公雞沒了煩悶,母雞少了負擔,養雞的也少了麻煩。叫鳴的公雞聲音洪亮,母雞下的蛋個大色正。公雞多了,事多。若雞群里少了公雞,母雞易于下軟蛋。殼軟。也有母雞,常伸了脖子,學公雞叫鳴。聲音啞喑而短促,沒有那種高亢和清亮。

三更燈火五更雞。鬧鐘少,便寶貴。大隊書記家一個,通知上工用的。學校里有一個,上、下課用的。放在顯著位置,勁上足了,咔——咔——咔——,那聲音,氣派。其他人家,公雞便充當了鐘表的角色。雞一叫,天便慢慢脫了衣服。天的外衣一脫,主婦們便起炕了。雞再叫,豆大的光焰下,男人們端起大碗,呼呼嚕嚕一大碗,稀的,不出聲音都難。若太累了,雞鳴一起,便罵雞:挨千刀的扁毛蟲。罵歸罵,還得起身。披星戴月公雞催,罵星罵月怕天怒,罵公雞,沒有心理負擔。對于小孩來說,指望吃一塊雞肉只能盼望有人上門做客。上門的大多為上面下隊的干部。這限于做飯手藝好的和主婦勤快干凈的人家。茶是茯茶。盛茶的是碗。玻璃杯是稀罕物。雞得現殺。主婦瞅了又瞅,選半肥不瘦的殺。公雞舍不得。下蛋的母雞也舍不得。殺了,燙剝完毛,取了內臟,家里的貓、狗就有了嘗腥的可能。我的家鄉,人是不吃雞內臟的,雞胗除外。鍋是平日做飯的鍋,調料只有花椒和姜末,用熱油熗蔥,肉一下鍋,翻炒幾下,香味便溢出門去,一個莊子便香哭了。下隊懂規矩的,不吃雞頭和雞爪,留給這家人的孩子。待雞肉端到炕上的方桌,就有小孩扳了門框,眼巴巴地盯著雞頭和雞爪??吹接腥宿隽穗u頭,小孩的心就抽緊,旁邊的人搗搗,搛了雞頭的便訕訕地把雞頭放回盤中。小孩吁口氣,坐在門檻上,看到有人將沾了油的手指浸入嘴里,也將指頭含在嘴中。一等撤盤,便飛快地跑到廚房。孩子多的人家,當娘的會將雞頭剁成幾份,雞爪剁成幾份,孩子人人有份。倘有不識趣的吃了雞頭,小孩便罵起來,有時失控,便會罵出聲來。做客的親戚,只有舅舅能享受吃雞的待遇。舅舅是主家的貴客,地位高。舅舅一來,全家不敢怠慢,但殺雞還得掂量。若殺了雞,舅舅高興,家里小孩也高興。若不殺雞,舅舅的臉上陰了,小孩們也香不了嘴,便糾集一群孩子,站在院門外唱歌謠:“打籮籮,搟面面,舅舅來了吃好飯。吃白面,舍不得;吃黑面,舅舅惱。殺公雞,叫鳴哩;殺母雞,下蛋哩?!钡劝胩?,聽不到雞叫,舅舅便抽身而去。這種場面,令舅舅哭不得笑不得,家里的氣氛也尷尬。

人的日子好了,雞吃的東西也多了。雞的活動空間卻小了。愛干凈的人家,把雞圈了,免得雞隨地?糞。雞兒不尿尿,各有曲曲道。雞屎東一攤西一堆,鏟不干凈,不雅觀。圈著的雞們無聊,便斗架。公雞一多,斗得毛飛肉露,有人便發明了塑料眼鏡,薄,給公雞戴了,不影響吃食。公雞抬了頭,望太陽,一片紅。望母雞,一片白。沒戴眼鏡的公雞昂了頭,想爬哪個母雞便爬哪個。

動物們一刻意喂養,有些功能便退化了,雞也一樣?,F在的雞不再吃整豆、玉米粒,得磨了,拌了水,倒給它們吃,村人叫吃軟食。沒有人再聽著雞叫起床,也沒有人在意母雞下蛋的多少。下蛋多,就多留段時日。下蛋不多,來了人,宰了,吃了。過去養不到一年的雞,不會挨刀?,F在,三個月的雞就能下鍋。吃飼料,雞長得快,催熟。餐廳點菜,一般人不會點雞。號稱土雞,其實是圈養速長的。規?;B殖,幾萬只雞也不算大規模,每天都有淘汰的,車拉了,該送哪里的送哪里。

我在鄉下養的雞,叫蘋果雞。雞不多,一到果熟,雞便有了口福。雞也講究,爛的、壞的不吃,整的也不吃,需削成小塊。整的給了,雞偶爾啄一口,再不理會。雞們,桃熟吃桃,梨熟便吃梨。蘋果下了,有窖,能保存到次年六月份。有傷的,全讓雞吃了。

吃的功能退化了,公雞叫鳴、母雞下蛋的功能仍存。沒人重視,公雞也隨意起來,想叫就叫幾聲,不想叫了,睡覺望天爬母雞,反正比叫鳴讓人起床輕松。有橋段稱,公雞叫,天會亮;不叫,天也會亮。自然界,各有各的規則。叢林法則,并不單為公雞而設。只是缺了雞鳴,鄉村的味道便減了幾分。這樣的事,人沒錯,雞也沒錯。一次讀詩,看到西川老師的這句:“原諒鄉村的雞鳴吧”,感傷了很久。畢竟,雞鳴,也是北方鄉村的原生態景觀之一。有雞鳴,鄉村會有一點點活氣。至少,清早,還有催催人的活物。手機鈴聲太嘈鬧。除了學生,誰還在乎鈴聲呢?學生在乎的是時間,并非單純的鈴聲。

狗咬疼了村莊

鄉下的狗很少有自己的名字,若區分,就以顏色來命名。比如你家的黑狗,他家的黃狗,雜色的就叫花狗。

家有三寶,狗咬雞叫孩子吵。

在鄉下,將狗、雞與孩子并列,狗排第一。有院必養狗,用來看家護院。

過去,鄉下的狗大多為土狗,身架大小適中,不兇悍,也不自卑。好養。主人吃剩的,就是狗的。沒有了吃剩的飯菜,將洗鍋水倒入狗食槽,狗也會歡實著搖尾巴。

散養,在生活困難時期,也是為讓狗尋點吃的。人吃飯,狗吃屎。在家眼巴巴餓著,還不如讓狗去自找吃食,哪怕一丁半點。還有,狗也得尋點樂子。沒有規定誰家的公狗配誰家的母狗。有狗胡亂騷情,就得挨棍棒了。

土狗忠心。

一座座院子,或緊挨,或單孤。有一只狗,主人下地干活,就放心多了。窮死的貨郎還有四兩麻。家中的杈把掃帚,雞屎狗毛,都是財產。

大莊子的孩子,小莊子的狗,這是一句俗語。莊子一大,孩子見的人多,見到生人,不怯。單莊獨院的狗,見的人少,一見人,便狂吠不已。越惹,狗越亢奮跳叫。對付的辦法,立在原地,人不動,狗也不動。等主人來,一嚇唬,狗就搖了尾巴,仍警惕地看著來人。硬闖土匪窩,不惹獨院狗。獨院的狗拼起命來,那種兇狠,那種果敢,讓人心生寒意。

狗拴養,在上世紀90年代以后。生活好了,狗的待遇也提高了。沒有了大集體勞作,人的時間可以自由掌控,就那么點地,人閑了,狗也就閑了。

狗閑得蛋疼,就得找點事干。一放開,便一天不見蹤影。野狗一多,有的是鬼混的地方?;斓牡胤诫y免不沾染其它狗氣。狗氣中有狗病。咬了人,打狂犬疫苗事小,糾紛放不平,事就多了。

狗成野狗,就與人不親近了。

田園的味道一變,牧歌便是很遙遠的事了。

村長家去的人少了,村長家的狗就降低了姿態。村長也不再是那種披著外衣、背著手、昂著頭走路的村長了。村長也穿西裝,開小汽車。村長家的狗也不拴了,由著性子,領了村子里亂跑的狗,呼嘯在路上。見了人,避在一邊。待人走過去了,仍聳了身子漫無目的地跑。

鄉下跑的車一多,狗就見慣不驚了,看到好看點的車,一路追去。見車停在村長家的門口,村長家的狗吼一聲,其它的狗也知趣,一哄而散。村長的權威仍在,村長家的狗仍有號召力。

牛耕時代,新打的谷子先敬狗。

秋風糜子寒露谷。割谷時,也該下霜了。薄薄的霜落在谷葉上、谷穗頭,冰涼。割麥聲噌噌,砍谷聲咔咔。麥子靠割,谷子要砍。谷稈,硬。割了的谷子攏到場上,選了穗碩的谷頭,仔細碾了,蒸成谷窩窩,供在院中抬出的八仙桌上。狗鉆到桌下,年長者恭敬地拿了谷窩窩,放在桌下,狗聞聞,叼了谷窩窩,跑出了院門。年長者端了酒,朝天一杯,朝地一杯,朝狗跑出去的方向一杯,然后,大家圍了桌子,家庭主婦端了肉盆上來,狗聞味而至,年長者瞅準一塊多肉的骨頭,抓了,舉過頭頂,往前一扔,狗撲過去,咬住骨頭,這回不亂跑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大口地啃骨頭。

狗的名,人的肚子。那天,醉了的是人。

現在,這種習俗,人忘了,狗也不奢求了。

狗不生氣,一生氣就沒趣味了。一年中,啃的骨頭多,也不在乎敬谷的那一根了。

谷窩窩難吃。有點甜,吃時刮擦嗓子。

谷子產量低,種的人少了。喝小米稀粥的米,到糧油店或超市一買便是。

在鄉下,人種什么就吃什么,養生是城里人的事。北方,仍以面食為主,大米也不是稀罕物了。南米北面,主產的東西,吃得就會多??谖?,是一方水土生出的,輕易改變不了。面好,還是米好,吃飽肚子最好。

狗的食性,也有地域性。

當狼狗風興時,有的人家便養了狼狗。藏獒不金貴了,有的就到了尋常百姓家。狼狗兇悍,須用鐵鏈拴,用麻繩,會被咬斷,見人就傷。藏獒,在大的鐵籠里養。一到夏天,氣味大,招惹的蚊子、蒼蠅多,也臟,養過幾年,有收狗的來,便賣了。

再兇的狗,被收狗的用鐵夾子一夾,就夾了尾巴,嗚嗚地叫。扭頭望著主人,眼里有淚。

什么東西養熟了,就有感情。人與狗的感情有,還沒到生離死別的份上。眼不見,心不酸,隨它去吧。

鄉下,也有養寵物狗的,沒有城里的那么金貴。十養九跑。寵物狗受不了鄉下飯食的粗糙,孩子都難得天天吃火腿腸之類的東西,狗不會被供著。待不住,就逃了,變成了野狗。一變成野狗,吃的東西,也就沒有那么挑了。

城里有垃圾,鄉里,吃食浪費得少,垃圾中,少有吃食。塑料袋,卻不比城里的少。

主養的狗,還是以土狗為主。土狗少,就有人專門育狗賣,品相好的,價格也不低。能舍得買的,是經商和有工作的人家。一般家庭,不那么挑。進了村莊,聽到狗吠聲急而大的,是搞養殖的人家。防賊。

狗一咬,村莊便疼了。年輕有能力的,都到外地打工了。散落在莊稼地里忙碌的,是那些還能勞作、還把種地當作一回事的人。村里的幼兒園已撤并到了鎮上。鎮上的幼兒園有專車接送,也方便。一上小學,就不方便了。村里原來的小學,只有二三十個學生。老師不少,有十來個。也撤并了。兩口子都外出打工的,便送孩子到城里的私立學校去了。

花錢不少,但省心。

不能天天接送,到了周末,開三輪車去接,爺爺孫子都不高興。鎮上的學校也能寄宿,多的是那些實在沒條件到城里去的人家的孩子。

村子空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空了。

伴隨農村孩子的,是狗,還有手機。

狗蹲在身邊,手機拿在手中。孩子玩游戲,也看抖音。手機中的父母,沒有距離,一打開,便能對話。對話多了,便程式化了。

還不如和狗在一起親切,狗的陪伴,是現實的。手機里的父母,有溫情,畢竟隔了心。

狗一叫,寂靜中便有了活氣。幼兒園的校車一到,先迎上去的是狗。小孩在前面跑,狗跟在后面,看著小主人進了院子,扔了書包。小主人手中拿了方便面袋出門,狗仍蹲在門口一動不動地望著——從小主人手里漏下的面渣,才是屬于它的。

狗一耷拉了腦袋,天就黑了,村莊也就睡了。

責任編輯:張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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