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的三枚勛章

惠毅

母親珍藏著一套“紅色傳家寶”，那是外爺在1955年大授銜時榮獲的三枚榮譽勛章：中華人民共和國三級“八一勛章”、三級獨立自由勛章和三級解放勛章。這是外爺李延培的個人榮譽，也是我們家族的榮譽，更是中國革命戰爭史的一個縮影。這三枚榮譽勛章，就像三顆璀璨的明星，激勵著我們永遠不忘先輩的信仰與榮光。

外爺是從黃土高原走出來的老紅軍，在戎馬倥傯的戰斗生涯中，歷經土地革命、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足跡遍布陜甘寧、冀魯豫、豫皖蘇和東三省，參加過大小幾十場著名的戰役和戰斗，從一名兒童團員、赤衛隊長、紅軍戰士，成長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名團級干部。外爺打仗勇敢，不畏艱險，多次負傷，數闖“鬼門關”，立下了許多功勞，尤其是在黑龍江黑河地區的剿匪中，外爺勇闖興安嶺，成功勸降誤入歧途的鄂倫春部落，將他們帶領下山，和全國各族人民一起過上了安定幸福的新生活。

少年“鬧紅”

外爺出生在陜北清澗縣東洼里河鄉（今東拉河鄉），和外婆康秀英家都是村里有名的本分人家。因家境貧寒，外爺八九歲還上不起學，只能種地、放羊，給大戶人家做零活。陜北“鬧紅”開始后的1932年初，不滿15歲的外爺參加了革命，帶領一群孩子站崗放哨，偵察敵情。他經常被派往周邊的石家堰、羊圈山、張家渠等地傳送文件，還幫著赤衛隊和農會貼標語、搞運動，成了革命積極分子。不久，外爺被選為赤衛隊隊長。1934年3月，外爺又參加了當地的蘇維埃政府工作。兩個月后，加入了共青團。同年8月起，他又擔任團小組長、支書、副鄉長等職。外爺還參加了白雪山領導的游擊隊，直接投入到武裝斗爭中。當時，游擊隊雖然武器落后，但大家斗志高昂，信念堅定。一次，外爺在解家溝和白軍打仗負了傷，跌到了溝里。老鄉發現后，想把他送回家里，外爺堅決不肯。他憑著堅強的毅力，帶傷追上了部隊，成為當地廣為流傳的英雄故事。

參加紅軍

1935年春，外爺和本鄉12名青壯年一起正式參加了紅軍，先是在補充師集中訓練，訓練結束后被分配到紅26軍42師。外爺隨部隊參加了解放安塞和靖邊的戰斗，解放了六座縣城，粉碎了國民黨對西北革命根據地的第二次“圍剿”。外爺在戰斗中經受了考驗，增長了才干，逐漸成長為一名勇敢堅定的紅軍戰士。

8月，劉志丹率部秘密插至吳堡縣東北地區，攻打敵慕家塬據點。紅42師第3團擔任主攻。外爺和戰友們用手榴彈將寨墻炸開，大喊著攻進寨內，將守敵1個連全部殲滅。次日，他們又設伏殲滅了前來增援的600余敵軍。隨后，紅軍部隊隱蔽南下，到達綏德新莊一帶，對定仙墕守敵晉軍第412團的一個營進行圍困，計劃以圍城打援戰術消滅增援之敵。西北紅軍主力部隊三路夾擊前來增援的晉軍第3旅第6團。經過外爺和戰友們的英勇突擊，全部消滅了被分割包圍的敵軍。紅軍還擊傷繳獲了一架敵人的飛機。

9月，從鄂豫皖長征過來的紅25軍在延川縣永坪鎮與西北紅軍第26、第27軍勝利會師，合編為紅15軍團，下轄三個師。紅26軍被改編為第78師，外爺成為78師232團4連的一名副班長。11月，紅15軍團歸入紅一方面軍序列。在此期間，外爺先后隨部隊參加了勞山戰役、榆林橋戰斗和直羅鎮戰役，都取得了勝利。打榆林橋時，外爺年齡小，個子矮，部隊發的棉衣棉褲又肥又長，背的步槍與個子一般高，行軍時不是被褲腿絆倒，就是被槍托絆倒，但他一直咬牙堅持，沒有掉隊，終于和部隊一起按時趕到進攻地點，殲滅了敵人，取得了勝利。直羅鎮戰役中，外爺和戰友們一起像猛虎一樣發起了沖鋒，把敵人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壓下去，最終消滅了東北軍一個師又一個團。

1987年，我隨同幾位身經百戰的共和國老將軍重返陜北高原，尋訪昔日戰斗生活的印跡，拍攝紀實專題片《將軍回延安》。在勞山戰役舊址，原蘭州軍區空軍后勤部副部長肖志賢動情地回憶，當時物資緊張，數九寒天，紅軍將士們都是穿著單衣單褲和草鞋堅持戰斗。原紅15軍團第81師政委李宗貴告訴我，戰斗中外爺打仗不怕死，敢往前沖，所以在部隊名氣很大。聽著老將軍們的描述，我仿佛看到了外爺和戰友們奮勇拼殺的場景，心靈受到了極大震撼。

隨軍東征

1936年2月20日，東征戰役全面打響了。紅15軍團從辛關渡登船，冒著炮火強行登岸，一舉突破黃河天險，與兄弟部隊一起長驅東進。外爺和戰友們不分日夜，拼命追殺敵人。戰斗中外爺總是沖在最前面，撤退時又擔任掩護。

在紅軍中，作為副班長的外爺，平時還給班里戰士背槍和糧袋，看護病號，打掃衛生，戰士們都親切地叫他“李班婦”。1936年8月，外爺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東征”戰役是外爺心中難以磨滅的記憶，后來在東北工作期間，外爺第一次見到了前來尋親的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得知我母親當時還沒有大名時，就給取名“李東征”，以紀念“東征”之戰。

從我記事起，母親就經常把外爺的勛章拿出來，用絨布細細擦拭。等我長大一些，她就給我一遍遍講述勛章的來歷和外爺的戰斗故事。她曾感慨地說：“你外爺的勛章是用生命換來的?！蹦赣H還告訴我，當年外爺被授勛時，曾捧著勛章淚流滿面，喃喃地說：“我能活到今天，可我的那么多戰友已經犧牲在戰場了，他們最該得到這個光榮的獎勵。我的勛章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紀念?！?/p>

1974年12月5日，外爺因罹患胰腺癌，在北京空軍總醫院病逝，享年56歲。他留給我們全家的遺產，只有這三枚用鮮血和生命贏得的勛章。

我為外爺感到自豪，也十分珍惜千千萬萬個像外爺這樣的革命戰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幸福生活。外爺的三枚勛章鐫刻著對黨、對國家、對人民的無限忠誠和無私奉獻，是我們寶貴的精神財富。我們將永遠珍藏這一“紅色傳家寶”，讓子孫后代都了解勛章背后的故事。

欄目責編：魏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