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陜北有道渾州川

2024-04-14 14:43于媛媛
延安文學 2024年2期
關鍵詞:吐谷渾杏子西夏

于媛媛

今天杏子河,昔日渾州川。陜北高原上的山川河流穿越千年歲月風塵,見證著歷史上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一次次交匯融合。高原用廣闊的胸懷接納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遷徙融合及征戰廝殺。吐谷渾人艱苦跋涉降附而來,在杏子河畔安家落戶耕種游牧,守邊衛國,并最終融入中華民族大家庭就是一個具有代表性的事例。陜北高原大氣磅礴的厚土上寫就了中華民族番漢雜居、融合融通、血脈賡續、綿延發展的壯麗詩篇。

和古老而著名的延河、洛河、無定河、窟野河等比起來,杏子河實在算不上特別地有名和引人注目。在歷史的記憶深處,杏子河還有一個名字——渾州川水,知道的人就更是寥寥。

大唐最著名的七絕圣手王昌齡寫有一首畫風濃烈、豪情澎湃的《從軍行》: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渾州川水、渾州川的名字來源就和詩中提到的吐谷渾有關。

《太平寰宇記》卷36“金明縣”條云:“渾州川水,在縣西二十里。自閣門府來,至縣西,前合濯筋水(今延河)?!苯鹈鳛樘拼又葺牽h,是現今陜西省延安市安塞區在唐時的名稱,金明縣城舊址遺跡猶存。

渾州川水流淌到金明縣境內,已經到了它的下游,即將與延河匯合。在安塞沿河灣鎮碟子溝山上,憑高西眺,河流兩岸平展展的川道一直向遠處延伸到地平線盡頭,川道兩邊是起伏蜿蜒的黃土丘陵。那河流和川道就是我們文中要多次提到的渾州川水和渾州川。

渾洲川水,俗名“西川水”,發源于白于山南麓的靖邊縣大路溝鄉關圣塌,由東折向南流。從志丹縣張渠鄉廟和渠村的塌崖畔入志丹縣境,流經張渠、杏河、侯市三鄉鎮,在侯市鄉界補灣入安塞王窯水庫,經安塞招安、沿河灣兩個鄉鎮,至沿河灣鎮黃崖根村匯入延河。

唐時,吐谷渾人自甘肅涼州內附而來。因為他們的到來,今日杏子河流域中下游的王窯周邊擁有了一個新名字——渾州,這片川道成為了渾州川,這條河流也被稱為了渾州川水,或渾州川河。

吐谷渾人本是祖居于遼東的鮮卑族人。公元三世紀時,鮮卑族人中的一支在首領慕容吐谷渾的帶領下,由遼東游牧西遷到至罕(今甘肅臨夏)北,并逐漸征服了甘南、青海及四川西北的羌、氐等族。其孫葉延以祖名為族稱和國號,建立吐谷渾政權。

南北朝時,吐谷渾先后附屬宋、齊、北魏。梁大同元年(535年),其王夸呂奉行睦鄰政策,與東魏、隋室相繼通婚。唐初,吐谷渾政權分為東西兩部分,西部由其王伏允子達延芒波杰率領,以鄯善為中心,后臣服于吐蕃;東部由伏允長子慕容順率領,以伏俟城為中心,臣服于唐。貞觀九年(635年),慕容順被部下所殺,他的兒子諾曷缽繼位。次年,諾曷缽受唐封為河源郡王,號烏地也拔勤豆可汗。后唐宗室女弘化公主給他為妻,諾曷缽受封為駙馬都尉。諾曷缽二子也分別娶了唐的金城縣主和金明縣主。龍朔三年(663年),因受吐蕃攻擊,吐谷渾部落向東逃亡到涼州(今甘肅武威),吐谷渾國滅亡。唐于靈州置安樂州(治今寧夏中寧鳴沙)安置他們。留居青海等地的吐谷渾則為吐蕃統治。此后,青海等地吐谷渾又多次降附唐朝。吐谷渾部族分散,史稱“退渾”。

吐谷渾最盛時其疆域東起今甘肅南部、四川西北,南抵青海南部,西至新疆若羌、且末,北隔祁連山與河西走廊相接。經濟以畜牧業為主,兼營農業。

梳理吐谷渾人的歷史可以知道,他們有過多次的遷徙經歷。先由遼東到西北,建立自己的國家,特別是被吐蕃滅國后,他們再由西北往東向大唐方向遷徙,先后到了甘肅涼州、寧夏靈州、陜西渾州、鹽州、朔方,以及內蒙、山西等地。盡管道路曲折,且形勢變化,吐谷渾人時有反復,但總體他們是一路向東,逐步走進中原地帶,逐步接近漢文化的中心區域。

降附唐朝的吐谷渾人,其中有一部分被朝廷安置于今陜北地區。渾州,就是吐谷渾人被安置在陜北的一個主要地點。

《新唐書·地理志七》“渾州”條下云:“儀鳳中自涼州內附者,處于金明西境置?!庇帧把又荨睏l下云:“又儀鳳中,吐谷渾部落自涼州內附,置二府于金明西境,曰羌部落,曰閣門?!币灿纱酥?,唐王朝安置這部分吐谷渾人在延州金明縣境內西部,也就是今日安塞王窯鄉杏子河流域一帶的川道。唐王朝在這里設置了吐谷渾羈縻府州,名渾州。

《武經總要》也記載:“延州延安郡,古白翟地,唐置州,升為總管府。徙吐谷渾部落,立渾州、寬州、浩(音誥)亹(音門)府,寄治州界(涼州有浩亹河,六谷吐渾所居。唐初遷部族在州界,喬立渾州、寬州,即渾州、寬州川也)。迄今蕃漢雜處?!?/p>

上述記載表明,延州應有渾州、寬州(今清澗縣折家坪鎮)、閣門(即《武經總要》中的浩亹府)、羌部落等幾個吐谷渾羈縻府州。

讓我們把目光投向1300多年前,遙想公元678年,唐高宗儀鳳年間,在黃土高原的腹地,一列從西而來,經歷了日炙風篩、鞍馬勞倦,甚至可能是衣衫襤褸的千帳人群,沿著蜿蜒的杏子河走到了一片狹長平闊的川道上。那大概是個杏花剛剛在枝頭綻放帶來高原第一絲春消息的一天吧,倉皇逃難的疲憊旅人被這泥土散發著陣陣清香的肥美川道所深深吸引,于是,他們停下了跋山涉水、倉惶奔波的腳步,打算在此稍作休憩整頓。這些人,就是那背井離鄉,從遙遠的涼州一路向著大唐降附而來的吐谷渾人。

彼時的唐朝統治者對少數民族政策比較開明,對亡國后歸附的吐谷渾部眾采取了籠絡政策。于是,在此地設置吐谷渾羈縻州,命名渾州,吐谷渾部落開始在陜北土地上安家落戶。王窯這一道河川隨之成為了渾州川,杏子河也成為了渾州川水或渾州川河。

隨著渾州、寬州、閣門、羌部落等吐谷渾羈縻府州的分別設立,渾州等地成為了內遷吐谷渾人的落腳點和新家園。自此之后,吐谷渾部落和當地漢民勞動生活在一起,番漢雜處,亦牧亦耕,生存繁衍。

由于吐谷渾部落眾多,降附大唐最初被安置到渾州的到底是吐谷渾哪個部落,文獻無查。1993年延安出土的《李良僅墓志》則表明,到了代宗時期,延州的閣門府為吐谷渾李部所設。墓志云:“考如暹,習披艱之義訓,熟便蕃之善圖。陰率酋豪,密構雜虜。奉珍枝附,臣服來王。振臂一呼而同歸我朝者萬余蹄,屈膝請事者千余帳。始居沙徼之地,坐為盤石之臣。代宗多之,特以所附之眾,而開閣門府焉。累授諸衛大將軍?!?/p>

也是從《李良僅墓志》透露出的信息我們可知,從代宗年間開始,李如暹到李良僅及其孫,李家四代人一直駐守延州,忠心事唐。

李如暹初到渾州時,是作為吐谷渾一個部落的首領,同時又“熟便番之善圖”,故能聯合當地大豪及黨項羌等雜虜,臣服來王。據志文云“而同歸我朝者萬余蹄,屈膝請事者千余帳”,可知當時追隨李如暹內遷的人數不少。

對于這部分吐谷渾等降眾,唐安置于“沙檄之地”,使其“為磐石之臣”。該沙檄之地,應指的就是延州的渾州?!缎绿茣さ乩碇酒摺贰瓣P內道”條記吐谷渾二州:“寧朔州,初隸樂容都督府,代宗時來屬,右隸夏州都督府;渾州,儀鳳中自涼州內附者,處于金明西境置,右隸延州都督府?!薄杜f唐書·地理志一》“渾州”條亦記該地:“寄治延安郡界,隸延州節度使?!?/p>

從高宗儀鳳年間降附的吐谷渾人被安置在杏子河流域,到代宗或德宗時李如暹部落又落腳渾州河川,期間已經相隔了將近百年,吐谷渾人東遷內附的步伐一直沒有停歇。那時的渾州川上應該一直是吐谷渾人的耕牧之地。

《舊唐書·德宗記》中也有相關文獻記載。自李如暹部遷至延州之渾州后,唐政府當時正式設立吐谷渾府州的首領有的為刺史,可以世襲,以安輯其部。李如暹內附之后,以殊勛“累授諸衛大將軍。貞元中,拜延州刺史,兼安塞軍等使,尋加散騎常侍、兵部尚書”。在延州地界撫綏當地羌、渾之眾,防御北方邊疆。

憲宗元和初,李良僅襲父職,充左神策軍行營先鋒兵馬使、延州安塞軍番落等副使。翌年,李如暹病故,李良僅“丁尚書憂”四年。期間渾鎬擔任延州刺史。元和六年(811年),李良僅被拜為延州刺史,“其領軍開府,切如故”。元和十一年(816年)李良僅因功績卓著,加御史中丞;穆宗長慶初年,拜御史大夫;文宗即位后,又遷工部尚書,不過其主要職位還是延州刺史兼安塞軍使。

李良僅去世后,其子李據任左神策安塞軍押衙,兼押諸番府部落兵馬使等,“仍襲閣門府都督”,繼其父治理延州??芍钊珏咭徊勘贿w至延州后,其家族便世襲延州刺史,成為唐北部邊鎮的一支重要防備力量,為唐王朝安定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和貢獻。

《全唐書》卷664收錄的白居易起草的《與李良僅詔》有記載,李良僅所在的延州“既兼軍鎮,且雜蕃戎,防遏撫綏,兩須得所”,可知延州一帶既是唐代軍鎮,同時又是蕃戎雜居之地,所以延州刺史的職責是既要加強防備,同時又要對所控制的蕃戎部落進行撫綏。志文也贊李良僅“惠布黔甿,威懾種落”“政美綏戎,才推制敵”等。這些蕃戎部落在當時大概主要由吐谷渾、黨項羌等組成。

通過李如暹家族四代守衛延州,歷代世襲延州刺史,可見唐王朝對李家對吐谷渾部落的器重,也可一窺李如暹部落勢力的發展與強大,及中唐以后吐谷渾族在陜北一帶的活躍程度。

《舊唐書·德宗記》中記載,唐政府當時正式設立吐谷渾府州的共有三個,除延州的渾州外,有夏州的寧朔州(今陜西靖邊東)、涼州的閣門州,其中渾州、寧朔州都屬于今陜北地區。

一些零星記載也表明有唐一代,吐谷渾人在陜北土地上一直以羈縻的形式存在并繁衍。

《新唐書·列傳第146上·西域上》記載:“子儀以黨項、吐谷渾部落散處鹽、慶等州,其地與吐蕃濱近,易相脅,即表徙靜邊州都督、夏州、樂容等六府黨項于銀州之北、夏州之東,寧朔州吐谷渾住夏西,以離沮之?!?/p>

可見安史之亂后,河西及安樂等州一帶的吐谷渾有一部分歸降唐朝,散處在鹽、慶等州。永泰元年后,唐朝鑒于鹽、慶等州吐谷渾、黨項鄰近隴右吐蕃,易受其誘脅,重新釀成事變,因而采取將吐蕃與吐谷渾、黨項分離,黨項與吐谷渾分離的措施,即將靜邊州都督府、夏州、樂容等六府的黨項遷到銀州之北,將寧朔州的吐谷渾遷至夏州西。遷入銀州之北的黨項,原是散居在慶、夏二州之地的。這樣,唐朝就把吐谷渾大部集中在夏州以西,黨項大部集中在銀州之北;既可使黨項東遷,免受吐蕃誘脅,又可將吐谷渾與黨項隔開,使之難于聯合。

唐開元三年(715年),逃亡突厥的高句麗莫離支高文簡、大首領高拱毅與其他四名突厥首領率合萬余帳依附唐朝?!缎绿茣ね回蕚魃稀酚涊d:“(突厥可汗)高麗莫離支高文簡,與跌都督思太,吐谷渾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鶻屈頡斤、苾悉頡力,高麗大酋高拱毅,合萬余帳相踵款邊,詔內之河南?!?/p>

唐封吐谷渾大酋長慕容道奴為“云中郡公”,將其部安置在“河南”即河套以南。禿尾河流域成為吐谷渾慕容道奴部落居住的地方,禿尾河也是因吐谷渾部族而得名。

吐谷促讀即為禿尾(在陜北方言中,“尾”讀yi),渾與河音近,吐谷渾河就成了禿尾河,文獻記載或為“吐渾”河。禿尾河至今仍是陜北北部的一條大河,黃河重要的支流。

延川青坪川,也叫青眉川,據說來源于吐谷渾青眉部被唐王朝安置于此。

唐以后的一些資料也證實陜北居有吐谷渾。如《宋史·夏國傳》記:“陜北有‘吐渾川,今禿尾河,因吐谷渾原居此,故有是名?!奔螒c重修《大清一統志》卷250“綏德州·山川”條記有“吐谷嶺”,下注曰:“在清澗縣東二十里??h志:唐以吐谷渾部落僑治州界,故名?!?/p>

吐谷渾部落在陜北最早落腳的渾州,在唐代歷史上共存在了一百二十年,它先屬夏州都督府。圣歷二年(699年)屬羈縻歸德州。開元二年(714年)復屬夏州都督府。同年改屬延州都督府。貞元十四年(798年),州廢。

時間如流水,白云蒼狗,轉眼就是三百年過去了,渾州還是那片富裕的川道谷地,風中飄揚的已經變成大宋的獵獵旌旗。

北宋仁宗景祐五年(1038年),北宋的藩屬黨項政權首領李元昊脫宋自立,自稱皇帝,去宋封號,改元“天授禮法延祚”,建國號“大夏”,史稱“西夏”。宋仁宗寶元二年(1039年),西夏景宗李元昊寫信通知北宋朝廷,希望得到承認。但北宋大多數官員主張立刻出兵討伐西夏,興師問罪。宋仁宗隨即于當年六月下詔削去李元昊官爵,并懸賞捉拿。長達三年之久的第一次宋夏戰爭全面爆發。

寶元元年(1038年),龐籍被任命為陜西經略安撫使,開始為防御西夏做準備。慶歷元年(1041年),龐籍任龍圖閣直學士,知延州,不久兼任鄜延都總管、經略安撫緣邊招討使,與韓琦(知秦州)、王沿(知渭州)、范仲淹(知慶州)等儒將一起,分任各路馬步軍都部署和經略安撫招討使,共同在沿邊一代構筑對付西夏的防御體系。

《宋史·龐籍傳》載:“自元昊陷金明、承平、塞門、安遠、栲栳寨,破五龍川,邊民焚掠殆盡。籍至,稍葺治之,戍兵十萬無壁壘,皆散處城中。畏籍,莫敢犯法?!?/p>

當時的延州是宋的西北軍事重鎮,直接面對西夏的鹽州地區(今榆林定邊縣一帶),地處北宋抵御西夏的北部邊境前沿,為西夏軍南攻的要沖。

陜北高原溝壑縱橫,地形破碎,山梁山谷間有小道可以迂回相通,但要是調集大軍走官道還須多依賴河谷。當時,連接西夏鹽州和北宋延州有五條路線,自西向東分別是定邊軍道、國信驛路、杏子河路、寨門路和安遠路。這些通道多半都是沿河而行。

據考證,宋時渾州川水有了杏子河的名稱,此名來源于志丹縣的張渠。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蒙人在河畔建城臺村,村周圍盛長杏樹,被稱為“杏子城”,渾州川水由此得名杏子河。清朝同治十三年(1874年),有姓張的家戶在城臺下的渠形地居住,村子又改稱張渠至今。

其他四路此處略過不談,歷史學者認為從延州到鹽州的杏子河路線是這樣的:延州—金明寨—招安寨—園林堡—平戎寨—杏子堡—橫山。今日來看,即從延州往北,沿延河北上30千米至安塞縣沿河灣鄉碟子溝村,延河東山上有古城遺址,為北宋金明寨。再順延河西支流杏子河北上,經安塞縣招安鎮政府所在地,杏子河北岸有古城遺址,即北宋招安塞?!端问贰さ乩碇尽份d:“平戎寨,地本杏子河東山,紹圣四年賜名。東至塞門寨六十里,西至順寧寨七十里,南至園林堡五十一里,北至杏子堡四十里?!毖匦幼雍永^續西北行,在今杏河鄉侯家河灣村有古城遺址,應該就是北宋的園林堡。再北行在張渠河東有古城遺址,當是平戎寨遺址。繼續沿杏子河前行,可通靖邊縣大路溝鄉有城則壕古城,有學者考證即為杏子堡。

此杏子河路即為渾州川道。

作為宋夏戰爭時期北宋鄜延路通西夏的一條戰略通道,渾州川道具有重要的軍事意義?!洱嫾畟鳌酚涊d:“金明西北有渾州川,土沃衍。川尾有橋子谷,寇出入之隘道,使部將狄青將萬余人,筑招安寨于谷旁?!?/p>

當時西夏兵善騎射,勇悍而兇殘,侵略宋朝常常采取燒殺搶掠的手段,搶奪財物,擄掠人口,毀壞設施,焚燒房屋,所過之地,皆成廢墟。宋廷因為前期的輕敵冒進,在三川口、好水川先后慘敗之后,對西夏的策略由戰轉為守,開始以招撫為主,作戰為輔。

龐籍知延州期間,多次巡防邊境,發現了西夏軍隊每次入侵都會經過渾州川,隨即派部將狄青率領萬人,在橋子谷的旁邊修筑招安寨,為延州外圍樹起一個起緩沖作用的防御屏圍。招安寨建成之后,龐籍派兵堅守,以防止西夏軍隊長驅直入,同時還利用橋子谷至延州河谷的耕地,招募百姓耕種,保證守軍的供給。

“自此興、靈東界不得并力西出?!睖喼荽ㄉ系恼邪舱蔀榱瞬逶谖飨尿T兵通道上的一把尖刀。

而狄青在經營招安寨的前后,還主持修建了豐林、新寨、大郎(均在今陜西延安附近)等堡寨。這些堡寨在延州的周圍星羅棋布,猶如鐵壁銅墻一般,構成了互為聲援的延州外圍防線,有效阻遏了西夏軍隊的侵擾。

在延州期間,龐籍還命令部將周美攻取被西夏占領的承平寨,命王信修筑龍安寨,收復了大量失地,并修筑城池十一座,讓因戰亂離家的百姓回歸家園。李元昊見宋朝防御嚴密,遂一度放棄侵略,轉而臣服于宋。

為紀念龐籍知延州期間,在軍事、經濟,以及民族關系等方面取得的巨大功績,后人在延安城東北的清涼山上修建了龐公祠,供人們祭奉和瞻仰。

狄青在鄜延前線四年,先后經歷大小戰爭二十五次,經常充當先鋒,八中流矢,每次與夏軍交戰,他都帶上特制的銅面具,披散頭發,在敵陣中縱橫馳突,其驍勇善戰,連素以騎戰擅長的西夏軍也望風而逃。至今,在延安附近尚有“狄青牢”、子長境內有“狄留山”等傳說和遺跡留存。

渾州川和這些英雄的名字一起,記載在了中華民族的煌煌史書中。

從杏子河與延河的交匯處,溯杏子河川而上約十五公里,一座古城巍然屹立在杏子河北岸,那就是宋代的招安寨,現在的延安市安塞區招安鎮鎮政府駐地。

腳踩黃土地,舉目望去,古寨居南北山對峙之隘口,依北山,就寨下平川而筑,千年風雨沖刷沒有損耗它的雄姿,依然高大偉岸。山寨曲曲彎彎,現半為鬧市半農田,但城垣輪廓完好,東西門清楚,城墻夯土明顯。據介紹,曾在城內發現龍山文化遺址,有鬲、盆、豆等古物及大量秦磚漢瓦、宋代瓷片出土。

城墻內農田部分土地平整,勞作痕跡明顯??吹贸鰜?,勤勞的鄉民們一直在此春播秋收。任時光流逝,這片土地依然歲歲奉獻出沉甸甸的糧食,或糜或谷,滋養著當地百姓。

今天逆杏子河川一路往西北行去,沿途依然可以看到不少留存的堡寨遺址,或扼控要道,或在河流交匯地的山坡上依山而建,有著守河谷與山嶺的雙重作用,歷史專家考證這些堡寨多修建于北宋時期。山峁上隔兩三公里就是一個烽火臺遺址,綿延串聯,明顯地告訴我們,這是北宋時期的一條軍事通道。

元符二年(1099年),招安寨被廢為驛,不久又復為招安寨。盡管幾經興廢,扼守渾州河川的招安寨后來仍在宋夏征戰中多次發揮重要作用。它與同在安塞境西邊磚窯灣鎮西河口村的萬安寨、北邊建華鎮龍安村的龍安寨,并稱“安塞三安”。三安曾發生的許多可歌可泣保家衛國的動人故事,一直在民間口口流傳。

在北宋鄜延路通西夏的五條道路中,杏子河路和寨門路都經過金明寨,也就是杏子河與延河交匯的地方。宋夏戰爭時期,長年駐守那里的是金明李氏一族。

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126仁宗“康定元年”條和“慶歷元年”條記載,金明李氏“世守金明”,盛時帳下兵數萬,且“與羌世仇”,是宋朝抗御西夏的一道強大屏障?!端问贰肪?53《李繼周傳》云,金明李氏在唐末五代有李計都及其子李孝順,相繼為金明鎮使。至宋時,李孝顆之子李繼周掌本族,為金明都監,于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年),屢敗進犯的西夏及其諸部。李繼周卒后,其子李士彬繼為金明都監。

《續資治通鑒長編》載:“士彬世守金明,有兵近十萬人,延州專使控扼中路,眾號‘鐵壁相公,夏人畏之?!钡了稳首诳刀ㄔ辏?040年)初,元昊發大兵進攻金明,李士彬及其子李懷寶被擒,延州被圍七日,大量的土族被遷往西夏。

上述“世守金明”的李氏,且“與羌世仇”等字眼,是不是一下子就讓人聯想到了唐時歸附并被安置于金明的吐谷渾李氏?且翻閱吐谷渾歷史,他們也是與羌人世代有仇,這些太過巧合的地方,讓人不得不懷疑宋時的李士彬極有可能是唐代李如暹、李良僅的家族后人。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126仁宗“康定元年”條和“慶歷元年”條記載:“延州之戰,李士彬帳下蕃兵數萬,先被驅擄,反被其用?!蓖瑫州d知樞密院事陳執中上疏云:“自金明李士彬族破,而緣邊籬落大壞。寨門至金明二百里,須列修三城,每城屯精卒千人,招土民為弓箭手,寇大至則保城壘,小至則自驅逐?!闭T至金明一線,皆在今日安塞境內。

上述記載的“招土民為弓箭手”一句,也叫人浮想聯翩。史上吐谷渾人亦被稱為“土民”。而自寨門至金明所居者,有學者指出,主要為吐渾人,也就是吐谷渾人,原因就是其地為原唐渾州,金明城恰恰位于渾州河川的尾部,距離延州城不過三十里地。這些“蕃兵”及“弓箭手”,應該就是自唐遷入渾州后長期居留于此的吐谷渾后裔。

五代末,原居于陜北的吐谷渾已不見于史籍,估計是其族與當地的黨項羌雜居,相互通婚,已被視為“蕃部”或“羌部”,不再保留“吐谷渾”的名稱了。

但星星點點的史料似在告訴我們,吐谷渾人自唐高宗儀鳳年間始遷入渾州,經唐末五代至宋仁宗康定年間為西夏所滅止,應該一直活動于此,沒有遷移,并參與到了宋朝抗擊西夏的斗爭中?!端问贰だ罾^周傳》載:“雍熙中,又與侯延廣敗末藏、末腋等族于渾州西山?!?/p>

作為中國歷史上曾立國長達350年的少數民族政權,吐谷渾在內附唐朝之后,歷經盛唐到五代末期,于史書中保留吐谷渾之名又約300多年時間。前后650年左右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吐谷渾盛衰興亡歷史,難免不引起后世詩人們的憑吊和唏噓感嘆。

宋代詩人晁說之就曾寫過一首《和十二弟見降羌過洛》:

百代興亡吐谷渾,圣主神謨不世恩。

解縛再生有孫子,無勞倚笑上東門。

吐谷渾漸漸湮沒了,給后人只留下歲月的吉光片羽和黃舊書卷中的殘文斷篇,但它在中華民族融合演進進程中發揮過的積極作用卻絲毫沒有褪色。它是開發建設西部耕作牧歌的辛勤拓荒者,也是溝通中西商貿交流的重要紐帶,它的參與助成了西北多元文化兼容共存的格局,它還為中華文學奉獻出了獨特生動的意象,它在國史上的地位不可輕估。

讓我們的目光再轉回吐谷渾初來唐時的渾州,那時的渾州道上土地肥美,渾州川水波光粼粼。啵啵水聲記錄下了西來的吐谷渾人與當地漢民交錯雜居、和睦共生的美好記憶。這片山川因他們的到來和留駐平添了邈密綿長的久遠記憶、渾厚凝重的深刻內涵和奔放豪邁的熱烈情感。那一段段顛沛流離背井離鄉的降附遷徙,交錯雜居和睦共生的互惠互融,動魄驚心鐵馬金戈的天下爭雄,都成為了陜北歷史上光芒閃耀的時刻和片段……拂過千年歷史云煙,黃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歷歷在目,清晰如昨。

這一片美麗的渾州河川是番漢人民共同耕牧和守護的家園。

漫步在古渾州的土地上,多想問一問啊,他們走遠了嗎?好像沒有,他們還在的!他們把自己生活過戰斗過的痕跡凝固在了溝壑縱橫的黃土丘陵間,他們把自己的血脈精神信仰習俗融化在了波浪起伏的黃土皺褶中。不信,你去河邊川道上隨意走進一個村莊看一看,他或者她,樣貌身形、風姿談吐、待人接物,樣樣都依稀仿佛鐫刻著祖先的氣質和影子。

責任編輯:高權

猜你喜歡
吐谷渾杏子西夏
完形:切開的甜杏
鮮為人知的古代絲路 青藏高原絲綢之路
英藏敦煌藏文IOL Tib J 897號吐谷渾納糧文書研究
西夏“上服”考
試述西夏軍抄
吐谷渾史研究綜述
再考西夏的馬
一個人
秋 的 歲月
西夏人眼中成吉思汗在西夏的最后一戰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