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泡菜

楊成菊

快到中秋了，過些日子深秋初冬的時候，又是大白菜豐收的時候，也是忙著制作辣白菜的季節，在東北儲存白菜也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我每年的這個時候也會做一些準備，多多少少要規劃一下，還要把幾顆白菜做成辣白菜的。至于方法，跟固有思維里簡單地只放辣椒面的不一樣，一定要按照一位朝鮮阿媽妮說的那樣，確切地說我是在想念她的時候，才開始回憶著學做的。

這位朝鮮族大娘是我原來隔壁的鄰居，我就按照我們漢族的習慣這樣稱呼她大娘的，她大部分時間是自己獨居著，原來她那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女兒會來看看她，后來她的女兒聽說去外地陪讀去了，我就成了她唯一可以走動的近鄰了。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深秋一過就會吃到她特意送過來的辣白菜。在我表示謝意的同時，也要適當考慮該送什么禮物，可是總是被拒絕，說她一個老太太啥也不需要，我也是十分誠意地送過去幾次。

現在我又開始想起她了，是想而不是僅僅想起，我都快要忘記相處的細節了，也不知道是我記性很差還是我對她沒有過多照顧，因為她對我實在是太在意，以至于我的搬離讓她很不舍，而我只是為了改善一下居住環境，也是為了孩子上學的學區問題?，F在想想確實是非常歉意，我本該好好珍惜這鄰里友情的，也可以算作是忘年交吧。

其實之所以沒有更深接觸，我們住在一樓的也是出于安全的考慮，她家在西門兩居室基本上是深居簡出；我家住在一樓中門，丈夫是名警察夜里加班加點更是稀疏平常，我自己跟孩子在家時候居多，尤其是晚上更是要早早回家，跟她相遇的機會也是很有限的，碰到了也是很友善地點點頭而已，除非是有什么水電費代勞的就特意去敲敲她家的門，沒事去打擾還是有很多顧慮的。

直到有一次我家的暖氣爆裂，我情急之中特別信任地把孩子托付給她，然后我跑出去找管修所，等暖氣修好了我才把孩子接回來，自然那次以后就互相熟絡起來了。然后才有了我們互贈禮物的事情了，至于我都送了什么我都想不起來了，真的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但是她給我辣白菜的情景令我至今難忘。

那次也是傍晚的時候，我下班回家天已經黑了，從幼兒園里接回孩子打開房門，然后打開房間的燈，準備繼續著又一個拉起門栓就安全的夜晚。這時候門外就想起了輕輕地叩門聲，我打開門一看是隔壁的朝鮮大娘，她手里端著一個碗，然后小心翼翼地說她自己做的辣白菜好了，端過來給我們嘗嘗，還說比市場賣的要好更正宗，我推遲了一下就接了過來，事實上當時我還想著市場上賣的也差不多，完全不知道她所說的正宗到底怎么個正宗法，后來吃過才知道她做的才是真的正宗。后來每到季節都給我一些，就一直持續了好幾年。

原來我是不太喜歡吃辣白菜的，也根本不會關心它的做法，至于在腌制的過程中需要加什么才好吃，我也是當時沒有認真地聽。有時候她跟我說過讓我去她家里坐坐，可是我與一個長輩般的鄰居有啥共同用語言呢，這樣就白白錯過了能多些回報的機會，那時她是一直很健康的，我認為健康的話就不用去麻煩人家了，覺得隔壁鄰居免打擾才是最好的相處方式，就這樣的心理維持著鄰里關系。

當然也有替她開心的時候，比如她女兒來看她，我甚至比她還高興，還有遇到朝鮮族的節日，她的家里會來一群朝鮮族親屬，都穿著漂亮的朝鮮族服裝，在她家里載歌載舞我都能感受到，心想要是節日多一點該有多么地好啊，盡管我不懂歌舞的內容，但是能知道那一定是幸福和歡樂的?？墒歉澣毡绕饋?，她自己孤獨的時候居多，哪怕平日有能走動的親屬也是寥寥可數，我有時候會側著耳朵聽聽，她家有沒有人來看她呢，尤其是聽她說她女兒去外地以后，好像來的人更是少了，原來我是很理解她女兒的，她的小外孫女考上了延邊的大學，就是那個我看著長大可愛的朝鮮小姑娘，可是我心底還是希望看到他們一家三代在一起的。

這跟我的愿望差不多一致，我們家也是常常三人三處，至今也是一樣習慣了無休的假日、無盡的情思。后來我們在城市的另一個城區新買了住房，臨別時向她真正地道別，沒有什么可贈送的，因為怕她的拒絕，只能把一些花盆養的花送給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歡，還有我們帶不走的魚缸和魚缸里的魚一起端了過去，說實話那些彩霞和燕魚我是養了好幾年的，也是有些不舍的，也都送給了她，現在想想都不算什么，因為我是按照我的心理給她的禮物，不是特意為她精心準備的，這點我有些自責得厲害。

她呢，就在我們搬家的那一天，把一個壇子很費力氣地端了出來，她說她知道我們要搬走后，就預算著時間去市場買來了上好的白菜，精心地制作了整整一壇子辣白菜，還特意加了白梨等水果，為的就是讓我們能吃上一陣子，還說讓我記得第二年再去取。我不停地感謝著，也答應第二年再來，但是心里當時就想著，看看她可以但是誰好意思去要一個老年人的東西呢，我也沒有辦法照顧到她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表達方式。

轉眼我搬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每次路過原來的地方，我都會默默地去圍著樓群轉一轉，看看我們以前的門窗，也順便看看以往的鄰居，盡管他們都不知道我的看望，但是我希望他們都能幸福地生活著。比如原來的小區綠化得更好了，比我在那時強了很多，樓房室外的墻體有新刷的涂料，原來不規則的井蓋都換上了統一安全的樣式，這比我在那居住時改善得太多，之所以我會仔細看這些，是因為那時候我特意在意孩子在外面的安全，尤其是井蓋是令我擔心的，現在看看一切都是那么完善了。

連樓群的空地都安裝上了健身器材，附近居民不用為了鍛煉身體跑挺遠的路了，口袋公園無處不在，如果不熟悉這里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區間與區間的區別的，一樣的小區一樣的樓群一樣的綠草地和公園，甚至一些老舊的小區比我現在居住的小區配套設施更完善，尤其在買菜、坐公交方面體現得更明顯，原來的小區更方便順腳些，而且我有一段時間居然還是習慣去那里買菜的，那些又便宜又多樣的品種，真是有一種不舍得的情懷在里呢。

當然了，我回去轉轉的目的還是想看看朝鮮大娘的生活，看到她家換了新式門窗，估計是她女兒回來了，記得我在那時她跟我說過，一個老太太就這么地對付過吧，這也成了她的口頭禪一樣，雖然她那么說著，可是我還是希望她一直快樂著。她的家里一直是很整潔的，白色的家具一塵不染，白色的蒙簾總是干干凈凈，一眼望去窗明幾凈。每次下完雨都會看見她在仔細擦著那本就干凈的玻璃，這也是讓我相形見絀，總有想回家收拾一下的沖動，這也是我不敢輕易去她家里坐坐的原因之一，對照起來再看我家將就的地方太多，打眼看看角落里總會有需要清理的地方，這也是我不好意思邀請她來我家的主要理由，鄰居時就這么猶豫中沒敢加深了解的。

年初的時候我再去看時，她家又有很大變化了，窗戶上做了一些貼紙，我認真地讀了上面的大大的文字，是一家冷面店，叫做正宗朝鮮冷面店！不知道為什么，我看了很是激動，真正為她有團圓幸福的生活高興，還覺得她的辣白菜可以走向餐桌了。算算她給我那一壇子足足有十斤重的辣白菜，那是她那時多么大的情誼啊，給了一個住了幾年的鄰居，而我這個鄰居吃著辣白菜也沒有及時回去謝謝她，真的是很不應該的，我就這樣美美地想著，想著過幾天去她家吃飯去總是可以的，順便看看她一解這相思。

我要是以顧客的身份去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熱情地多坐坐多消費一些，敘敘舊談談思念不用擔心多余的總是可以的，我還要記得感謝她饋贈的辣白菜，就是她說的正宗的朝鮮辣白菜，我再把家里更大一點的壇子送給她最好了，讓她也可以用來多做些辣白菜，我就是希望她被歲月垂青健康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