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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跨境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比較研究

2024-04-20 08:33林立娟王銘玉
東疆學刊 2024年2期
關鍵詞:語言能力

林立娟 王銘玉

[關鍵詞]跨境語言;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

[中圖分類號] H0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007(2024)02-124-10

[作者簡介]1.林立娟,女,延邊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延邊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俄漢語言文化對比、跨境語言等;2.王銘玉,延邊大學世界一流學科建設杰出人才,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語言學、符號學等。(延吉 133002)

赫哲族和那乃族是由于政治因素而分布在中國和俄羅斯的同源民族。繼中俄簽訂《璦琿條約》和《北京條約》之后,清朝初年便居住在中國境內的赫哲族被分居在中國和俄國兩地,中國稱呼該民族為赫哲族,俄羅斯稱呼該民族為那乃族。赫哲族與那乃族使用的語言為赫哲語與那乃語,該語言屬于阿爾泰語系通古斯滿族語支。

中國境內有赫哲族5354人,[1](41)主要分布在中國黑龍江省,該省赫哲語掌握情況基本上能反映中國赫哲語現狀。截至2015年,黑龍江省較為熟練掌握赫哲語的赫哲族人占0.4%,赫哲語已經極度衰變。[2](16)俄羅斯境內有那乃族11569人,[3](56)近90%的那乃族居住在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該邊疆區的那乃語掌握情況代表著俄羅斯那乃語現狀。2016年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那乃族只剩下100-150人會說那乃語,那乃語已被列入嚴重瀕危語言。[4](118-121)

中國學者凌純聲[5](487),朝克[6](115),何俊芳[7](30),趙阿平、郭孟秀、何學娟[8](41-225)等眾多專家對赫哲語本體、赫哲語使用情況、瀕危原因、共時與歷時比較、教育傳承等問題進行了研究。俄羅斯學者伊·阿·洛帕廷(И.А.Лопатин)[9](450)、特·伊·彼得羅娃(Т.И.Петрова)[10](168)、阿·普·普京采娃(А.П.Путинцева)[11](20)、斯·恩·奧年科(С.Н.Оненко)[12]、姆·姆·哈桑諾娃(М.М.Хасанова)[13](280-325)等眾多專家對那乃語本體、那乃族文學及文化進行了探討。綜觀中俄學者的相關研究,我們發現,中俄學者對瀕危的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的保護和搶救等工作均進行了探討,但對其在境外國的研究語料匱乏,兩種語言能力建設情況的比較研究幾乎無人來做。本著為國內赫哲語研究補白的初衷,本文采用文獻分析法和比較研究法對赫哲語與那乃語在中俄兩國的語言能力建設進行比較,以期助力我國跨境語言能力建設乃至國家語言能力建設,為邊疆穩定發展提供語言服務。

一、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界定

首先提出“語言能力”概念的是諾·喬姆斯基(N.Chomksy),他認為語言能力是指“說話人—聽話人的語言知識”[14](3)。戴·海姆斯(D.Hymes)提出“交際能力”概念,認為語言運用(語言行為)應當有自己的內在知識,強調社會文化等因素對語言能力和個體差異的影響。[15](269-293)萊·巴克曼(L.Bachman)提出“交際語言能力”概念,認為其包括語言能力、策略能力和心理生理機制三個部分。[16](84)歐洲理事會文化合作教育委員會(2008)[17](97-124)將語言能力分為綜合能力和交際能力。

21世紀隨著全球化、信息化的發展,語言能力的內涵得到了進一步擴展。李宇明指出,語言能力已成為國家重大需求,中國的語言能力已不能滿足國家發展需要,提升國家語言能力已成為當務之急。[18](4)趙世舉指出,國家語言能力是指一個國家掌握利用語言資源、提供語言服務、處理語言問題、發展語言及相關事業等方面能力的總和。[19](105)楊亦鳴指出,廣義的國家語言能力包括公民個人語言能力和社會語言能力;狹義的國家語言能力指國家層面在處理政治、經濟、外交、軍事、科技、文化等各種國內外事務中所需要的語言能力。[20](1)文秋芳在2016年、2017年和2019年分別對國家語言能力的內涵進行了界定。a蘇金智等學者認為語言能力是指人類在社會環境中獲得并在此環境中使用、傳播和管理的能力,國家語言能力是指處理國內外事務所需要的語言能力,是個體語言能力、政府部門語言能力和國家語言管理能力的綜合體現。[21](6-7)俄羅斯在20世紀末認識到了國家安全和民族認同需要語言能力提供保障,便開始在世界各地設立俄語中心推廣俄語語言文化。

基于上述國內外學者對語言能力的界定,本文認為,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是指在處理赫哲族(那乃族)境內外事務時所需要的語言能力,包括國家部門赫哲語與那乃語管理能力,社會各界赫哲語與那乃語傳播能力和個人赫哲語與那乃語使用能力。

二、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價值

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是國家語言能力的天然資源。該語言是國家語言資源的組成部分,對于國家語言能力建設而言,赫哲族(那乃族)擁有的雙語或三語(母語+國家通用語+外語)語言能力是國家語言能力的重要資源和寶貴財富。眾所周知,語言能力的培養耗時費力,個人也好,國家也罷,其語言能力建設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此,若不珍惜跨境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對國家和個人而言,都是一種資源損失。語言永遠與實力相伴,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是提升國家語言實力必不可少的力量。

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是其民族存在的標記。該語言是赫哲族(那乃族)的家庭之根和族群之魂,是該民族的重要標記。向以鮮指出,一個民族,即便被外族入侵統治,只要其語言不滅,這個民族就還沒有被真正消滅,即軍事占領只是一種外在的物質上的占領,只有語言文化上的占領,才是真正的徹底的占領。[22](176-188)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的有無是該民族存在與否的表征。

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是民族團結和邊疆穩定的調和劑。赫哲語與那乃語是赫哲族與那乃族的情感紐帶,該民族在認同現居住國的同時也認同境外同族,民族情感和認同感使赫哲族(那乃族)在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方面的聯系更加緊密,更容易接受對方影響。因此,發揮赫哲語與那乃語同宗同族的語言優勢,加強該跨境民族正向交流,正確引導該民族親近感并發揮積極正能量,對兩國邊疆地區的民族團結和邊疆穩定均具有價值。

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是文化傳承的保障。據統計,80%的人類文化是通過口語和文字傳留下來的。[23](16)赫哲語與那乃語是該民族文化傳承的載體,載蓄著民族文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同時,赫哲語與那乃語是中俄跨境民族可以無障礙溝通的語言,借助該語言可以宣傳中華民族文化,講好中國故事,傳遞中國好聲音,這不僅能贏得俄羅斯乃至更多國家對中國的客觀認識、理解、支持和合作,而且對加強中國在東北亞地區與其他國家的合作均具有文化價值。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已成為激發該跨境民族乃至國家文化活力的重要因素。

三、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

21世紀以來,英國改變了語言輸出國和英語獨尊的一貫思想,把提高全民多語言水平和能力確立為國家語言戰略目標;美國國家安全語言戰略已從唯英語政策向多語言政策轉變。[24](13-19)在國際多語語言戰略背景下,中俄兩國在首推國家通用語言能力建設的同時對瀕危的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也進行了建設。

(一)中國赫哲語語言能力建設

1.非遺建設

我國自新中國成立時起,少數民族語言文字政策的核心思想就是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語言文字的自由。之后,國家出臺了一系列保障少數民族語言的政策,例如,《國家民委關于做好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管理工作的意見》(2010年)、《國家“十二五”時期文化改革發展規劃綱要》(201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2011年)等,使赫哲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以傳承。201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赫哲族伊瑪堪(赫哲族的一種曲藝說書形式)載入聯合國《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黑龍江省赫哲族非遺工作成績斐然,以同江市為例,現有赫哲族國家級非遺保護項目3個、黑龍江省級非遺保護項目5個、市級非遺保護項目6個,縣級非遺保護項目9類44項;同江市非遺中心整理了赫哲族長篇故事45集、傳統曲目60集,拍攝專題片4部,建立了較為完整的赫哲族伊瑪堪檔案。黑龍江省認定并公布了3批省級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黑龍江省現有國家級非遺傳承人15名,省級非遺傳承人337名),各市、縣也開展了本市、縣級非遺傳承人認定工作。非遺部門有計劃、有組織地收集赫哲族語言文化書籍、報刊、音頻、視頻等資料,開展伊瑪堪和嫁令闊a傳習,創建赫哲族博物館、民族文化村、民俗展示館、傳習所等。為了實現多元保護,同江和饒河政府設立了“赫哲族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積極開展并參與演出活動,以“文化遺產日”“傳統節日”等活動為契機,借助新聞媒體宣傳報道赫哲族語言文化,增強其知名度和影響力,帶動社會各界和本民族群眾參與保護赫哲族語言文化,[25](157-158)這使赫哲語語言能力在一定范圍內得到傳承和提升。

2016年黑龍江省北方少數民族語言文化傳承與保護平臺(http://www.bfssmzyy.com/)投入使用。該平臺針對中國北方人口較少民族語言瀕危流失的現狀,利用互聯網高科技手段,將黑龍江省的赫哲族、鄂倫春族、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錫伯族、柯爾克孜族語言的教學、文化傳承和非遺保護等工作以電子資源的方式形成網絡資源,其平臺上的赫語學堂、詞海拾貝、文化傳承、民歌欣賞和非遺保護的內容為赫哲語的學習和研究注入了活力。

2.學校教育

黑龍江省同江市四排村1984年始開設赫哲語生活用語課程,2000年以來赫哲族鄉中心學校陸續開設赫哲語課程并不斷修改和完善赫哲語教材。學校針對低年級學生一般采用漢語拼音式教學,針對高年級學生采用漢字對譯式教學。赫哲語無文字,這一點對語言文化教學形成一定負面影響。史春穎等學者于2020年訪談了街津口中心校、八岔中心小學和四排村學校的十余位赫哲語教師,其調研了解到:赫哲語課每周2節,每節40分鐘,教學語言為漢語;授課對象為三至八年級學生;教學內容分為語言課和文化課,語言課選用《赫哲族語言》教材,書中用拼音和漢字標記赫哲語發音,教師根據學生情況自行選擇標記形式開展教學。文化課主要講授赫哲族歷史故事、漁獵文化等,力求讓學生了解赫哲族歷史和民俗文化。學校開展赫哲語教學以來,學生逐漸掌握了赫哲語的數詞、親屬稱謂詞、動物詞、日常用語等內容。[25](157)學校赫哲語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赫哲語語言能力的保存和發展。

3.家庭傳承

家庭是母語傳承和能力提升的最主要家園。自中國開展語保工程以來,部分赫哲族積極倡導學習赫哲族語言文化,并開展赫哲語教學。例如,饒河縣赫哲族尤女士(74歲),受父母兄長熏陶而學會赫哲語,已從事赫哲語教學工作多年。1997年尤女士退休后積極搜集和整理赫哲語材料,編寫赫哲語學習教材,女兒王女士受其影響,開始學習赫哲語并輔助母親編寫教材,母女二人合作出版了《赫哲語口語教材》,王女士的赫哲語能力顯著提升。此種自發在家教授赫哲語和伊瑪堪的行為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家人和朋友,并逐漸得到本民族成員的高度認可。這種以點帶面、從線到片的保護和傳承模式不斷發展,饒河、同江、佳木斯等地逐漸形成區域性語言保護團體。[25](155-156)家庭語言傳承的興起使赫哲語掌握者人數逐漸增多,赫哲語語言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傳承和增強。

4.社區培訓

社區傳習所開設赫哲語特色課程并利用廣播、講座、宣傳欄等多種宣傳方式帶動更多社會力量參與赫哲族語言文化的保護與傳承。2007年饒河縣非遺中心號召當地赫哲族文化傳承人和音樂愛好者共同研究學習嫁令闊(赫哲族民歌的總稱)。2011年非遺中心在赫哲族聚居區建立伊瑪堪傳習所,伊瑪堪成為傳承赫哲族語言、信仰和民俗的主要載體之一。據饒河縣非遺中心提供的數據,伊瑪堪傳習所開辦以來,參與學員450余人,大部分學員掌握《希特莫日根》的3-4章,幾位優秀學員能說唱全篇12章。2012年非遺中心開辦嫁令闊學習班,組織傳習課程100余課時,培訓學員總計2000余人,錄制影像資料500分鐘;編著的《赫鄉放歌·情滿烏蘇—饒河赫哲族嫁令闊歌曲集》收錄、整理和翻譯嫁令闊小調51首;培養省、市級嫁令闊傳承人各2人;在當地年均演出20余次,組織傳承人和學員在全國演出共計150場,增強了赫哲族語言文化的知名度和影響力。2013-2017年黑龍江省非遺中心發放赫哲語教材《希特莫日根》(傳統赫哲族伊瑪堪說唱中的代表性傳統大唱作品),鼓勵各民族參與學習。[25](156)在一系列措施帶動下,傳習所人數大幅度增多,赫哲語語言能力逐漸提升。

5.跨境交流

改革開放以來,赫哲族與那乃族官方交流活動日益活躍。1991年黑龍江省同江市民族事務委員會以經貿洽談的名義邀請俄羅斯那乃族來華訪問,同源跨境民族自此建立了聯系。1991年6月那乃區代表與中國同江市簽訂友好市區協議。2002年8月俄羅斯遠東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那乃族代表團訪問黑龍江省同江市。2015年首屆赫哲族發展高峰論壇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召開。自此,黑龍江省同江市每年5—10月舉辦中俄邊境文化季系列活動。2017年俄羅斯那乃區與中國同江市續簽友好市區協議。[25](158)2019年在雙邊活動的開幕式上,俄羅斯那乃區藝術團演唱的民歌《黎明的祈?!贰逗羲_·薩滿神歌》與赫哲族民歌曲調、曲風極為相似,跨境民族同唱一首歌,產生了極大的藝術共鳴。2019年端午節,中國赫哲族代表團應邀前往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那乃區參加俄羅斯那乃族電影《龍的搖籃曲》放映會??缇趁褡宓慕涣骼俗迦呵楦?,增強了民族自信心和認同感,有利于邊疆民族語言輿情建設。

(二)俄羅斯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

目前國內掌握的那乃語語料較少,鑒于此,本文著重論述俄羅斯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以期為國內跨境語言研究提供語料。

1.語言政策

沙皇俄國時期,沙皇以國家利益為核心,通過武力、獨裁和施壓的方式來解決少數民族生活問題,審議土著少數民族自決和自治問題,以實現國家對土著少數民族的行政管理。[26](36) 1822年7月22日沙俄頒布《管理外族人憲章》,該憲章宣布建立母語授課的特殊“外族人”學校。受此政策影響,20世紀初,那乃族人口數量激增,那乃語語言能力不斷提升。

1917年以前,俄國沒有詳細且目標明確的語言政策,1917年蘇聯人民教育委員會頒布《實施新正字法》決議,1919年人民委員會通過《掃除文盲》決議,1936年和1977年《蘇聯憲法》強調了各民族擁有使用母語接受教育的平等權利。在一系列語言政策規劃下,少數民族母語能力得到提升。1989年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4821人(占前蘇聯那乃族人口的40.2%)認為那乃語是母語。1990年蘇聯頒布《蘇聯民族語言法》,同年《蘇聯憲法》宣布聯邦民族語言平等,即民族和個人擁有維護和全面發展母語、自由選擇和使用交流語言的權利。1999年俄羅斯通過了《關于保障俄羅斯聯邦土著人民權利的聯邦法》,俄語、民族區域語言、種族語言趨向了一種平衡。[27]1999-2004年是俄羅斯語言政策形成和民族語言關系穩定時期。2004-2012年是俄羅斯確定和實施雙語(聯邦語言和區域語言)政策階段,該階段的語言戰略是在保障俄語成為俄羅斯民族主導語言的前提下發展各民族語言,培養雙語和多語制。在國家語言政策影響下,2016年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只有100-150人掌握那乃語。

在保持俄語、母語雙語平衡的背景下,2018年普京總統簽署了《俄羅斯聯邦教育》憲法修正案,該修正案旨在強化俄語在俄羅斯教育機構中的必要性。[28](115)同年,俄聯邦頒布《關于建立俄羅斯聯邦民族語言保護和研究基金會》的總統令,其目的在于為民族語言的保護和研究創造必要條件。[29]2019年俄聯邦成立旨在培訓母語教師和教輔教師的“支持和發展母語研究所”。[30]在俄聯邦出臺的一系列語言政策保障下,俄語和那乃語語言能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護和建設。

2.學校教育

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那乃語教育情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俄羅斯那乃語教育全貌。最近十年得益于阿·斯·基列(А.С.Киле)、格恩奧年科(Г.Н.Оненко)、勒·特·基列(Л.Т.Киле)、 勒·日·扎克索爾(Л.Ж.Заксор)等學者撰寫的《那乃語—俄語專題字典》《那乃語理論系列講座》等教輔資料,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1-11年級的學生有機會學習那乃語。[31]學校教學不僅使用那乃語教科書,還使用民間口頭文學錄音材料以及網絡資源。邊疆區根據聯邦普通教育標準,為1-11年級學生研發了那乃語語言文學教學大綱。此外,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自然資源部2008年著手制作土著民族語言電子語音參考書。2015年邊疆區投入兩千萬盧布支持遠東地區少數民族語言文化建設,北部農村學校使用該資金購買教輔資料,研發那乃語電子教科書。[32]2017年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學校的教師們首次研發了主供教師使用的旨在加強那乃語詞法知識的系統性教材,包括練習和作業。這是具有特色的那乃語詞類手冊,普通教育、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機構的教師借助該手冊培養并提升學生的那乃語語言能力。[33]

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具有豐富的那乃語教學經驗。一個班級通常有20-25名學生,他們基本上是俄羅斯人、烏克蘭人和其他少數民族的子女,[34](151)他們與那乃族一起學習那乃語。學校積極開展與那乃語語言文化相關的課內外活動。如,那乃語文化晚會、語言競賽、那乃語墻報設計比賽以及與那乃語專家、詩人、演員座談等。此外,2005年始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每兩年舉行一次那乃語和那乃族文化奧林匹克競賽;2004年始邊疆區舉行跨地區的“最佳母語教師”競賽,該競賽在2008年已發展成邊疆區級比賽,2009年起該競賽的優勝者可以前往莫斯科參加全俄“母語教師”大師班;2020年2月22日在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校外“星座”活動中心舉辦了以俄聯邦北部、西伯利亞和遠東土著少數民族母語和民族文化為主題的奧林匹克競賽,來自八個市的26名學生參加了那乃語、鄂溫克語、烏德蓋語等土著少數民族語言知識競賽。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教育科學部普通教育管理處高級教學法專家瓦列金娜·沙別利尼科娃指出,迄今為止,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16所普通教育機構的1000多名中小學生以及阿穆爾尼古拉耶夫工業人文技術學校的大學生都在學習那乃語。高校在那乃語師資培訓方面也發揮了積極作用,如:北方民族師范學院已經培養了兩千多名北部少數民族語言教師,其中那乃族教師是最多的;俄羅斯北部民族研究所赫爾岑國立師范大學在過去80余年里培養了3000余名少數民族語言文化人才; 北部和遠東地區學校的教師大多是遠東地區國立人文大學北部民族系的畢業生;阿穆爾尼古拉耶夫斯克中等師范學院和圣彼得堡國立師范大學也在培養那乃語人才。[35]目前,學生學習那乃語的興趣逐漸增長,民族認同和民族自我意識不斷增強,發展和建設那乃族語言文化的熱情有所升溫。

3.社會活動

為了保護和復興那乃語,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北部土著少數民族協會積極與國家政府相關部門和當地管理機構合作,著手起草與少數民族權利相關的法律文件,并與從事少數民族問題研究的國際組織建立聯系。經過協會的努力,截至2015年,該邊疆區已注冊備案的那乃族民間團體達到25個,其為社會文化機構及發展提供了多方面的贊助和支持。此外,那乃區有60余位從事那乃族民間傳統藝術的活動家,他們每年都舉辦民族文化藝術節、工藝美術展覽會、民族菜肴比賽、住宅設計比賽等活動。

俄羅斯著名那乃族作家安德烈·亞歷山大羅維奇·帕薩爾出生在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那乃地區,當語言學家們來到那辛村收集那乃族神話傳說時,他為語言學家們翻譯、講解生詞及術語,并將那乃族神話口述給專家,默默地貢獻著那乃族的智慧和力量。他1948年開始作詩,1952年出版第一部那乃語詩集,一生創作出大量那乃語詩歌、散文、小說等作品。那乃族口頭文學、民族詞匯在他的作品中得以充分展現。帕薩爾撰寫的《我的童年傳說》(2002年)一書以雙語(那乃語和俄語)出版,書中的兒童故事、民族諺語和繞口令向那乃族兒童傳遞著祖輩們奇妙的文化和語言。2009年詩人被俄聯邦政府授予“俄羅斯靈魂”獎,即“民間傳統文化”獎。帕薩爾既是優秀的社會活動家,又是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的貢獻者。

俄羅斯青年聯合會和俄聯邦消費合作社聯合倡導發展農村和小城市少數民族文化,積極開展相關競賽活動,并為其提供資助。受此資助,阿穆爾國立師范大學于2019年在阿穆爾共青城舉行了兩場那乃族文化博覽會。[36]

4.網絡資源

俄羅斯網站發展基金會完善了Su域名程序管理功能,即在Su域名中實現了使用那乃語進行域名注冊的功能,這使那乃語在網絡中的應用及傳播成為可能。[37]2018年新西伯利亞圖書館將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民間文學書籍進行了數字化處理,使網上閱讀以及收聽民間文學作品成為了可能。

2019年社會活動家創建了那乃語學習網站《刀子》——智者在線娛樂雜志。網站設計者為有意學習那乃語者編寫了自學課本。網站“學習”部分包含自主學習那乃語所需的教科書、科研文章、專著和詞典;“閱讀”部分包含俄語和那乃語雙語撰寫的那乃族童話故事;“觀看”部分匯集與那乃語相關的視頻;“復蘇”部分可以提出復興那乃語的建議。[39]

俄語—那乃語詞典網站(https://www.webonary.org/nanai/)收錄1200個單詞,網站上還有歷史題材的那乃語聽力訓練、歌曲等內容。俄羅斯募捐平臺(Российская краудфандинговая платформа),即,集體資助項目平臺上有三項與那乃語有關的資助項目已經順利完成。該平臺提供那乃語學習資料、活動照片、那乃語歌曲、動畫片以及各種活動簡介、教授那乃語的視頻資料和互動留言討論區,還可以查詢有關那乃語最前沿的學術研討會信息。

5.大眾傳媒

20世紀50年代初,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出版社出版了近80種教科書和9種語言的譯著小說,但是,20世紀60年代地方出版社被合并或取消,停止出版民族語言文學作品,自此,那乃語教科書和文藝作品很少出版。為了發展那乃語-俄語雙語,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出版社于1989年出版了俄語-那乃語會話手冊。2013年根據北阿穆爾地區少數民族社會組織的倡議,在多金屬股份公司資金支持下出版了由俄聯邦社會教育科學部學者吉利亞編寫的俄語-那乃語-英語會話手冊《說那乃語》。

“阿紐伊淺灘”(Анюйские перекаты)是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最古老的地方性報紙之一,其內容涵蓋該邊疆區以及全國的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熱點問題。第一期報紙于1935年11月7日在那辛村以那乃語出版,后來,地區報紙的編輯部和印刷廠搬遷到特羅伊茨克村,報紙更名為“斯大林之路”,后來被更名為“紅旗”。1963-1964年由于哈巴羅夫斯克的行政區域劃分發生變化,該報紙沒有發行。1964年8月以特羅伊茨克村為中心的那乃村重新組建,自1965年起“紅旗”報紙編輯部恢復工作,1994年該報紙改名為“阿紐伊淺灘”。如今,該報紙使用那乃語報道那乃地區的社會現實問題(http://anuika.ru/)。

6.圖書館服務

薩哈(雅庫特)共和國民族圖書館(НБРС)成立于1925年,其使命在于促進北部、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土著少數民族語言多樣性,保護和發展民族文化遺產。該館1975年創建北部民族文獻科室、1976-1977年成功完成“有聲書籍”項目、2000年創建電子圖書。2013年該館啟用北部、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土著少數民族文獻、區域文化遺產信息中心,2018年啟動《語言演講廳》項目。[39](414)該館那乃語資料對那乃語傳承及其語言能力提升起到了極大的輔助作用。

遠東國立科學圖書館(ДВГНБ)成立于1894年,該館旨在通過讀者對不同民族文化、習俗等的了解來促進種族和諧。該館藏有68種民族語言撰寫的資料,這使俄聯邦民族語言普及、跨文化信息交流、教育以及文學研究等成為可能。每年城市青年學子和民族團體代表都會參加該館的系列活動。以該館例行的區域性節日——國際母語日為例,2019年2月21日舉行了“母語——人民的靈魂”匯演,演講以14種民族語言進行,其中那乃族學生朗誦的那乃語詩歌使聽眾對那乃族文學及其那乃語產生了極大興趣。[40](394)那辛兒童創造力中心培育教師,即“地球”民間文學-民族學藝術團負責人艾拉·吉列和青年藝術家們接待了對那乃族文化感興趣的來客。據那乃族民族傳統繼承者艾拉·伊萬諾夫娜介紹,目前中小學生和大學生們均使用那乃語學習那乃族的歌曲、詩歌、傳說和繞口令等,為了方便學習那乃語,創造力中心還創建了“那乃語”網站。那乃族認為,世界永遠是遼闊的,地球上的語言應該有更大的生存和發展空間。

四、兩種語言能力建設的異同

中俄兩國對于赫哲語與那乃語之間的語言能力建設存在著許多共性,主要在于:1)地位大體相同。國家通用語語言能力建設居于首位,兩種語言能力建設次于國家通用語語言能力建設。2)學員年級大體相同。中國學習赫哲語的學生是三到八年級,俄羅斯學習那乃語的學生是一到九年級或五到十年級。3)學員民族構成大體相同。核心學員分別是赫哲族與那乃族,邊緣學員是其他民族。4)“有聲語言”、電子圖書和網絡資源建設取得了初步成效。5)國家及地方政府對兩種語言能力建設投入一定的資金。6)建設結果具有相同性,即兩種語言能力在小范圍內均有所提升,該民族對母語和民族文化的了解和建設意識有所增強。

同時,兩種語言能力建設受各種因素的影響,也存在著一些差異,主要體現在:1)少數民族語言政策穩定性不同。俄羅斯的語言政策在歷史上有過變化且1990-1999年間蘇聯語言政策的缺失導致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延誤,而中國語言政策自建國就有且核心思想無變化。2)文字系統對語言能力建設的影響不同。無文字的中國赫哲語語言能力建設弱于有文字的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3)圖書館在語言能力建設中作用不同。俄羅斯有專門服務于少數民族語言的圖書館,該類圖書館不僅發揮著收藏民族語言文化圖書的作用,而且還開展一系列與少數民族語言文化發展和傳承相關的社會活動,而中國該類圖書館較少舉辦與少數民族語言能力建設相關的社會活動。4)俄羅斯語言競賽活動比中國豐富;5)教授語言的教育機構不同。俄羅斯教授那乃語的教育機構除了中小學外,還有大學,而中國教授赫哲語的教育機構基本上是中小學。6)參與語言能力建設的社會團體不同。中國赫哲語語言能力建設主要由社區傳習所來完成,而俄羅斯的社會團體、社會活動家以及圖書館等多種社會力量共同參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

五、建議

基于中俄跨境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比較,我們認為中國的跨境語言能力建設還可以從以下三方面進行思考和探索。

(一)樹立語言經濟資源意識觀??缇痴Z言能力建設需要構建政府、高校、社會團體乃至個人的自上而下的多層次、功能互補的全方位建設體系,但是,在跨境語言能力建設中起關鍵作用的還在于講該語言的人。思維決定行動,建議跨境民族樹立語言經濟資源意識觀,挖掘母語經濟價值,促進跨境民族經濟發展。正如魏暉學者指出,提升國家語言能力就是要加強語言資源建設,高效開發利用語言資源,實現語言資源的價值。[41]語言經濟學研究表明,不同語言、不同文化的碰撞與交融,可以提升人力資本,促進人力資本積累和企業創新,增加就業崗位。語言越是與就業、晉職、財富相聯系,它的價值就越有可能被認可。[42](88)建議跨境民族根據地域優勢建設民族文化產業,發展語言經濟。建設民族文化產業時,相關部門不僅要以跨境民族文化為主,還要任用會說跨境語言、熟悉跨境民族文化的人來主持工作,因為語言不僅具有工具性,更具有情感性,它有利于增進跨境民族情感認同、民族團結和邊疆社會穩定。

(二)培養有語言天賦的跨境民族子女的多語能力。我國的語言能力建設與我國的國際地位不相稱,我國國民多語能力薄弱。劉丹青指出,無論是個人的語言能力發展,還是國家的語言能力需求,都必須正視現實中語言能力的顯著多樣性。面對語言能力的多樣性,國家語言教育體系的設計和創新也必須建立在語言教育多樣化的基礎上。[43]跨境語言教育是跨境民族的責任,也是國家的義務,跨境民族要以為國家培養包括跨境語言在內的多語人才為己任。首先,跨境民族地區需要強化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普及和認同,促進民族間的溝通和交流,使跨境民族融入主流社會,分享國家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成果,使跨境民族地區的現代化建設因國家通用語語言能力的提升而得到發展。其次,跨境語言在跨境民族地區需要選擇性地在部分家庭中進行傳承。家庭是增強語言能力的第一場所,家庭語言環境的建構和語言保護意識的培養是語言能力保存的關鍵因素。同時,具有跨境語言文化師資力量優勢的學??稍O置精英式的跨境語言學習班,教授跨境語言,保障跨境民族的語言經濟發展和文化傳承。最后,根據跨境民族區域特色,重點開展外語教學。如,俄羅斯的中俄跨境民族可以重點學習漢語,中國的中俄跨境民族可以重點學習俄語。培養有語言天賦的跨境民族子女學習母語+國家通用語+外語,實施從幼兒園到大學的持續多語教育規劃,為國家提供包括跨境語言在內的雙語或多語人才是提升國家語言能力的重要路徑。

(三)實施跨境語言認證制度。為了鼓勵跨境民族更加自愿地學習母語,國家可以給予跨境語言證書獲得者優惠政策。我國各項民族優惠政策的制定都是以“族別”為享受依據,而語言是民族的標記,民族的優惠政策在語言方面應該有所體現。建議國家或跨境民族地區實施跨境語言認證制度,構建跨境語言綜合測評體系,提供科學評價手段,使跨境民族通過考試的形式憑借母語證書享有民族語言優惠政策,比如入學的降分錄取、就業的優先優待等,這對保護和提升跨境語言能力大有裨益。

六、結語

中俄跨境赫哲語與那乃語語言能力作為國家語言能力的天然資源,能夠彌補我國語言能力與國際地位不相稱的局面,可以為我國建成語言能力強國提供語言資源支撐。已經嚴重瀕危的中俄跨境赫哲語與那乃語在中俄兩國多層次多領域多元力量的努力之下,其語言能力建設取得了小幅度提升。發揮中國赫哲語語言能力建設優勢,借鑒俄羅斯那乃語語言能力建設經驗,樹立語言經濟資源意識觀、培養有語言天賦的跨境民族子女的多語能力、實施跨境語言認證制度等舉措更有利于我國跨境語言的保護和傳承、跨境民族的團結和邊疆的穩定以及我國國家語言能力的提升。

[責任編輯 張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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