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學校管理“唯制度主義”癥候辨析及反思

王家軍

[摘要]目前，學校管理中存在著將制度制約與人文關懷對立起來的“唯制度主義”癥候。這種癥候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制度閾限的先天不足，手段與目標的置換，單一的禁止和懲罰功能，主體性的喪失。在學校管理“唯制度主義”的表象下掩蓋的是人的迷失與道德價值的喪失。

[關鍵詞]學校管理；唯制度主義；制度閾限；人文關懷

[中圖分類號]G63[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002-2384(2009)08-0043-03

一、“唯制度主義”的癥候

學校管理制度是學校管理工作中所涉及的人與人、人與事之間應遵循的基本規則。廣義的學校管理制度，包括一個國家對各級各類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的教育教學及其相關活動的管理所頒布的法律規章及政策等規范性文件。它是協調和控制政府、社會組織和個人設計教育活動行為的統一標準。狹義的學校管理制度，則是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針對教育教學及其相關活動制定的各種規章、條例及其實施細則的總稱。它是調節與控制學校內部各種關系和部門及個人行為的規范。學校管理制度以明確的要求和嚴格的約束條件，規范著學校的工作和全體成員的行為。它是維護學校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和其他各項工作順利開展的基本保證。

學校管理制度的供給和安排，是改變學校管理無序狀態、提高管理效率的重要途徑。它有利于促進學校管理的規范化、制度化和科學化。但是，“一些學校管理者卻把這些制度作為學校管理的全部法寶，不是靠制度去調動人的積極性，而是將之作為約束人、限制人的工具；不是靠制度去激勵絕大多數人，而是用它來整治少數人，把人變成了制度的奴隸?！狈从^學校管理的現實，這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對此，有學者寫道：“目前，我國教育管理正處于一個十分復雜、困難和重要的發展時期。一方面是很多必備的基本制度、法律規范尚未確立起來，另一方面制度、規則、組織等又嚴重地束縛了人的工作積極性和創造性?！眹栏竦膶W校管理并不一定體現為管理制度本身的嚴密細致。以苛刻的制度來加強管理，反映的是管理者觀念上的落后和認識上的片面。這正如托尼·布什所描述的那樣：“所有的學校都是官僚制的，通過規章制度管理成員的行為。結構是等級性的，而且有與種種角色相一致的正式和非正式的行為規范……”一些學校管理制度看似對師生的行為進行了規范與約束，強調了管理者的監控作用，但由于制度過于煩瑣苛刻，忽視了管理的人文關懷因素。他們將制度制約與人文關懷對立起來，結果造成學校人際關系緊張，束縛甚至壓抑了廣大師生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這種“唯制度主義”的癥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制度閾限的先天不足。學校管理制度通常只規定學校共同體成員的最低行為標準。因此，如果僅僅以制度作為標準來激勵共同體成員的發展熱情，就可能使他們放松對自己的要求，降低個人的成就抱負水平。很多學校在教師分配制度改革方案中硬性規定，一個教師每年應完成多少教學量，應發表多少篇論文，如果不能完成，就將相應地扣發其一定量的獎金和工資。這些制度只是根據部分教師的情況提出最低工作量的要求，致使原本有能力多做的一些教師降低了自身的努力程度?！白畹汀币蚨兂闪恕白罡摺?，有些教師表面遵守規則，實則消極應付。

第二，手段與目標的置換。學校管理制度是通過權利與義務來調節與控制學校內部各種關系和部門及個人行為的規則體系。從本質上看，它只是我們進行學校管理的工具和手段。在學校管理工作中如果肆意夸大制度的作用，將作為手段而存在的學校管理制度視為學校工作的目的，就將導致令人擔憂的目標置換。有些學校管理者的管理決策不是從學校成員的現實感受和需要出發，而是從既定的制度出發，制度成為他們工作的出發點和唯一追求。另一方面，在制度的嚴格控制下，學校成員也可能忘記制度只是達成學校教育目標的手段，而將遵守學校制度視為自己工作和學習的最終目的。這樣一來，豐富多彩、富于創造的生活將為循規蹈矩、墨守成規所替代。

第三，單一的禁止和懲罰功能。學校管理者過于重視學校管理制度的禁止和懲罰功能，往往會導致學校成員的“校規主義”傾向。所謂“校規主義”，是指學校成員唯校規是從，工作不是出于責任、興趣和信念，而是基于制度的要求與安排。為了個人的利益和效率，為了盡可能少地付出而盡可能多地獲取回報，人人都開始關注制度、鉆研制度，在工作中竭盡所能地鉆制度可能存在的漏洞，以制度為借口推卸個人應盡的責任。

第四，主體性的喪失。對學校管理制度的過度推崇，既可能惡化學校管理者與被管理者的關系，也可能加劇被管理者逆來順受的心態，使他們從根本上喪失主動地、創造性地解決問題的愿望和能力。嚴格的管理并不一定體現為學校管理制度本身的嚴密細致。從一方面來講，如果學校管理制度過于煩瑣苛刻，就很容易使管理者產生惰性，過于依賴制度來管理；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此管理也壓抑了被管理者的主動性和創造性。理想的管理應該充分發揮學校每一位成員的潛能與智慧，使之真心實意地為了實現學校共同體的共同愿景而努力。

二、對“唯制度主義”的反思

在“唯制度主義”的表象下掩藏著這樣的本質：制度遮蔽下人的迷失與道德價值的喪失。從更廣的視角來看，學校管理制度無法割裂與人的聯系?？梢哉f，學校管理制度具有人本性。作為規范體系，學校管理制度對人是一種約束和限制。杜威早就看到了這一點，他明確地說：“和制度相比，個人沒有精神的權利；個人的發展和教養在于對現成制度的精神的恭順同化?！钡s束和限制并非學校管理制度存在之本真目的。相反，學校管理制度的本真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滿足教師自由發展的需要，是為了促進教師的解放。就自由與秩序的關系而言，“自由只有通過社會秩序或在社會秩序中才能存在，而且只有當社會秩序得到健康的發展，自由才可能增長?！睆膫惱韺W的角度來分析，學校管理制度對人的約束是一種惡。但是，這種惡是為了更大的善，因此它是一種必要的惡。所謂必要惡，是指“自身為惡而結果為善、并且結果與自身的善惡相減的凈余額是善的東西”，“這種東西就其自身來說，完全是對需要和欲望的壓抑、阻礙，因而是一種惡。但是，這種惡卻能夠防止更大的惡或求得更大的善，因而其結果的凈余額是善，是必要的惡?！币虼?，判別學校管理制度是否合道德性，不是看它是否對人形成約束和限制，而是看這種約束和限制對于人的自由發展和解放是起正向的促進作用還是負面的阻礙作用。

學校管理制度應是以人為本的制度，這說出了學校管理制度與人之間關系的一個方面；從另一個角度看，“作為制度內在環節

的人，似乎也具有制度化存在的意義?！睔v史地看，人并非單純地表現為日常的存在，他總是同時內在于以制度等為形式的社會結構中，并在一定意義上取得了體制化或制度化的存在形態。認識到學校管理制度與人的雙向關系，對于我們認識和克服學校管理“唯制度主義”的錯誤和偏失具有重要的作用。從總體上看，人們對學校管理“唯制度主義”的偏失的認識和克服是與自主性學校管理制度的建構比肩而行的。這種被稱為第三種制度形態的自主性學校管理制度“就是以個人自由以及人與人之間的權利平等為基礎，以確保教育中的個人自由和權利平等以方便個人有效謀取自己的教育利益為特色的教育制度，這種教育制度不是一種按照單一的自由標準建構起來的單一制度，而是一種多元化的制度安排。它在我們的教育實踐中已經顯露了某些端倪，其核心是確保個體對教育的選擇權和在教育過程當中的自主權，包括某種程度的‘期權和退出的自由?！睂嵭凶灾餍詫W校管理制度的過程，就是一種把學校管理還給人，把人還給人自己，讓個體自己來界定自身發展中的標尺的過程，是一種真正體現人的自主發展與倫理解放的過程。

三、制度規范與人文關懷的和諧統一

目前，許多校長在學校管理過程中難以理清的一大難題就是人文管理與制度管理的關系問題。有些人認為，發揮制度的制約功能必然壓抑校園的人文氣息，引起被管理者的逆反心理，輕則讓大家心情抑郁，重則導致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間矛盾的激化。而這與人文管理追求的境界是背道而馳的，人文管理應該淡化甚至取消制度的制約功能。這種管理觀把學校的人文管理與制度管理對立起來，要么就是人文管理，要么就是制度管理。在這種管理思想的影響下，學校管理很難走上健康、規范的發展軌道，導致校園氣氛不是窒息郁悶，就是自由散漫。

其實，制度規范和人文關懷并不總是矛盾和對立的。我們在肯定制度約束能夠改變學校管理的無序狀態和提高管理效率的同時，還應當考慮引入強調感情和自律、運用情感的手段約束人的動機，使人自覺遵守制度的人文關懷。人文關懷是使學校管理制度通過教師合理地理解，內化為指導自己行為的內隱觀念和理想的“催化劑”，它能使管理者與被管理者之間心理相容，人際和諧。約束行為與約束動機、他律與自律、強制與情感是制度約束與人文關懷的顯著區別。制度約束是“剛性管理”，人文關懷是“柔性管理”。從表面上看它們似乎是對立的，但本質上卻又是統一的，二者互相補充，不可分割。它們的目的都是為了實現學校管理的有序、高效與和諧。理想的學校管理既要加強制度制約，又要實施人文關懷，把二者有機統一起來。事實上，純制度強化式的管理或純人性感化式的管理都是不存在的，總是兩者兼而有之。如果只有制度強化，而沒有人文關懷，則可能忽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導致學校管理失去活力，致使規章制度成為束縛教師和學生手腳的繩索，進而壓抑他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反之，如果只有人文關懷，而沒有制度強化，則可能導致學校管理工作的軟弱和無效，賞罰不明、是非不清，進而造成學校管理工作的混亂無序。這就要求學校管理者在依靠制度管理時要具有人文精神，重視人文關懷，在校內營造相互尊重的文化環境。學校管理不應是管理者向管理對象“灌輸”一整套多么高明的規章制度和法則，以求指導他們照章實施，而應是讓其理解這些規章制度和法則的內涵與意義，在個體的認知結構中給以合理的解讀，內化為指導個體行為的內隱觀念和理論。

由此看來，制度管理和人文關懷，在學校管理中是同時存在、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制度管理并不排斥人文價值的追求，而人文管理也并不排斥制度的制約功能?？茖W的制度管理必然能夠生成濃郁的人文氣息，有效的人文管理也必然需要佐以無懈可擊的制度。學校管理者既要善于利用一定的規章制度實施管理，提高依法治校的自覺性，以建立正常的管理秩序，又要善于通過人文關懷，增強以情感人的力量，讓學校管理永遠閃耀人性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