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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世紀的賦學工程——七卷本《歷代賦評注》評介

2010-08-04 03:05○許
博覽群書 2010年8期
關鍵詞:辭賦體式編者

○許 結

《歷代賦評注》,趙逵夫主編,巴蜀書社2010年2月版,450.00元

自南朝時蕭統《文選》開選“賦”(或稱“選賦”)之風,歷代賦選繼出不窮,至明清兩代尤盛,然皆屬古典選賦范疇;迨至上世紀瞿蛻園編《漢魏六朝賦選》,始以新批評觀選賦,開啟現代“賦選”之路徑。數十年間,繼起而編賦選者不下數十種,其中篇幅最為宏大的是畢萬忱等先生歷時8年(1990-1998)編纂出版的四卷本《中國歷代賦選》,書中選古代賦家126人,賦作197篇,計180萬字。邁進21世紀,賦學研究又有了長足的進展,選賦工作也未停止,在眾多成果中,新近出版的趙逵夫先生主編的《歷代賦評注》(巴蜀書社,以下簡稱“趙編”),以七卷本(分別為《先秦卷》、《漢代卷》、《魏晉卷》、《南北朝卷》、《唐五代卷》、《宋元金卷》、《明清卷》)之宏制,選歷代賦家329(佚名者除外)人,賦作583篇,420萬字,成為迄今為止規模最大、內容最為豐贍的一部賦選。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該書自1992年開始編纂,至2010年出版,歷時18年,跨越兩個世紀,堪稱令人矚目的跨世紀的賦學工程。

為什么要編這樣一部宏大的賦選,趙逵夫在《后記》中所提出的三個針對與四點想法,有助于讀者對其編選用心的理解。所謂三個針對,即針對目前研究重理論而輕文獻、關注重點作家而忽略面的拓展、學術化明顯而普及性不足諸問題。綜此三端,其本質是針對20世紀以來賦學研究的反思。所謂四點想法,其一,通過廣泛選錄,顯示歷代賦家的創作成就,并提供賦學入門的基礎;其二,通過注解使古本中的賦作成為文學愛好者的讀物;其三,通過作品簡析,以彰顯賦作光華,推進辭賦思想與藝術的研討;其四,通過對作者的介紹,使歷史上的賦壇高手為人熟知,并闡發其與整個中國文學發展的關系。綜此四點,其主旨在促進賦學研究的同時,更著意于對賦學經典的普及工作。值得注意的是,這部賦選在普及經典的同時,也在樹立一種經典,因為“經典”的樹立,實質是一種“糾正”,辭賦經典的樹立,就是在不斷地糾正與變遷中發展的,而選本則充當了重要的角色。趙編所說的三個針對就是一種糾正,其四點想法又是樹立經典的構想。這部賦選雖由趙逵夫先生主編,而參與的主編尚有尹占華、霍旭東、龔喜平諸先生,還有韓高年、李占鵬等40多位教授學者,其學術價值已隱含于此艱辛而漫長的研究過程中。趙編全書有總前言,歷述中國賦學的時代變遷與思想藝術,在每卷前又有“概述”探討一代賦風及成就;每篇賦作前有介紹文字,賦中詳注,賦后品評,或考證其真偽,或辨析其義理,或品鑒其詞章,使之成為一部既具有廣泛普及意義,又具有很高學術研究價值的賦學經典。當然,這并不僅限于趙編豐富的內涵和諸多具體而微的創見,我以為更重要的是體現出編者對賦學的深刻理解,其中包括賦學的主旨、體式與意義。

首先,趙編體現了一種立足于創作本身的賦學歷史觀,從而使這部賦選成為主旨鮮明的形象化的“賦史”。這體現于兩個方面:一是賦的起源問題,趙編在《前言》中撇開爭論不休的“詩源說”、“隱語說”等,從宏觀的視野與本體的意義,探尋其內在的“語言”本質,闡發賦體產生與形成的“漢語特征”。緣于此,編者一改前賢重“漢賦”而輕先秦的思路,特辟《先秦卷》,以展現先秦賦滋生發展的整體風貌。同時,也改變了人們把賦源依歸于“屈宋”或“荀宋”的做法。趙編首選《師曠》篇中的《五指之隱》、《太子晉》、《天下有五墨墨》、《炳燭》,分別錄自《說苑》、《逸周書》、《新序》等雜史著述中,展現其“賦”的諷諫內涵與鋪陳特征。與其說趙編首選之作是反映其贊成“賦起于隱”的觀念,毋寧說是站在新的高度即“語言”學原理的批評觀使然。正因如此,趙編在《前言》中針對當代賦學批評,提出對“不能說用現代漢語寫的賦就不是賦”的質疑,而他肯定的方面顯然承續了郭紹虞先生早年在《賦在中國文學史上的位置》一文中有關“當現在語體盛行的時期,不應再有語賦——白話賦——的產生嗎”的期待。二是賦的發展與變遷,趙編最突出的思想表現于每卷的概述中。七卷本卷首的“概述”,前四篇由趙逵夫先生撰寫,分別是《賦體溯源與先秦賦概述》、《漢賦概述》、《魏晉賦概述》、《南北朝賦概述》,特別是第一篇的論述尤見其治賦思想與功力;后三篇則分別是尹占華先生撰《唐五代賦概述》、霍旭東先生撰《宋金元賦概述》、龔喜平先生撰《明清賦概述》,因時論賦,各具特色。如果將此七篇文字抽繹出來,就是一本簡明賦史,再配以大量辭賦作品與評論,謂之形象的賦史,似不為過。盡管趙編表現的賦源思想仍可以討論,然其體現的“史觀”,正是“賦選”的靈魂。

其次,趙編以辨體的意識從事選賦實踐,所以書中始終貫穿著編者對賦認知的“體式”觀,而這種“體”的觀念,既是其選賦的思想基礎,也是一種具有理論意義的批評態度。一種文體的形成、發展與批評,始終處于尊體與破體之間,而辨體則是一種批評態度,由于賦體的包容性(體類眾多)與依附性(介乎詩文之間),辨體顯得尤其重要。古人選本,體類多異,例如清代一些賦選本有的將“駢體”列入“古體”,有的則列入“近體”,而駢文選本,或是“賦”皆入“駢”,或是“賦”皆非“駢”,大相徑庭。趙編辨析賦之體式,雖多依從前賢之四分法,即騷體賦、詩體賦、駢體賦與文體賦,且以“文體”為主,但其更為關注兩方面文章,也彰顯為其特色。一是對問、設論之作,雖不標賦名,趙編多有收錄,例如前引《師曠》諸文,另外還有如《晏子春秋》諸篇,《史記》中的淳于髡《諷齊威王》,佚名《宋元王夢神龜》,佚名《說弋》,《國策》中的莫敖子華《對楚威王》,《莊子》中的莊辛《說劍》等,盡歸于賦。這一思路雖承續姚鼐《古文辭類纂》收《國策》《史記》中三文(分別是《淳于髡諷齊威王》、《楚人以弋說頃襄王》、《莊辛說襄王》)入賦,但趙編更加突顯其義,兼收更為廣泛,究其根本,仍在賦體的鋪陳特征。二是對俗賦的重視,趙編將此視為一大賦類,而區分于所謂雅致的文人創作。例如《漢代卷》收錄無名氏的《神烏賦》和王褒的《責須髯奴辭》等,既突顯出土文獻的價值,也能以賦體“鋪陳”的特征兼融雅俗,使賦選顯得視域更廣,體裁更加豐富多彩。出此賦學視域,編者對漢代以散體大賦為主的“一代文學”之說的偏頗提出商榷;也正因如此,編者對一些隱藏于其他文獻的賦文多有發掘,例如《唐五代卷》收錄李商隱的《三怪物賦》,在舊題蘇軾撰《漁樵閑話錄》中,經王應麟、陳心源的考證,始歸李氏,編者從之,則改原名《賦三怪物》為《三怪物賦》,落點正在其文本的體式。當然,由于魏晉以后賦作眾多,趙編采用非標明“賦”者不收的原則,與其廣視域的賦體觀產生齟齬,比如明人黃省曾《錢賦》遠源于成公綏、魯褒《錢神論》,魯作素為選家視為賦,因其體例,趙編只能舍棄,得失之間,或可商榷。

再者,趙編本著修辭的原則對賦所作解析,具有賦體“詞章”學意義,這也是該書提供給讀者的審美體驗。早在上世紀40年代,萬曼撰寫《辭賦起源:從語言時代到文字時代的橋》,而饒宗頤在《辭賦大辭典序》開篇即謂“賦以夸飾為寫作特技,西方修辭術所謂Hyperbole者也”,均已關注賦體由語言到文字,表現最突出的就是修辭藝術。趙編討論賦源,主張從語言學原理考量,且落實于文本,所以書中對賦的詞章分析,可以說由零匯總,構成極為宏整的賦體詞章學的審美體系。例如對《國策》中的《對楚威王》和《晏子春秋》中的《景公飲酒不恤天災》等,編者不僅視之為賦作而選入,而且通過詳細而深入地分析,從詞章結構著眼,逐層解讀,展示出賦之體式與美學價值。如此例證,在趙編中是舉不勝舉,而通觀全書中對漢大賦的鋪張,對駢體賦的對偶技巧,對科場律賦的藝術法則,對宋文賦中散體中的詩意,分析鉤沉,從字句、段落、謀篇到體勢,考述具體,體悟深切,是值得關注與肯定的。這其中既有賦學研究價值,也有賦學的鑒賞趣味。

以上三點,從表面上看難以概述趙編的成就,甚至與其具體內容相去或遠,但如果從趙編的宏大建構與具體分析中去體味其編選用心,此三點作為本人閱讀該書的一點體會,或可為讀者提供一些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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