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留學生寫作教學的階段性

潘海峰

（同濟大學 國際文化交流學院，上海 200092）

近20年來，我國的對外漢語教學事業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尤其是最近10年，對外漢語教學事業更是生機勃勃、迅速發展，對外漢語教學學科建設日益完善。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寫作教學也從附帶課型轉變為獨立的課型。但是目前留學生的寫作教學仍處于摸索狀態，如何完善教學模式，選擇恰當的教學內容和適當的教學方法；如何提高寫作課課堂教學質量，提高其實用性；如何處理教材的限定性和教學針對性的關系；如何提高留學生學習寫作的興趣，克服他們的畏難心理等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本文將對這些問題作探討。

一、解決方案

寫作技能具有連續性和循序漸進性的特點，寫作教學就是一個“連續統”，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寫作教學應該一以貫之。但是各個教學階段因其教學對象水平的差異，以及由此產生的教學目標設置的不同，導致教學內容各有差異，因此，寫作教學各個階段應該有所側重，教學內容也應該各不相同。

初等階段應是全面打基礎的階段，做好基本的字、詞、句訓練，這是文章的材料和基石，就像蓋房子要用沙子和水泥。在這一階段，不僅要讓學生領會基本的漢字、詞語和語法結構，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活用，這就要求教師在教學中注重詞語、句式的語義解釋和語用規律的歸納，目標是減少學生在文字輸出中語言運用方面的偏誤；排除學生在學習過程中母語的干擾，有效促進所學漢語知識的內化；培養學生的漢語語感。

有了牢固的基本語言知識做基礎，中等階段是發展階段。各高校一般在此階段單獨開設寫作課。這一階段的寫作教學實用性是關鍵，學生之所以來上寫作課，是想學到其他課上學不到的有關寫作方面的知識，解決其他課型沒有解決的問題，比如：篇章寫作的基本知識和寫作技能，基本的文體方面的知識，等等。此階段的訓練還是以語段為主，逐漸向語篇過渡。

高級階段是真正提高寫作技能的階段，這一階段除了要進一步訓練學生的寫作技巧外，還要開發學生的感覺系統，訓練學生用思維編織材料的能力，甚至要啟發學生用情感統領材料的能力。

二、初等階段

我們認為，初等階段沒必要單獨開設寫作課，但這不代表不訓練學生寫的技能。學生寫的技能不僅要訓練，而且要有意識地訓練。具體訓練內容如下：

1.跨越漢字障礙。

漢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負載著漢語全部的語言信息和文化信息，對于留學生特別是非漢字文化圈的學生來說，漢字是他們在開始學習漢語時面臨的一個難題。有的學生甚至采用回避策略，從而有意或無意地導致寫的技能滯后。因此，教師所要做的第一點就是幫助學生順利跨越漢字障礙。除了讓學生掌握基本的筆畫和正確的筆順外，還要讓他們了解部首方面的知識，可以適當強調部首的文化背景，這樣有助于學生在構建相應的文化背景的同時加深記憶并激發興趣。之后就應該教學生查字典，這不僅對以后的寫作教學有幫助，而且讓他們在以后的漢語學習中都受益無窮。一般來說一個漢字的確切意義只有在它們組成詞組和句子之后才能獲得，即只有進入句子，漢字才能獲得其字義的唯一性。因此，在漢字教學中，除了要重視漢字的書寫訓練以外，還要重視運用漢字組詞成句能力的培養。一方面減少了機械的漢字抄寫的枯燥，增強了學生學習的興趣，另一方面為今后的寫作訓練打下了基礎。

2.克服偏誤，注重語用。

根據中介語理論，學習者在第二語言習得過程中，會產生語際遷移現象。正遷移有利于目的語的習得；負遷移不利于目的語的學習。由母語負遷移而引起的偏誤，又稱為干擾性偏誤或對比性偏誤。這類偏誤是初學者出現頻率最高的偏誤類型。以漢語中的“比”字句為例，在作文中我們經?？吹巾n國學生造這樣的句子：

①他們倆比以前關系很好。

②比韓國，上海的天氣非常熱。

③我們學校的學生他們學校比兩倍達到了。

④她的個子比我差不多。

這些錯誤的句子，都是受韓語中“比”字句的干擾。韓語中“比”字句后可以出現絕對程度副詞，而且韓語中絕對程度副詞和相對程度副詞界限不是很清楚，如句①。句②受韓語比較句句型的影響。而作出句③這樣的句子是因為，韓語中可以用“比”字句表達等于的概念。句④也是受到韓語中“比”字句后可以出現等比的結論項。

同樣是比字句，在英語國家學生的作文里會出現這樣的句子“我喜歡上海比北京”。這是因為英語中常說：“I preferShanghaito Beijing.”

再比如，課本上“參觀”一詞的英文注釋為“to visit”，學習者在課文里學習了詞語“參觀”一詞后在作文里就有了如下句子：

圣誕節的時候，我要回國參觀我的父母。

這個周末，我要去參觀我以前的老師。

這是因為在英語里，“visit”一詞的賓語可以是地方，也可以是人。而漢語里的“參觀”一詞的賓語只能是地方，與之相對應的另一個詞是“探望”。

這就要求教師多設計幾個不同的情境，讓學生反復對比性練習，幫助學生真正掌握用法，做到“活學活用”。

還有一種常見的偏誤是學習者在學習過程中由于目的語內部規則的相互遷移而出現的，如過度泛化。在這里不一一舉例。

3.活用課文，培養語感。

課文是教材最重要的部分，也是課堂教學的主要內容。教材中的課文都是對外漢語教學工作者多年經驗的總結，是精華的濃縮。同時課文又是詞語和語法的語用場。寫作技能的練習當然要從課文開始。

到初等3級（學習漢語20周后），漢字已不是學生寫作的主要障礙，他們大多具備約一千五百左右的詞匯量，甲級語法項目也基本學完，并且基本掌握了語段表達的基本方法。這個階段相當關鍵，大多學生在目標語環境中已經生活了半年以上。經過長時間的課堂學習，以及與中國人的交流，母語的干擾已漸趨減弱，聽說能力都大有進步，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語感。此時大量的寫作訓練才能保證各項技能的均衡發展，此階段訓練的方式主要是模仿學過的課文進行寫作。由于課文的題材越來越廣泛，已掌握的詞匯的覆蓋率越來越高，學生可寫作的內容也豐富起來。這樣的寫作訓練不僅可以促使學生及時操練新學的詞匯、語法和慣用法，而且可以調動學生積極使用已經學過的詞匯和用法，真正做到“活學活用”。

初等4級時，學生逐漸開始脫離模仿，而選擇借助字典、詞典等工具書，進行獨立的、創造性的寫作。寫作訓練的模式自然地由依賴型轉為能動型。也可以說，從此階段開始學生進入了真正的寫作訓練。在“任務法”（The Task Approach）寫作教學，由于目標明確，選擇項目靈活，沒有嚴格的階梯性，不受語言水平的限制而成為這一階段寫作訓練的首選方法?！叭蝿辗ā睂懽鹘虒W中，一定的語言項目和語言表達功能結合緊密，并以運用為目的。這樣可以及時鞏固語言運用知識，并在具體表達中增強學生的語感、成就感。

三、中等階段

《長期大綱》規定從此階段開始開設寫作課。我們認為中等階段的寫作教學可以分成兩個階段，即語段訓練階段和語篇訓練階段。

1.語段訓練。

語段訓練的第一步是連句成段訓練。包括段落的單一性和完整性訓練；一段話中句序的安排訓練，如：時間順序、空間順序、類別順序等；句子之間的銜接連貫訓練。銜接主要體現在篇章的表層結構上，一般通過使用照應、省略、替代等語法手段和關聯詞語、代詞、詞語的同現或復現關系等詞匯手段來實現，也稱為“形合”；連貫存在于篇章的底層，一般通過邏輯推理來達到，也稱“意合”。

語段訓練的第二步是功能段落訓練。根據表達方式的不同，可以把段落分為敘述段、描寫段、說明段、議論段和抒情段。在教學中，不僅要讓學生明白每種段落的內涵及寫法，而且要讓學生體會每種段落的語言特點，了解每種段落的作用。每一種功能段落下面又都可以細分出很多類，甚至每類下面又有小類。比如說：描寫段是指用生動、形象的語言把人物的形態、動作或景物的狀態、特征等具體地描寫出來；描寫可以分為人物描寫和景物描寫，而人物描寫又可細分為外貌描寫、語言描寫、行動描寫、心理描寫。

一篇完整的文章也就是由這些不同的段落組成的。把它們單獨劃分開來，對學生進行細致的有針對性的訓練，讓學生真切感受到組成文章的各種功能段的范例，對他們隨后的語言輸出及文體訓練具有直接影響。

語段訓練的第三步是文章格式和標點符號（根據具體情況這一步中還可以包括基本修辭方法）。通過本步驟的學習，基本上要讓學生掌握頓號、逗號、分號、冒號四種句中點號，句號、問號、感嘆號三種句末點號，引號、破折號、省略號三種標號的用法，掌握了這十一種標點符號用法，一般的漢語寫作基本沒有問題。

語段訓練的最后一步我們稱之為結構段落訓練。比如單獨訓練文章的開頭、文章的結尾。

文章開頭要遵循向心性和精簡性的原則。開頭方法有很多種，比如點題式、提問式、引用式等；結尾的方法也有多種，比如自然式、照應式、引申式等。

當然還可以找到一些話題（第二階段時可以作文文章的一部分）讓學生進行平行寫作訓練，具體方法如下：

說后寫。老師提出話題，大家集體討論或者分小組討論，根據討論的結果，每個同學寫一段話。說得越多，討論得越充分，寫的時候就越容易。

看后寫。借助一些形象化的材料進行寫作練習。這些材料可以是漫畫、照片、電視小品等，也可以組織學生活動之后寫有關活動的情況。

讀后寫。就是通過閱讀，參照范文的格式和結構，進行模仿寫作。各種形式的應用文都是采用這種形式。

另外，還有聽后寫、續寫等。不管哪種形式，都要特別注意訓練學生圍繞一個中心進行漢語書面表達。語段訓練的目的除了提高留學生的漢語書面表達能力外，更重要的是要訓練他們用漢語進行思維的習慣，進而掌握漢語寫作方法，這樣比較符合留學生漢語技能習得心理。

第二語言教學中的“控制法”非常適合此階段的寫作訓練?？刂品ǎ═heControlledApproach）又稱“指導寫作法”?！翱刂品ā钡幕局鲝埵牵涸谟柧氝^程中，采用控制語言輸出的方式，限制語言的表達范圍，以求把握語言運用的準確性，循序漸進地培養學生的寫作能力?？刂品ǖ暮诵氖窃O定各種訓練形式。除了我們上面提到的組句、組段練習和段落寫作訓練以外，控制法還有如下一些訓練形式：

問題和回答。根據寫作的話題，教師提出一系列問題，學生可以沿著問題指導的思路和暗示進行寫作。教師的問題會根據學生的水平而作相應的難度調整。

引導式寫作。這種方式是教師比較直接地對學生的寫作過程進行具體指導，學生按照提示指導逐步完成寫作任務。在整個語段寫作過程中，教師都進行了全面控制，學生沒有發揮創造力的自由。但這種訓練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第二語言寫作的初期階段容易遇到的如何著手寫文章的問題。

2.語篇訓練。

本階段訓練的重點是文體，目標是讓學生明辨漢語寫作中幾種常見文體，熟識各文體的特征，掌握各文體寫作的基本知識，了解基本的文體寫作技巧；能簡單地寫作敘事、寫人、狀物、說理的文章。

四、高等階段

經過前面兩個階段的寫作訓練，本階段學生在語言表達上已經達到或接近自己的母語寫作水平，同時已經掌握或基本掌握了漢語寫作方面的基礎知識。因此，本階段的教學目標是：開發學生的寫作能力，進一步發展和提高學生的寫作技能，強化寫作技巧訓練。

1.開發學生的寫作能力。

所謂的寫作能力，其實就是指寫作者按照一定的價值判斷在思維和情感的支配下，運用語言文字表達自己情感活動的能力?？梢?，思維在寫作活動中起著至關重要的的作用，寫作的過程也是思維活動的過程。思維需要感知，開發學生的寫作能力也就是培養學生感知、思維的能力，讓學生用思維去組織語言。有人說：“頭腦不是一個要被填滿的容器，而是一把需被點燃的火把?！边@句話同樣適合于寫作教學。在寫作過程中，火把就是思維，而教師就是火把的點燃者，在高等階段的寫作教學中，教師要盡量為學生創設情境，培養學生感知事物的能力，激發他們聯想和想象的能力。

培養感知。比如我們要寫一個人物。就要感知這個人的形象和心理。

感知形象可以從他的肖像（包括外貌、身材、神態、服飾等）、動作（包括行為特點和舉止風度）、語言，感知心理包括他的性格特點、興趣愛好、情緒及情操等。

激發想象聯想。比如“水”是一普通的日常事物，但我們可以通過它的特征、形式、特點等生發開去。

水的特征：液體、沒有固定的形狀；無色透明、其他實物放進水中都能看見；無嗅無味。

水的特點：放在圓杯子成圓形，放在方盒子成方形→適應；水滴石穿的故事→堅韌；無聲無息的滋潤萬物→博愛；水吸納萬物，海納百川→包容。

水的形式：溪水、河水、湖水、露珠、雨水等。

啟發思維。比如寫一篇關于“時間”方面的文章。

時間的重要特征是不可逆性，而同時它又是生命存在的形式，失去的時間也就失去了生命；結論是要珍惜時間、節省時間、合理利用時間、把握時間。（因果思維）

對于運動員來說，青少年是黃金時期；對于農民來說，一年之計在于春；對于大學生來說，青春期是人生最寶貴的時期；對于留學生來說，留學的時間會匆匆過去。（并列思維）

珍惜時間——有效利用時間——做時間的主人——做生活的主人。（遞進思維）

有些人虛度光陰，無所作為；有些人勤奮努力，作出成就。（對比思維）

以上三個例子來自于我們高等階段寫作教學的內容，經過多次課堂實踐證明效果顯著，經過這個環節以后，學生的創作沖動、寫作熱情有極大提高。

2.提高寫作技能，強化寫作技巧。

具體包括審題立意（提高學生正確解讀題目要點的能力和擬題的技巧）、構思選材、布局謀篇等方面的技巧。

具體做法是學生在認真閱讀作文題目或作文材料后進行感知、想象和聯想，教師通過提問的方式把學生感知的內容一一寫在黑板上，引導學生集體討論，通過討論啟發學生思維，在師生的共同努力下，一篇文章的立意構思就出來了。然后進入選材階段，學生可以自行篩選腦中已儲存的與之相關的信息，也可以通過查書、查資料、上網等方式來獲取所需信息。當然教師可以適時給學生提供某些新的信息，接著給學生預留時間寫草稿或提綱，把寫好的草稿或提綱交換互評，找出對方寫作中的優缺點并進行歸納，通過各種形式反饋給學生本人，這樣每個學生都了解了自己作文中的閃光點和不足。拿到反饋后，學生自己也會融入新的想法、新的靈感，在這樣的基礎上，進行修改，課后重新完成一篇完整的文章。

誕生于20世紀70年代的“過程教學法”（The Process Approach）非常適合高等階段的寫作教學活動。過程教學法本是第一語言寫作教學中常用的一種方法，作為用語言表達思維的過程，第二語言寫作與第一語言寫作有相似之處，所以被介紹到第二語言寫作教學中。過程教學法認為寫作活動是一個教師通過循序漸進的訓練培養學生寫作能力的一個過程，通過思考、討論、反饋、修改這樣一系列的過程，讓學生理解、吸收寫作技能。過程教學法強調在寫作過程中，思維和表達并重。注意調度和引導學生的思維和表達能力，提供一個積極的，富有啟發、鼓勵作用的學習和討論的環境，讓學生用比較充分的時間，在教師的幫助和指導下，推動寫作學習進程，從而提高運用語言進行表達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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