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商經營中的社會責任

范苑

摘 要：明清時期，晉商通過幾代人不懈的開拓，不僅獲得了巨大的商業財富，還立足中國傳統文化，創造了獨具特色的商業文化。其中晉商的經營理念是其商業文化的核心，而晉商承擔的社會責任則是其經營理念的一種突出表現。在晉商的發展過程中，其對社會責任的履行集中體現在與國家命運與共的家國一體觀和回報社會的舍利取義的價值觀。

關鍵詞：晉商 經營理念 社會責任

中圖分類號:F27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11）06-055-03

中國的商人吸取了儒、法、兵、道、釋諸家文化的影響，形成了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貨殖文化。而這一文化在明清時期晉商的身上更集中更典型地體現出來，特別是在社會責任方面，反映了傳統文化對商人經營理念的價值導向。

在晉商的發展過程中，其對社會責任的履行集中體現在與國家命運與共的家國一體觀和回報社會的舍利取義的價值觀。

一、家國一體觀

在中國商人經營理念中首先應突出的一條是愛國，這是大節問題，是商人安身立命的第一要義。

（一）捐輸助餉

捐輸助餉。晉商的急公好義，為了報效朝廷，在歷次的平叛和防務等活動中，他們都踴躍捐輸，如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伊犁屯田，山西鹽商等捐輸銀20萬兩，以備屯餉；乾隆三十八年（1773）為佐四川的金川防務，太原等府州紳士孟贏等人共籌本錢110萬兩，并由郭繼傳等率伙商赴川辦軍需物資；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后藏用兵，山西鹽商等捐輸銀50萬兩；嘉慶年間川楚用兵，山西鹽商等捐輸銀100萬兩。

“張氏，諱英，字燦如，號韜庵，別號樸叟，……乾隆戊辰輸入白鏹千，助金川軍役；乙酉大吏檄繕邑治城，復輸千金助工役；癸巳復輸金萬有二千，助金川餉；嘉慶庚申以剿秦、蜀諸省逆匪，復輸二萬金以理軍資。承理河東鹺業凡十余年，征課額引，歲如期納無誤，督鹺大使俱優獎以示勸?！?《誥封中憲大夫布政司理問顯考韜奮府君行述》，《定陽張氏族譜》。)

鹽商程鳳南，“業鹽兩淮，出囊中資，捐餉增課助軍需?；窗拆?，施粥助賬。拯治甚眾，官給好義可風額，給九品頂帶，以示獎?！?光緒《太谷縣志》卷5，人物、義行。)

太平天國戰爭時期（1851～1864），票號商的捐輸活動最為活躍。從咸豐二年（1852）二月起至咸豐三年（1853）正月一年間，“各省督撫將軍及所屬文武官共捐銀1290553兩，紳商士民捐輸銀4247916兩”(羅玉東：《中國厘金史》，上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9頁。)，在這些捐款中，山西一省的捐輸名列榜首，400多萬兩的紳商士民捐銀之中，山西計共捐銀一百五十九萬九千三百余兩，將近160萬兩，占當年商民捐輸的37%。(《軍機處錄副》，《管理戶部事務祁雋藻為遵旨報上捐輸情形的奏折》，咸豐3年正月26日。)

之后，朝廷因“庫藏支絀”，又以“山西較之各省尚稱富?！?，山西商人“急公好義”之名，要求山西商人再行捐輸。如當時官吏的奏折稱，“軍需浩繁，庫藏希已告匱，是目下最急最重之事，莫大于籌備軍餉。雖然各省舉行捐輸，為數無多，無濟于事?！蛞姳灸甏合闹H，京城商民大半息業返里，晉省之民攜回重資豈止數千萬兩?？h志京師勸捐寥寥，即由資財聚于晉省之故?！且耘诺裙套?，將詳切情形，函知晉撫哈芬，漏擬七八兩月之間，該省必可勸捐數百萬兩，以資補助?！?《軍機處錄副》《刑部左侍郎、署吏部右侍郎羅惇衍為召募津門十三人而助軍威的奏折》咸豐3年10月初3日。)咸豐三年（1853）正月以后，清政府以鑄炮、助餉等名目向商賈勒捐。同年十月下旬，日升昌、天成亨等13家票號捐銀6000多兩。(《東華錄》，卷19，中華書局，1980年，第6頁。)咸豐六年（1856）又捐輸白銀201萬兩，幾年中，晉省前后捐輸，已至五六次，數逾千萬。(（清）徐繼畬《松翕先生全集》文集卷3，《復陽曲三紳士書》)

當時，許多商人還為了取得職銜而積極捐輸。如咸豐三年（1853）六月二十六日《山西巡撫哈芬為紳民捐輸懇請資勵奏折清單》稱：“平遙縣李箴視由同知職銜捐銀四千兩，擬請議敘知府職銜”；同年七月初八日《山西巡撫哈芬為河東商人捐輸懇請鼓勵的奏折》中，有“平遙縣光祿寺署正職銜李箴言捐銀二千八百兩，擬請議敘員外郎職銜”，還有李家李蘭溪捐銀1400兩，擬請議敘光祿寺署正職銜并加一級的記錄，李家李蘭澤捐銀1800兩，擬請議敘通判銜。李箴視是平遙日升昌票號的財東，李箴言是他的弟弟，李蘭澤、李蘭溪則是本家兄弟，一年內僅日升昌東家的捐輸銀就達到了1萬兩現銀的規模。

清政府因內憂外患，國庫空虛，在號召各地商民捐輸還不足以解決問題時，一些官員還想到向晉商借款，以暫時解決朝廷的燃眉之急。如兩廣總督張之洞曾上奏：“臣聞山西富商，在京師開設賬行，數十年于茲，乃于來來春間，因湖北江南賊匪不靖，忽爾歇業西去，收回恐銀不下數千萬兩，……若蒙皇上明頒諭旨，飭令本省大吏，詳察殷實之家，愷切曉諭，暫時與之挪借，以助國用”。(《軍機處錄副》《左副都御夫周祖培為設法籌儲經費以濟國用的奏折》，咸豐3年6月初5日。)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晉商不斷為政府墊付各類開支，如同治時，左宗棠用兵新疆，山西票號先后借餉銀863萬兩。1890年百川通為兩廣墊匯海軍經費5萬兩，(《兩廣總督張子洞為匯解海軍備用銀款的奏折》光緒十五年三月二十八日，《軍錄》洋務運動，海軍類，卷號528。)等等。

（二）為國殺敵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商人的命運和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在國家不靖之時，商人常常直接參與國家的軍事行動，為保家衛國，不惜犧牲生命。晉商這方面的事跡在史書中也屢見不鮮。如嘉靖年間，巡鹽御史莫如是為抵抗倭寇，選取山西、陜西鹽商家屬善射驍勇者五百名商兵，……以備城守。((明)鄭曉：《鄭端簡公奏議》，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影印本。)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山陜鹽商為反抗日本海盜入侵，曾選驍勇善射者五百名作為商兵，協助防守揚州。隆慶元年（1567年），江蘇松江倭寇壓境，山陜諸商曾“協力御之”。

順治二年（1645年）閨六月，蘇州城上有山西客商善射者二三十人，一面發矢射之，一面縋人下城殺去，傷被數人方退。(葉紹袁《崇禎紀聞錄》卷5，轉引自韓大成《明代社會經濟初探》，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203頁。)

（三）力爭主權

清后期，英國福公司通過腐敗無能的清政府獲得了山西盂縣、潞安、澤州、平定、平陽五處煤鐵采礦權，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山西商人積極參加了山西人民的爭回礦權運動，特別是山西祁縣富商渠本翹及各票號紛紛解囊，集資150萬兩，從英商手中贖回山西煤權，保護了山西煤礦資源。

時人嚴慎修言：“余嘗聞友人言，當晉人購礦于福公司時，約定贖款二百七十五萬兩，其時庫款無余，所依賴者全屬票商。交款之日，福公司暗托與有往來銀行，收集在外之款，以困票莊，而票莊當日不動聲色，不爽時刻，純然以彼外國銀行所周轉之票相交付，于此，外商固驚訝不置，而晉商金融界活動之力若何，亦可以睹矣?！?《晉商盛衰記》，轉自陳其田《山西票莊考略》，華世出版社，1937年，第6章。)

1919年，山西掀起抵制洋貨運動，山西商界先后成立了“山西商人自強會”、“太原商界抗日救國會”、“山西商界抗日救國會”，抵制日貨，倡用國貨。這些事例都體現了晉商經商不忘報國的價值觀。

二、舍利取義

舍利取義、樂善好施、積德行善是中國人民的傳統美德。對于德，孔子多有論述，他說：“為政以德”、“君子懷德”。也就是說，為政者當以德性為本。晉商中不乏把積德行善、樂善好施作為他們的經營理念者。他們在經商致富后，并沒有忘記回報社會，在社會救濟、修廟筑路、創辦義學等方面為社會公益事業作出巨大貢獻。

（一）社會救濟

晉商的社會救濟活動很多，涉及的范圍廣泛，包括賑災、扶貧、救助等。

在賑災方面，光緒三、四年（1877、1878年），歲歉，清代永濟人劉向楠，輸粟數十石，賑村人，各給銀兩使謀生，賴以全活。(光緒《永濟縣志》卷13，義行。)明代襄陵人高瓚，嘉靖初年，賈游江淮，值歲大災，目擊心愴，而高瓚也病危，遺言于子說：死無所囑，唯出金買粟賑此饑餓，死而瞑目。明代沁水商人張希魯，少商游，萬歷丙戌值大祲，輸粟千石，詔建坊旌之。山西商人“張維口，……雖操業商賈致富，誓與兄弟同居不有私蓄。道光丙午歲歉，捐粟帳饑，賴以全活者甚眾?！?光緒《稷山縣志》卷6，孝義。)

在社會救助和扶貧方面，也有很多記載。明代有陜西三原人陳海，貧而坐法，山西蒲州商人范世逵見之，憐其旅困，為之出資贖。未幾，陳海竊范氏重資亡去，人皆責之，范氏說：此人吾與之恩厚，偶利迷，爾稍后，當自來，已而，果然。

明代山西馬邑商人覃表用“好義喜施，里中稱為善人”。清人張佩“建橋修路輸金賑貧。又設義冢二所，以待村中之貧而無葬地者?！?嘉慶《靈石縣志》卷9，行善。)

清人荊百達，山西孫家莊人。幼好讀書，以家貧貿易河南。因始不染市井氣習，年邁歸里，修理祠堂，教訓子弟。親族糊口不給者，盡力周恤。鄉里稱贊。(光緒《續猗氏縣志》卷上。)

在其他社會公益方面，晉商也有很多事跡可陳，如清人甄建，商販為業。嘗由高平曲肆歸里道經府城，拾票錢三百余紙。密訪知為邱村郭某所遺，親至其家還之，時嘉慶乙丑（1805年）冬也。(光緒《潞城縣志》卷4，忠義孝悌錄。)清人段春風，字子和。為人謹厚，早歲貿易河南，得秘術醫畜，全活無算?；蛑x以禮，弗受。遠近以活人術匾其門。(光緒《稷山縣志》卷1，藝術。)

吉立棟，字建堂，靳城里人，曾服賈廣陵。心念其母，乃迎養旅邸，重義氣，樂施予，邑令以心端行淑旌之，舊志稱其重義輕利。(乾隆《新修曲沃縣志》卷，31，人物。)

馬學良，農家子，少孤貧，貿易西秦。忽念朝夕離母，即棄歸。及母歿，廬墓三年，不入寢室。每出必稟命墓左，不異生時。乙丑歲饑，以八十余金濟貧困。汾水夏漲，有溺死者，人皆畏避，馬學良獨買棺收葬，其孝義皆人所難能者。(光緒《稷山縣志》卷6，孝義。)

（二）修廟筑路

晉商致富榮歸故里之后，在當地的社會公共設施建設方面作出了很多貢獻，諸如修路筑橋、建廟修廟等，方便了當地人的生產生活。

如清人“張捷三，山西白駒村人，業商。管理村事，主張公道，出私款補修南頭坡路。俾便利車馬”。(民國《翼城縣志》卷29，孝義。)靈石縣張佩，貿易直隸，聞母失明，棄商歸養。以經商所獲之利，建橋修路，輸金賑貧。稷山縣劉世英，業賈致富，凡修橋、筑路、浚溝洫，皆獨任其勞?！皩O士杰，字俊臣，賦性好施，貿易京都，修橋路以濟人行”。(光緒《稷山縣志》卷6，孝義。)

喬廷楹，“至修橋補路猶其小焉者，耳如北平關帝廟城南北關音堂重修募化，公之力多”。(民國《重修安澤縣志》卷11，人物。)

清人閻天杰，興教坊庠生，捐守御所，樂施好義。出應鹽務，運發陜西長安、華陰兩縣。商事五年之間，盈利數萬。旋辭商，歸家。昌修廟宇，周濟貧乏，每于歲暮，設飯施衣。終身不倦。(光緒《續猗氏縣志》卷上。)

盂縣人張熾昌，“貿易關東，平生性氣慷慨，曾出資建迎輝門外關帝廟?！?/p>

“從九，管耐思，字德容。中年喪偶，不再娶。嘗貿易寧夏。有同游者失其資斧不能歸。管傾囊助之，不責其償。居郭外別墅，博覽古籍，修族譜、造家廟，以奉木主俾昭穆不紊，閭里頌之”。(光緒《稷山縣志》卷6，孝義。)

另外，很多大型公共工程的興修，諸如水利建設，也都有商人的身影。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前鹽院薩春上奏說，“仍照歷年奏案商修姚暹渠，民挑涑水河成例，將姚暹渠仍歸商辦以省民力?！?光緒《解州志》卷16，藝文。)可見商修水利幾乎成為當時社會上的成例。

（三）創辦義學

各地的學堂、私塾是百姓最為關注的事情，事關子女的教育甚或是未來前途。晉商在外致富后，往往回鄉設立義學，供貧寒子弟讀書，對提高當地百姓素質，培養子弟人才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

如清代永濟人劉向楠，于村中設義學，效果非常好，貧族子弟后多有成就。(光緒《永濟縣志》卷13，義行。)韓杰，字漢卿，例貢，鴻臚寺序班，業賈游吳越，胸次灑落綽有風致，宗族貧者建義宅以處之，生養死葬悉瞻焉。戚友稱乏，多方帳助，捐金修學為諸生倡。生平所績，以仗義散盡。(民國《新絳縣志》卷5，孝義傳。)

秦奎炎，山西上陽村人。少壯業商，而喜讀小學。嘗于村東購麻古，廢寺創立書院名曰：“歸儒”，并延請山西芮城知名文士薛仁齋先生主講。(光緒《永濟縣志》卷13，義行。)

任士宏，字永興，永濟人。賈于絳。銖積得千金。臨終囑其子，有善舉當以相助。后值絳城重建書院，即出此金，倡捐大工始基，士林至今賴之。(光緒《直隸絳州志》卷12，寓賢。)

上述晉商之恩厚待人、好義喜施、賑濟災荒、修建寺廟、筑路修橋、創辦義學等積德行善之舉，乃是晉商履行社會責任的一種表現。

三、小結

商人們的種種義舉，在史志中比比皆是，舉不勝舉。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之下，中國商幫及商人一向崇尚的“家國一體”、“舍利取義”、“以德治商”的經營理念，對維護當時極度缺乏法制支持的封建商業經營秩序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是商人群體社會責任的一種外在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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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劉建生等.晉商信用制度及其變遷研究.太原：山西經濟出版社，2007

（作者單位：國家開發投資公司山西代表處 山西太原 030009）

（責編：賈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