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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鞭》與《喊山》中的“身體”

2012-04-12 04:32毛郭平
關鍵詞:油菜花身體

毛郭平

(長治學院中文系,山西 長治 046011)

《甩鞭》與《喊山》中的“身體”

毛郭平

(長治學院中文系,山西 長治 046011)

葛水平的小說《甩鞭》與《喊山》中將人的身體定位在熟人社會。這一社會中身體本身即能成為人們實現需求的方式和目的,無需任何的掩飾。但是身體卻不能擺脫其所處位置——生理位置與文化空間的束縛。

身體;身體位置;生理位置;《甩鞭》;《喊山》

奧尼爾將現代社會中人的身體分為五類:世界身體、社會身體、政治身體、消費身體和醫學身體。[1]這五類身體究其實質又可以簡單劃分為“生理的身體”和“交往的身體”。無論“生理身體”還是“交往身體”,都是就身體的功能而言的。談及身體的功能卻不得不考慮“身體位置”的問題。即人的身體除占據一定的自然位置,還占有一定的文化空間。費孝通先生將社會分為熟人社會和陌生人社會。在熟人社會中,身體立足在其生理屬性上,會兼顧其交往功能;在陌生人社會中,身體主要立足于文化為身體造就的空間中,身體本身則慢慢為其文化所掩藏。葛水平的《甩鞭》與《喊山》兩部小說將人的身體定位在傳統鄉土社會,也將“鄉土中國的生存經驗充分地感性化和肉身化”。[2]

在熟人社會中,“我們話也少了,我們‘眉目傳情’,我們‘指石相證’,我們拋開了比較間接的象征原料,而求更直接的會意了。所以,在鄉土社會中,不但文字是多余的,連語言都并不是傳達情意的唯一象征體系?!盵3](P16-17)一切都“熟”,每個人的所有信息基本是展現在眾人面前的,這樣,人們的溝通交流無需依憑更多的言辭,不需要有更多的隱喻和表征手段,身體自身所占據的位置使得身體本身可以作為言說的主體和方式,身體本身即能成為人們實現需求的方式和目的,身體成為人們溝通交流的重要手段。

《喊山》所表現的社會完全圍繞著身體而展開。韓沖與琴花的關系因了身體這一中介。韓沖憑借琴花的身體滿足了自身的身體需求,琴花也因此得到了對身體的補償(包括服飾和糧食)。同樣,臘宏和紅霞的關系也多與身體有關。臘宏在謀害了他人的身體之后,也對紅霞的身體進行控制,使得紅霞從此之后成為啞巴。而臘宏因誤踩炸藥喪失了自己的身體,使得韓沖、琴花、臘宏與紅霞四人聯系在一起。因為身體的關系,琴花能充當哭婦(其身體曾經得到了韓沖的補償,且有身體交換的籌碼),紅霞可以喊山(少了臘宏對自己身體的束縛),韓沖不得不進看守所(其剝奪了臘宏身體的存在)?!吧眢w”成為人與人的交往代碼。這一代碼本身就具有直接性的特點,不需要任何的點綴,身體本身就是意義。

這樣,人們會把對社會關系的處理置換成對身體的處理,身體因而成為解決問題的最根本的渠道。唐弢在《略論吃飯與打屁股》中說:“中國的皇帝用兩件法寶治理天下,一件是米飯,另一間是板子;他用米飯來養活所謂良民,卻用板子去鞭打莠民的屁股?!盵4]這兩件法寶實際上都關系到人的身體,一方面用米飯來養活身體,另一方面用板子懲罰身體。如果說皇帝或者當權者用對身體的處置方式作為權力的籌碼,那么,普通老百姓則效仿之,將身體當作度量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標尺?!端Ρ蕖分械穆槲鍙某抢飳⑼跻m“救回來”以圖自己的一時之歡,并許諾鐵孩最后將王引蘭的身體送給他,然而在麻五經歷了一番身體“體驗”之后,所有的承諾便消失得無影蹤了,鐵孩只有在兩人的身體歡愉之時忍受著無數的身體煎熬。鐵孩于是在一個適當的社會中用懲罰身體的方式“回報”了麻五曾經的食言。當麻五的身體遭受凌辱之后,王引蘭又將自己的身體給了李三有,鐵孩同樣是用摧毀李三有身體的方式,試圖讓王引蘭的身體回歸于自己的身體。當王引蘭得知事情的原委時,也用懲罰鐵孩身體的方式殺死了鐵孩。人們表達愛恨情仇的手段主要依靠了身體。占有身體或者消滅身體盡管略顯粗暴,其實則表明了身體的自在性與自為性。也可以說,人們對社會與他人的感知唯有依靠這一實在物——身體,其他的途徑相較而言都顯得有些虛妄。

在陌生人社會中,每個人對他人的了解總是膚淺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每個人對他人的認知往往受到兩方面因素的影響,一是時間的原因,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在簡短的時間內是無法把握他人的內心的;二是因為空間的原因,在陌生人社會,由于人口的流動,空間也相應地發生變化,人對人的了解不可能從多個方位進行,所以,萍水相逢式的認知總是多了份感性的成分,這一感性認知的切入點便是身體的外在裝飾。通過身體的外在裝飾來做出簡單判斷,最終導致身體會增加很多的前綴。同時,每個人也試圖在陌生社會中表達自己,以圖能夠很快地融入這個社會。這樣一來,也就多了份裝飾,這一裝飾最終使得每個人都走向了標準化、整一化,裝飾也因而成為人們認知他人與社會的入門讀物。這樣,身體便被掩映在諸多的前綴中而無法自我言說,也就悄悄地成為一種不在場狀態。身體的不在場導致了人們的溝通越來越趨向于間接化和隱喻化。

即便是在熟人社會中,身體也還是有很多的前綴的,這份前綴究竟能否為身體的言說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全因一種“位置”?!啊眢w’所處的位置不同,他的行為和話語的價值分量也就不同,這個位置是人在世界中生存時通過與‘他人’的相互作用而共同確定下來的?!盵5]這一位置的形成一方面有其自然的生理屬性(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另方面還得益于一種社會文化空間(即一定的社會對身體的位置進行規約)。

身體的生理屬性無論在何種社會都有它的慣性,即人們會潛意識地認同出生與其社會身份之間的關系,無論是消極方面還是積極方面?!端Ρ蕖分械蔫F孩始終將“為了兩張羊皮給麻五”當了十年的長工的這一身份銘記在心,并成為虐殺麻五的有力借口?!伴L工出身”是傳統社會對鐵孩身體位置的規約,他也對這一身體位置表示了認同,所以十年的長工生涯中他并沒有表示公然的反抗。即便在一個對傳統規約進行顛覆的社會,鐵孩依然在悄無聲息地遵循這一規約,畢竟他弄死麻五和李三有時,并沒有采取光明正大的處置方式,而是偷偷摸摸地進行。這恰表明在社會規約掩飾下的身體的生理屬性之于一個人的意義?!端Ρ蕖分型跻m對“奴”字的解釋頗能解釋身體所處的生理位置:“女人生來就命定不是一個人活的,因此就得有一個人,用繩子牽著,在‘女’字旁又加了一個‘又’字,就成了‘奴’?!?/p>

費爾巴哈說“人吃什么就是什么”。[6]自然賜予的食物造就了人的身體,人對食物的選擇也形成了身體的位置?!逗吧健分械募t霞因為“吃”,使得她的身體處在了不同的位置上。小時候因為眼饞店鋪里的糕團子,被人偷賣到了臘宏家;從四川逃到岸上坪,整天吃臘宏討吃來的、曬干了、生了蟲子的饃和米團子為生,成為啞巴;臘宏死后,啞巴吃上了韓沖送的“粉漿餅子”,慢慢又不啞,成為“紅霞”。

身體所處的位置具有一定的示范性作用。在熟人社會中,人會對身體所處的位置進行認可,盡管這一認可有時是通過強制的方式來完成并最終形成慣性的,身體所處的位置也就與權力緊密相關,并成為附著在身體上的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便是示范性作用。這一示范性作用使得身體所處的位置就更加穩固。社會文化也就慢慢潛入身體中了,從而形成身體的另一種位置——文化的位置。也就是說外在的、原本并非身體必須的要素開始融入身體,成為人的身體的一種意向對象。這一意向對象對不同的身體而言,并不一定能形成相同的意向,從而可能導致了人與人之間溝通渠道的不暢。

《甩鞭》中的“油菜花”和“甩鞭”關乎到王引蘭身體的歸屬。王引蘭對生命的理解體現在這句問話上,“鞭聲能夠讓油菜花開得更艷包谷長得更壯嗎?”因而,面對滿是油菜花的地,王引蘭浮想聯翩。即便是看到了野菊花,她也會將之想象為油菜花,因為油菜花與春天有關,與身體有關,油菜花開放了,也就意味著生命的春天來臨了。然而,將理想聚集在油菜花這一行為,卻招致他人直接性地推斷“開油坊的惡霸”。油菜花這一意象完全沒有了那份美麗,成了與實際生活相關聯的詞語。這一認知的差別實在是王引蘭對東西與身體之間的關系的理解不同于他人所致?!霸谝粋€變動很少的社會中,從實際經驗里累積得來的規范時常是社會共同生活有效的指導”,盡管所有的人都將油菜花與身體聯系在一起。但那些“翻身”人只不過完全順從社會的這一傳統與規范——油菜花與油、與人的身體的直接享用有關,而王引蘭卻將油菜花與身體的關系在直接利用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種新的詮釋——春天的美。這一偏離在熟人社會會被他人理解為離經叛道。

對社會規范的背離可能會使身體失去正確的位置。盡管這一位置也是社會所規范出來的,背離規范的身體也總是試圖回到社會規范的“正確位置”上?!逗吧健分械捻n沖盡管可以我行我素,與有夫之婦琴花有身體之接觸,但此一行為卻導致了自己的身體最終沒能逃脫社會規范的潛規則。韓沖正是因為身體處在不恰當的位置,這一身體因而未能得到社會文化位置的接納,最終也將得不到應有的身體位置。

小說《甩鞭》和《喊山》的書寫對象定位在仍處于“熟人社會”的太行山地區,這一地區的人們依舊在通過“身體”來運作社會的各種規范,從而使得身體成為人們考量問題的出發點和最終歸宿。由此,身體及身體所處的位置成為這個社會關注的焦點。

[1](美)約翰·奧尼爾著,張旭春譯.身體形態:現代社會的五種身體[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9.

[2]郭劍卿.葛水平的鄉村想象與草根文化認同[J].小說評論,2010(3):113-116.

[3]費孝通.鄉土中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4]中國文學網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x?id=3618.

[5]段建軍,陳然興.人,生存在邊緣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6](英)布萊恩·特納著,馬海良,趙國新譯.身體與社會[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

〔責任編輯 郭劍卿〕

The M eaning of Body in Ge Shui-ping'sNovels

MAO Guo-ping
(Chinese Department,Changzhi University,Changzhi Shanxi,046011)

In Ge Shui-ping's novels,there weremany people who depended on the essential goods in the acquaintance society.The body of the people became the tool of communication each,nevertheless,the people cannot communicate well if the location of the body ismisread.

the body;the location of the body;physical location;"Whiplash";"The Mountain Call"

I206

A

2011-10-10

毛郭平(1979-),男,山西洪洞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

1674-0882(2012)01-009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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