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鈞的四次婚姻

文 劉肅勇

顧維鈞的四次婚姻

文 劉肅勇

1.顧維鈞出任英國公使時的肖像照（1921年）

2.中年顧維鈞

3.中國代表團抵達華盛頓，前排右四為顧維鈞

1888年1月，顧維鈞生于上海嘉定縣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家庭，父親顧晴川，因與張衡山同為晚清上海道尹袁觀瀾幕府師爺，二人在共事中結下了深厚友誼。顧晴川辦事精明強干，得升任上海交通銀行的首任總裁，家資逐漸富裕起來。

1899年，12歲的顧維鈞隨父親全家人來到上海，進入上海南市育才中學讀書，并同父親的好友張衡山之子張履登結為同窗密友。張衡山不僅懂醫術，尤精于一套看相貌的絕活，見到顧維鈞自幼聰明伶俐，貌相堂堂正正，看準將來定有大出息，便主動向顧晴川請婚，愿將獨生女張潤娥許配給顧維鈞。張家原本即比顧家富有得多，張衡山又是上海道尹袁觀瀾的姨表兄，故此張顧兩家當即拍板訂親，于是自幼裹了腳、時年10歲的張潤娥，由雙方父親一手包辦，成了12歲顧維鈞的未婚妻。

第一任妻子張潤娥未同房離婚當尼姑

1904年，16歲的顧維鈞離別上海圣約翰書院，自費跟隨晚清外交官施肇基率領的湖北官費生，赴美留學，進入紐約州庫克學院專修英語，次年考入哥倫比亞大學主修國際法和外交，成績優秀，為日后步入外交界官場打下了基礎?？墒?907年，正當顧維鈞在哥倫比亞大學讀三年級時，突然接到父親顧晴川的來信，催促顧維鈞回國與張潤娥完婚。顧維鈞原本就對纏足一雙小腳的未婚妻張潤娥沒有好感，回信說不能回上海，并希望父親與張家解除婚約。顧晴川堅決不答應，顧維鈞無奈，只好說準暑假時一定回上?？赐p親，但不結婚。顧晴川心想：“回國就好，我有辦法?！被匦耪f：“決不強迫?！?/p>

1907年夏季，顧維鈞一進上海的家門，父母雙雙好言勸說兒子與張潤娥完婚，顧維鈞一口回絕。顧晴川便躲進小屋里，閉門不出，以絕食求死。顧維鈞真的害怕了，覺得因拒婚竟然逼死了老爹，日后難以在世上做人，答應“愿意在形式上結婚”。顧晴川夫妻大喜，全都依兒子本意，暗想：“進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飯了，你小子還能怎樣？！”

顧維鈞與張潤娥的婚禮操辦得隆重而排場，騎警開道，鼓樂隊吹奏喜慶歌曲，穿過大街，一頂大花轎，在眾多官員和親朋好友的簇擁下，將新娘張潤娥抬進了顧家。新郎顧維鈞身穿長袍婚禮服，戴禮帽，胸前配戴大紅花。新郎新娘拜天地后，牽手進入了洞房。但是，在洞房花燭夜，眾人同新娘鬧酒時，顧維鈞竟然乘時逃出了洞房，藏匿于他母親的居室里，后經父母強逼加眾親友好言相勸，方才回歸新婚房里，夜晚獨自睡在沙發上，對妻子張潤娥說：“咱倆互不侵犯?！?/p>

新婚后，顧維鈞的父母，定要顧維鈞帶上張潤娥一同去美國，由張潤娥陪伴繼續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顧維鈞無法抗拒，只好帶領張潤娥去了美國?？墒堑搅嗣绹?，顧維鈞還是不與張潤娥同居，反倒將張潤娥寄居到費城一家德國籍老夫婦家中。寬容、豁達的張潤娥也都全部順從地接受了，更乘時在費城努力學英語。

1909年秋，顧維鈞獲得哥倫比亞大學學士與碩士雙學位時，特向張潤娥提出協議離婚，條件是張潤娥可以繼續留在美國讀書，費用由顧家負擔；回歸娘家同父母居住，亦可，在顧家的自己東西隨意帶走，原住的房子也歸她所有；愿意留在顧家同公婆一起生活，請便。

張潤娥同顧維鈞交談之后，自知難成夫妻，決然寬容大度地于1911年在美國同顧維鈞協議離婚，并親自抄寫由顧維鈞一手起草的協議離婚書共計四份，簽字后約定分發給張家父母、顧家父母、顧張二人各執一份收存。由此顧維鈞與從未改女兒身的張潤娥友好地分手了。

張潤娥在心里是很愛顧維鈞的，自信顧維鈞是人才難得，大有前途，不能因為自己而耽誤了顧維鈞的前程，忍痛喝下了這杯離婚苦酒，更沒有向自己父母告知離婚因由，而是在離美回國之后，獨自默默去到一個尼姑庵，出家落發當尼姑，終生與青燈為伴。

顧維鈞在當時也似乎自知理虧，愧對了美麗又善良的張潤娥，內心里欠下了一筆終生無法補償的情緣債。

第二任妻子唐寶玥家世助升官客死華盛頓

1912年3月，顧維鈞通過了哥倫比亞大學法學博士的答辯，于4月回到了北平。此時的顧維鈞，年方24歲，歷經美國留學八年的鍍金，頭頂法學博士帽，人也出落成風度翩翩、談吐不俗、風流倜儻的英俊青年，人見人愛，又隨之幸運地得到在美國即認識的國務總理唐紹儀的推薦，出任袁世凱英文秘書，兼任唐紹儀秘書，踏上了外交官的錦繡旅程，意氣風發地出入于北洋政府上流社會。特別是愈加受到國務總理唐紹儀的器重，視之為國家棟梁之才，進而在內心里有意將顧維鈞選為愛女的乘龍快婿。

唐紹儀的女兒，名叫唐寶玥，另一名唐梅，俊俏美麗，性格溫柔，言行端方，受過西方良好教育，英語極流利，堪為當代新女性。幾經交談接觸，唐寶玥竟喜歡上了顧維鈞這位留洋歸來的才子。唐紹儀也隨之看在眼里，暗下歡喜，便特地給愛女唐寶玥提供陪同顧維鈞出游的機會，出席內閣機關舉辦的聚餐會或周末舞會，由此唐小姐與顧維鈞的愛情快速升溫、形影不離。

1913年6月，唐寶玥在上海與顧維鈞結婚。唐紹儀很滿意這件婚事，從此寶貝女兒有了好歸宿，也定是夫榮妻貴，生活美滿幸福。顧維鈞也因有了國務總理唐紹儀這位岳丈當靠山，官運亨通，青云直上，1914年升任北洋政府外交部情報司長。

而一直以來被蒙在鼓里的張潤娥之父張衡山，偶然得知顧維鈞學成回國升官，喜上心頭。他以為女兒張潤娥仍在美國繼續讀書，怕夜長夢多，放心不下，便向北京的顧維鈞寫了一封信，要顧維鈞立即將張潤娥從美國接回來，在上海安家團聚。顧維鈞則以不回信相推托。當張衡山多日不見女婿回信，終于查知顧維鈞早已同唐寶玥結婚了，頓時勃然大怒，特給唐紹儀寫信，痛責了顧維鈞，請唐總理將顧維鈞送回上海。

唐寶玥知悉一切內情之后，痛哭哀求父親不要趕走顧維鈞，繼之又威脅說：“不能讓我同顧維鈞白頭偕老，你的女兒就削發出家去當尼姑?！钡遣缓檬?。唐寶玥遂離家出走，住進北京郊野的白云庵，然后給父親發信說：“我已在這里選定日子，即將皈依佛門了?！碧平B儀似乎覺得出家也好，免得給我丟大臉難見人，未回信。唐寶玥則最后通牒式地奉告父親，不讓我出家，又要拆散我同顧維鈞的恩愛婚事，那我就去北京八大胡同妓女院，賣笑為生。

唐紹儀覺得這是丟人的大丑事，屈服了，特地要他的親信下官上海警察局長，以勢強迫張衡山不要逼顧維鈞回上海?？删驮谶@時，張潤娥勇敢地站出來，告知父親她早已在觀音堂落發為尼了，不要再強逼顧維鈞了。張潤娥再一次用善良、大度，寬容了顧維鈞，并成全了他與唐小姐的美滿姻緣。

而張衡山也只能懊悔自己的相面技藝不到家，在顧維鈞身上走了眼，從此終日在家里郁悶不樂，不久去世。

1915年10月，時年27歲的顧維鈞升任北洋政府駐美國公使，帶領夫人唐寶玥去美國華盛頓赴任，一對年輕夫婦暢游美利堅合眾國京都豪華大街，欣賞郊野的美景。在異國他鄉，唐寶玥以其學識多次為丈夫顧維鈞在外交事務上出謀獻策，飽嘗了恩愛夫妻的人倫樂趣。

1918年，美國要同時召開兩大國際盛會，一在華盛頓；一在費城。顧維鈞無計分身同時赴兩會。唐寶玥認為華盛頓會議重要，顧維鈞必去，可以由她代理出席費城會議。哪曾想，一因不堪遠道旅途勞累，二因會議事多而緊張，過度疲勞，唐寶玥在歸途中不幸又染上了流感，回到華盛頓再勉強出席一些重要匯報會議，竟然一病不起，搶救無效，于1918年10月去世于華盛頓，為顧維鈞遺下稚男德昌、幼女菊珍。

顧維鈞時年僅30歲，突遭喪妻之痛，悲痛不已，不惜花費重金，厚殮了唐寶玥，用玻璃棺材將唐寶玥遺體運回國內下葬。

顧維鈞、唐寶玥和兒子

第三任妻子黃惠蘭花大錢助升高官終離異

唐寶玥突然病故，遺下一雙兒女，正當哇哇待哺，身為外交官的顧維鈞是無法當爹又當娘地照顧子女，急需再找一位妻子，關護他的一家人。

一天，顧維鈞在北京造訪從前在圣約翰大學時的同學簡崇涵，見到在簡家鋼琴架上放著的一禎美麗少女的玉照，顧維鈞頓生好感，驚問此女是誰？簡崇涵回說：“是孩子們的小姨，名叫黃惠蘭，年方19歲?！?/p>

黃惠蘭的家世極其富有，父親黃仲涵，在華人企業界號稱“糖業大王”。黃惠蘭自幼才思敏捷，接受多方良好教育，會說荷蘭語、馬來語，精通英語和法語，愛好書法、音樂、舞蹈，樣樣都很精道，還特別喜歡騎馬，會開汽車，交際場上也享有名氣，實是當時北平富貴人家的風流闊小姐。

黃惠蘭見過幾次顧維鈞，感覺他樣樣處處太平淡無奇，梳著一個老式平頭，舞場上不會跳舞，外出不會開汽車，也不會騎馬，簡直是個“土包子”。這都夠不上應是世家子弟、會開汽車、甚至會開飛機、吃喝玩樂都在行的黃小姐的意中人，因之對顧維鈞常是冷漠不施笑臉。

而顧維鈞所追求的正是黃惠蘭的美貌，多才又多藝，是一個外交官夫人的合格人選。而且，他更為看重黃惠蘭父親黃仲涵所擁有的社會聲望，故此便對黃惠蘭發起猛烈追求，時常邀請黃小姐去聽大型音樂會，輪換地去各大劇院觀看有名的歌劇，或陪同進入咖啡廳喝咖啡，還不時地帶領黃惠蘭出席外交界舞會和宴會，使黃惠蘭見識了上流社會的華貴氣派?？磻蚵犚魳返淖?，都是專供駐外大使級高官的包廂。特別是時常乘坐法國政府送給顧大使的專用轎車，去北京郊外兜風，終使黃惠蘭領略盡管黃家多么有錢，也不如官大有權勢得享意想不到的高貴待遇。1920年10月顧維鈞轉任英國公使，黃惠蘭便于次月，在北京與顧維鈞正式結婚，隨之即以公使太太身份陪同顧維鈞離北京去往倫敦，助丈夫參與北洋政府外交事務。

黃惠蘭

富貴風流的黃惠蘭小姐，在英國給顧維鈞以包裝打扮，將發型由平頭改為分發，穿著典雅高貴的禮服，教會跳舞、騎馬、開汽車。黃惠蘭還個人出錢，舉辦盛宴，結交各國駐外使節夫人，顯示中國人大方、闊綽風度。

黃惠蘭愛慕虛榮，為了滿足顧維鈞的官癮，在北洋軍閥當政晚期，不惜出重金，奔走活動，賄賂北洋各路實力派人士，終于1927年1月讓顧維鈞當了五個月的國務總理兼外交總長，官位達到頂峰。

遺憾的是當北伐軍進入北京，北洋軍閥政府倒臺，顧維鈞則因短命的一屆北洋國務總理而遭受新上臺的南京政府發出的通緝。顧維鈞即于10月，帶領黃惠蘭離開中國，旅居歐洲，等待好機遇再卷土重來。

后來，還是由黃惠蘭舍出金錢，多方買動，使顧維鈞先免除通緝，后得允許回國，爾后又進入南京國民政府，任職于外交部。顧維鈞再得黃惠蘭的金錢之力，安然脫險，此后的官運還算順暢。

1949年春，顧維鈞與黃惠蘭離開大陸前，在上海的顧維鈞得知張潤娥的尼姑生活很清苦，特給張潤娥去信表示懺悔之情，并送上5萬元巨款。剛強的張潤娥，卻將信與錢原封不動地退還給顧維鈞，既不出怨言，也不為錢所動。

到了臺灣之后的顧維鈞，官場失勢，對黃惠蘭也是用得著時親近火熱，爾今少得其力時便丟在一邊了。正如黃惠蘭私下發牢騷說：“他需要我時，人前人后總是對我親親熱熱，無用時私下多將我拋在一邊，只要我供他吃，供他住，他不是一個好丈夫?！本褪怯捎陬欬S之間的性格與感情差距太大，顧維鈞竟然在金錢上得黃惠蘭之力30余年后，于1959年在臺灣與黃惠蘭離婚。時年已71歲的顧維鈞，隨之與小他20歲的嚴幼韻結婚。

顧維鈞92歲生日與嚴幼韻

第四個妻子嚴幼韻用養生學扶持健康長壽

嚴幼韻生于上海一個有錢人家，1925年考入上海滬江大學。兩年后，作為復旦大學招收第一批大學生，從滬江大學轉入復旦大學商科，嚴幼韻每天都乘坐84號自備汽車到教室聽課，非常引人注目，又兼其人生就的美麗，被復旦大學公認為“?；ā?。

嚴幼韻結過婚，生有三女。因為素有教養，性格溫良，善解人意，故此對她自己的女兒或顧維鈞前妻的兒女，都能夠一視同仁，平等對待，使顧氏一大家子人和睦相處。

1967年，顧維鈞帶領嚴幼韻一家人，離臺灣移居美國紐約。嚴幼韻盡其所能，扶持顧維鈞的生活起居，以全面管家、醫病護士、全職秘書的身份，使顧維鈞在紐約享受了愛情加健康的退休愉悅生活。

顧維鈞每天上午9時許起床，早餐一小時，邊進食邊閱讀英文報紙，或瀏覽臺灣報刊。每天下午必拄著拐杖，去紐約大街或小巷散步。有時候還去游泳池游一場，求得心肌收縮力強，鍛煉呼吸肌力。

顧維鈞喜好的消遣事，一是打麻將，雖然牌技不差，情愿以常輸為樂，求得在輸錢中交些牌友，討取歡悅；二是繪畫，顧維鈞在60年代曾拜師香港名畫家學國畫，喜歡畫梅、蘭、竹、菊等花卉畫，畫得頗有些神韻。另外，付出較多精力，撰寫他的回憶錄。多是由他口述，嚴幼韻做筆錄。

尤為難得的是嚴幼韻精通養生理念，為顧維鈞設計了完備的老年養生生活。她特為顧維鈞設置了一個睡床，床高以上床不費力、下床以伸腿即能夠著鞋為度。床上鋪著6至9厘米厚的棉墊子，輕松柔軟，使顧維鈞睡上去身體各部位與床墊相吻合，保持睡眠時脊柱正常的生理弧度。枕頭為特制的菊花枕。

飲食方面，嚴幼韻要顧維鈞少吃大魚大肉，以清淡多食蔬菜為宜。水果常食枇杷，有藥石效用，可防治肺癌、多痰、咳嗽與哮喘。飲茶，專用菊花茶。少飲酒，專喝菊米酒，有祛百病，助長壽功能?？傊?，顧維鈞晚年得到嚴幼韻獨特的關愛扶持，方才活到97歲，于1985年11月無疾而終于美國紐約寓所。

顧維鈞的一生，正如他在晚年欣慰真實地表白：“唐寶玥的家世與官位，給我帶來順暢的仕途；黃惠蘭家豪富的財力，點亮了我的外交生涯；嚴幼韻的養生理念關護，讓我得享愛情與健康?！?/p>

責任編輯/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