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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嚴回憶錄

2017-10-21 08:41莊嚴
寫作(中旬) 2017年9期
關鍵詞:武工隊敵人

我的父親出生于1930年,堅強、正直、樂觀、開朗、知足、奉獻的高尚品格回報給他健康的體魄,近90歲的人如今不僅思路敏捷、耳聰目明,還能登山下廚,背書打拳。這輩子能夠做他的女兒我感到非常幸運和自豪。

父親出生在廣東吳川市大山江山基華村的一個大戶人家,在大伯莊冠周的帶領下全家男女老幼從抗日戰爭開始就投身到了中國革命的解放事業,奶奶楊三奶、大伯莊冠周、二伯莊冠群為革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們沒有看到革命的勝利就永遠長眠于地下,地方政府為他們設置了專屬墓地并豎起了革命烈士紀念碑,他們的英雄事跡永遠銘記在后人的心中。

在這個革命家族里男女老幼都投身于中國革命的解放事業,嫁到官橋村的大姑莊瓊珍(小名叫阿路),她家成為了地下聯絡站,不知有多少戰士吃過他們家的飯,也不知他們有多少次冒著生命危險傳遞情報…,五叔爺聯梅不僅經常為革命者提供幫助,而且積極參與革命活動。大姑夫葉燕榮.五爺爺聯梅遭到了反動派的迫害,曾飽受牢獄之苦。二姑莊碧蓉(小名叫阿金)陪伴奶奶走街串戶宣傳革命并成為一名地下聯絡員,冒著危險在白色恐怖的敵后傳遞情報。只有九歲的小姑莊嚴蓉(小名嚴娣)也經常掩護奶奶的革命活動,不幸的是在黎明前奶奶和二姑雙雙被捕,她在刑場上親眼目睹了自己母親倒在了她的面前,若不是她丈夫及其家族傾家蕩產籌錢搭救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參加革命的二姑也看不到解放了。曾經多么熱鬧的一個大家族,因為成年人都投身革命,有的不幸犧牲,家里只留下十幾歲患病的三姑莊嚴景和小姑莊嚴蓉領著大伯幾歲的女兒莊翠蓮靠吃百家飯及大姑姑一家的幫助才撐到了解放。

2015年10月24日吳川市政府領導、大山江街道辦領導及近百名親友和群眾參加了我父親的大哥莊冠周烈士誕辰100周年紀念大會,吳川市電視臺跟蹤采訪并在市新聞聯播中播放數次。我們后人在緬懷革命先輩的同時,也深感責任的重大,不但要繼承革命遺志,還要宣傳他們的革命功績,讓我們的子孫不忘歷史,珍惜我們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作為莊冠周烈士的弟弟,我父親情不自禁作詩一首:誓掃日寇不顧身,英烈時窮見忠魂,壯志未酬身先死,繼續奮斗有后人。

我父親原名叫莊冠凡,參加革命隊伍后在領導鐘正書的建議下改名為莊嚴。革命戰爭中塑造了他剛毅不阿的品格,這一品格使他成為錚錚硬漢。在不正常的日子里,他為此吃盡苦頭。云開日出之時,黨和政府沒有忘記父親在非常時期所做的貢獻,授予他“堅強的戰士”的榮譽稱號......

我父親先后當選為中共遼寧省委候補委員、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委員、省總工會執行委員,在這些崗位上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誠信守諾,作出了令人稱贊的成績。如今,黨和國家給予離休老干部很高的待遇,他享受著幸福的晚年生活。

莊金博2016年6月寫于沈陽

目錄

一、【我的父親】

二、【我的母親】

三、【我16歲成為一名光榮的武工隊隊員】

四、【新兵蛋子經歷的第一次生死考驗】

五、【夜襲王福廟】

六、【在戰斗中成長】

七、【南三島奪槍遭埋伏】

八、【智殺反動敵保長】

九、【小屋被包圍,我們死里逃生】

十、【深山夜遇敵伏擊】

十一、【子彈穿衣過,我毫發無損】

十二、【出其不意闖敵營、我軍意外繳敵械】

十三、【深入敵區遭圍攻,九天打了13仗】

十四、【官兵同甘共苦】

十五、【解放了,土匪仍猖狂】

十六、【我最愛的白馬】

一、【我的父親】

我的親爺爺莊泰輝生有六子,大兒子叫聯梧;我父親排行老二叫莊毓荃;三兒子叫聯桐,四兒子叫聯梅,按當地習慣稱老五,我們叫他五叔;五兒子叫聯桃;六兒子叫聯枝,人稱老十,他是個貪財不講道義和親情的混蛋。親爺爺家住廣東吳川市那貞村,山基華村的同宗老地主莊泰謙家無子嗣,為使偌大家業有人繼承看上了我父親。我父親18歲過繼到我現在的爺爺家。

我父親娶的第一個妻子因身體有恙去世未留下孩子。父親后來續弦娶了我的媽媽,我媽生育了我們兄弟姊妹13人,由于當時醫療條件很差有六個兄弟姐妹先后去世,最終長大成人的只有三男四女。

記得我家大約有15畝地,有棟瓦房,正門朝東后門朝北,氣派的門樓上常年掛著一副對聯,橫批是:鴻禧,上聯是:恩承北闕(意為得到皇恩),下聯是:業紹南華(意為在南粵中第秀才)。進得房內借南高北低的地勢,南面是放有神牌的大廳,神牌的兩側分別通向兩個臥室,與大廳相鄰的北面是天井,大廳的地面鋪滿紅色的方磚,廳堂里能放下四張吃飯的桌子,平時大廳里放著兩張紅木的八仙桌一張用于供奉祖先的牌位,牌位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神”字,在它上面掛著幾個紅紙條幅,上寫余慶堂、吉慶堂、金玉滿堂等吉語;另一張八仙桌平時用于吃飯,牌位的右手旁還有兩張紅木的太師椅,椅子中間還有一個可以寫字的條案,與神牌相對的墻面上也有一副對聯,橫批是:浩然長存,上聯是:文光射斗牛,下聯是:豪氣沖霄漢。此聯圍繞著中間一個大大的“?!弊?,緊鄰大天井的一個臥室有扇窗,窗楣上寫著:吟風弄月(一看主人很是風雅),穿過廳堂和天井有一過道,上面寫著:出入迪吉。向后靠南又有一小天井和一個臥室,它的對面是一個很大的廚房。房子后門常年掛著的對聯橫批是:五福臨門,上聯是:惠我春風先及第,下聯是:宜人淑氣早臨門。正門的左側有一個兼做長工住處的碾坊,后門越過一條小路是自家的花園,里面除有些花卉外還有番石榴、菠蘿蜜、黃皮、芒果及龍眼樹,這里也是我們小時候玩耍的天堂。

大門樓上有兩個閣樓,年節時門樓外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在我的記憶里我們家很氣派。

二、【我的母親】

我記憶中的外婆家是在廣東省吳川市博鋪村,村子依河而建,村里的村民大多以河運為生。我母親是獨生女,家里靠著父親的河運及母親的家紡來維持家用,生活比較拮據。

母親長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秀外惠中,三寸金蓮,人稱阿銀,大概十七歲嫁給了我的父親,周圍的人稱她為三奶。我母親非常的能干,她雖然沒有文化但是記憶力很好,她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料理的井井有條,無論是誰的生日還有祭祀用的物品、年節的布置無一不是事無巨細。

我母親40多歲守寡,家里的日子每況愈下,田地也被當了出去,那時生活比較的艱苦,為了孩子們能吃上一口米飯她只喝米湯。她想盡辦法利用海資源做一些醬。我最難忘的是我媽媽做的蝦醬和甜年糕。

父親去世后,我的大哥就是家里的頂梁柱,也是我母親最信任的兒子??谷諔馉帟r期梅菉(現吳川市)處在廣州和湛江日軍占領區的中間,在國共合作的抗戰時期它屬于第十一戰區,也是抗日力量與漢奸斗爭最激烈的地區。1938年我大哥莊冠周(烈士)參加了共產黨,他公開的身份是張炎十九路軍抗日學生軍宣傳隊成員,那時他經常帶著抗日部隊駐在家里并在廣大民眾中宣傳抗日思想和抗日歌曲:“民眾起來打到日本鬼子…”。因此,我們家也就成為了抗日聯絡站,我的母親成為了革命的老媽媽。她帶領家里的女眷默默地、不辭辛勞地參與著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斗,她們幫助我大哥在宗祠的閣樓上隱藏大批的槍支,還召集鄉親們到家里聽我大哥講革命道理。

內戰爆發時我大哥已經成為了共產黨敵后茂電信武工隊的組長,1946年3月9日他和他的戰友陳阿?;氐郊依?,被國民黨甲長莊毓輝(遠房叔叔)及國民黨保長莊聯枝(就是原本家的混蛋十叔)出賣,我家被國民黨包圍后雙方發生槍戰,房子被手榴彈炸壞,我大哥他們寡不敵眾被捕,他們當天就壯烈犧牲了。

我知道后義憤填膺,一定要繼承我大哥未完成的事業,為我大哥報仇,當天我就投奔了武工隊。為此我母親表現的非常堅強,她化悲痛為力量,帶著我二姐走村串戶做宣傳,幾年里動員了一大批民眾參加了革命。

我媽很牽掛我的安危,她為發動群眾經常奔走于各聯絡站之間,有一次在聯絡站我們母子相見分外激動。我所在的武工隊執行任務路過家里幾次,每次我母親只問候一下我是否安全就放心了。記得我參加武工隊之初經歷了一次危險的戰斗,聯絡站的同志誤傳我已經犧牲了,在短短的一個月里兩個兒子為革命犧牲了,全家人晚上不能入睡,她們聚在廳堂里摸黑沉默無語,悲痛的氣氛籠罩著全家。這時我敲了幾下門,我母親想是兒子的靈魂回家了嗎?我得打開門讓他進來,她開門后用她那飽經風霜的雙手撫摸著我說:仔呀你是人還是鬼,我說:娘,是我呀,我沒事,他們是誤傳。迷信說活人是能摸到的,如果是鬼就摸不到了,全家人相擁悲喜交加。

我母親是我們當地很有名氣的革命活動家,同時也成為了國民黨的眼中釘、肉中刺。正當國民黨大肆地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者的時期,他們豈能放過這個革命的老太婆,我母親在群眾的保護下躲過了幾次抓捕。1948年的一天在何屋底村,我外婆的娘家,開展革命宣傳活動時被村保長出賣,我母親和二姐雙雙被捕,我母親在敵人的槍口下表現的無比堅強,反動派的任何威逼也沒有讓她屈服,被捕后的第三天敵人把我母親和二姐拉到荒涼的半山坡上,罪惡的子彈射向了她的胸膛,她犧牲時年僅53歲,由于我二姐當時懷有身孕,反動派決定孩子生下后再行刑,萬幸的是當孩子未生下就解放了。母親遇害后,國民黨喪心病狂地把她暴曬于梅菉城門七天,發下告示不準收尸,罪同誅連。意圖將共產黨武功隊誘出一網打盡,他們慘無人道,無人敢近。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我大姐夫葉燕榮、二哥莊冠群及五叔聯梅不顧安危前往用草席收儉,后來又被當國民黨保長的混蛋十叔聯枝告密,我二哥投奔了武工隊,反動派到那貞村抓捕五叔聯梅,當時五叔聯梅正和一群老人在他家旁的一顆500年的老榕樹下納涼,混蛋十叔聯枝與五叔聯梅分別居住大榕樹的二邊,反動派士兵問老人們聯梅家在哪里?因為他們不認識五叔聯梅,五叔聯梅立即起來回答:“你們找他是緊要事,還是不緊要事,緊要的話我幫你找他回來!”士兵們說:“緊要事”,于是五叔聯梅便朝田野方向安全離開了。過了一會一直躲在旁邊的聯枝跑了出來說:剛才那人就是聯梅,反動派士兵們趕緊去追已經趕不上了,這樣我們知道了是混蛋十叔聯枝告的密;后來我大姐夫葉燕榮和五叔聯梅最終也沒有躲過敵人的瘋狂抓捕(因他們的家是共產黨的聯絡站并且也是革命者),在獄中他們飽受折磨,終于盼到了解放?;斓笆迓撝κ俏覀兗易宓臄☆?,他出賣了我大哥及很多的革命者,在一個夜晚我二哥帶領化州武工隊鏟除了這個毒瘤。

我母親是世界上最偉大、最堅強的母親。她不但將自己所有的兒女都投身革命,作為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她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楊三奶的名字永久地刻在了革命英雄紀念碑上,同時也銘記在我們的心中!

三、【我16歲成為一名光榮的武工隊隊員】

南路抗日游擊部隊第四團在日寇大掃蕩時期大部分的隊伍撤退到云南和越南北部地區,只剩下六連留在了敵后堅持武裝斗爭并且大部分人疏散到地方工作,長槍也隱蔽起來了,在連里挑選出20名骨干成立了茂電信敵后武工隊,隊員們只佩戴手槍。鄭奎任武工隊隊長(戰斗中犧牲了),梁振初任武工隊副隊長(解放后受其弟弟政治冤案的牽連病故),鐘正書任武工隊指導員(解放后任廣東省教育學院黨委書記),武工隊分成4個小組,每組5人,我大哥和瘦李(他和我大哥是四德中學及張炎軍事學校的同學,叫李時清)分別是其中兩個小組的組長。我從小就非常崇拜我的大哥莊冠周,他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我堅信他所信仰的理想和奮斗的目標一定是正確的,我長大要像他一樣做一個革命者。

1946年3月9日我大哥和他的戰友陳阿福被國民黨反動派抓捕,我清楚的知道他們一定會犧牲,那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替大哥完成他沒做完的事,讓他的革命事業后繼有人。我飛奔著向官橋村跑去,當時我知道茂電信敵后武工隊鄭奎隊長帶著一隊人落腳在官橋村我大姐家的聯絡站。萬萬沒想到反動派這天也包圍了官橋村,慶幸的是鄭奎隊長他們成功突圍了出去。我大姐夫把我送到了南山村晚嫂家聯絡站去找武工隊,到了晚上武工隊到達了聯絡站,我見到鄭奎隊長后就急切地要求加入武工隊。他看我是個不到1.6米,身體瘦小的小孩(那年我剛滿16歲)搖著頭說:你瞧我們都是彪形大漢,現在敵后斗爭非常的艱苦和危險,你年紀這么小我不能接收你。我一下就急了,苦苦地哀求他,這時我大哥的同學“瘦李”看我雖然長得嬌小但很機靈就替我和鄭奎隊長求情,最終我如愿以償了。我在我大哥犧牲的當天成為了該武工隊年齡最小的隊員,隊上發給我一支左輪手槍(這種手槍一般是配給領導護身用的,戰斗力遠差于駁殼槍),從此后等待我的是一陣陣槍林彈雨和一場場血雨腥風。

四、【新兵蛋子經歷的第一次生死考驗】

1946年抗日戰爭勝利后國民黨不允許華南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武裝生存,因此我黨革命活動轉入了地下。4月底武工隊就處決了剛上任的譚巴鄉反動鄉長,接著武工隊執行地工委交給的一個到信宜縣懷鄉地區的特殊任務。我們武工隊分為4個小組,每組5人向信宜出發。

武工隊副隊長梁振初帶第一組,指導員鐘正書帶第二組,隊長鄭奎帶第三組,李時清(瘦李)帶第四組。1組和3組各有一個向導。隊長鄭奎親自把我帶在身邊,我跟著他后面,背上背著他的一個小包袱,在端午節的前一天我們到達了茂北與信宜交界的聯絡站。

凌晨3點,我們吃過早飯就按分組過石狗嶺,在到達目的地的途中我們要路過一個叫小水圩的重鎮,鎮里駐扎著敵方的大部隊,中午11點我們3、4組在距小水圩約1公里的路邊休息,此時1、2組已經順利的過了小水圩,殊不知他們雖然沒有被攔截,但是已經引起了敵人的注意。

稍事休息后,3組準備先頭過小水圩,鄭隊長他留下了組里楊誠、張貴這2個抗日時期就很優秀的手槍手和曾任南路四團副團長的虎哥(武工隊的軍事參謀)還有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戰士,而把我這個沒有任何作戰經驗和能力的新兵蛋子留給了瘦李帶領的第4小組,他一方面考慮到前方危機重重,戰斗隨時可能來臨,另一方面怕我成為他們的累贅。

3組出發后,我隨著第4組穿過小水圩后在一個小樹林遇到了大約有20左右的小水圩鄉兵,其中一個穿著西服,拄著拐杖,穿著木屐的小頭目醉醺醺地對著我們問道:你們是干什么的?我們回答說:我們是蓋房子的工人。他帶著疑惑的目光對我們說:你們走吧。其實他已經對我們產生了懷疑,由于武工隊是第一次到這一地區活動,他并沒認為我們是共產黨,可能懷疑我們是土匪吧。

我們邊走邊小聲嘀咕著,瘦李說:這家伙一看就是個壞蛋,要是在我家鄉,我一定把他斃了。話音未落,突然我們的前方冒出20幾個手持步槍的鄉兵,他們不停地拉動著槍栓為自己壯膽,嚴嚴實實地堵住了我們的去路,說時遲、那時快,瘦李拔出手槍,其他幾個有豐富戰斗經驗的隊員迅速跳到路邊的田埂下同時掏出了手槍,敵人的子彈并沒上膛,他們見狀倉惶逃竄,一眨眼的功夫不見了蹤影,而我被剛才的狀況嚇住了,還沒掏出手槍就被一個五大三粗的鄉民拽住了我背上的包袱,可能他認為我們是土匪,我的包袱里一定有值錢的寶貝吧!我只好和他撕扯了起來,當他不見了鄉兵后才松開手快速地跑開了。

這個地區是山區,山上比較荒蕪,沒有樹林,滿山是樹茬和石頭,沒有遮擋物可以隱蔽。我們遭遇敵人襲擊后不能繼續向前只能向山上跑去,其中有一個隊員還跑丟了,剩下了一個吳川的鄭芝榮、一個電白的阿薛、一個茂北的阿羅及組長瘦李以及我這個新兵蛋子,共5個人。我們所有人鞋子都跑丟,只能光著雙腳走在長滿荊棘的山路上,樹刺深深地扎進了我們的雙腳,開始還知道疼,后來就沒有知覺了。我們爬到一個山坡上遠遠地看到了100多黃狗子向我們這邊包圍過來,由于我們幾個都來自于平原,走山路不行,而這些生長在山區的敵人爬山速度很快,不一會就把我們包圍了,當地的山民家家都有獵槍,他們誤認為我們是土匪,所以也加入了圍攻我們的行列,只見滿山遍野都是人,距離我們只有100米左右,他們的喊話我們聽的一清二楚。

看到這陣勢我不安地問瘦李:“今天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嗎?”

瘦李說:“今天變鳥都飛不出去?!?/p>

我第一次面對死亡不免心生恐懼,對瘦李說:“這可怎么辦呀?”

瘦李說:“我們是共產黨,不怕死,我們往山頂去占領有利地形,大家要節約子彈,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p>

我們躲在一個大石頭后面,敵人開槍打不到我們,他們認為我們插翅難逃、必死無疑,是他們的囊中之物,所以也不輕易發起進攻,當不見我們開槍時,他們就大喊:他們沒有子彈了,沖上去抓活的…,這時鄭芝榮用吳川話高喊:不怕死的就來吧,一個腦袋換一顆子彈。說罷,就一槍打向喊話的敵人,敵人不敢靠前,就這樣僵持到了天黑,這時大批的山民要回家吃飯了,偌大的山上只剩下100多號黃狗子,他們認為我們晚上也跑不出這座大山,所以也撤退了。

夜幕降臨,我們饑渴難耐,山上沒有任何可食用的食物,只有過云雨掉在紅土坑里的雨水,我們不顧一切地捧起泥水解渴。

我們不能繼續前行了,只好向著石狗嶺的方向返回茂北與信宜交界的聯絡站。這座山太大了,我們摸黑走在崎嶇的山路上,阿薛一個不小心滑下了山坡,大家急忙向下喊叫他:你還活著嗎?等了好一會,我們欣喜的聽到了阿薛微弱地回答:我還活著…,我們爬下幾米高的山坡,看到阿薛很幸運地掉在了一個泥濘的稻田里,慢慢的他緩過來了,沒受硬傷還能與我們共同前行。

天亮了,我們走了一夜還沒有走出這座大山。

瘦李說:“今天敵人一定會搜山?!?/p>

我說:“哪我們趕緊往山上跑,占據有利地形?!?/p>

瘦李說:“不行,敵人的重點搜索目標就是山上,我們不能去?!?/p>

環顧四周發現一個離村子很近的小山丘旁有一小片茂密的樹叢,正好貓得下我們5個人。瘦李說:“我們今天不比昨天,現在的戰斗力極低,如果被敵人發現,我們就只能戰死?!?/p>

早飯后,大約8點鐘敵人就開始了大規模搜山,槍聲不斷,搜了大半天也沒發現我們的影子,就無功而返了。我們躲到天黑,耳畔傳來村子里端午節的鞭炮聲,想到家家戶戶在吃著香甜的粽子,不免使我們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平添幾分難耐。

趁著夜色我們又上了路,又是一整天的奔波和饑渴,我們皮膚的毛孔都變的干癟,勒住肚子的腰帶把我們變成螳螂。第三天的早上我們終于回到了聯絡站。鄭芝榮急不可耐地吩咐聯絡站的同志給我們煮多多的干飯,這時瘦李說:不行,我們只能吃稀飯并且還不能吃飽,少食多餐。到家了我們用小刀挑出腳上的刺,雙腳不能走路了,大小便時只能坐在地上蹭出去,我們相互打趣說:如果敵人來了我們還能像兔子一樣跑起來....

幾天后,鐘正書和向導也返回了聯絡站,他見到我們安全無恙特別的意外和興奮,尤其是見到我更是萬分驚喜,因為我原來分配在鄭奎隊長帶領的第三組,而在這次行動中三組隊員全部犧牲,在犧牲的隊員中不見我的尸體和蹤跡,死活不明,能夠再次見到我分外高興。

接下來,鐘正書命令我們分兩批再到信宜地區與1、2組匯合,我和向導第一批出發,瘦李他們第二批出發。1、2組的武工隊隊員都是我大哥的戰友,因為他們知道我是三組的隊員,所以認為我已經犧牲了,他們正為在1個多月中兩兄弟的犧牲而難過時,透過窗戶看見我的時候又驚又喜,大家爭相與我擁抱,這種革命的友情使我至今想起還是熱淚盈眶。

經過這次死里逃生,我認為我的命是撿回來的,從此死亡對我來說在所不惜。在這次戰斗中瘦李讓我學會了圍地則謀,死地則戰,置于死地而后生。

五、【夜襲王福廟】

王福廟位于梅菉市區內,這里駐扎著謝輪圖陸指揮帶領的國民黨自衛隊100多人。在兩個月前這伙敵人曾圍剿我家和官橋村我大姐家這兩個革命聯絡站,我大哥和他的戰友阿福就是被他們抓捕后犧牲的,為此我對他們的仇恨不能自拔,多么想為我大哥報仇呀。聽說要攻打王福廟我非常興奮,摩拳擦掌。

自從鄭奎隊長犧牲后,副隊長梁振初成為了武工隊的隊長。1946年6月內戰即將爆發,黨中央要求我們擴大革命武裝,準備反擊國民黨的圍剿。因此,我們要增加武器裝備,除了手槍還要有步槍、機槍等…,沒有武器就從敵人手里搶。

梁隊長有一個弟弟在梅菉生活,他與國民黨的特務及士兵有一些交往,他利用此機會獲得很多情報,并且策反敵軍人員。

當初南路抗日部隊解散的一部份人員參加了國民黨的自衛隊,陸指揮自衛隊里的輕機槍手陸志英就是其中的一名抗日戰士,他有兩個好朋友也要和他一起投奔我武工隊。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梁隊長策劃了這次奪機槍的戰斗。

夜幕降臨,市區一片寂靜,陸志英的朋友今晚站崗,我們15人悄悄地潛入王福廟周圍,按事先的約定,陸志英帶上輕機槍和子彈,他的兩個朋友帶上步槍和子彈撤出來,我們為他們打掩護。戰斗打響后,第一次參加戰斗的一個新兵戰友,他踢開敵人住房門后舉槍便射,子彈射在了一個敵人的腹部,同時敵人的子彈也打中了他的咽喉。敵人腹痛難忍拉開手榴彈自殺身亡,同時也誤傷了同室的數名敵軍。我們用籮筐抬著負傷的戰友撤退,最后他還是因失血過多犧牲了。

由于陸指揮自衛隊失去唯一的輕機槍,他們的戰斗力受到了重創,不久謝輪圖遭到其國民黨內部政敵消滅,其部隊也被吞并,自此梅菉反動武裝的勢力大大減弱。

通過重創敵軍繳獲武器,大大振奮了我軍的士氣,上級決定在覃巴地區重建南路抗日游擊部隊第四團第六連,梁振初任連長,鐘正書任指導員,瘦李任副連長兼武工隊隊長,宣布我為文化教員,我一聽說啥也不干,我要當戰士,鐘正書只好笑了笑把我安排到武工隊,我又能和我的戰友戰斗在抗敵的第一線了。

六、【在戰斗中成長】

1946年10月我黨的革命斗爭進入低潮階段,國民黨對我們革命武裝進行了大規模的圍剿,南路第四團第六連只能轉入山區堅持革命武裝斗爭,那時山區的老百姓生活很艱難,我們部隊的生存也面臨嚴峻的考驗,為此我們大部分干部分散到茂電信各地發動群眾開展敵后革命工作,留下的40多人在山上搭建茅草屋進行修整訓練。

一天,連指導員鐘正書找我談話,他問我:“你知道共產黨嗎?”我驚愕地看著他說:“我咋不知道,我不就是共產黨嗎?”他語重心長地說:“你不是共產黨,你參加的是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蔽抑钡恼f:“那可不行,我要參加共產黨(因為我知道我大哥是共產黨并聽過他講了很多共產黨鬧革命的道理)?!苯酉聛碇笇T給我講了共產黨的理念和奮斗目標…,然后他說:“今天吸收你參加中國共產黨,預備期5個月?!?946年10月我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中國共產黨黨員。

1947年初,山上的日子越發艱難,就在過年前瘦李隊長帶著武工隊返回覃巴地區。在敵人大肆圍剿革命武裝力量的時候也殺害了很多積極參與革命的群眾骨干,其中我的戰友葉海平的父親也慘遭毒手。我們了解到有3個血債累累的反動派要回譚巴老家過年,我們就決定鎮壓這幾個地方反革命分子。大年三十的晚上人們準備入睡了,我們來到了一個反動分子的家,這個家伙留著一縷長長的胡子,他會武功曾是一個武師,就是他帶著國民黨兵殺害了我戰友的父親。我們按計劃開始行動,我的一個戰友踢開了這家伙居住的屋門,我左手點亮手電筒,右手持手槍,沖進屋里見他從床上坐起,大喊一聲:不許動!他嗖的一下撲向我,我扣動扳機,子彈就射中了他的胸膛,他應聲倒下后我又補射了兩槍,緊接著又生擒了另外兩個反動分子,然后我槍斃了他們。這是我加入武工隊以來第一次開槍殺人,沒有恐懼只有仇恨,從此我成為了一名真正能戰斗的革命戰士。

為擴大革命武裝,瘦李隊長帶我們離開了覃巴奔向了下一個游擊區——隊長的家鄉吳川海濱區,來到了革命老區,我們受到了當地老百姓的歡迎,在此我們發動群眾,擴大武裝。沒有武器就從敵人手里奪。

經偵查該區域內有兩個敵人武裝,14保鄉兵團和15保鄉兵團(保相當于鄉)。14保鄉兵團有20多人,裝備著法租時期留下的法式勾槍(騎兵用的短步槍),居住在一個漂亮的二層法式小樓里,由于很長時間沒有戰事,他們只留下一個值班的保兵,其余的人都放假回家了。一天下午3點左右我們沖進了保樓,俘虜了值班的保兵(該保兵后來也加入武工隊)。讓我們最興奮的是繳獲了20多只法式勾槍,該槍比一般的步槍短,但子彈又粗又長,據說一槍能穿透直線排列的9只裝滿水的水桶。積極參加革命的熱血青年背起這些漂亮的武器跟著我們一起去攻打15保的鄉兵團。

15保的鄉兵團居住在一個沒有窗戶的祠堂里,祠堂大門緊閉,墻上有隱蔽的槍眼,祠堂周圍還圍著一圈鐵絲網,易守難攻。我們派兩個化妝成商人的戰士跟著背挎無子彈法式勾槍的俘虜保兵,我們大隊的人馬隱蔽跟隨。他們3人來到15保住的祠堂門前,俘虜兵扣門喊叫…,15保的保兵確認來人是14保的鄉兵后就問:你有何事?我們的戰友回答道:我們是來此地做生意的商人,我們的貨被土匪搶了,14保的鄉兵去追土匪了,請求你們支援,敵人聽后開門讓他們進去,說時遲那時快,我們大批人迅速沖進祠堂大喊:不許動,繳槍不殺,當我搜查房間時見到一個敵人嚇的把武器扔在旁邊躲到被子里直打哆嗦。

這次戰斗我們沒放一槍就俘虜了所有的敵人,其中還包括3個到15保鄉兵團檢查工作的國民黨政府職員,繳獲了50多只步槍和這3名國民黨政府職員佩帶的手槍。我們15人的武工隊在濱海區南岸發動群眾,奪取武器,籌集資金。后來瘦李帶著裝備精良的60多人和大批的款項返回了茂北那霍山區的游擊區。

這時革命正處于低潮,守在游擊區里的同志情緒低落,當突然見到壯大的革命隊伍和錢糧物資時,革命的熱情迅速高漲。鑒于我在武工隊開展的一系列戰斗中非常勇敢、表現出色,因此領導把我的小手槍換成了威武的駁殼槍。

為了進一步鞏固游擊區,擴大革命武裝,上級派瘦李隊長帶2個人開發新的游擊區,我跟隨他又重返吳川濱海區開展工作。該區原來有一只革命武裝,在國民黨的白色恐怖下一直沒有很好的開展工作。在我地下黨吳川縣縣長兼書記楊子儒的安排下,任命瘦李為濱海區區長,我為武工隊隊長,原該地區地下武裝負責人王堯為副隊長。我們轟轟烈烈開展了發動群眾,鏟除惡勢力的工作。在此期間有群眾反映遭土匪搶劫,我通過偵查逮住了其中一名參與搶劫的歹徒并槍斃了他,還張貼告示昭告鄉里。不久有一伙人趁天黑為他尋仇來了,當他們向我的哨兵開槍時,我向著有射擊亮光的地方就是一槍,正好射中了來人的屁股。那這伙人到底是哪部分的呢?后來得知被打中屁股的人到南路第四團的衛生隊去養傷了,嘿!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他們原來還是自己人。這是咋回事呀,我們共產黨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怎么還能公開搶劫老百姓呢?這個故事還需要細細道來。

在吳川地區有一只我黨正在爭取改造的武裝力量李雄團,這支部隊人員組成比較復雜,有原國民黨愛國將領張炎領導的抗日隊伍的人,也有抗日時期的特務漢奸和當過土匪的人,我黨派了兩名領導把這支隊伍收編成為革命武裝,當這個事件發生后,李雄團派參謀長與瘦李區長溝通,消除誤解,鏟除敗類,人民群眾大快人心,我們因此也得到了當地老百姓的擁戴。

七、【南三島奪槍遭埋伏】

1947年初春,國民黨向我解放區開展了大規模的進攻,為減輕前線的壓力,黨中央號召我們擴大敵后武裝,大力開展敵后武裝斗爭。瘦李區長是個從不甘落后的人,他決定再奪取一些武器,把武工隊擴大成一個連的建制。

濱海區的14保和15保的鄉兵武裝已經被我們解決了,周圍只剩下南三島還有敵人武裝。南三島四面環海,方圓約20平方公里,島上有一個集市叫田頭圩,圩里面有一個區公所,區公所有20多個區兵,另外還有一個警察所,警察所有20多個警察,南三島總共有50多敵人。該島距我們濱海區南岸有幾十海里,我黨從未在這開展過工作,因此我們決定趁敵人不備,偷襲島上的敵人奪取武器。

一天夜晚,海面風平浪靜,我帶領12名武工隊員乘著一條漁船登陸了,我們悄悄地進入一戶事先聯系好的農戶家里,這里距田頭圩有5里地,村里有幾個富農發現了我們,他們馬上報告給了區公所。就在我們還蒙在鼓里的時候,敵人連夜派人乘汽艇到黃坡國民黨縣政府搬救兵圍剿我們并在田頭圩進行嚴密的檢查。天亮后我派人到田頭圩偵查,偵查員發現圩上戒備森嚴,我當時不知道敵人發現我們了,以為敵人可能是在抓賭,怕圩上趕集的人下午散去后不好混入就下令立即行動。我們12人分成2個小組,第一組由我帶隊襲擊區公所,第二組由武工隊副隊長王堯帶隊襲擊警察所,我們1組首先進入圩內,在距離區公所很近的地方遇到了5個持槍的區兵,他們即刻發現了我們,我第一反應就是我們暴露了,我馬上掏出手槍向敵人開了一槍,這時敵人嚇得調轉屁股就向區公所樓里跑去,我們緊追到區公所的門口,正當我準備開槍沖進去的時候,我的駁殼槍卡殼了,我們只好躲藏到門兩側的墻根下,這時門口被密集的子彈封鎖,二樓的槍眼也冒出劈劈啪啪的槍聲。我一看不好,立即安排2個戰士用火力堵住門口掩護其他人撤退,我們迅速奔向警察所與第2組匯合,準備集中兵力消滅那里的敵人,當我們沖進去后才發現警察所里空無一人,他們早有準備,已經在外圍占領了有利地形。

孫子兵法里說:掛形者,敵無備,出而勝之;敵若有備,出而不勝,難以返,不利。因此,我下令馬上撤退。只見島上平坦的一望無際,沒有可以藏身的樹林山丘,對于這樣的地形我們應慎之又慎。面臨著可能的全軍覆滅,我要把生的希望留給戰友,盡量保存一部分革命力量;我為了迷惑敵人采用了示弱誘敵的假象,下令副隊長王堯帶領8個戰士呈散開隊形慢步向海邊事先準備好的漁船方向撤退,而我帶2個戰士隱蔽在街口準備好阻擊隨時追過來的敵人??赡苁菙橙巳f萬沒想到我們會以少于他們數倍的兵力和低劣的武器來攻打他們,所以他們按兵不動等待援兵到來。我看見大部分人已撤出很遠,敵人很難追上時,我對身邊的2名戰友說:我們也該撤了,咱們仍然呈一字散開慢步撤退來麻痹敵人。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在敵人的眼皮底下上了我們的漁船,眺望不遠處一個中隊的敵人援兵已經登陸來圍剿我們,此時我們已揚帆在大海之中了。

回想整個過程確實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地提前行動,有可能就會被趕來的敵人援兵圍剿,如果不是及時下令穩步撤退,我們的損失將是巨大的。雖然最終甩開了敵人,我們還是很遺憾,遺憾的是在這次戰斗中我們犧牲了一名抗日時期就參加革命的老同志。

返回部隊后我們向領導詳細地匯報了整個戰斗過程,領導們非常震驚,震驚的是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我們絕大部分武工隊員能安全返回,同時驚嘆我這個17歲的年輕武工隊隊長能危中生智、有勇有謀,從此我更加受到了領導們的信任和重用。

八、【智殺反動敵保長】

1947年夏天我們圍剿了地主武裝,建立了60多人的濱海區中隊,我任中隊長,濱海區副區長任指導員。這時國民黨的武裝占領著集鎮和縣城,而廣袤的農村已經成為了共產黨的游擊區。不久縣委把各區的武裝都集中起來成立了縣大隊,因此我被調到縣民兵連擔任指導員執行民兵的短期培訓任務,這支民兵隊伍結束培訓后編進了縣大隊。

原縣武工隊的隊長翟林被調往縣大隊當大隊長,我就成為了縣武工隊的隊長,縣武工隊主要承擔著保衛縣政府機關和執行一些特殊的任務。這期間茂電信地工委也在籌建一支武工隊。那時地工委書記是王國強,綽號王老五(解放后擔任湛江市委書記兼市長),地工委常委有主管武裝的鐘正書及主管組織和宣傳的車振輪(抗日時期組織茂名武裝暴動的總指揮,解放后擔任廣東省農林廳廳長),因為鐘正書一直是我的上級主管領導對我的情況很了解,所以他推薦我來地工委武工隊??h委早已接到地工委的調令,但是都被縣委書記扣下啦。

一天,縣政府領導和縣武工隊在吳川與化州的交界處與南路游擊區第四團相遇,四團政委羅明見到我很是納悶,他問我為啥還在縣武工隊而沒有去地工委報到,我說我為啥要去地工委呢?他急忙說:你不知道嗎?王老五(王國強書記)已經給大胡子(縣委書記李子儒)去過5封信要你…。然后就拉著我說: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地工委。李子儒書記雖然萬般不舍但也不能強行違背上級領導的命令,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羅政委把我帶走。

我去地工委所在的那霍山區要經過梅菉東溝地和飛馬這兩個聯絡站。我母親聽說我要經過東溝地聯絡站就早早等在哪兒,當我半夜到達聯絡站時看到我很久未見的媽媽時萬分激動,母親從同志們那兒聽說了好些關于我勇敢殺敵的事情后,即為我擔心又為我感到驕傲。這次不經意的相聚,后來卻成為了最后的永別!

11月24日這個深秋的季節我到達了那霍山區地工委所在地,當時各個區的干部都集中在這開會,地工委領導在向與會者傳達黨中央關于積極開展敵后武裝斗爭,牽制敵人以減輕前線的壓力的指示…。還有從各地區調來的20多名戰斗經驗豐富的精兵強將在此待命。地工委常委鐘正書見到我來報到異常興奮,高興的把我介紹給地工委常委車振輪,他指著我對車振輪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莊仔(那時敵后工作的大部分人沒有大名,大家一直稱呼我為莊仔),車振輪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

其實我來到地工委還不知道來干啥?心里一直敲著邊鼓。晚飯后,所有各地調來的武裝人員集中到大廳開會,會上領導宣布茂電信國際中隊正式成立,任命我為隊長,由于這些武裝人員是各地調來的,相互不認識也不了解,只見他們看見我面面相噓,也不鼓掌,一看就是沒瞧起我。其實也難怪他們,國際中隊里的戰士都是老兵,大多年齡在20~30歲,而我當時才17歲,長得嬌小,一副孩子樣。

國際中隊有20個人,分為4個組,第一任指導員是黃克,第二任指導員是電白縣副縣長馬延年。我看到這情景就問鐘正書,咱們集結這么多人是有啥任務嗎?他回答說:確實有一個很棘手的任務,我一聽有任務就來了情緒,讓他詳細說說是怎么回事。他說:我們那霍游擊區與金山游擊區中間有一個反動保長控制的地帶,我們兩個區往來要繞行幾十里路,極大地影響了我們的革命活動,我們準備鎮壓他,但是夜晚殺他看不清楚,白天他又戒備森嚴難以接近,所以伏擊他多次都沒有成功。這個保長大概三十七八歲,姓陳,曾在金山山區當過土匪頭子,長的很彪悍,還會武功,傳說是個神槍手,雖然如今不當土匪了,但是他身邊經常跟著兩個土匪保鏢,他的槍從不離身。他在離陳村l里地的地方蓋了一棟瓦房,房前面有一個很大的場院,陳村有一支地主武裝,距他家約8里地的地方還有一支20多人的鄉兵隊,近期有國民黨一個中隊也駐扎在那里。我們2個多月來也沒有制定出一個可行的行動方案。我一邊聽著他的介紹,一邊仔細琢磨,當他話音落地的時候,一個如何殺敵的行動方案已經在我腦海中形成。

我當即表示:明天下午我就把他殺了。

鐘正書疑惑地問:你如何殺他?

我說:我抓不到他,讓他抓我;只要我見到他,他就跑不掉了。

鐘正書問:你帶多少人?

我答道:帶2個人(我的目的是讓這兩個人負責對付保長身邊的兩個保鏢)。

他問:你打算帶誰?

我說:帶第一組和第二組的組長(因為我不熟悉隊里人員的情況,只能點兩個組長)。

第二天下午3點鐘我帶上第一組組長阿福(曾在主力部隊當過排長)、第二組組長阿武(他是舊軍人出身)和一個向導出發了,這個向導叫小李,是當地的一名干部,他曾在地主家當過長工,不僅認識反動保長,而且對地形也熟悉。小李同志非常了解敵保長的情況,他瞟著我嬌小的模樣,一股莫名的緊張使他不停地尿尿。我想起古代荊軻刺秦王就因為他的助手緊張而被秦王識破的故事急忙安慰他說:你只要告訴我哪個是敵保長就算任務完成,我只要見到他,他就別想逃。他聽了我的話仍然是半信半疑。

大約4點鐘我們已繞過陳村看見了敵保長的瓦房,只見場院里有幾十人不知在做什么,敵保長帶著一只黃色的大狼狗在周圍散步,只見他頭戴禮帽,上身穿灰色唐裝,唐裝外套一件敞開的花呢中衫,胸前斜挎一支鋼筆和一條銀鏈的懷表,腳穿黑色月口鞋,衣兜里揣著一把德國造手槍。這時小李急忙指著他說:就是他。我說:你好好看看,確定是他嗎?得到肯定答復后我命令我的兩個助手放慢腳步離我遠點,等我行動之后你們再迅速趕來接應我。

我獨自沿著進山的大路朝敵保長家的方向走去,他很快發現了我。天色已近傍晚,一個小孩能這么大膽獨闖有野獸出沒的山林,他一定認為我是共產黨的小交通,所以沒把我放在眼里。他大搖大擺地走到距路口30米的地方等著我,那只大狼狗也瞪著一雙狗眼站在他的旁邊,他右手探進放槍的衣兜,揮舞著左手招我過去,我空著兩只手裝著害怕不敢過去的樣子向他慢慢的走去,他美滋滋地在那等我,當我們相距大約10步之遙時,我眨眼間亮出了德國造的20響駁殼槍,他見狀來不及掏槍轉身就跑,他拼著命地向陳村跑去,敞開的花外套也跑掉了。我向他連開5槍,他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眼見難以脫身,忽然他調轉過來,槍口對準了我的胸膛,啪!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槍聲敵保長應聲倒地,子彈穿過他舉槍的右手射進了他的胸膛,我近前又補射了2槍并繳獲了他身上的武器、鋼筆和懷表。這時我的戰友趕過來,我們一起沖向他家去抓那兩個保鏢,很不巧他的保鏢不在,場院里幫敵保長伐木的民工嚇得蹲在地上不敢動,這時地主武裝聽到槍聲后也集結到村口,我對他們高喊:我們是縣政府派來的便衣隊,你們保長勾結共產黨,我們奉命逮捕他,他反抗就地正法,沒有你們的事,都散了吧!

我們離開后,據說國民黨的一個中隊就趕來了,通過驗尸發現敵保長身重9彈,其實我只開了8槍,其中打中他胸膛的是一槍兩眼;詢問在場的人都說是一個小孩所為,從此他們嚴防小孩加強了崗哨。

時間已是半夜,基地的領導和同志們都在焦急地等候著,當見到我們帶著繳獲的戰利品勝利凱旋歸來時,大家興奮地圍過來問長問短,那霍區干部安業民看到我繳獲的手槍愛不釋手,看他如此喜愛就把手槍送給了他。

小李把他親眼目睹的一切到處宣揚,他說在幾秒鐘之內敵人未發一槍就被莊仔擊斃,他把我描述的神乎其神,這下所有的人都開始佩服我,尤其是地工委常委車振輪更是對我另眼相看,露出了贊許的笑容。

在這次戰斗中應正了驕兵必敗的說法,我就是利用這個敵保長自認為自己能力很強從不吃虧的弱點麻痹敵人,使其對我放松警惕,因而出其不意地消滅敵人。我能夠具有熟練靈活的玩轉手槍的能力,當得益于縣武工隊第一組的組長張家善,他曾任原國民黨19路軍61旅旅長張炎的衛隊長,我那時雖為武工隊隊長但我很尊重他,我虛心地向他請教,他也毫無保留的把如何雙手用槍、單手裝子彈,如何閉上眼睛一手裝滿6發左輪手槍的子彈等絕活教給我,這些技能伴隨我在歷次的戰斗中死里逃生。

九、【小屋被包圍,我們死里逃生】

1948年初春的一天,電白縣林頭地區黨組織負責人蔡智文帶著我們武工隊的王克、阿福、阿武、山龜等7名隊員(當時我是武工隊的隊長,王克是指導員)到一個位于丘陵頂部的獨立房子里休息,我們疲憊的身體一倒下就憨然大睡,這家主人沒在家,只留下一個老鄉家的小孩放哨,敵人抓到小孩后得知我們在屋子里,馬上集結了100多號人(林頭是個圩,在這駐扎著敵人一個中隊)向我們奔來,當蔡智文外出發現敵人時已經來不及通知我們了,他只能向遠處跑去,敵人見狀向他開槍,清脆的槍聲驚醒了睡夢中的我們,順著門縫看到敵人已把我們團團圍住,我們不知道敵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們的火力部署,但看到多于我們數十倍的敵人,并且是白天,房子周圍還比較寬闊,看此情景今天必死無疑了,此時武工隊員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這個隊長的身上,我說大家跟我來,我帶著大伙準備從大門突圍,這時我右手拿著20響連發駁殼槍(這支槍是一次打擊一個國民黨少將府繳獲的,是個嶄新的正宗德國造駁殼槍,當時還封著蠟呢,有200多發子彈,手指輕輕一動就5子連發)、我左手握著一個打開保險插銷的日式手榴彈,當時我想若是敵人端著槍圍住大門,我就扔一枚手榴彈炸開一個口子突圍。我們來到門口偷偷向外張望看不到一個人影,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遇到了一支有戰斗經驗的敵人。

為了了解敵人的軍事部署情況,實施火力偵察,我進行了點發,我扣動扳機,突突突突突5顆子彈射了出去,敵人誤以為我們要開始突圍,敵人用猛烈的火力封鎖了大門,我們急忙在屋子里尋找其他的出口,終于在廚房的角落發現一扇小門,這扇門位于房子的側后方被反鎖著,我們用扁擔把門別開后迅速地繞到屋后沖出去,只見屋后包圍我們住所的敵人正掂著腳向槍聲密集的正門處張望,突然被我們射向他們的子彈嚇傻了,當我們從他們中間穿過去跑出100多米后,他們才緩過神來朝我們開槍,屋前面的大批敵人也猛追過來,由于山龜隊員跑的比較慢,我們還要不停的接應他,跑了三四十里也沒有甩掉敵人,當我們精疲力盡時突然發現有很多挑著擔子趕集回家的老百姓,我告訴大家把手槍藏好,囑咐一個當地的隊員用本地話大喊:國民黨抓壯丁了…大家快跑呀…,只見一大片人群四處亂跑擋住了敵人的視線,當敵人把散亂的人群圍住后,我們已經趁亂穿過人群消失在了遠方…。

十、【深山夜遇敵伏擊】

1948年夏季正當我粵桂邊區的敵后武裝革命蓬勃發展時,敵人為鞏固他的大后方集結了4萬人馬對我粵桂邊游擊區進行大規模掃蕩,我們跟隨粵桂邊的東進部隊撤退到粵中地區開展游擊斗爭,在陽江、陽春、新興、恩平山區配合陽江游擊大隊開展攻打陳川鄉公所和龍門鎮等戰斗。

陽江游擊大隊的隊長由陽江縣縣長姚立云擔任,有兩個連,其中一連連長是張炎將軍的侄兒張啟光,他是我大哥軍校的同學,我們協同作戰相互配合的很好。

冬天到了,敵人的大掃蕩暫時告一段落。黨中央要求南方積極開展游擊戰爭,為此成立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粵桂邊縱隊,茂電信地區武裝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粵桂邊縱隊第五支隊,所以我們就返回那霍山區和周圍的武裝一起成立了第五支隊的第一個連,叫獨立連,我們連共有80多名隊員,分為2個排、一個炊事班和一個宣傳隊;黎光烈任連長,張順南任指導員,我和鄧桂材任副連長并分別兼任一、二排的排長。在我們連的干部中除了我都善于打陣地戰,而我只打過突擊戰,對打陣地戰沒有經驗。

1949年1月的一天,剛成立的獨立連趁著夜色向那霍山區的深處開拔,天空陰沉,幾個星星偶爾地眨眨眼睛,我帶領的一排沿著蜿蜒的山路走在隊伍的最前面,2個小時的山路我們來到了半山腰,后面傳來連領導指示原地休息的命令,我安排一個小組往前面放哨警戒,其他人原地休息,話音剛落就看見不遠處的山頂上有人影晃動,緊接著機關槍和步槍的子彈如雨點般地射向我們,我們剛組建的隊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一下就亂了,戰士們四處各自找隱蔽的掩體,我急忙攔下周圍的戰士,還好總算有半排的兵力,我下令大家原地臥倒,聽我喊到3的時候一起對著有火光的地方開槍,1、2、3嘩一排子彈齊發,我們就這樣反復幾次打排槍后就聽不到對方的槍聲了,我要求大家佯攻,原地隨我一起高喊:沖??!沖??!沖??!,誰料到前面的哨兵并不知道是虛張聲勢真的沖了上去。在我們一陣陣的排槍火力下,有一顆子彈順著機關槍的槍筒進到槍膛打壞了敵人的機關槍,還打掉了幾個敵人的帽子,敵人倉惶逃跑留給我們好幾枚手榴彈。經過兩個小時我們的隊伍才集合起來繼續走向深山里的目的地。

第二天濛濛小雨濕潤了山林和小草,但并沒有阻止敵人圍剿我們,兩個中隊的敵人順著兩側山嶺向我們包抄,當敵人已經接近時才被我們的哨兵發現,本來是哨兵失察,歪打正著地讓敵人認為我們是有意為之,嚇得敵人不敢進攻了,戰斗堅持了一整天,敵人是越來越多,我們只好放棄山區的游擊區連夜向電白地區轉移。

十一、【子彈穿衣過,我毫發無損】

我們部隊從那霍山區轉移至電白、陽江一帶活動。電白鄉公所有30多人帶著一挺捷克機關槍起義編入了我們連,為此成立了一個獨立排,我兼任獨立排排長。在這個老游擊區我們連與粵中縱隊第八團聯合作戰。

一次我們要攻打一個鄉公所。這個鄉公所位于陽江河口鎮以南約10里遠,所處位置易守難攻,里面駐扎著20余名敵人,河口鎮也駐扎著100多敵人。八團負責攻打鄉公所,我們連一、二排負責阻擊河口鎮前來增援的敵人。

鄉公所被圍后敵人拒不投降,躲在據點里負隅頑抗,周圍的老百姓擔來了很多稻草圍在敵人據點周圍準備火攻。當河口鎮上來增援的敵人順著山路跑過來時,一個排正面阻擊敵人,我帶另一個排從側面包抄敵人,敵人見勢不妙掉頭回撤,我和約一個班的戰士緊追到河口鎮的外圍,回頭看我們的隊伍沒有跟上來,我只能下令占領河口鎮出口的兩個山包,此時我們十幾個人與一百多敵人對持,不能前進也無法后退,只能堅守著,為了減少傷亡,我讓其他人隱蔽好,我一人手持步槍在零線上阻擊敵人,敵人一排一排的子彈打過來激起小山包塵土飛楊,響聲震耳欲聾,又是一排子彈射過來,本能地讓我一咕嚕滾到了零線以下,后來發現我的衣袖中了一槍,衣背上中了兩槍,而我卻毫發無損。

鄉公所的敵人等不到援軍只好放下武器投降了,我們的大部隊就在原地埋灶做飯,他們聽到河口鎮方向傳來的槍聲才發現有戰友還沒有撤回來,立刻派一個排接應我們回到了大部隊。宣傳隊的隊員知道我衣中3槍還安然無恙就編了個順口溜:莊連副連中三槍沒關系......

十二、【出其不意闖敵營、我軍意外繳敵械】

1949年正是全國解放的前夜,我們游擊區的大批地方干部和人民群眾紛紛加入我們部隊,隊伍壯大了,部隊的經費和武器也緊張了。部隊領導決定到儒桐圩去向商戶收稅。

陽江的儒桐圩很大,富賈眾多、商戶云集,圩內有一個鄉公所和一個警察所,一共有50多敵人,在集鎮的外圍也駐扎著很多敵人。我軍只想圍住敵人阻止敵人上街,然后在集市上收稅(當時窮人能積極主動拿出家里的糧食支援革命,而地主富農、商人需要我們強行收取軍費)。按照任務分配,我們連的一排負責包圍鄉公所和警察所,二排負責收稅。我當時作為副連長沒有具體任務,我自己決定跟隨一排的一部分人去包圍警察所,一排排長何順德對著哨兵開了一槍,嚇得哨兵馬上撤回去了。警察所位于一個大寺廟里,我看到里面沒有一點動靜而大門敞開著,我們的人已經在距大門幾十米處按扇形用火力封鎖,我當時錯以為里面比較空虛,就大膽地獨自一人闖了進去,只見大廳里集結著20多名荷槍實彈的警察,我大喝一聲:不許動!放下武器!繳槍不殺!。就在敵人愣神時,我的戰友們蜂擁而至,所有的警察乖乖地放下武器繳械投降了。我想這么容易就解決了警察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見一個警長模樣的人就立刻繳了他的槍,然后用手槍抵住他的腰眼押著他向鄉公所走去,打算按相同的方法一舉奪得鄉公所。

此時鄉公所已經按事先的部署只圍不打,敵人的衛兵覺得好久沒動靜就開門探出頭來張望,我押著警長正來到門口就順勢闖了進去,戰友們見我進去就迅速跟隨而入,敵人倉皇逃串留下了滿地的武器彈藥,就這樣我們沒費一槍一彈就繳獲了敵人一匹馬、50余支步槍和3支手槍,街上收稅工作也順利完成。

這場戰斗可謂是旗開得勝,夕陽西下,部隊在一個小學校里埋鍋做飯,剛吃過晚飯哨兵來報:有三個連的敵兵向我們撲來。由于在這一地區敵眾我寡,根據毛主席的游擊思想:“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不打消耗仗,不打擊潰仗,傷敵十指不如斷敵一指”,所以我們趕緊撤離,經過3天3夜我們才甩掉了敵人的追擊。

十三、【深入敵區遭圍攻,九天打了13仗】

1949年7月,我軍獲悉國民黨六十二軍一五四師六四一團將對陽江莫南地區進行掃蕩,目的是清除公路兩側共產黨的游擊力量,以做好南逃的準備。我們獨立連和陽江八團一連在電白十三團團長兼政委邵福祥的帶領下返回電白地區,計劃攻打那霍、黃嶺、譚儒三個鄉公所以轉移敵人目標,從而開創電白地區武裝斗爭的新局面。

我們出發不久,傍晚時分走到了一片山地,忽然前面的一個山坡上有一伙敵人向我們開火,我帶領尖刀排馬上向敵人的后方迂回,敵人見狀唯恐被包圍立刻撤退了??磥磉@條路危機四伏,我們改道繼續前進,在一個叫八甲的地方出現了一條石頭河,我帶領的尖刀排首先趟河向對岸走去,河水時深時淺,河水漫到了我的胸口,還有三分之一遠就要上岸了,忽然噼噼叭叭很多子彈射向我們,大部分人迅速回撤,我想對岸是山坡,如果我們向回撤正好減小了敵人射擊的垂直角度,很容易被擊中。我便帶上身旁的兩名戰士繼續向前躲過了飛來的子彈迅速到達對岸,河岸邊有兩個山包正好能鎖住半山腰的敵人進攻,我立即下令那兩名戰士占領其中一個山包,我負責另一個山包,我們用火力打亂了敵人的射擊目標。這次我們是與當地國民黨聯防隊遭遇了,敵人配有兩挺輕機槍,戰斗力較強,當敵人發現有利地形被我們搶先占領后就放棄了攻擊。我見敵人已經撤退,就向著對岸的部隊高喊:敵人已經跑了,可以過河了。這次遇敵不是敵人事先埋伏好的,而是一場遭遇戰,非常感謝夜色迷惑了敵人,讓數倍于我們的敵人沒有輕舉妄動,否則的話我們可能會傷亡慘重。

第二天早飯時敵人又蜂擁而至,我們邊打邊撤,經過一天一夜靠近了那霍山區,我們派出警戒,大部分人在一個村莊里休整,中午飯還沒吃到肚里,敵人又圍上來了,我們把飯裝在搪瓷缸里,邊撤邊吃,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從一個戰士手里的搪瓷缸穿過。

不停遭遇敵人的騷擾,我們不得不連續行軍,在山地行軍很艱難,夜幕又降臨了,我們停下腳步在一個山村里休息,山口處放了一個班警戒,當疲憊的戰士進入夢鄉時,連長黎光烈起來巡邏,忽見夜幕下有淡黃色賊光閃爍,發現一小隊敵人尖兵已近在咫尺,他低聲急促地呼喚屋里的戰士:快起來!敵人來了!我一骨碌爬起來也急忙喊道:快起來了!敵人來了!無論我多么著急,戰士們還是呼呼大睡(戰士們實在太累了),直到連長舉槍射中了敵人中的一個尖兵,清脆的槍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所有的戰士才翻身起來迅速投入戰斗。我們突圍出去后,部隊到達那霍山區與當地黨組織負責人王克同志取得了聯系,補充了糧餉、兩千多發子彈和幾十枚手榴彈。在敵情不明、處境被動的情況下部隊取消了繼續攻打鄉公所的計劃,決定重返陽江。

我們部隊邊打邊撤,可敵人并不善罷甘休,第二天中午又尾隨而來,在電白與陽江交界的豐高村我們與之發生激烈的交戰,堅持到天黑我們撤出戰斗往茂北地區,這期間我們又遭到國民黨茂名獨立營及電白兩個營的聯合圍攻,我與另一副連長鄧桂材分別帶一個班搶占有利地形突圍出去,我們在大山里運動逐漸聽不到槍聲,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我們與大部隊失去了聯系。鄧副連長是本地人,所以他帶著一部分隊伍在與大部隊失聯后堅持敵后斗爭并且壯大隊伍成立了一個獨立排。而我對當地卻很陌生,如果與大部隊分離很可能有被敵人隨時消滅的危險,就在我迷惘無助時聽到大約10里遠的地方傳來了槍聲,我們興奮地向有槍聲的地方跑去,當我們背著步槍來到陳村時看見很多鄉民站在高崗上眺望著槍響處看熱鬧,我上前沖著一個穿戴像鄉紳的人問道:“叫爾們看什么呢?”

他說:“我們的人正在打共產黨,你們是干什么的?”

我答道:“我們是沙朗的民兵(意為鄉兵),前來參加戰斗,我們的人在哪里?”

他指著幾個方向說:“我們的人已經在這幾個地方埋伏好圍攻他們?!?/p>

我指著一個沒有布防的區域問:“這個地方為什么沒有安排人呢?”

他答道:“人員不夠?!?/p>

我急忙說:“好,我們就去防守這個地方?!闭f著就帶著我們一個班順利地穿過敵人的防區回到了大部隊。

幾天的奔波勞累,我們的戰士除了極度疲勞外,還有些人腿腳破損扭傷,隊伍在山路上行進緩慢并且常常掉隊,行軍中前面的需要停下來等待后面的隊伍。我在等后面的人時就坐在路中央打盹,夜色中后面跟上來的人能踢到我,我就不會掉隊了。盡管如此,長途跋涉中還是有20多個戰士因為在路旁打盹而掉隊,我只好走在后面收容他們并帶著他們向目的地進發。走著走著模模糊糊發現有一支部隊進到了一個大村莊,我們隱蔽在山上的樹林里等待派去偵查的同志,令人興奮的是這支隊伍是我們的大部隊,我們總算又歸隊了。這次行動我軍轉戰4個縣,9天當中與數倍于我方之敵交鋒13次。

疲勞的隊伍急需休整,八團二連獨自撤回粵中游擊根據地,我連與陽江莫南中隊聯合活動。部隊尚未得到充分休整,7月26日凌晨被國民黨62軍154師41團以及陽江、電白地方反動武裝一千多人包圍在陽江山區的石仔崗洞仔村,敵我力量懸殊,情勢危急,我帶著一個排,黎光烈連長帶領其他的人分別從兩個方向向外突圍,經過激烈的槍戰我們不約而同地搶占了白石嶺制高點與敵人激戰一整天,入夜后分路成功突圍,部隊夜行一百余里開到電白縣海邊老游擊區分散休整。這期間我就和鐘正書、車振倫隱蔽在李灝(原深圳市委書記兼市長)家休養等待粵桂邊縱領導的指示。

遵照上級的指示,部隊從電白出海經東山島到廉江登陸進入粵桂邊區根據地,我和指導員張順南被叫到司令部,指導員首先給司令員行了個軍禮報告說:獨立連指導員張順南前來報道;司令員問:你們連長沒來嗎?張順南指著我介紹說:這就是連長莊嚴同志;司令員似乎不相信這支堅持敵后武裝驍勇善戰的部隊連長如此嬌小,我向他行了標準的軍禮后,他熱情地握著我的手表示歡迎,我們獨立連經過休整壯大后被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粵桂縱隊司令部警衛第二連。

十四、【官兵同甘共苦】

我們連被編入粵桂邊縱司令部警衛第二連后除執行保衛、警戒任務外,還承擔著解決幾百號人的吃飯問題。

根據地的老百姓生活很艱苦,連年戰爭使他們都已無米下鍋,我們部隊只好去幾十里外的地方募集糧食,戰士們連夜擔回稻谷后即刻就進行舂磨,但還是杯水車薪,司令部的首長、文工團員、越南干部培訓班的國際友人及所有戰士一天只能喝上一頓稀飯。長時間的營養缺乏使我們的很多戰士患上了夜盲癥,這個問題如不及時解決我們就失去了夜間戰斗的能力,我拿出纏在腰間的備用光洋吩咐司務長到集市上買些豬肝治療戰士們的夜盲癥。

指導員張順南這時也患上了嚴重的胃病不能進食,我給他的通訊員林仔一些錢,讓他到村里買只雞燉給指導員吃。指導員不好意思叫我也一起吃,我說:你是病號補充營養別人不會有意見,這是組織對你的照顧,但我是一連之長要是吃了這只雞影響會很不好,如果你吃不完可以讓你的通訊員幫你吃。

在這樣艱苦的時期我應與戰士們同甘共苦。

十五、【解放了,土匪仍猖狂】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了,我們連奉命承擔保衛茂電信地方政府的任務。雖然解放了,但是敵人的反動勢力還在,當時廣東地區大約有16萬土匪武裝,他們不斷地襲擊、騷擾我們新建的地方政權。我們接到任務后即刻開赴電白縣,我們因為開拔的很急,沒有等到新軍裝全部做好,只有少數我們幾個人穿著軍帽上帶有五角星的灰色軍裝,其他人著裝很亂,部隊經化州到達梅菉鎮,曾駐扎在各個重鎮的敵人己不見了蹤影,梅菉鎮的老百姓第一次見到共產黨的隊伍,還有些害怕不敢出家門,我就到住在鎮上的我表姑(三腳姑婆的女兒)家探望,經過表姑的宣傳打消了很多人的顧慮。

第二天到達水東兵站,兵站派出好幾輛汽車很快就把我們連送到了電城,也就是電白縣政府所在地,正趕上楊瑞芬縣長召集縣里的干部集中開會,我們馬上展開布防。楊縣長他們見到自己的隊伍來到面前格外高興,他拉著我逢人就說:這就是我常和你們提到的莊仔,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踴躍參軍,我們的隊伍迅速壯大了,由原來的一個連擴大為一個團,團長黎光烈,政委邵福祥,我被調到團部待命,負責管理團里的日常工作。

在電白與茂名交界的山區有一股土匪盤踞在一個碉樓里,團長率先帶著一部分人去攻打這股土匪,接著我帶著兩個連去增援團長,我們到達時見團長己負傷被抬走了,我臨危受命指揮這次的戰斗。此時四團在碉樓的西北面圍住了敵人,四團有上千人,裝備也比較好。我們三團在碉樓的東南面圍住了碉樓,我們團只有500人左右,一個連有兩挺輕機槍,沒有重機槍,戰斗已經持續了大半天,土匪借助著無窗的碉樓堅守拒不投降,碉樓四周散布著很多槍眼,土匪順著3層碉樓的各個槍眼不時地向我們開槍,他們居高臨下,四周又很開闊,所以易守難攻。眼見天色已晚,我們必須盡快解決戰斗,我就和團參謀阿招商量,因為我很了解阿招,他身強力壯、沉著勇敢、是遠近聞名的神槍手,所以讓他對準一樓的一個槍眼點射,試圖打開一個缺口。只見他對著一個碉樓槍眼周圍的磚進行點射,不一會兒碉樓槍眼周圍的墻磚散落下來擴大成一個門大小的缺口,于是我命令每一個班負責封鎖住面向我方的每一個槍眼。阿招一手抱著棉被,一手拎著煤油桶和我一起沖向碉樓的缺口處,我端起輕機槍對著缺口里面打了一梭子子彈,然后又扔了兩枚手榴彈,接著阿招點著澆上煤油的棉被與煤油桶一起扔進了裝有很多物資彈藥的碉樓。隨著彈藥爆炸的巨響,木質裝修的碉樓瞬間濃煙滾滾,土匪無處可逃全部斃命??粗鴱臉屟厶幟俺龅目|縷濃煙,我們歡呼雀躍,這是我一生打的最后一仗,也是最漂亮的一次殲滅戰。

十六、【我最愛的白馬】

打完土匪后我們返回到電白縣政府,一天我們途經電白縣的一個區,我來到區政府院里看見拴著的一匹非常漂亮的駿馬,這匹馬大概有5、6歲,身體雪白,馬鬃和馬尾黝黑,正當我看著入神的時候,一名區領導走過來對我說:我們是從一個軍閥處繳獲來的,據說軍閥花了一筆巨款買的這匹馬并配了一副棕色的牛皮高檔馬鞍,可是這是一匹烈馬,從沒有人騎過它,我們又舍不得扔掉,只好白白養著,只要你能騎著它跑上一圈,我就送給你。我一聽正求之不得呢!我讓人給馬安上嚼子和韁繩,不裝馬鞍,我拎起馬韁往馬身上一搭,這匹馬瞬間就跑了起來,我順勢飛奔上馬松開韁繩任由駿馬奔馳,可能是馬看著甩不掉我吧,只好乖乖地讓我收住韁繩放慢了速度回到區領導的面前,在眾人們驚訝的表情下,這匹烈馬就此跟了我,后來無論什么人喜歡也沒有辦法征服他,雖然這匹烈馬后來也偷襲過我幾次,但都讓我制服了,從此成為了我的最愛。

部隊為解放海南島做準備的空閑期間,我對親人的思念讓我歸心似箭。我帶上警衛員,穿上新軍裝,腰別一把駁殼槍,騎著我心愛的白馬經水東抄小路到譚巴去看望我久別的姐妹、親人。走著走著遇到了一條石頭河,這條河很寬,雨季洪水洶涌,旱季干枯見底。此時正值旱季,我騎著馬沿著有幾百米長,半米寬凸凹不平的石橋向對岸走去,開始感覺橋距河底很近,不知不覺橋距河底有2層樓高了,我向前望去發現橋斷了,我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仿佛走到了懸崖邊,半米寬的橋面我無法從馬上下來,馬也無法后退,就這匹馬的野性我忽然感覺心頭一緊,仿佛就要連人帶馬摔落石頭河底,忽然我的白馬兩個前腿慢慢的跪了下來穩穩地臥倒在石橋上,我從馬背上下來后,它把四條腿并在一起旋轉180度調轉過來,哇!我心愛的白馬不但漂亮而且如此聰明,我太愛他了?。?!

看罷親人后,我又前往梅菉鎮醫院看望因病住院的瘦李,自從1947年5月我們分手后有數不清的戰友犧牲了,我從一個小毛孩成長為一名指揮員并且英姿颯爽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高興的呀難以言表,我看到瘦李已經不能起床心里很難過。他問我:“你咋來的?”

我說:“騎馬來的?!彼f:“你把馬送給我吧,我不能走路了,等我好一些想騎馬出去轉轉?!?/p>

我說:“我這匹馬太烈,等我回部隊后派人送一匹溫順的好馬給你吧”……

當我離開醫院時瘦李的主治醫生對我說:你的戰友現在是三期肺結核,他病的很重快要不行了,他再也不能騎馬了。

我的引路人、我的恩師、我親密戰友李時清還沒等我把馬送給他就傳來了他病逝的噩耗,我沒有實現他最后的愿望非常內疚,從此這件事也成為了我一生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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