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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行

2017-10-23 21:01吳殿彬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7年10期
關鍵詞:藏族同胞碉樓川西

吳殿彬

遠天上垂下一根彎彎曲曲的繩子,把我咣當咣當地提拉到云端。說話的當兒,分不清天之藍與海之藍,只知道藍被烤得锃光瓦亮般的耀眼。人便如騰云駕霧般飄將起來,頭重腳輕,蹣跚而行。暈,眩暈,如坐船般地晃搖,無休無止地搖曳,仿佛被懸在半空中轉悠??鞓放c痛苦是一對難解難分的冤家,本欲快樂,痛苦卻捷足先登。

從海平面的煙臺坐火車飛平原鉆山洞呼啦呼啦2530公里到成都,再跨上大巴翻過4000多米的貢嘎山,一個勁地向西奔跑500多公里,然后,高高興興地說聲到了,腳一落地,便在海拔3300米左右的新都橋成仙了。新都橋是攝影家的天堂。但到天堂里來的,有的如我般霎時便感覺至輕至重至高至遠,變成了至苦至樂的神仙,也有人全然沒有羽化成仙的感覺,只有自在的快樂——人的分野便一目了然——踏在同一片土地上,有人是腳踏實地,有人是飄在空中。此時,生命的律動于我而言,若一羽鴻毛,輕飄飄地悠悠地懸在空中,腳不著地。川西這美麗的天上人間,是不是我的天堂,我無法知曉,但感覺痛苦追逐著我的快樂,把它摔倒在地,毫不客氣。

此次川西行,是為光影事,說穿了乃為眼目的情欲。路線安排得科學縝密到無可挑剔,時間選擇恰如其分到層林盡染。攝影之旅經瀘定過康定從新都橋正式開始,走八美,奔丹巴,朝夕中路鄉,又宿甲居藏寨側背畫龍的軟床,逛雙橋溝,越4523米高的巴朗山,觀漫天風雪麗日,普照可伸手摩天,一路穿行于名山大川,萬紫千紅開遍。就是在這仙境般的景物中,我深暈、淺暈、淡暈地在薄蒙蒙的紗霧中,在朗朗的、高高的藍中,在白白胖胖的抑或牽手成群的云中,觀藏居碉樓、朝陽晚霞,覽高山大川之雄態萬千,與節日盛裝的藏姑們繞寨擺拍,與溪水映照的綠樹、紅樹、黃樹、黑樹對視,與綠水、白水、青水、黃水、藍水對歌,與雪山夕照遙遠的眺望,賞夕照雪山成金山;不禁令我心頭驚呼再驚呼,此景只應天上有,如今我真在天堂!視覺連接著味覺,仿佛帶著似近而遠的那種淡淡的暈染,帶著餐桌上菜肴那種淡淡的青鮮味道。這味道就如煙臺家鄉春天里河邊青青草,掐一根綠綠的莖,含在嘴里,細細一咬,那綠的汁,帶著草腥的鮮從口腔沖向大腦,在頭頂上噴發而出。這種味道,在川西的旅行中,一直伴著我的味蕾不離左右。無論是大渡河的魚、炒青菜、炒臘肉,還是木耳菜、雞蛋炒西紅柿,乃至辣炒雞、排骨燉土豆、叢茸蘑菇湯,都帶著這種淡淡的草青鮮味兒。雖然夜吃烤全羊,仿佛在茫茫千里大草原般悠遠;晝食清清河中鯉,宛若江南水鄉般清麗,川辣子被煙臺的“NO”擋在盤子外卻沁染著廚房的辣氣,但這草青味的鮮,始終揮之不去,以至于變成了我的川西印象二分之一的成員:暈和青鮮。暈是人生的感覺,鮮是人生的況味。能同時享受暈和青鮮兩種極致品位的待遇,恐怕非川西莫屬了吧。人說西藏乃至境圣地,勝過川西多矣哉。我沒去過,但我知道,西藏高的地方是喜馬拉雅山,在川西仍然是走在地上的人,到了喜馬拉雅登山的大本營,仍然是走在地上,沒有任何的天上感覺。而一如我者,到海拔3658米的拉薩,一定會生長暈的滋味,卻不一定會生長如川西這樣成仙的感覺,更不一定有川西這樣青鮮的味覺。西藏總海拔高于川西,但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只有自己感悟到天堂的地方,才是你的天堂。

川西的風光于我,便是天上人間般的美麗與光彩,是我一面人生不可多得的鏡子,把人從里到外照得透亮。比如在海拔4523米的巴朗山埡口,漫天的風雪停了,麗陽的光輝不再烈烈如火,而是溫柔輕松如月般皎潔,鋪在遠遠的皚皚的雪山上,灑在濃濃如絮般涌動的霧海上,透徹了天與地之間的藍與冷,然后讀著腳下的殘雪,殘雪躲在一片片板石縫里,雜成了黑白相間的大山頂的冷峻顏色。這板石乃是藏族同胞們用來建筑碉樓的基本材料。最初我看到在高而又高的山上建有一座座碉樓時,十分納悶:在老早老早的時候,藏族同胞們沒有現代化的運輸工具,在那么高的山上建二層碉樓,他們是怎么運上材料的?在甲居藏寨,我跟一位正在清理建筑余木的中年藏族同胞聊天,才知道他們是就地取材。如今,用這樣的石板石加上泥土建一座碉樓的外殼需要5萬元,里面的裝修需要10多萬元。為此,男人外出打工掙錢,女人在家種田,便成了一般的家庭生產模式??粗屠噬缴线@一堆堆的板石,我仿佛看到藏族同胞們往昔在高高的山上揀拾板石的身影,他們就是這樣一塊一塊漫山揀著板石,集聚建成讓我們海邊人無法理解的高山上的雄偉碉樓的。一座座碉樓飽含著藏族同胞的智慧、勤勞、勇敢和我的肅然起敬。就在這海拔4500多米的巴朗山近頂處,我見到有只牦牛正在風雪中吃草,生命的神奇讓我敬畏不已。能在雪山頂上張開雙臂歡呼的人,一定不是我這樣從人間走到天上的凡客。他們沒有我這樣吸著氧氣還暈的高山反應,他們所見的只是眼前的美景,而我卻在他們清晰的景物上加上了光暈和對焦不清。在雪山上這空氣稀薄的光影中,人如草芥一樣渺小,生命只是呼吸的光影形成的一種閃射,瞬間即至,倏然即逝,如腳下的雪煙隨風飄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稍腥酥赖吞幱械吞幍暮?,高處有高處的難。為低低的膠東丘陵雖無如此美景,卻有自由的空氣,而一旦乘興來至雪山之上,則連喘氣都難矣哉。蕓蕓眾生,各有天上間。有人視利為天,卻不知有義薄云天之說;有人舍生取義,卻為拔一毛而利天下的楊朱類人所嗤笑。是非曲直,最終難逃良心的陰陽判別。

眩暈中,我向雪山凝目,深知此行川西,很快便如參商,日后只可夢縈,而極難再面晤矣。離情別緒中,我仿佛從天上飄然落下。這種感覺真好。但我不愿意落到地上,我留戀天上。這卻由不得我,只感覺呼呼地下落。我張揚,我掙扎,我呼喊……

醒來時,列車員清脆的聲音敲著我的耳鼓:“換票——煙臺到了?!?/p>

哦,我終于落地了,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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