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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川瑤族石刻論略

2018-05-14 08:54石天飛
創新 2018年1期
關鍵詞:民族文化

[摘 要] 富川瑤族石刻歷史悠久,數量較多,種類多樣,內容豐富,是瑤族石刻的代表,描繪了偏之東南一隅的富川美景,記錄了歷史名人的棄官隱居、讀書問道,體現了瑤區的自然、人文生態。富川瑤族石刻中所記載的平瑤大事和治瑤規章,是民族沖突與融合發展的見證,是珍貴的史料佐證。石刻中關于富川瑤區交通、水利、學校、驛站涼亭等基礎設施建設的內容則見證了瑤區的發展。地方風俗、佛道信仰是瑤區風俗和瑤族信仰的獨特反映。富川瑤族石刻對于研究中華瑤族石刻和文化、富川地方民族文化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同時也具有一定的文學價值、藝術價值,值得保護和研究、利用。

[關鍵詞] 富川; 瑤族石刻; 民族文化

[中圖分類號] K85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616(2018)01-0109-10

廣西富川瑤族自治縣地處桂東賀江上游,為嶺北嶺南的重要通道,縣治駐富陽鎮。因1971年劃富川瑤族自治縣南部鐘山鎮區置鐘山縣,此處將鐘山縣碧云巖等處石刻與富川石刻一并考察,統稱富川瑤族石刻。

富川瑤族石刻,年代較早,數量較多,種類多樣,內容豐富。從時間上看,最早者為北宋熙寧七年(1074年)林通的《涵虛洞》,晚者有近代的《富川八景詩》、蔣如山的《記陸榮廷游富川詩》等。具體觀之,宋代有林通的通山題字題詩、潛德巖題字題詩,崇寧年間的題靈溪巖,大觀年間的靈溪巖醮會、設齋摩崖石刻,靖康年間的蔣燮碧云巖《記游詩并序》,紹興年間的董二十一娘摩崖墓志、劉翕榜下村唱和詩,干道年間的唐富八墓碑文,嘉定年間的周英糾書字巖石刻,宋時已辟歷代繼之的真君巖摩崖石刻等。明時有成化年間的陳冕平瑤碑,萬歷年間的汪若冰刻觀音像、重修高田寺碑記,以及明崇禎至清道光年間的回瀾橋碑群12方碑刻、社公山摩崖石刻等。亦有南明朱盛濃的知米題字題詩,清代駱侯平寇遺愛碑,奉縣封禁坑場碑、傳芳堂族規條列等條規性石刻,汪呈玉重修南門樓碑、毛永晉建復登瀛橋記、羅成綸移建文昌閣記、魏篤重建鎮江慈云寺記等記事碑,還有蔣漢卿《山水之腴》、潘嶙《獨挽狂瀾》等摩崖石刻。近代有胡檉、張衍曾等的《富川八景詩》,又有蔣如山《記陸榮廷游富川詩》等。

一、富川石刻中的美麗瑤鄉與人文生態

富川偏之嶺南一隅,風景秀美,民風淳樸。富川石刻對美景的描繪,讓我們領略了瑤鄉的美麗風光;而林通、周英糾石刻所記載的士人歸隱富川,讀書修身,求仙問道,則反映了富川獨特的人文生態。

(一)石刻中的富川美景

富川佳景,古之文人墨客所到處,往往形諸吟詠,或有摩崖題記。

靈溪巖位于富川瑤族自治縣福利鄉霧溪村鴨母塘北面的本面山西南山腳。早在北宋崇寧四年(1105年),有人在巖口左壁刻“靈溪巖”三字。葛坡鄉深坡村南社公山腰“寶巖”,明代邑令王海觀陰刻“吟所”二字于其上。清代同治五年(1866年),富川才子蔣漢卿于富川縣城北鎮石獅村石龍山川巖北進口右壁下的三角錐體大石上摩崖“山水之腴”四個大字。同治十年(1871年),潘嶙刻“獨挽狂瀾”摩崖,記曰:“大清同治辛未率師來富,路討此巖,見俯吞一江,龍跳虎臥之勢,因題以志所歷?!必Q排陰刻,每個字直徑為1米,刻深l0厘米,頗為壯觀。

北宋靖康元年(1126年),蔣燮有碧云巖記游詩并序:

白霞山、碧云洞皆富川佳處,而碧云去縣南二里,中有數石,擊之□□①然,俗傳為天師石鼓。其巖室深邃,非束火不能造其奧,信神僊之遺跡也。予遇暇,常與男耘、耔、泊,宜山羅功著、巨野程翰叔來游,因以鄙詞記之。

漢室真人已駕鴻,空留洞府舊山中。

暮云凝合元非鏁,俗骨腥膻自不通。

束火杖藜深杳杳,袖椎敲石喜韸韸。

若為化作雙飛舄,得與郎官繼此風 [1 ]。

碧云巖在今鐘山縣城,古為富川治所?!痘浳鹘鹗浴纷⒃娮终鏁?,徑為3.3厘米;序字真書,徑為5厘米。此詩未收入《全宋詩》,是為遺珠。由序和詩可知,白霞山、碧云洞是旅游之佳處,無怪乎蔣燮詩中有羽化升仙之飄然不俗之感。

南明永歷七年(1653年),朱盛濃在新華鄉井頭灣村竹仔坳山巔石壁上題“知米”,譏諷當時人只知食米,而不知抵抗清兵。兩字橫排,楷書,字徑高1米、寬1.12米,陰刻入深寸許。次年(1654年),朱盛濃于《知米》石刻之左側題七絕四首:

選石裁詩偶落名,為他幽谷少同聲。

倘能飛至西湖上,更有三生一段情。

(其一)

嶙峋羅列勝天門,滿眼青蒼翠滴痕。

偶繼昌黎千仞興,筆鋒墨沉達昆侖。

(其二)

削壁梯云好賦詩,幾行醉墨仗青藜。

山深不許凡夫見,只許清風明月知。

(其三)

漫說云根袖里收,層層懸壑少人游。

直攀絕頂空宵漢,定有蕭湘一派秋。

(其四)

其一將青山置于西湖之上,增添山水情趣;其二描寫山之高險嶙峋,滿眼蒼翠;其三寫削壁梯云,如詩如畫,寫深山之中明月清風和隱者之高潔;其四寫山高而游人罕至,贊此處山水有瀟湘之姿。四首絕句使用白描手法,寫出了此處山水之清美和詩人的喜愛之情。

1912年夏,胡檉、張衍曾分別撰寫“富川八景”組詩,并刻碑,碑現鑲嵌于富川瑞光塔入口左壁。胡、張二人各作八首絕句,分詠富川之“屏巒聳翠”“富水奔濤”“塔影穿云”“山泉飛瀑”“秀峰挹爽”“鍾鎮耕煙”“麥嶺團操”“西灣放艇”八景,或寫名山,或詠富水,或贊高塔,或形飛瀑,或寫田園人家,或狀團操英姿,直寫富川之美,抒發喜愛之情。如胡檉《富水奔濤》詩:

神源倒峽石龍降,迤邐東南匯富江。

回抱狂瀾千頃雪,浪花飛剪送輕艧 [2 ]1250。

一個“倒”字,讓讀者可以想見水勢之大,來之如傾。在前兩句寫江勢、地理后,第三句順勢寫江形如“回抱狂瀾”,激起千頃之雪浪,壯闊宏麗,攝人心魄。尾句由水及人,寫巨浪奔濤中之船只,其贊美贊嘆之情充溢其間。又如胡檉《山泉飛瀑》云“終歸河海為膏澤,遍潤田桑樂歲成” [2 ]1250,張衍曾的《山泉飛瀑》云“甘泉休用禱,長此潤桑麻” [2 ]1250,均描寫農民、農事、農業,是文人可貴的親民憂民情懷。

(二)林通、周英糾石刻

林通、周英糾為富川本地人,均棄官、罷官歸鄉后在通山隱居,體現了封建文人的雅趣,他們在失意時隱居山林以尋求心靈寄托,留下了寶貴的石刻作品。

林通,字達夫,宋仁宗時為御史,后棄官歸隱。工詩,隱于豹山,邑人名其山曰“隱山”。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年),在豹山一巖中題刻“潛德”,巖遂以名。謝啟昆的《粵西金石略》卷四、光緒年間的《富川縣志》均有傳其人。

通山、隱山為林通隱居讀書之所。隱山又名豹山,位于富川瑤族自治縣蓮山鄉蓮山中學東南側百米許,上有潛德巖,俗稱隱山讀書巖。豹山東一里許有山名曰“通山”,俗稱鬼仔山、賴頭嶺,山有一洞曰“祥云”,皆為宋御史林通歸隱讀書處。因兩山相近,典籍中常將二山統稱為隱山或豹山。

林通的通山隱山刻石,有兩次三處。一次是宋熙寧七年(1074年),林通在通山刻“涵虛洞”“考盤石”?!昂摗倍?,語出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詩中的“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有水映天空,水天一色之意,與通山旁有水池之環境相契,又借喻作者開放、寬廣之胸次?!逗摱础飞韵驴獭翱急P石”?!对娊洝ばl風》中有《考槃》(槃通盤)篇,詩云:“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紭勗诎?,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紭勗陉?,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笨急P指避世隱居,林通借此以喻自己隱居于此。涵虛、考盤,都表現了林通的隱居之志和曠達胸次。

此次刻石,又有《林公石床》詩一首:

一榻涵虛洞,岡巒勢若堆。

夢魂迷蛺蝶,枕簟鎖莓苔。

白晝晴宵里,清風明月來。

欲知臥云趣,不必意崔嵬。

這首五律詩中間換韻,在律詩中較為少見。詩中先寫山勢,再寫自己的隱居之境,猶如莊生夢蝶,有高枕莓苔,有清風明月,逍遙自在,盡得隱居臥云之趣。

另一次是宋元豐四年(1081年),林通在隱山(豹山)倒刻“潛德巖”于山巖內天蓬蓋頂,真書,徑一尺二寸。其名“潛德”,又采用倒刻之形式,且刻于天蓬蓋頂,可以想見隱者林通的一番苦心和創意,亦可見其歸隱修德之心志。

周英糾,北宋理學家周敦頤的后裔,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進士,官至給事中、國課御史。周英糾有富川書字巖石刻,為周氏罷官還鄉后于嘉定八年(1215年)開辟。書字巖又稱御史巖、讀書巖、三倒巖、穿石巖,位于麥嶺鄉月塘村周家自然村郎山山麓。周英糾石刻中含《拙林道人》《煉丹所》《空壑處停石棋局》《請尋樂處》等處,可見周氏隱居其間時煉丹修身、下棋尋樂的悠游快活。周氏石刻中又有《穿石巖》詩一首:

極判以來不計年,斯巖體樸本渾然。

鑿開混沌鴻蒙地,透見明通公溥天。

老去投林得幽趣,困來枕石聽潺泉。

時烹山茗供清興,猿掛枯藤鶴避煙 [3 ]。

前兩聯寫巖之古、樸、透、明,后兩聯寫作者之所居和投林尋趣、枕石聽泉、山中煮茗之雅興,由巖及人,寫隱居生活之逍遙快活,樂在其中。

富川摩崖石刻不僅具有深厚的歷史底蘊和豐富的史料價值,且多為政治名人、文人騷客所題,書法精美,或體量龐大、氣勢恢宏,或富于天然意趣、渾然天成,為富川秀美怡人的自然景觀增添人文內涵。

二、珍貴的史料:民族的沖突與融合

富川地處偏僻,瑤民聚居。富川石刻記錄了此邑發生的一些歷史大事件,記錄了統治者的治民之策和瑤族人民的生活規范,體現了民族沖突與融合的歷程。

(一)歷史事件:“平瑤”

富川石刻中,現存記錄瑤族人民起義與平瑤之事的,有多處多碑,如今新華鄉唐姓瑤族人民始祖唐富八墓碑、劉翕與潘堂榜下村唱和詩、陳冕《平瑤碑》、佚名《駱侯平寇遺愛碑》等。

據唐富八墓碑,唐富八字或號義保,“天資穎悟,少懷大志”曾隨信國公趙榛影王抗金,威武善戰,一努安民,功烈周武” [4 ]378。碑文中所稱“宋皇腐敗貪樂,不顧人民死活,對金屢抱兒皇”,或因富川地處偏僻,因而文風辛辣直接,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了瑤族人民敢做、敢說、敢擔當的真率個性。碑文所述唐富八“與同僚李成、毛善良、何廷壽等于江西圖事,轉戰贛、皖,以暴易暴,四海聲威。后因朝廷派岳飛進剿,由贛入湘,繼而返桂,不幸事敗殉難,被害殺身成仁”事,把我們帶入了歷史的洪流中。而富八死后“玉骨金骸,落于富邑牛背嶺東側塘源崗,天然成墳”,使瑤族英雄唐富八充滿了傳奇色彩。

劉翕潘堂榜下村唱和詩位于富川瑤族自治縣新華鄉榜下村后大羅峰山,于宋紹興壬子(1132年)刻,其內容反映了當時洞庭湖一帶鐘相、楊么等領導的農民起義,劉翕避難到富川,恰遇岳飛部在富川境內敗曹成兵之戰事,因而序懷其意。劉翕詩《靈杰郡示寓》云:

歲前賊馬到眷陵,盜跖橫行似雷奔。

殺掠人民焚舍宇,摯攜妻子別鄉村。

東西各去依親住,望不聳來此屬存。

原早太平歸里日,團圓皆感荷天恩。

潘堂和詩云:

久鄰大羅峰百陵,彼巖避寇可弛奔。

干戈日見盈途道,劫戮時聞滿郡村。

志愿曹家兵靜恤,意從陳宅眾安存。

仰瞻舜政頒寰宇,齊唱歌謠激帝恩。

原詩與和詩,均是歌功頌德之作,雖無太大的文學價值,但也是對歷史事件的一個敘述角度,因而具有一定的文物考古價值和史料研究意義。

陳冕,南昌人,明成化間廣西平樂縣通判,其《平瑤碑》碑原存富川瑤族自治縣城關南郊古塔附近,成化四年(1468年)刊,反映了景泰元年平瑤事 [4 ]305。石刻含文一篇,文后有銘一篇。所記為景泰元年(1450年)富川靈亭鄉下設源瑤人盤性子、冷水諸源瑤人廖八子會合湖南江華、永明二縣瑤人王茂、何音保等,集千余人在“八尺漯”起義,稱“勝道君王”,被時任廣西總兵田正、左參政錢奐和按察僉事鄭觀所破,遭斬首六百六十余,被俘九百八十余口。十九年后的成化四年,平樂縣通判陳冕為之撰文刻石。文后銘曰:

蠢爾小丑,逞虎嘯聚草野如蟻蜂。自立偽稱王公,呼群結黨于鄰封??ひ刈呒甭勚?,乃遷士卒芟其□。藩垣大參才智充,出奇設策摧其鋒。一舉殲滅真屬英雄,至今父老傳無窮。勒此銘章紀茂公,覩者正與燕然同。

此銘比較特殊,不追求句式整齊。在押韻的同時,敘述了瑤民眾起義以及被鎮壓的經過,對起義瑤民眾有“蠢”“小丑”之蔑稱,對統治階級則有“大參”“才智”“出奇設策”“英雄”的歌頌,還將此事與漢將軍霍去病遠征匈奴勒石燕然相提并論,政治傾向性十分明顯,但客觀上記錄了此次瑤民眾起義與平瑤事件。

“福溪碑刻”之《黃世耀立祠碑》,刻于明崇禎十五年(1642年),記載了廣東惠州人黃世耀到富川當政,殘酷鎮壓富川瑤族起義的史實。清康熙年間,又有《駱侯平寇遺愛碑》,作者佚名,碑文亦漫滅難辨,僅可從題目知其所記亦屬“平瑤”類事。另外,“福溪碑刻”之《重建成儒閣碑》刻于清光緒四年(1878年),敘載了成儒閣的創建經過,以及咸豐七年(1857年)富川知縣姚近泰下到福溪征糧,役丁擄掠焚燒民舍,火熾延燒成儒閣,知縣姚近泰被焚之事。這些碑刻,記錄了歷史上瑤族人的抗爭和遭受鎮壓的血淚往事。

(二)規范生活:“治瑤”

歷史上,對富川瑤民眾的規范治理,亦在石刻中有所反映。如清雍正十年(1732年)刊《奉縣封禁坑場碑》,載廣西平樂府富川縣、湖南永州府江葉縣“為棍徒盜洗礦砂,壅害禾苗,永行封禁事:照得礦坑,久奉嚴禁私采,太平法紀”而刻此碑,“為此示諭兩縣民及附近坑場居民人等知悉,嗣示之后,無得私行刨挖,倘有不法棍徒仍蹈前轍,許爾附近千長、寨老、月甲人等,立拿解赴本二縣,按律究擬,盡法重處”(碑在富川慈云寺,石天飛訪碑),后附唐海啟、周明榮等十人姓名,疑其中多為當地瑤民眾,正是以瑤治瑤。

《傳芳堂族規條列》(碑在富川朝東鎮秀水八房傳芳堂內)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刊。第一條“賦稅國之重務,各宜急公奉上,毋致遲延”,將賦稅放在第一位,其后“士農工商各有專業,毋得游閑放蕩、黨結匪徒、羣居聚飲、盜竊牲畜、違者呈官究治”“賭博有干律法,各宜恪守,毋得高招外境徒,引誘華齡子弟”“茶□松等樹木,不許竊伐及縱火焚燎,犯者罰銀一兩”“樵采許取枯干朽壊自生之類,如有犯及樹藝之木者,罰銀叁錢”是禁賭、禁伐等方面的規定?!拔骞瘸墒熘?,不得□放成童稚奴婢冒拾稺穗之名,□□竊取遺者罰銀叁錢”“油子自寒露十日以后,方許撿取其遺”“夜晚自二更以后至五更初,倘有急務必須明火楊聲,如無聲火□□行”這樣細致嚴格的規定,讓人想起當時的社會現實,其中當有瑤民眾生活之苦辛,以及官府為維護自身利益采取之嚴厲管束。

《樂里團三甲平湊公項章程奉縣勒碑》屬“福溪碑刻”之一,位于油沐鄉福溪村。此碑文字漶漫不可辨者較多,慷慨陳詞,要求官府按章征兵米,不許妄索。由此可知妄索之事多發,民不得不起而爭之。

《富邑東山五源奉縣勒碑》《富川上鄉八都奉縣勒碑》《富川三鄉奉縣勒碑》三方碑刻內容基本相同,均為富川上鄉紳民呈送官府的公議完納章程內容,要求官府按庫征收租稅,禁革各級官吏妄索多取的腐敗現象,是十分難得的一組碑刻。

三、瑤區發展的見證:瑤區交通、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

富川瑤區交通、水利、學校、驛站涼亭等建設等,在石刻中有所反映,見證了瑤區的發展。

明崇禎至清道光間,回瀾橋歷經多次修葺,多有碑記,形成了回瀾橋碑群。碑群共有12方,今藏于油沐鄉回瀾風雨橋亭閣內。最早一方刻于明崇禎十四年(1641年)正月,最晚一方刻于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五月,其中含《回瀾橋記》《樂舍芳題》《功并洛陽》《山川一握》《勝跨連虹》和《金石壯志》等碑。

道光同治年間,富川建設碑記比較集中,如道光十四年(1834年)汪呈玉撰《重修南門樓碑》,道光十六年(1836年)刊毛永晉《建復登瀛橋記》,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刊羅成綸《移建文昌閣記》,同治八年(1869年)刊《迎恩坊捐資碑》《水興坊捐資碑》《鎮武坊捐資碑》。

《移建文昌閣記》碑在富川縣慈云寺,現碑文完整,字跡清晰。作者羅成綸,今福建南平人,道光年間先后署廣西富川、雒容?!兑平ㄎ牟w記》敘復建文昌閣緣由始末,頗具文采,亦可知富川人文興盛之所由:

……夫為國牧民而不能崇文教以教民,宰之恥也。余于富川,豈敢云教?第公余偶暇,輙進邑之髦士而啟迪之。顧富邑人文經數十年不振,其不振余不敢知,曰士習之頹,亦不敢知,曰上之人,無以為教,有精青囊者謂邑文昌閣地形卑下,文風頹壞,職是之由,夫以人事之不齊而歸咎于地脈,其說謬矣。然舊閣久經風雨,實將朽蠹,不重建幾無以妥神靈,用是捐廉倡首進紳士而相與謀之,乃改卜城西隅,令紳士督工移建,而余遷任雒容。去今閣既經告成矣,余不獲于春秋時祀再登是閣而瞻拜之,然喜富邑諸紳士之能相與有成也。異日邑中賢儁因崇嶐之在望而想見吾儒之德之崇,由是誠以植其基,仁以培其本,義以立其干,禮以引其繩,積小高大進而日增,則夫人文之起虎變而龍騰也,庸可量哉!

秦漢以來,瀟賀古道(后稱楚粵通衢、富川驛道)貫穿富川全境,上通楚屬永州(今湖南零陵),下達駱越南海(今廣東佛山),接瀟水(隸湘江水系)、封水(今賀江,隸西江水系),連通長江和珠江,成為古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富川古道涼亭,作為當時行經商賈車馬、客旅行人的休憩之地,從秦漢唐宋至明清而越近代,代有建焉,有禮義亭、四寶亭、雪鴻亭、鳳勝亭、香花亭、清風亭、公悅亭、承恩亭等。

涼亭石刻,均為對聯。清風亭位于富川至湖南白芒營的新華鄉石櫟坳之上。清光緒元年(1875年),人們在集資重修新華瑤峒10多公里石街路的同時,于該坳興建“清風亭”一座。時任富川知縣焦肇駿撰楹聯兩副鐫刻于亭柱之上:

曲道成周道集帛醵金足征時和歲稔

涼亭兼暖亭柳來雪往何怨夏暑冬寒

(其一)

憶昔廿里蠶叢幾費經營俾蕩平咸遵王道

看今一亭鳥止與相休息庶悅來尤見古風

(其二)

其一言行走足證時和歲稔,國泰民安。其二上聯云蠶叢之險而今此道蕩平,古今皆“遵王道”,頗有氣勢;下聯“一鳥停止與相休息”的畫面,帶來生動的美感,給旅客帶來身心的愉悅,上下聯既見氣勢,又生動有趣,實屬佳對。

禮義亭位于福利鎮浮田村和新華鄉新華村相連之處,東西與湖南江華的白芒營接壤,據傳始建于南宋慶元元年(1195年),代有翻建,最后一次為清宣統三年(1911年)重修(《富川瑤族自治縣概況》記禮義亭建于清宣統三年),亭內現存石刻亭聯兩副:

禮道本屬坦平待億萬人柳往雪來到此究何曾止步

義務成于勇敢經數千里風櫛雨沐過去仍無限前程(其一)

禮循儀則柳往雪來咸占履泰

義準化栽冬寒夏暑并葉安貞(其二)

第一副聯以“禮道”比道路,又附上自古柳來雪往的送別遠行文化意蘊,鼓勵人們風雨之后仍有彩虹,前程無限,對于路過之旅人,無疑打了一支強心劑。第二副聯有“履泰”“安貞”等詞,更多的是祝福。兩聯均是上聯“禮”起,下聯“義”起,合“禮義亭”之名,是題名對聯中所常見的嵌字法。

四、地方風俗與佛道印記:獨特的民族文化信仰

富川瑤族自治縣新華鄉榜下村后山大羅山峰下的獅子背山腳西南石壁上,有南宋紹興元年(1131年)董二十一娘摩崖墓志,敘寫了墓主親人為其尋找墓穴的經過,以及從風水地理出發選擇墓穴的吉祥成功理由,即“風水皆和”。此墓志體現了富川瑤族的喪葬習俗和風水觀念。

除了風俗,佛道印記在富川石刻中也多有體現。如宋大觀四年(1110年)靈溪巖醮會、設齋摩崖石刻,內容為宋代宗教信仰的醮會、設齋等規定。又如真君巖口往內約6米處,刻有“法輪駐記”,記載了宋淳祐年間(1241-1252年)南岳僧人棲真子,來到真君巖內進行修煉的史事。巖壁上于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萬歷四十五年(1617年)、天啟四年(1624年)和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先后刻有6塊捐募芳名碑。

明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汪若冰刻觀音像,仿唐代著名畫家吳道子線畫觀音原像。采用陰刻手法,線條流暢,仙形踏云而飛,栩栩如生。碑高1.95米、寬95厘米、厚20厘米,仙像身高為1.33米,祥云5朵。汪若冰又有《富川縣高田寺記》,為重修高田寺碑記,碑文多漶漫不清,亦與佛教相關。清康熙年間周德滋撰《廣種福田》碑,開首即稱“佛之為教,不與俗同”,下敘募資畝坵事,今存富川慈云寺。

清同治年間魏篤的《重建鎮江慈云寺記》碑在富川慈云寺。魏篤,巨野(今屬山東?。┤?,富川縣事,時署潯州府知府。此碑內容記敘其任富川知縣時,因感富水之災,重建鎮江之慈云寺,作文記之,頗具文采。開頭介紹赴富行程,述他水之險:

余于同治甲子銓授粵西之富水,計舟行者約五千里,所過漢口、荊門、洞庭三湘諸巨浸,迤邐抵粵,泊漓江、發昭潭,其間懸河倒峽,曲堤陡壩,絕港斷岸不下數百處,一時怒濤驚浪,隱溜涌湍,往往如山崩石裂、獅吼雷鳴,噴薄無際,神魂失度,不可為狀,未嘗不嘆水之神勇,如斯之劇也。

隨后作者以富水對比之,分析其所以兇險者:

既而抵富城,又枕江,每坐片時,轟轟然江聲入耳,與舟行者無以異,心又惕惕乎不能平。詢之紳耆,皆以為地勢使然。古形家以粵輿高亢無踰興安,富次之,勢若建瓴,江水抵城頭,急流直瀉,沖刷江底,穿嚙砑砇以為怪,不稍為斡旋而停蓄之,則煞氣太猛,泄氣亦太盡,涓塵纖翳之不留,安得立縣為持久計?

由此引出重建慈云寺以造福一方之盛舉。

1915年,廣西軍閥、陸軍上將、耀武上將軍、武鳴人陸榮廷“巡閱桂平,聞富邑匪亂,□年派兵搜剿,亦未奏效,因親督大兵,繞道富陽,駐節數日,縱覽山川形勢,指示諸軍方略”,因游富川慈云寺,“見其風景頗佳”,留題3首,并督修寺前道路。陸氏詩3首,題作《游富川城南慈云寺》七絕2首五絕1首,蔣如山記之并勒諸石,現碑在廣西富川縣瑞光塔。詩云:

戎馬奔馳憶卅年,好從仙佛證因緣。

瘡痍未起眾生苦,欲借楊枝灑大千。

(其一)

征驂小駐憩三軍,寺墖登臨迥出塵。

一覽佛頭青未了,卻從天外禮慈云。

(其二)

古墖矗巖阿,煙云幻象多。

大王風過處,仍是舊山河。(其三)

陸氏一介武夫,行軍至富川,因登慈云寺。因寺作詩,其詩也帶上了濃重的佛教印記。其一憶戎馬生涯,而今在富川慈云寺,頓起憐憫大千世界蒼生苦辛之感,與自身經歷、身份、所處環境契合。其二寫登寺塔所見“青未了”之景,寫自己登寺禮佛,將天邊之云與慈云、佛教聯系起來,也別出心裁。其三寫古寺古塔煙云幻象,引宋玉“大王之風”典,生出“仍是舊山河”之感慨,頗見作者心志。綜合來看,三首詩寫景、寫佛、寫情,融合得較為充分自然,而此詩出于軍伐陸榮廷,尤為難得,別具意味。

富川瑤族石刻,因其歷史悠久、形制多樣、內容豐富而有特點,在瑤族石刻中具有代表性。富川瑤族石刻中的富川歷史、山川、風俗、人物、宗教、教育、交通、建設等,是客觀存在的永久性、藝術性的反映,對于研究中華瑤族石刻文化、富川地方民族文化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同時由于包含了摩崖、碑刻、造像等多樣的形制,書法風格各異,又有詩歌、題字題詞、碑記、對聯等多樣的體裁,富川瑤族石刻也具有較高的文學價值、藝術價值,值得我們妥善保護,認真研究和利用。

參考文獻:

[1]謝啟昆.粵西金石略[M].石刻史料新編影印嘉慶六年銅鼓亭刻本.臺灣:新文化出版公司,1977:12522.

[2]杜海軍.廣西石刻總集輯校[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1250.

[3]汪森.粵西詩載校注·四[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8:164.

[4]黃鈺.瑤族石刻錄[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3:305-378.

[責任編輯:龐嘉宜]

Abstract: With a long history, varied types and abundant content, the stone inscriptions of Yao minority in Fuchuan County represent the stone inscriptions of Yao minority. The stone inscriptions of Fuchuan County Yao minority recorded the beautiful landscape of Fuchuan County and the local historical figures and demonstrated natural and cultural ecology of Yao ethic area. The major events and regulations of governing Yao minority people which were recorded in the stone inscriptions witnessed the conflict,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ethnic groups and have become valuable historical materials. The stone inscriptions about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including transportation, water conservancy, schools and pavilions in Fuchuan County have proved the development of Yao minority area. The local customs and Buddhism have reflected Yao people ' s customs and belief. These stone inscriptions have great historical value for the research of the local culture and stone inscription of Yao minority. Meanwhile they are of literature and artistic value and worth of protection, research and utilization.

Key words: Fuchuan County; Stone Inscriptions of Yao Minority; Ethnic Cul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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