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水 長長地流

35年來，她一直堅守在教育第一線，在幼教園地里深情地耕耘著，純粹、智慧且堅毅。她細心地研究每一個來到身邊的孩子，“孩子，我懂你”是她不懈的專業追求和職業幸福的源泉。她組織的教學活動深受幼兒的喜愛和同行的好評，她在家園合作、課題研究、教師培訓等方面都有獨特的見解和豐富的經驗，并不斷地向同行傳遞正能量。她就是2018年度的全國教書育人楷模、上海市特級教師、上海市勞動模范、上海市優秀教育工作者、上海市十佳教師應彩云。為了能讓更多的讀者分享應老師的經驗，我們對應彩云老師進行了訪談。

記者：您從教35年了，一直堅守在教育第一線。據說，當時教育局要把您調到行政崗位，您委婉地拒絕了，請問您是怎么想的？

應彩云：我想，做教師最得意的事莫過于家長、同行夸贊你班里的孩子，諸如“應老師教出來的孩子很聰明”“應彩云班的孩子很有禮貌”之類的評價，這對一個教師來說是最好的獎勵。

在我20多歲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叫安安的小男孩。他極其聰明，但不遵守集體規則。他是從其他班調到我班的，一時讓大家有點手忙腳亂。我用了兩天的時間找到了他的喜好——聽情節跌宕起伏的故事。于是，我找來很多這樣的故事書陪他閱讀，他馬上喜歡上了我。有了情感依賴，師幼的相處、互動就容易多了。

我始終為促進孩子的健康成長而努力著，并感到很值得。當我被提名為后備干部時，有一個問題縈繞在我腦際：好老師都去做領導了，孩子誰來教呢？

后來，在外出學習的過程中，我深深體會到，幼兒園領導層規劃的美好的辦園目標和課程體系，必須由好教師來實現。幼兒教育需要好領導，更需要好教師！

通常來說，一個教師的職業規劃是：做一個好教師，進而做一個好領導。做一個好的行政領導當然也有很大的價值，只是，我更享受和孩子在一起的快樂和幸福。于是，我聽從自己的內心，選擇做一輩子幼兒園教師。

人們往往用“堅守”來描述我的狀態，“堅守”二字似乎隱含著許多不易和艱難。其實，在我決定與孩子相伴后，我的心就變得特別純凈，做的、想的都是“讓身邊的孩子不枉來幼兒園”，這樣的日子過得特別寧靜和安心。還記得，我為你們《幼兒教育》雜志寫過一篇文章《靜靜的水 長長地流》，那就是我教師生涯的寫照。

許多教師想來我工作的地方看一看，當看到我的辦公室時，他們都很詫異。領導來園慰問時也很關心我，提議改善我的辦公條件。我卻從未覺得辦公條件不好，對于我而言，辦公室只要能放進一個書櫥、一張書桌就行。心安即心胸無限寬闊。

我想，我們在規劃職業生涯時，要不斷地傾聽自己的心聲，經常問自己想要怎樣的人生，別因為他人而輕易改變初衷。自己的人生還是得自己過。我的職業生涯帶給我的體會是：擇一事，終一生，必結碩果。關鍵是夠靜、夠久。靜，就是專注。久，就是堅持。

記者：您先后獲得上海市特級教師、上海市勞動模范、上海市優秀教育工作者、上海市十佳教師等榮譽稱號，請您談談您的成長經歷好嗎？

應彩云：我對榮譽稱號不會特別在意，縱觀個人的發展歷程，每一個榮譽稱號都是一個加油站和下一個征程的起點。

我從幼兒師范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是太好的幼兒園。4年后，媒體報道我的事跡的文章題目叫《草窩里飛出了金鳳凰》，可見我的起點并不高。而事物總有兩面性，關鍵是看你利用和發揮了哪一面。那時候，沒有專業的前輩帶教，卻讓我形成了獨立思考的習慣;沒有前沿的研究成果可借鑒，卻讓我夯實了最基礎的專業技能;沒有精英的家長群體，卻讓我收獲了最樸素的家園共育經驗。這些都豐富了我對教育的理解。要知道，在自愛自尊的人的心里，沒有哪段光陰是可以虛度的。

記得剛畢業時，我是不想當幼兒園教師的。第一次站在沒有陽光照射、終日要開燈的辦公室里，我心中的一個聲音很清晰：我不會在這里呆太久的！我不會一直是一個幼兒園教師的！可是，就在那段工作時間里，孩子們讓我漸漸收起了游蕩的視線，把目光聚焦在他們身上。接下來的3年時間里，我喜歡上了這個職業;又用了3年時間，我愛上了幼兒教育。從此，再也無法離開。

什么是熱愛？熱愛一件事的感覺是怎樣的？一個木匠告訴我：“我喜歡聞刨花的味道?！蔽蚁?，這就是熱愛的感覺。我喜歡孩子身上的奶香、喜歡孩子嬉鬧的聲音、喜歡孩子執著而“萌萌”的樣子。享受孩子純真的同時，我也一并接受了孩子的尿床、尿褲子、流鼻涕、嘔吐、搗蛋……因為我熱愛幼兒教育。熱愛，不僅讓我們擁有主動積極的態度，而且會不斷激發我們的智慧，這些都是高質量開展工作的基礎。所以，我們一定要千方百計讓自己愛上自己的工作。

就這樣，我在不起眼的幼兒園里也可以被大家關注，并在上海市幼兒園教師教學比賽中獲一等獎。這時我才與大家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所以說，無論身處何等境遇，我們都要積極而認真地面對，因為每一段人生經歷都會為你標注與眾不同的印跡。

記者：在您身上，我們看到了時尚、優雅、知性，孩子喜歡這樣的您嗎？

應彩云：首先謝謝大家這樣形容我！我認為，對新生事物充滿好奇的人內心比較靠近幼兒。而時尚，應該是對生活充滿熱情和樂觀勤奮的人的特質。時尚不僅是一種生活態度，而且表達了一個人愿意與人溝通、愿意接納新事物的社會態度。

事實上，孩子無法準確地判斷什么是時尚和優雅，但每一個孩子都喜愛美麗的老師。一個小學教師曾問我教過的孩子：“你們喜歡應老師嗎？喜歡她什么？”孩子們幾乎眾口一詞：“因為應老師很美！”

我曾經去西部地區支教。在組織集體教學活動時，有兩個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結束時，當我們以擁抱告別時，女孩緊緊地抱著我說：“老師你真好看！”我當然知道自己算不上美女。但是，孩子感受到的是我身上因愛而散發的和諧之美，這種美可以給人力量。

優雅、知性的美，是由內而外的美。我喜歡看書，它讓我超越時空的限制;我喜歡看電影，它讓我間接地獲得人生經歷;我喜歡聽音樂，它讓我沉浸在自己喜歡的情緒里不受外界干擾……我想，幼兒園教師就應該有些“仙氣”，才能與這世上最純真的人群為伍。

教師的本職是教書育人。如果一個教書的人不喜歡看書，那太不合情理了。所以，我對周圍的年輕教師是這樣建議的：你不習慣看書，那就看電影;不喜歡看電影，那就看電視。無論如何，我們要打開自己的視野。我和我的同伴們都有固定的“咖啡時間”。研究小而具體的課題、交流所見所聞、溝通彼此觀點等，都是“咖啡時間”的活動內容。漸漸地，閱讀成為我們的生活習慣。閱讀本不該是高級和高雅的自我標榜，而該是生活日常，尤其是教師的生活日常。當你擁有閱讀的習慣時，你會發現自己的內心越來越美好。而內心美好的人，外在不會很糟。

只有見多識廣，才能擁有和孩子“海闊天空”的能力。所以，讓孩子愛上我，我還是有自信的。

記者：30多年來，為了孩子的健康成長，您沒有停止過課題研究，比如，“幼兒自主學習的環境創設”“創設有學習價值的墻面環境”“幼兒整合課程的構建與實施”“和諧的班級文化氛圍的研究”等。根據您多年的研究經驗，您認為幼兒園的課題研究應該是怎樣的樣態？研究過程中要注意什么？

應彩云：說來汗顏，到目前為止，我的教師生涯里還沒有一個研究課題獲得像樣的獎項。因為我不擅長寫嚴格意義上的課題報告，但是我并不自卑，我認為這是我的特征，一個和孩子“混”得水乳交融的教師的特征。

在我的專業成長過程中，充滿了“怎么辦”和“為什么”。我的研究課題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孩子——孩子的發展有障礙，怎么辦;另一是我自己——我某件事做不好，怎么辦。園里經常要檢查、考核班級墻面環境創設，我總是捉襟見肘、尷尬面對，日子過得很忐忑。怎么辦？怎樣才能從容面對？于是，我開始學習、研究如何創設有學習意義的墻面環境，用了兩個學期的時間，我將自己的實踐和思考寫成了《在墻面環境中學習》一書，這本書出版后再版了多次，至今對大家仍有借鑒意義。就這樣，在解決教育實踐問題的研究中，我的教育教學技能越來越成熟。我以自己的教學實踐詮釋著幼兒教育的規律，并實實在在地促進孩子成長。

長期以來，我有一個執念：無法解決教育實踐問題的研究課題，我不做。對我而言，無法促進孩子成長的研究，都是紙上談兵。當然，世界需要紙上談兵的人，但不是我。我是一個教師，我的所有作為都是為了孩子。我的座右銘“孩子是天我是云”在時刻提醒我，要永遠在孩子的天空里舞蹈。

我判斷一所幼兒園辦園質量的高低，不是以完成多少課題研究來衡量的，而是以孩子的發展水平來衡量的。我到過許多地方，去過許多幼兒園。一些幼兒園做著越來越大的研究項目，但投注在孩子身上的精力卻越來越少。每當此時，我總是為孩子的成長而唏噓。

記者：請問您是怎么理解并落實“追隨孩子的興趣和需要”“張揚孩子的個性”等理念的？

應彩云：我認為，好的教育永遠在追求“順應”與“刻寫”之間的平衡。我們面對的是感性的孩子，所以我們首先得“順應”。在35年的教育教學中，我形成了自己的教學理念：順其自然，順勢而為。其中的要義就是，教師在關注孩子的自然屬性的同時，要有所作為。

至于“追隨孩子”，是針對我們不夠了解孩子的特點提出的。在教育教學中，我“追隨孩子”之后的“順勢而為”是有三個原則做保證的：一是與孩子的生活相聯系;二是以經驗的方式來呈現;三是以真善美為核心促進孩子心智發展。這樣，我們的“追隨”行為就不至于盲目而低效。至于“張揚個性”，也是針對我們當下對孩子生命個體不夠關懷的現實情況提出的。然而，我們的社會是以規則、秩序為底線的。所以，提倡“張揚個性”，不可能避開社會秩序，不可能無視人群相處的規則。正如提倡讓孩子自主學習是為了關注不同個體的學習特征，可是人的終身學習中又不可能沒有模仿學習，這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

我們看到，人們強調和宣揚的通常是缺失的東西。只是，幼兒園教師要有足夠的能力去辨析教育研究動向及其意義，不要盲目“跟風”?？上КF狀是，幼兒園教師比較容易“跟風”，這說明我們定力不夠，我們要以對教育的完整理解來增強自己的教育定力。教育需要變革，但是革新應該是繼往開來的。

記者：據了解，您組織的活動總能牢牢地吸引孩子。請您說說，成功的教學活動是怎樣“煉”成的？

應彩云：在我們的教育生態中，教學活動依然是教師有效實施課程的重要途徑。所以，它值得我們傾力研究。

年輕的時候，我很在意自己是個教師。這種意識充分體現在我的教學活動中，那就是“我要教你東西……我要讓你學會……我要讓你發展……我要對你有意義”。曾經有一段時間，周圍的人們公認“應彩云把小孩教得好”，我也很得意。然而，一個相處了21天的孩子的逝去，令我反省幼兒園教師的價值是什么，反省幼兒園教師在孩子漫漫人生路上到底擔任什么角色。

那年，我在一個中班任教，班里轉來一個漂亮的男孩小凱。小凱有個崇尚讀書的家庭，外婆、外公、爸爸、媽媽都是高學歷者。之所以轉來我班是因為家長期望“讓小凱的學習更出色”。每天來接小凱時外公外婆總會問：“小凱今天本領學得怎樣？”我也為有這樣樂意配合的家長而充滿信心。

小凱耳聰目明，卻手拙。于是，三五天之后，家人就決定要花大力氣“補短”，與我商定每天讓小凱帶折紙、剪紙等手工作業回家。小凱做其他事都很高興，但一叫他“做手工”，愁云立刻布滿他的臉。我曾安慰小凱媽媽“他其他都好”，可是他媽媽說：“我們不僅要他耳聰目明，還要心靈手巧?！蔽以P照小凱外婆“慢慢來”，可是他外婆說：“他將來會明白，我們都是為他好！”在幼兒園，小凱和大家在一起玩還是很快樂的，可是每逢來園和離園時段，小凱總是愁云密布，因為來園帶著已完成的手工“作業”，離園帶著要完成的手工“作業”。

就這樣，在轉入我班第21天的下午，小凱說肚子“有點痛”，外公外婆把他接回去后，他就再也沒回來。5天后接到小凱外公告訴我小凱病亡的電話時，我嚎啕大哭。很長一段時間，小凱愁云密布的臉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從此，如何關注孩子當下快樂成了我的研究課題，如何讓孩子享受愉快的學習之旅成了我的教育教學宗旨。從此，在我的理念里，“兒童視角”與生命同行。于是，我的教育在追求“有意義”的同時，更追求“有趣”。我們知道，設計讓孩子覺得有趣的教學活動很難。因為我們和孩子之間有天然的“鴻溝”——往往我們覺得有趣的，孩子卻反應平平;我們覺得很有邏輯的，孩子卻不予理會。盡管我“閱”童無數，也不敢自詡已經了解孩子了。

我設計的教學活動“百家姓”中有一個環節：在孩子經過一次調查實踐之后，教師歸納并承上啟下引出了“了不起的中國人”。教學時，我出示圖片的順序是姚明、成龍、毛澤東、鄧小平、錢學森、周杰倫?；顒雍笱杏憰r，大家提出異議：現有的排序沒有類別邏輯?？墒?，我的想法有所不同：類別邏輯是大人的思維方式，孩子的學習興趣是以是否擁有原有經驗為邏輯的。最早出現的姚明是孩子們最熟悉的“響當當的中國名字”，所以，孩子們的心一下子被牽住，從而專注于教學活動。隨著漸漸陌生的照片人物的出現，孩子們的情緒隨之平靜下來。如此情景之下，教師的娓娓道來才能入心。但是，最后出現的周杰倫又是孩子們熟悉而喜歡的，孩子們的情緒又一次被點燃。

我的感悟是，一個好的教學活動的設計與實施需要抓住以下幾個關鍵要素：一是對課程內容縱向和橫向的了解與理解，二是對孩子原有經驗的了解與建立聯系，三是對孩子學習方式的了解與運用。在我們的教研活動中，“好玩”是高頻詞，也是評價一個教學活動質量的核心詞。因為我們知道，若孩子不喜歡你組織的活動，你將連教學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談教學效率了。

在我的理想中，一個好的教學活動應該是教師引導幼兒對一個事件的發生發展產生興趣和探究的過程，孩子“深陷”其中，“教”與“學”渾然天成。這需要一個教師全方位的專業素養與人文素養的修煉。

記者：有人說，幼兒園教師門檻低，沒什么專業性。您怎么看？

應彩云：我認為，在一個高度發展的社會，人們對每一個行業的特殊需求會越來越高。而這種特殊需求就凸顯了專業性。

廚師有專業性嗎？我認為，這要看人們的需求是哪個層次的。如果僅僅滿足于果腹，那么廚師的門檻也很低，只要把食物燒熟就行。當兩家相鄰的面館，一家門口人們排著長隊等座，另一家卻門可羅雀時，哪家面館的廚師更專業就顯而易見了。

說“幼兒園教師沒有專業性”的人，是因為他沒有特殊需求?，F實的矛盾在于：有人一邊不尊重幼兒園教師，認為“沒什么專業性”，一邊又對幼兒園教育有高要求。于是，“事件”不斷。每當幼兒園教師的“丑聞”出現，我并不震驚，我想哪個行業沒有“差評”呢，那只是極個別的現象。這時，我總是寬慰周圍的家長：不會的！您的孩子不會有這樣的遭遇。我總是提醒周圍的同行：不會的！我們不會有這樣的行為。

當然，僅僅“寬慰”是不夠的。我們要用行動令所有的人感知幼兒園教師的專業性。

我工作的第一年，在帶孩子們春游的公園里，因為我準確地讀懂了一個心神不定的小班孩子并幫助了他，而被周圍的人們稱贊“小姑娘老師很專業”。

后來，當家長對幼兒園的課程有種種不解時，我想辦法讓他們感受到幼兒園教師的專業性。當家長質疑“二期課改后孩子不學數學”時，我讓家長看到孩子在游戲中所表現出的數學能力，從而讓家長認識到數學學習不僅僅是加減運算;當家長質疑“孩子的閱讀中沒有識字”時，他們又從我開放的活動中看到了孩子的想象力和符號表征能力;當家長質疑“不教孩子畫畫技能”時，他們仍然從我開放的活動中看見了孩子的審美能力以及表達的特征……終于，家長感嘆道：“幼兒園教育原來是這樣的！”我園有一位被同事們公認為“很難搞”的有碩士學歷的媽媽，在看了我組織的教學活動后心悅誠服：“幼兒園老師原來是這樣‘上課的?！彼?，我們應自信地向家長展示：你的孩子，我很懂！

幼兒教育被稱為“學前教育”，就說明它具有顯著的特征而不同于其他學段教育，它不是學科教育的淺顯化。所以，我常常向人們證實：幼兒教育是特征顯著的獨立學科，對于幼兒教育，我們是專業的！

年輕的時候，我就有一個理想：我將竭盡全力改變人們對幼兒園教師的認知。幼兒園教師要有地位，還得有所作為。

記者：請問，您在培養教師方面有怎樣的心得體會？您認為要成為一名優秀教師必須達到哪些要求？

應彩云：教師是最靠近孩子的人，是課程有效實施的關鍵。我培養教師的心得很簡單：讓教師真誠而踏實地聚焦教育教學。

從某種意義上講，幼兒園教師是匠人。我們需要安靜而堅定地面對每一個來到眼前的孩子，以孩子的發展為己任。幼兒園教師特別需要匠人精神，真正的匠人更醉心和傾力于行動。

要成為優秀的幼兒園教師，善良是底線，愛孩子是門檻。優秀的幼兒園教師還必須具備全方位的專業知識，同時具有較高水平的教育教學能力。其實，在熱愛的前提下，我們的工作通常是高品質的。熱愛，讓我們眼里只有孩子;熱愛，讓我們信念堅定;熱愛，讓我們擁有智慧……一般來說，一個行業的佼佼者大多是以熱愛為前提的。

所以，先熱愛吧！想辦法讓自己熱愛幼兒教育。這是成為優秀教師的前提。

記者：您認為對孩子的教育，唯有家園攜手才能落實、有效，為此，您在向家長傳遞科學育兒理念方面付出了很多努力，請談談您的研究和收獲。

應彩云：從古到今，家庭教育在孩子的成長中始終占主導地位，發揮著重要作用?？墒?，目前家園之間的育兒理念依然存在很大的差異。

家長認同這樣的判斷：“幼兒園（尤其是公辦幼兒園）是不教東西的，我們要參加補習班，否則讀小學跟不上?！庇纱?，有越來越多的孩子被早早地接離幼兒園參加各種補習，越來越濃烈的“補習風”令人擔憂。

有些家長搞不清幼兒期孩子最重要的學習是什么。一位外婆說：“中國古話說‘3歲看老，我們要在幼兒階段培養孩子愛學習的好習慣?！笨涩F實的情形是她的外孫能書寫很漂亮的漢字，卻不會自己吃飯;能安靜地坐著練字，但看見伙伴的水果掉地上卻用腳去踩碎。

我認識的孩子中，有的從小學習成績就很好，長大后也考入了名牌大學，卻因為無法適應高強度的工作而患上心理疾病，不得不休養在家。有的孩子學習成績一般，卻因為性格開朗、為人友善而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做得風生水起。所以，在幼兒期，最重要的是培養孩子的優良品格和美好情感。家長必須看到，在現代社會，小時候獲得的知識未來不一定用得上，而良好的品格和美好的情感卻能讓孩子受用一輩子。

我有一個好朋友，她兒子并沒有讀名牌大學，卻在一個穩定的崗位上快樂地工作著。令人羨慕的是，他兒子每周一定會陪父母逛一次街、吃一次飯?？墒?，她還經常在我面前嘮叨：“我沒把自己的兒子教育好?！蔽曳磫枺骸霸谀阈睦?，好兒子是怎樣的？”所以，每一位家長都要認真思考一下心中的好孩子到底是怎樣的。

另一個朋友是小學校長，她有一個氣質清雅的女兒。女兒讀小學后，她發現女兒對數學學習后知后覺，對造型和色彩卻異常敏感。于是，她順應女兒喜好，允許女兒把空余時間花在繪畫和手工制作上?，F在，她女兒已經在法國的藝術院校就讀。

所以，家長應該相信每一個孩子都是有天賦的，我們的使命是發掘孩子的天分，呵護孩子“愛學習”的天性。如果我們相信“兒孫自有兒孫?！?，那么我們就應該順應孩子的優勢智能，促進其健康成長。

我深深地體會到，家園的教育理念不一致會導致教育的低效。所以，我積極參與上海市內外的各類相關活動，常以“孩子喜歡的事”“孩子是這樣學習的”“孩子喜歡看書”“孩子，我懂你”“孩子，我陪你”等為題闡述我的觀點，努力傳播科學育兒的理念與做法，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影響周圍的人們。

另外，有一種社會現象不得不引起我們的關注：年輕父母常常以忙于工作為由，把育兒的重任“委托”給祖輩老人或社會早教機構，到后來遺憾地發現自己有許多“錯過”，這些“錯過”是不可逆的。所以，盡管只是一名幼兒園教師，卻肩負著促進年輕家長成長的使命。

記者：據了解，您在保證每周進班時間的情況下，仍堅持每年向全市、全國幼兒園教師開放幾十次教學觀摩活動，開設幾十次專題講座，還積極參與各種公益活動。請說說您的感想。

應彩云：隨著教育教學專業技能的成熟，一些師長勸告我：你的教育研究已經到了很高的水平，所以你只要開些講座，給教師們講講你的研究成果就行，不必再親自組織觀摩活動了。當時，我陷入了新的迷茫。

后來，有一次，我去安慶師范大學參加國培項目活動，這是一個農村幼兒園教師的培訓班。聽說我要去組織教學觀摩活動，許多教師紛紛報名參與培訓。由于參與培訓的都是農村幼兒園一線教師，我還是組織了兩個教學觀摩活動。誰知，活動剛結束，我還沒有坐下來，一位園長領著幾個年輕教師來到我面前要求合影。集體合影后，園長拉過一位姑娘說：“應老師，您無論如何都要和她合個影?！痹瓉?，為了今天來觀摩我組織的教學活動，她5點起床，6點準備出發時突然接到通知要留在幼兒園里，她大哭起來：“上海那么遠，我無法前去觀摩應老師的教學活動，平時只能在視頻里觀看。今天應老師到家門口了還不讓我去……”園長只好讓她來了。因為哭花了妝，一路上大家還一起為她補妝。我一把摟過她，對她說：“你真好看！你有好老師的面容，加油！”她激動地說：“我一定努力！”果然，不久她便在教育教學比賽中獲獎。聽到這一消息，我心潮起伏：我真的可以給大家前行的力量嗎？我不確定。

我第一次踏上內蒙古赤峰市這片土地，是為了參加一次語言教育的論壇。我看見有一位中年女教師由兩位壯實的姑娘架著來到會場，當地一位園長告訴我這名中年女教師脊柱剛動了大手術，正在化療休養。知道我來到赤峰，她便執意要參會。她說：“我看見應彩云帶孩子活動就高興！我一定要去觀摩?！甭勓晕覠釡I盈眶：我真的可以給大家前行的力量嗎？我確定了。

從此，我心無旁騖地繼續著教育實踐的研究，一如既往地以實踐者的姿態傳播著教育理念。我是渺小的，我想做并且能做的，是讓幼兒園教師因為我而喜歡幼兒教育，因為我而擁有繼續前行的力量。我將為此竭盡全力。

（本刊記者夏賽元采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