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六則

怪人田阿根

藍月

田阿根是他爹田老四撿回來的。

田老四有點傻，沒娶上老婆，撿了個兒子，樂得哈喇子直流。村人直搖頭，說，自己都整不明白，還撿個孩子，不過這田老四也算有后了。

孩子就取名田阿根。村人心善，這家給點吃的，那家給點吃的，倒也沒有餓著田阿根。幾年后，田老四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下了懸崖，村人幫著田阿根料理了田老四的后事，繼續接濟著田阿根。一開始田阿根和平常孩子沒啥區別，但是長著長著就不對了，光長腦袋不長腿。更鬧心的是田阿根還口吃，吐一個字卡半天，話沒說完，聽的人沒有被急死，也會忍不住笑死。

換了別人長成這樣肯定要郁悶了，但是田阿根不郁悶，小短腿跑得賊快，一雙眼睛黑亮黑亮透著精光，看見人一臉笑。

田阿根喜歡編竹籃子做小桌子小椅子之類的小物件，他那雙手異常靈活，和他笨拙的嘴巴簡直不是一個人。材料都是他東拼西湊撿來的，于是這些物件的造型也都是奇形怪狀的。村人說，同樣做，你為什么不做好點，還能拿到集市上賣點錢。田阿根呵呵笑，繼續做。你……你有……有用，就就就拿。

這個田阿根！村人笑著，挑自己用得上的就提走了。雖說不好看，卻挺實用，反正田阿根也不能拿去賣錢，不拿走，他家里會放不下的。這個理由讓村人們都心安理得把田阿根制作的小物件搬到了自己家里。

田阿根家里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親手制作，據說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自己縫制的，但是沒看見他做過?？赐仙?，就有村人扯一塊布找田阿根，阿根，替我孩子做件衣服吧。田阿根放下手里的活計，站起來，拿過布料，就鋪在了桌子上。轉眼間就拿來了剪刀，這剪刀就是平常的剪刀，但被磨得鋒利無比。

你，這就開剪啦？村人有點慌了。要不等我孩子回來，你給量一下？

田阿根搖搖手，剪刀游走，三下五除二，一塊布就變成了零零碎碎。

村人的嘴巴張大了合不上了，這回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好好的一塊料子廢了。又不好意思讓田阿根賠，自己送上門的，人家又不收你錢。村人哭喪著臉失魂落魄往外走。

明……明天……后面響起田阿根的話。

村人一宿沒睡著，不敢和自己的女人說，要是衣服不能穿，女人肯定要和自己拼命，都怪自己腦子進水了。正想著有什么辦法再去扯一塊布料把這事糊弄過去。

門被敲響了，開門，是田阿根，手里捧著一件小孩衣服。村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衣服縫得板板正正，不輸鎮上張裁縫。趕緊叫上自己孩子一試，剛剛好！

田阿根你太聰明了！村人由衷地贊嘆。這事就像長了翅膀，傳到張裁縫耳朵里，張裁縫鼻子冒了一聲冷氣，說他這算什么做衣服，只是做得像衣服而已。你們要是覺得好，只管找他去做。

大人衣服自然不敢找田阿根，萬一做壞了可了不得。村里家境差的為了省錢就把差布料拿去，小孩子可不管衣服是誰做的，有新衣服穿就開心。小孩子喜歡田阿根，喜歡看田阿根搗鼓，田阿根看著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也咧著嘴直樂。

一天，小孩子們哇啦哇啦往田阿根家跑，說，田阿根要做一輛飛機腳踏車。

果然，田阿根正滿頭大汗地忙活著，他的大腦袋因為汗水似乎更大了，他的小短腿蹲在那里，似乎更短了。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報廢自行車，經過整整一個星期的搗鼓，一輛奇形怪狀的自行車誕生了。這輛自行車一個輪子大一個輪子小，有剎車有鈴鐺，騎起來自動“當當”響。這輛車成了村里孩子的玩具，讓鄰村的小孩子羨慕得要死。

轉眼田阿根三十都超過了，卻還是孤身一人。熱心腸的王大媽沒少為他操心，但是上門的大姑娘小寡婦一看見田阿根就皺起了眉頭，人長得丑還結巴，家里窮得叮當響，誰愿意??！

王大媽說，阿根啊，你人那么聰明，不要瞎搗鼓了，多存點錢好娶老婆。

田阿根笑笑，該啥樣還啥樣。

其實田阿根手里是有些錢的，可是他都交給了貓貓狗狗，那些貓貓狗狗都是沒人要的，臟不說，有的還有病。田阿根又是給飯又是喂藥，硬是把它們救活了。貓貓狗狗們看見田阿根就像看見親爹似的，親的不行。

村人說，你是不是傻了？把錢結交這些沒人要的畜生。

田阿根樂呵呵地說，生……生命。

那一年，村里翻建了觀音廟，田阿根主動要求看寺廟，那一群貓貓狗狗也跟著去了。

村人心情煩躁或者遇上不順心的事了，就到廟里拜菩薩。有的拜了菩薩還是愁眉苦臉的，看到樂樂呵呵的田阿根，忍不住問，阿根，為什么你一直開開心心的，沒見你煩惱過呢？

空……田阿根笑著說。

空是啥意思？

田阿根不再解釋，心無旁騖打掃寺院去了。

真是怪……村人突然住了口，他發現田阿根的后背上似乎散發著光芒，很祥和很神圣。再揉一下眼睛，原來是陽光。

租房

戴希

我有收藏癖，弄得家里也碼滿古玩、字畫和名人信物，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必須趕緊租房碼放這些寶貝！我想。心急火燎地在附近轉悠一陣，在我住的小區內很快看到了一則房屋尋租啟事。房主名叫夏雨，有兩室兩廳面積為120平方米的房子可以出租，月租金500元。啟事上還留有夏雨的手機號碼。

一看租金便宜，房子又在我住的小區內，利于收藏和管理我的收藏品，當即便掏出手機打起了電話：“喂，夏雨嗎？”“是呵，我是！”一個悅耳的女中音?！澳阌蟹孔映鲎?？”“對，我正在尋租呢?！薄白饨o我行嗎？”“當然！你知道我的租價嗎？”“知道，我在尋租啟事上看了?！薄澳恰芨吲d你能租用我的房子。請問，你是一個人住嗎？”我一愣：“你希望我一個人??？”“是呵！”夏雨的聲音更柔了，“我有一個條件，不知你能否接受？”“條件？什么條件？”“我自己還要住一室。租給你一室二廳。衛生間和廚房我們共用?！薄斑@？”“你猶豫啦？你不覺得在我們這個中等繁華的城市，這等房租算很便宜嗎？當然，如果你覺得貴了，我可以把月租降至300元！換了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會這樣的！”“你隨便降低房租，就不和丈夫商定一下？”“不用！3個月前，我們就離婚了。這房子歸我！”“那你，你一定是帶著孩子住吧？”“不是！戴希先生，我還沒有孩子呢！”我大驚：“你怎么知道我叫戴希？”“我聽得出你的聲音！”“你怎么聽得出我的聲音？”“怎么聽不出？你住一號樓，我住二號樓。我們同一樓層、隔窗相望。你在忙收藏吧。經常，我打開窗子就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你怎么要租房子呢？是不是——也和你那個她拜拜啦？”

我這才想起對門對戶那個女人。那是個形象如同聲音一樣甜美而有磁力的女人。她叫夏雨？我心里熱了一下。

但很快，我就沉靜地問：“美女，如果我們全家過來住呢？”她的聲音立馬軟下來：“謝啦！為什么要全家來？不租！”“我的收藏品早已堆積如山了！如果——我租房只是為了碼放我的收藏品呢？”我進一步挑明?！爸x啦，不租！”她不假思索，“你為什么不一個人租??？換了其他人，這是絕不允許的！”我被弄糊涂了：“你這美女！又不少你房租，還按500元租房，行嗎？”“別人行！可對你，再多的房租也不行！除非——除非你一個人租??！”她的聲音很低很小，但很清亮。

“為什么呢？”我欲打破沙鍋問到底。

“不要問為什么啦！”她有點生氣。

哎，這簡單的租房，怎么一下就復雜了呢？

怕酒

滿震

我與酒無緣。準確地說，是怕酒，怕喝酒。這么說吧，面對一桌美味佳肴，不喝酒的話，一口飯一口菜，我是吃得有滋有味；喝酒的話，酒入口入胃，火辣辣的不好受，就得用菜來壓，那么這菜在我的嘴里如同嚼蠟，不知什么滋味了。

有人請吃飯，當然不是只吃飯，得喝酒，無酒不成席嘛。主人斟酒，我捂著玻璃酒杯說不會喝酒。主人說：“不會喝不要緊的。你沒聽說過這話嗎？——不會洗澡先泡著，不會唱歌先叫著，不會跳舞先抱著，不會喝酒先倒著。你先倒著，能喝多少喝多少，我們不會讓你喝多的?！蔽矣肿屢徊?，說： “那給我倒半杯吧?！?/p>

開吃。慣常的吃法是挨個敬酒。每個人敬我的時候，我都是舉杯象征性地喝一點點，對方也不大看出來我喝了多少。每個人都敬過我后，我又挨個敬他們。這樣，別人一玻璃杯喝完，我半杯也差不多見底了。

后來發明了分酒器，一種鼓肚子帶把子的玻璃壺，配一只微型高腳玻璃杯。飲酒的時候，酒壺里的酒倒進小酒杯里，一杯一杯地干。我還是“象征性地喝一點點”，對方就不同意了，一定要我干。有個也怕喝酒的朋友悄悄教了我一招，叫 “三個一點”：往小酒杯里倒酒時倒淺一點，舉杯時裝作不經意地晃動一下潑出一點，喝的時候杯底留一點。這樣看起來是喝了一杯，實際上真正只喝了半杯。

我當了領導以后，不時會有人請吃飯，除了早飯頓頓有人請喝酒，甚至一頓有兩家三家同時請，我恨自己分身無術，只好先去一家挨個敬一圈酒，然后再去第二家。就像過去放電影，一部電影當晚在兩處三處放映，只好錯開時間，一盤膠片在一處放完，趕緊送往第二處……我們把這叫做“跑片子”。

晚上又去赴宴，我捂著酒壺說：“最近身體不舒服，好長時間沒喝酒了，今天就饒我一回吧?！迸笥颜f：“好長時間沒喝酒了，你養精蓄銳，今天更應該大干一場?！蔽颐Ω目谡f：“不不不，我是騙你的。其實這階段我是革命小酒天天喝，實在吃不消了。今天能不能放我一馬？”朋友說：“不行不行。你天天能喝，就今天不能喝嗎？你今天要是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p>

無奈，我只好讓他上酒。我懇求說：“我中午喝多了，現在還難受。能不能少一點？”朋友說：“哦，中午能喝，晚上就不能喝？人家請客你能喝，我請客你就不能喝？我跟你說，今天你要是不放開喝就是看不起你老弟！”我又改口說：“不不不，我中午沒喝酒?！迸笥颜f：“好好好，中午沒喝好。俗話說，不怕廉政就怕連頓。你中午沒喝，晚上就應該多喝?！蔽腋纱喾砰_酒壺，豪氣地說：“好好好！喝喝喝！上滿上滿上滿！”

酒過一巡，一壺酒也差不多了，多數人就剩壺底一小皮酒了，少數?；^的（包括我）還剩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主人就說：“拎壺沖！拎壺沖！清了上第二輪?！蔽覒┣笳f：“我不能上了，這第一壺我怕都完成不了呢?！敝魅苏f：“不行不行！不能只有上半場沒有下半場。第二壺我給你上淺一點，第三輪保證不給你上了。好不好？”我豁出去了：“好！干！上！”

只有請客，我才能體會酒桌上主人為什么要一個勁地敬客人勸客人多喝酒。你既然請人家喝酒，就要讓客人吃好喝好，酒足飯飽，一醉方休才是。這樣才能表明主人的熱情、盛情和真誠。要讓客人喝到位，主人自己肯定不能裝慫，你肯定得身先士卒勇往直前。要把客人放倒，你得以身作則先有放倒自己的思想準備。你看你要敬人酒時總是愛說：“我先干為敬?！?/p>

我每次請客自己都喝得夠戧。有一次吐得一塌糊涂，黃疸都吐了出來；還有一次心跳過緩，到了四十下，被送去醫院搶救……

這輩子我不會對酒產生半點好感。

中央八項規定出臺后，上級部門下來檢查工作一般也不在下面吃飯了，我們下基層也不在下面吃飯了。那天我們去一個下屬單位公干，忙到中午近一點才完成任務，不得已只好在那里吃飯。進了餐廳，見桌上葷素十個菜，主人說：“吃個便飯了?！比缓缶徒o我們盛飯。我心里忽然感覺缺了什么，哦，沒有酒。沒有酒這一桌的菜似乎也失去了熱情。

我暗暗吃了一驚：咋會有這種感覺的呢！我不是一直怕酒的嗎？

一塊好鋼

崔立

曉瑩來報到的當天下午，單位有個中央電視臺的采訪接待，本來是我全程接待，但我還要回單位開會。

曉瑩像個救星。我說，你和我一起去吧。曉瑩說，好。

曉瑩青澀又靦腆，跟著我一起走出辦公室，到了大門口，我給到來的李記者介紹了曉瑩。

我們去了一個商務樓，又去了一個購物中心，還去了一個地下二層的步行通道。

我看了看時間。我該走了。后續還有個企業老總的采訪，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就在二層通道里。我給曉瑩交代，采訪完，帶記者回單位。

會議開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我出現在了辦公室。我的后面一個座兒，坐著新來的曉瑩。曉瑩看見我進來，屁股下面像裝了彈簧一樣，立即站起來。我問，李記者走了？曉瑩說，是的。我說，還順利嗎？曉瑩說，順利。我說，干得不錯。曉瑩說，那是我應該做的。

最后一句，我是微笑地在說，曉瑩緊張的臉色稍稍自然了些，她似乎也想表現出那么一絲笑來，像是笑，又有點牽強。

這一天，距離曉瑩畢業拿到畢業證書也就半個多月。我看過曉瑩的簡歷，簡歷是不錯的，名校畢業，本市戶口，德智體美勞，樣樣都達標。這是塊好鋼！

工作一個月。

上午，有一個接待。約了10點半。對方開著車，開岔了路口。一兜一轉過來，就變成11點20分了。11點半是午飯的時間。

工作永遠是第一位的。

會議室里，對方坐我對面。我給曉瑩發信息，上來開會。曉瑩說，我已經在食堂吃飯了。

下午，我把曉瑩叫到了會議室。我和她，一男一女開會，門開著。

我坐一面。曉瑩坐另一面。我說，中午，你有必要那么早去吃飯嗎？有個接待你知道嗎？曉瑩低低地說，知道。我說，那像你這樣，對方來了，就不用接待了？我又說，吃飯，吃飯，你能不能不要老想著吃飯呢！我的口氣，其實也還好。

一下子，曉瑩的眼圈紅了。馬上，曉瑩的眼淚掉下來了。然后，是曉瑩哽咽的聲音，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

不時有人從會議室的門口走過，止不住地往這里瞅?？吹梦矣行┎蛔栽?。

天哪，這小姑娘也太脆弱了吧！

我站起來，關上了門。

曉瑩哭了一會。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曉瑩去了衛生間。我回了辦公室。

這一天，我們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起，我也改變了對曉瑩的處理方式?？磥磉@是一塊脆脆的鋼兒，不能錘煉成一把好刀。一個不小心，可能就磨豁邊兒了。

曉瑩，這份材料，幫我遞上去。

曉瑩，這個會議你去一下，具體的事情，到時和我說下。

曉瑩，這是下周要開的會議，名單上的人，你電話通知一下。

我給曉瑩安排了許多輕松而不用動腦筋的雜活兒。曉瑩很高興地答應下來。

準時上班，到點吃飯，準點下班。每天，曉瑩平靜地出入辦公室。

我沒有再給曉瑩安排過媒體接待，還有其他重大的活動策劃，或是主導。我把這些活兒安排給了另一個新來的同事，一個從外地來的小姑娘，叫徐芳，名字土土的，學歷平平，簡歷也平平。我本來并不看好她。小姑娘卻很努力，努力得出乎我的意料。小姑娘午飯都吃很晚。有時我加班到晚上八九點，小姑娘還在。我說，你早點回去吧。小姑娘笑笑，說，沒關系，反正我回去也沒什么事，您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一年后，曉瑩離開了。徐芳留下了。

曉瑩找到了新的工作，在微信上給我發消息。曉瑩說，您在嗎？我說，在。曉瑩說，突然發現，自己那個時候，有好多東西沒學，自己現在干得好累。我說，沒事，慢慢來吧。

假摔

方塘

樊錦下了班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超市買些油鹽醬醋。如果不是油鹽醬醋這些瑣碎，樊錦還是不想回家，情愿在外面多逗留一會，家里太冰冷，跟老公張天松幾乎無話可說。哦，不對，是張天松想說，樊錦不想說，從心底里厭煩。張天松在樊錦眼里簡直一無是處，掙錢少，沒情趣，愛嘮叨，不夠男人。樊錦越看張天松越不順眼，離婚的念頭時不時地會從腦海里跳出來。

樊錦將該買的都買了，結好賬出了超市，手機響了，是張天松的。

“喂，你現在在哪呢？”

“我在超市買東西，干嘛？”

“你馬上回家，還是到爸媽這？我在爸媽這了?！?/p>

“爸媽那有什么事嗎？你直說好了，就煩你這樣吞吞吐吐的?！?/p>

“你過來就知道了?！?/p>

樊錦又氣又急，氣的是張天松說話不干脆，咿咿呀呀的；急的是爸媽那兒不知道究竟有啥事。等樊錦到了爸媽家，才知道是她爸下樓時一腳踩空，摔了一跤，老爺子坐椅子上疼得直哼哼。

樊錦沖張天松嚷嚷：“剛才電話里你不能直說??？一路上我膽戰心驚的，不知道出啥大事了?！睆執焖哨s緊解釋：“不是怕你急嘛，你那脾氣我又不是不知道。爸年紀大了，骨頭脆得很，得把他弄到醫院，拍個片子看看有沒有骨折?！?/p>

樊錦掏出手機，要給在外地的哥哥打電話。張天松打斷她：“你先別急著通知哥，那么遠，現在哥也不能趕過來。等拍了片子看結果再說，沒啥事就不用他們來了，咱倆照應著就行了?！狈\覺得張天松說的也是，就把手機給收了起來。

夫妻二人把老爺子從椅子上拽起來，架著要往外走。老爺子疼得齜牙咧嘴，一步都挪不開來?！鞍?，我來背你，小錦你在后邊扶著點?！闭f著話，張天松便蹲下身子。老爺子說什么都不肯，兒子都沒讓背過，哪能讓女婿背？再說老爺子的重量，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來吧，爸，沒事的，就兩層樓，很快就下去了，出租車在樓下等著呢?！?/p>

老爺子沒再堅持，趴在張天松的背上。張天松一咬牙，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前挪，小心翼翼下樓。此時樊錦的心里是五味雜陳，張天松平日里的好就電影倒帶似的，原影重現。就說那次吧，樊錦在單位加班，突然下大雨。樊錦沒有傘，車也打不到，就只能站在單位門口干等，巴望這場雨早點停下來。但這場雨像是跟樊錦較勁似的，一點沒有歇的意思，越下越大。就在樊錦心急如焚的時候，看見雨地里跑過來一個人，是老公張天松冒著雨給她送傘來了，當時把樊錦感動得不得了。還有上次生病，張天松端茶遞水，跟伺候月子似的，直到樊錦把病養好。樊錦想到這些，覺得這么長時間冷落了張天松，都是自己的不是?？粗槺锏猛t的張天松，樊錦的心覺得很疼。

到了醫院門口，兩人將老爺子扶下車?！拔胰ジt院借輛輪椅來？”樊錦征求張天松意見?！斑@還用問我？快去??！”張天松火大。樊錦低眉順眼，一溜小跑去借輪椅。

老爺子拍了片子，結果還好，骨頭沒傷著，醫生讓回家養著就行了。

接下來的日子，樊錦跟張天松兩人得空就去幫著照應。老爺子的腿沒幾天便恢復正常，恢復正常的還有樊錦跟張天松之間的關系。夫妻兩人不再是“相見如冰”，話漸漸多起來，樊錦的臉上一改往日的“苦大仇深”，笑容又回來了。

那天張天松晚上加班，樊錦就在爸媽家陪老兩口吃飯，老爺子顯得特別高興，吵著要樊錦陪他喝兩杯，樊錦拗不過他。幾杯酒下肚，老爺子瞇著眼對樊錦說：“閨女，你怎么也跳不出你老爸的手心。我養的閨女我知道，不是狠角色。只是日子久了，感情麻木了，得有人挑動挑動那根筋。明告訴你吧，你老爸我那次摔跤是故意的……

聽完老爺子的這番話，樊錦先是一樂：“哈哈，爸，你居然跟你閨女玩花招，以后真的摔了，閨女可不管你了??！”說著說著，眼睛不禁就濕潤起來。

對面，那只貓

宮佳

那一年，菲菲遭遇車禍，失去了一條腿。辦了休學手續，菲菲的天塌了。

一向溫順的菲菲，脾氣突然變得暴躁，動不動就沖母親發火。母親小心翼翼地陪著她，很明顯，母親消瘦了很多，菲菲心疼?？杀绕鸱品剖ヒ粭l腿的痛苦，這又算得了什么呢？變成瘸子的事實，菲菲怎么也接受不了，唯有鬧情緒緩解一下，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菲菲幾百吊似的。

母親小心地拿來義肢，菲菲的頭“嗡”地一下子，把義肢丟到墻角，大喊著我不要，快拿走！

母親悄悄地拾起義肢，眼淚落了下來。菲菲仍然大喊著，把它扔了，我再也不要看到它！“砰”地一聲，菲菲把桌上的茶杯掃到地上，茶杯碎了。母親匆匆地把義肢藏起來。

有一天，母親在看一個視頻，邊看邊豎起大拇指，這小家伙真棒，真勇敢！

菲菲忍不住也湊過去看，只見，一只小貓后腿安了義肢，正在艱難地爬行。

菲菲盯著視頻，那只貓慢騰騰地想爬上沙發，卻又從沙發沿上掉下去，它不甘心，又爬，又掉下去……無數次嘗試，它終于爬上了沙發。

菲菲看著，看著，眼淚無聲地落下來。

母親說，這只貓是對面鄰居家的貓，它丟了一條腿，安了假肢，現在正在適應。

每天，母親的朋友圈里都會更新這只貓鍛煉的視頻。

終于有一天，菲菲鼓足勇氣，對母親說，我要義肢，我要適應新生活。

康復訓練的過程很艱辛，可菲菲咬牙堅持著。義肢把菲菲的皮膚磨得很疼，磨合的過程中，菲菲的身體幾次失去了平衡，摔倒地上。菲菲的腦子里一次次出現那只貓上沙發的情景，于是，菲菲又站起來，繼續鍛煉。每當心里要打退堂鼓時，心里就又想起那只堅強的貓，它雖然住在對面，可它像是住進了心里。

幾個月后，菲菲基本可以行走自如了。菲菲很感謝那只貓，就想到對面看一眼它，在菲菲的心里，這只貓是一只勵志的網紅。

當菲菲敲開對面鄰居的門后，一只貓“喵”地一聲，從門口躥上沙發，動作敏捷。菲菲仔細一看，貓的四條腿健全。菲菲懵了，莫非還有另外一只貓嗎？

菲菲疑惑地看著對面鄰居。

鄰居看了看菲菲問，你應該就住在對面吧？

菲菲點點頭。

這時，那只貓飛快地躲在主人的身后，鄰居蹲了下來，把貓抱在懷里，撫摸著。

菲菲再一次觀察這只貓，它的四條腿是健全的。菲菲太熟悉它了，身子是黑白條花紋，腿上的毛是純白的，胡須雪白，這是怎么回事呢？

鄰居見菲菲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只貓，就笑著說，你母親曾來過我家，她要租我的貓咪，讓我每天給我家小貓咪的后腿上綁假肢，拍一段視頻，發到朋友圈……

責任編輯 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