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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介不阿”顧予咸

2019-12-20 09:41陳飛
讀書 2019年12期

陳飛

顧予咸在即將走向刑場時得到朝廷的赦免,是整個“哭廟案”中唯一死里逃生者。這種只有小說戲文中才有的“刀下留人”情節,竟然發生在當日殺人如麻的恐怖現實里,不能不說是個奇跡,連顧予咸本人和本案制造者朱國治都大為驚異。

《辛丑紀聞》(以下稱《紀聞》)載:“顧予咸者,字小阮,號松交,丁亥進士。初任寧晉令,聿著循聲;后調任紹興府山陰令。先是,紹屬多‘白頭賊——其黨以白布裹頭,故名,實則饑民也。肆行搶劫,以致田野不辟,災荒頻仍。制府議行剿凈,松交則力保,以招撫為己任。遂立限狀,以止軍行,如逾限不平,請以己身甘當軍令。于是,單騎赴賊巢,開誠曉諭。數日之間,賊盡解散,不下數十萬,歸農耕作。是秋豐收,府境大治,舉‘天下卓異第一,內升刑部郎,轉吏部銓曹。(順治)十六年,以病歸里,杜門不與外事。立‘少年面社,獎勵后學,教育英才,非郡中有大事,則不出。筑小圃以白娛?!边@段記敘意在突出或暗示:顧予咸是“本朝”擢取的進士、欽命的官員,為官廉明,治政有方,尤其視民如傷,勇于擔當。后來任職刑部、吏部,有京官的背景和人脈。正當仕途升遷的良機,卻生病歸里——回到老家吳縣(一作長洲),雖“杜門不與外事”,卻又“非郡中有大事則不出”。這些皆與“哭廟”事件息息相關。

顧予咸死里逃生、痛定思痛,寫下《遭難自述》(一名《雅園居士自敘》,下稱《自敘》),中云:“(順治十五年)冬,轉考功司員外郎。正郎李君(崇稷一原為小字,下同)方以終養請,而外計之冊麇集,余當掌計。因念功司典劇,昔賢如陸贄、裴謂,才望過人,猶兢兢其慎;余以中才居其會,即潔已若不及,恐以膻名浼之。遂決計以病請,得旨予假?!痹瓉硭姆Q病歸里實為避嫌畏禍,寧肯放棄吏部要職和正郎缺位(可以超升)的良機。這是一般人所難以做到也難以理解的,弄得“一時奇之者半,迂之者半,是之者亦半”。這里的“奇”“迂”“是”,正可體現顧予咸性格的三個要素:特立獨行、選擇果斷、固執己見。這樣的性格既決定了他的言行,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顧予咸回鄉養病期間,“哭廟”事發,這樣的“大事”,他怎能“不出”?實際上他不僅參與了,而且介入頗深,其“致命”節點,就在他嚴詞拒絕朱國治的“求情”。據《紀聞》載:“哭廟后,道尊訪于松交。松交曰:‘任知縣似不可使知牧民之責矣。撫臣知其言,銜之,故及于難?!表樦问四辏ㄒ涣唬┒鲁跛娜?,蘇州(主要是吳縣和長洲)諸生(秀才)先至文廟“哭泣”,繼而至府堂“跪進揭帖”,要求懲辦“貪酷”縣令任維初,此即“哭廟”。巡撫朱國治當場下令逮捕諸生十一人,與任維初一并交道臺王紀“研審”,任維初隨即招供“貪酷”罪狀并明言是為應付朱國治的“索饋”。朱得知后,立刻采取一系列應對措施,以圖白保(連同任維初),向顧予咸“求情”即為其應對措施之一。此處所記王紀拜訪顧予咸,當是受朱國治指使前來請求顧的支持,而顧則明確答復:任維初貪贓枉法,應當撤職法辦!其立場完全站在“哭廟”諸生一邊。朱國治忌憚顧予咸的地位和影響,更加憂懼不安,遂親自登門?!蹲詳ⅰ吩疲骸爱敁幔常┲W吳也,一日猝至,余實他往,疑故謝之,不懌。翼晨,又來。擯從密語,語移晷。大都皆講情,而余又答以道義。退而言曰:‘此老倔強,利不可動,將來必長短我!而殺機伏矣?!睋崮臣粗靽?,其地位和權勢皆在顧之上,可謂屈尊俯求,如此不講“情面”,讓朱情何以堪?他雖然隱忍未發,卻早已銜恨在心。

朱國治立即“拜疏”(報告)朝廷,將“哭廟”定性為具有“倡亂”意圖的群體事件,請求立案嚴辦。朝廷遂下旨,將“哭廟”定名為“吳縣抗糧案”,與“金壇叛逆”“鎮江失機”一并交由“專案組”——滿洲侍郎葉尼、理事官英孥、春沙、海布勒等“公同確議,擬罪具奏”,此即“四大人”會審,實際上全在朱國治的掌控之中。

顧予咸是在四月十二日被“帶走”(逮捕)的。那天下著雨,他“適集同年之子弟之善屬文者會課。至午間,閽人人報曰:‘太爺到來。松交出見,太尊以江寧喚牌出視,其略曰:‘據倪用賓口供,顧予咸等九人速解至江寧會審,不得時刻有誤”(《紀聞》)。由蘇州知府(余廉征)親自前來抓捕,足見“待遇”非同一般。到了江寧(會審地點,在今南京),“撫臣囑‘四大人不問松交,止夾薛爾張,問顧予咸知情否。爾張為松交多夾四五棍。張故文士,而受重刑,雖哀號吁天,終不招松交‘知情二字”。薛爾張是“哭廟”領袖之一,由于他的堅強不招,“滿洲大人無可奈何,問松交,松交則極言己之無罪,清辨數百言,皆合于理。審罷,與爾張八人同系府鋪中。有獄卒持大鏈,盤及松交之首,重不可舉,艱苦備嘗”。

《自敘》記:“眾坐余一板床,其下即同逮朱子鳴虞及其子(三錫)及馮生、唐生、薛生。余因問:‘送揭之事,誰首之?薛生曰:‘揭出我手。先生不閱,委諸地。我必以白先生,即死不累!”或許是朱國治的百密一疏,將顧予咸與諸生同室監禁,讓他們有了“串供”的機會。這番對話,考慮到監獄的特定環境,既要讓監聽者抓不到破綻,又要讓獄友能夠理解。顧予咸意在提示大家,要保持口徑一致,盡快做出對策,可以招供,以免沒完沒了遭受酷刑逼供。就說我沒看揭帖,并不知情。薛爾張心領神會,還提醒大家:我已經做好寧死不屈的準備,盡可能保護大家,你們不妨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千萬不要胡亂招供??礇]看揭帖,是判定顧予咸是否“知情”的關鍵,也是他們共同堅守的“紅線”。

然而即便如此,朱國治仍可強行定案,他在“拜疏”(會審報告亦即初審判決)中說:

顧予咸雖稱:“眾秀才在衙門喧嚷,拿著揭帖要告任知縣與我看,我說這是甚么時候,你要講告?不該!不曾看,摔手進去?!钡枏埞﹥日f“將揭帖與你看,你看過,丟在地下”等語,若非伊主使,何不與各官員、眾鄉紳看?如何特與你看?顧予咸系現任之官,主使秀才寫揭帖,至跪遞在遺詔方到舉哀之處,使倪用賓等倡亂訐告,是實。應將顧予成立決處絞,妻子、奴仆、家資財產,當地入官。

《紀聞》還特別交代:“奏疏中口供皆非實據,撫臣為稿,文致其辭,‘四大人署名而已?!贝搜钥尚?,但所述口供內容,與顧予咸和諸生的“串供”大抵一致。就事論事,朱國治推定顧予咸“知情”并不為過,但稱其“主使”“倡亂”,則屬誣陷,不如此不能置之于死地。而顧予咸即使明知“極言”和“清辨”于事無補,也必須如此,這是他爭取幸免的關鍵所在。

噩耗不斷被證實,顧予咸白知難免,尚能鎮定?!蹲詳ⅰ酚洠毫律涎?,“金沙諸公見余,每每垂涕私語,轉相浩嘆,甚有為余作誄詞、作紀傳者”。至十五日,“同逮朱之仆,多慧,聞必以告,捷如響。余督之再,始告曰:‘先生千古奇冤!言未吐而大慟。乃知坐余以指使之律,律繯首;而諸生十八人皆立斬”。確定被處絞刑?!笆巳?,外傳旨下,獄中嘩然:托后事,托家事,托尸事,鳴咽長號,不絕于耳,最亂心曲?!薄爸枷隆奔词浅⒆罱K核準的批復(判決)下達?!坝嗄速恢齑笫鹌浔场彻?、某姓名,及其兩股;又大署其胸‘千古奇冤四字。索衣冠而整之,坐以待旦。黎明,召邏者告之曰:‘臨刑之際,俟我北拜吾君、南拜祖父而后就刑,勿忙亂。應曰:‘能。眾皆失聲?!彼佬淘诩?,顧予咸仍不失從容和尊嚴,也未放棄最后的抗爭。

豈料案情突發逆轉?!蹲詳ⅰ酚洠骸霸蕉?,向午,有銓司共事賀姓,手持片紙至獄,呼七八囚以往。頃之,賀又來,朗然呼余名,余應之曰:‘刑乎?曰:‘否。出見諸仆,羅拜道左,淚盈眸,前語曰:‘得生矣!至訊所,賀先以前呼七八人往各受杖;移時,乃為余解鐵索,傳諭之曰:‘奉旨:以汝為本朝官,逆生送揭不看,無他志。釋爾罪,復爾官,毋忽!”《紀聞》載:“令左右去(顧予咸)項上鐵索。時當盛暑,汗流積項成膏,腐肉滿鐵索,其苦有不忍言者?!贝藭r顧予咸哪里還顧得疼痛,連忙“北向九叩頭,東向長揖,謝以出”。直至回到寓所見了家人,才“相持大哭”。

顧予咸在此特加一行小字注云:“時,四案中,擬大辟一百八十余人。特旨:‘顧予咸,逆生送揭不看,無罪,免死,免籍沒,并免革職。禁系凡六十有三日?!迸R刑獲赦,確屬極為罕見的特例。顧予咸所述“特旨”內容,當系原文:“無罪”,是免除所有罪名,還其清白;“免死”“免籍沒”是推翻會審原判,完全赦免。至于“免革職”,看似多余,實則另有原因。據《紀聞》:會審報告送達北京后,先是“奉旨:‘三法司核擬具奏”。過幾天又有邸報指示:“江寧會審:金壇叛逆、鎮江失機、吳縣抗糧等案,奉旨:‘著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科道會議,詳悉具奏?!边@次“會議”的結果是“依議”,即維持會審原判。不久“又奉旨:‘這各案事情,其中豈無輕重?著另議具奏”。于是又“會議”,這次“議政王使人讀抗糧一案,至‘丟在地下一語,遽呼曰:‘既丟在地下,顧予咸便無罪了!”眾人齊稱:“王爺講得是!”但仍認為顧予咸應予革職?!白h政王曰:‘彼既無罪,并免革職可也?!北娙擞铸R稱:“王爺講得是!”可見顧予咸獲得赦免多么曲折和驚險。

據載:朱國治聽說顧予咸獲免消息,“拍案大怒,曰:‘老奴,有如此好手段耶!不懌者久之”(《紀聞》)。赦免顧予咸的原因,吏部賀某的“傳諭”說得很清楚:“以汝為本朝官”,是謂顧予咸系本朝“自己人”,值得信賴,此其一;“逆生送揭不看,無他志”,是推定顧予咸沒有指使“倡亂”的動機和行為,此其二;“釋爾罪,復爾官,毋忽”,是要顧予咸無罪復職后,要記取教訓、感戴皇恩,努力報效朝廷。

顯然,“不看揭帖”是顧予咸獲得赦免的關鍵理由,然而這一說法的不足為信,也是顯而易見。那么,朝廷為何會采信?顧予咸本人只字未提,《紀聞》《“哭廟”記略》《“哭廟”異聞》等權威記載也沒說到,卻在王家禎的《研堂見聞雜記》里有所披露:

郡紳顧松交素與撫臣議左,撫臣心銜之。諸生之變起,撫臣始亦欲松交為調人,松交不應,于是愿得而甘心。既具疏,勘臣至,逼諸生,并牽染松交,亦即逮至江寧,同閉獄,去不死無間矣。松交好友張無近,為之行金上下,捐數萬金與四輔,特批免絞并免革職,得不死;而諸生斬。

王家禎(號研堂)是明末復社領袖張溥的弟子,其書“所載明季朝野異聞,及清初太倉兵燹事,皆直書無所隱”(馮超語)?!笆蔷庪s記明末遺事如明末江南家內奴隸暴動、社盟、奏銷案等事,頗為詳晰,言之有據?!保ㄖx國楨語)可證其可信度之高。然則顧予咸案情的驚天逆轉,實得力于張無近的竭力營救。所謂“四輔”即順治遺詔指定的四個輔佐年幼康熙皇帝的滿洲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他們是當時的實際主政者。張無近為營救顧予咸,光打點“四輔”就用去“數萬金”,此外還要“行金上下”,足見其花費之巨,而且要冒很大風險。原來本案的再三審議,王爺的特別“愛護”,都與張無近的竭力營救有關,亦可見張無近的“神通”廣大。

這位張無近,以往的相關敘說鮮有提及,以致長期湮沒無聞。筆者初步考查,此人乃是復社領袖張溥之弟張王治,號敉庵,字無近?!坝讖男咒邔W,弱冠貢入太學,順治四年成進士,授桐廬知縣?!保ā吨彪`太倉州志》)其主要政績:一是“縣故無城郭,編戶凋殘,王治悉心招徠,漸歸復業”。二是“(該縣)地當閩沖,更調繹騷,舟師過縣,索挽夫不足,兵將嘩。王治公服曳舟以從,督師者動色,戒無犯”。頗得士民擁戴,“襁負者日益至,戶口得充實”。三是曾任職工科給事中、刑科給事中,其問,“遂疏論東南漕兌之害,請設官收官兌法,兼以五米五銀刊為定例;又請開溶三江及江南,分置藩臬,并見施行。其他論列,皆切時要。一二年中,疏七十佘上。會江南‘通賊案起,多所株連,王治引例陳乞,保全甚眾”。實際上,張無近和顧予咸不僅同為順治四年(一六四七)丁亥科進士,還同為順治三年丙戌科舉人,是雙重同年。二人家鄉毗鄰,當結交已久;進士及第后任職地方,相去不遠,應有所往還;后為京官,同朝共事。凡此皆可推知兩人關系之非同尋常,或許還有更為深厚的淵源和背景,如張無近為復社骨干,顧予咸創辦“面社”,二者當有聯系,亦可謂志同道合?!吨彪`太倉州志》稱:“(無近)卒以峭直,為眾所忌,削籍歸里,居十八年卒?!蔽阂峤椤稇烟珎}張無近掌科》詩云:“梧掖曾聯袂,直言天下聞。酣歌燕市酒,獨臥洞庭云。教子修鸞翮,著書尊典墳。風流知未歇,數載惜離群?!保ā都鏉梦募罚┢湫郧?、理念、生活情趣以及行事作風等,皆與顧予咸形神相似或相通。

然則張無近傾家冒死營救顧予咸,似非僅僅出于“私誼”,還應有“公心”和“大義”在。顧炎武云:“明代罷門下長官,而獨有六科給事中,以掌封駁之任。旨必下科,其有不便,給事中駁正到部,謂之‘科參。六部之官,無敢抗科參而自行者。故給事中之品卑而權特重?!保ā度罩洝罚┣宄跹用髦?,六科給事中“掌言職,傳達綸音,勘鞠官府公事,以注銷文卷,有封駁,即聞”(《清史稿》)。給事中位當近要,有機會接觸朝廷高層甚至皇帝,且有傳旨、進言、稽察、封駁等職權。張無近營救成功,亦應與其給事中身份有關,甚至可以“公私兼顧”,名正言順地介入其事。

顧予咸《自敘》不提張無近,當非忘恩負義,而是有所避忌,抑或“大恩不言謝”,無須見諸文字。而對自己,顧予咸則有痛切的反思和白責:

禍甫脫,(朱國治)復以“抗糧”之罪加三吳,盡上紳士之逋毫末者,請皆廢斥,而仕籍、學校為之一空。又以吳人怨己,恐旦暮不測,借防海名,請兵駐蘇者三年,而民室一空。雖三吳之劫運,而實余階之厲也。

顧予咸明確承認是自己導致朱國治對三吳的報復性加害,給士民帶來慘重劫難。雖然朱國治荼毒三吳并非僅因顧予咸,但不得不承認,顧予咸是刺激朱國治制造大獄、肆行屠戮的關鍵人物,而顧予咸的自覺檢討和擔責,也顯得襟懷坦誠。但是如果全部歸咎于顧予咸,也是不夠公正的,因為如此慘痛的后果,既非其初衷,亦非其始料。就事論事,秀才們訐告不法縣令,理由充分,證據確鑿,行為正當,于情于理于法,都應當予以支持;朱國治和任維初監守自盜,貪贓枉法,文過飾非,于情于理于法,都應當予以抵制。況且,從起初的態勢看,秀才一方勝算很大,所以后人不能因其后果慘重就反責其言行不當?;蛟S有人會說:以顧予咸的學識和閱歷,應該能夠預見到拒絕朱國治“求情”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也許有人會說:如果顧予咸對朱國治暫示友好,妥協順從,待其多行不義必白斃,可謂上策;甚至還有人會說:顧予咸既是稱病歸養,就應該不問世事,明哲保身……事后諸葛亮、自作聰明以及鄉愿或茍且者,從來不乏其人,何足與論!試想當時,正義與邪惡昭然若揭,勢不兩立,朱國治竟腆顏“求情”。于公,這是對國法政紀公理正義的肆意踐踏;于私,這是對顧予成人格尊嚴的極大侮辱!顧予咸無論是作為一個吏部官員、正直儒者還是有尊嚴和氣節的個人,都應當斷然拒絕并嚴加斥責。

顧予咸事后自我分析說:“揆厥所由:余性介不阿,絕人過當。達官長者,素不干以私。若地方利弊所關,攘臂以起,直言無隱,往往觸當途忌諱?!毙越椴话?,是說自己原本就是獨立特行、剛正不曲的性格品質——意謂不會屈服任何邪惡勢力?!敖^人過當”,是說在拒絕他人不正當請求時,往往過于嚴厲,讓對方難堪——包括拒絕朱國治的“求情”?!斑_官長者,素不干以私?!笔钦f從未利用職務和人脈之便謀求私利——看來張無近的竭力營救,亦非出于顧予咸的請托?!叭舻胤嚼姿P,攘臂以起,直言無隱,往往觸當途忌諱?!笔钦f遇到關乎地方利弊的大事,必然熱心奮勇,直率指陳,往往得罪當權人物——得罪朱國治即為顯例。如此人格性情,早已決定了顧予咸不僅不能適應官場,還會招致各種誤解和怨尤,遭到朱國治的忌恨和迫害毋寧說是必然而又自然的結果。

然則,顧予咸此言不只是歸結致禍的原因,也是對自己言行的解釋和辯護,同時又是對自己人格性情的宣示和守持。他在《自敘》最后說:“后此或無嘉言懿行之足傳,決無敗名喪檢之足愧!”隱然已將自己的表現視為“嘉言懿行”,不僅沒有悔意,反有欣慰之感。言下之意,如果再遇到類似事件,仍然要直言不諱,奮臂而出。

三吳士民似乎并不計較顧予咸的“厲階”?!蹲詳ⅰ吩疲骸跋仁?,余罹此難,吳中人士萬口同聲,街談卷語,靡不唾罵(某)而痛惜余,每夜必焚香祝天。會大旱,諸司步禱,民皆白:‘烹弘羊,天乃雨。及渡江過郡邑,暮泊舟岸側,爭相物色,以無恙為快。及歸而傾城求見,日數百人?!闭^公道自在人心,人民待他如同英雄和圣賢?!都o聞》有詩曰:“中丞殺士有余嗔,羅織猶能毒縉紳。開府罷官貪吏死,辟疆園里自垂綸?!薄短K州府志》稱其:“居鄉風采峻整,為后進所憚。歿后數十年,里人立祠祀之?!迸矶ㄇ蟆额櫩脊籼糜洝吩疲骸拔姨K自皇朝定鼎以來,鄉先生之風聲氣節足以匡世道、振人心、垂典型于奕模者,實惟我師考功雅園顧公為最著?!辈⑺c“前明吏部周忠介公(順昌),身當末造竟踵東漢李、杜諸賢之禍”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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