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雞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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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情感叫鄉愁，有一種味道叫親情。就像那一碗滾燙的雞蛋茶，彌久余香，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雞蛋茶，在一些地方也被當作早餐茶。它不屬于地方小吃，就是一種用沸水沖燙而成的湯類。山東、河南一些地方比較多見。早年在農村，只有貴客到訪時才舍得沖上一碗。倒上幾滴香油，或再放上幾塊冰糖，還有清熱去火的食療功效。

小時候，我生活在魯西南農村，家里生活條件差，喝雞蛋茶是件很奢望的事情。家里只有父親偶爾會有這個待遇。因為他平時上班很辛苦，一家6口全靠他一個人工資養活。父親非常節儉，每天在單位干著最辛苦的活，吃著最便宜的飯。每次歇班回家，母親都會為他沖上一碗。那個時候，好像我們都很懂事，從來不眼饞。雖然我在家最小，但咽口水也是悄悄背過臉。

不過，遇到生病或受到什么表揚，母親還是會給沖上一碗雞蛋茶。那應該算是最高的待遇了。至今還記得母親沖雞蛋茶的場景：把一個雞蛋打碎攪拌均勻，然后用滾燙的沸水貼著碗邊沖沏?？此坪唵?，也需要技巧，如果不貼著碗邊倒水，就容易把蛋液沖散，不成形還會影響口感。母親經常說，鄰居家二嫂一輩子都沒學會她的技術。

沖好的雞蛋茶倒上幾滴香油，再撒一點蔥花，那叫一個享受??！濃濃的香味里還夾著絲絲蛋花，二者重疊，直沖鼻腔，讓人垂涎三尺。但在我記憶里，這么好的美味，母親好像一次也沒喝過，她說不喜歡這個味道。其實，這分明是不舍得。母親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省給我們，省給這個家。

17 歲那年，我參軍去了部隊。離開家，雞蛋茶便成了心中的一個念想。每當想喝雞蛋茶的時候，就是想家、想母親了。就連生病時，最想喝的也是雞蛋茶。

當時，我在師政治部當放映員兼報道員，主任是河南洛陽人，非常和藹，他也愛喝雞蛋茶。有時看我想家的樣子，他就說，好好表現，年底獎勵你回家喝雞蛋茶。年底，我真的立了功。原以為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領導真的兌現了。記得，我是凌晨到的老家，母親特別高興，問我想吃點啥，我說就想喝您沖的雞蛋茶。那一次，母親打了4個雞蛋，倒了很多香油，喝著它，一身的疲憊、所有的想家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幸福和溫暖。

一晃20 多年過去了，輾轉北京、洛陽、南京、廣州，由基層部隊、科研院所、軍事院校、軍種總部，再后來轉業到中央國家機關。不管走多遠，母親沖的雞蛋茶一直縈繞在腦海，仿佛扯不斷的風箏，走得愈遠越發留戀。

最強烈的一次，還是在西北高原執行軍事任務時。由于突發急性肺水腫，我在重癥監護室被搶救了3天2夜。蘇醒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回家，想喝一碗母親沖的雞蛋茶。那種對生命的渴求、對生活的渴望，常人難以體會。我知道，只有活著回去，才有機會喝上母親沖的雞蛋茶！這是支撐我戰勝病魔的最大信念。在醫務人員精心護理下，我闖過了鬼門關，僅7天就瘦了14斤。

休養期間，我專程回了趟老家?？粗敃r還有些虛弱的我，父親和母親都心疼地流下了眼淚。母親說，如果當時你真的……我們肯定也不活了！我哈哈一笑說，放心吧，我還沒喝夠您沖的雞蛋茶呢。

在家那些日子，母親幾乎天天給我沖雞蛋茶，有時甚至一天兩頓，每一次都放好幾個雞蛋，倒很多香油，仿佛要把多年沒喝的全給補回來。雖然我知道營養過剩，但還是一口不剩地把它喝下。因為，這不只是雞蛋茶，還是兒行千里母擔憂的牽掛，是母親對遠游歸鄉兒女的惦念。這種體會不光我有，每一個身處他鄉的游子都深有感觸。

今天春節，新冠肺炎疫情橫行肆虐。本該闔家團聚的日子，許多人卻被無情的病毒擋住了回家的路。多少個家庭不能團圓，多少位勇士逆行而上。大年初一，一位滯留武漢的朋友告訴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春節沒能喝上媽媽親手沖的雞蛋茶。他說，每年初一，母親都會為每人沖上一碗，寓意闔家團聚、福香滿滿。在他心里，有雞蛋茶的地方不一定有家，但有家的地方一定會有雞蛋茶。

同期入伍的一個老鄉，原本也計劃回老家過年，卻被第一批抽組到湖北武漢參加抗疫。接到命令，來不及與親人道別，甚至連回家的火車票都沒來得及退，就奔赴了一線。每天高強度的工作讓他無暇想家，幾次電話關心詢問，他也顧不上理我，有時僅寥寥幾語便匆匆掛斷。直到一天深夜，他悄悄發來語音微信：哥，我想喝俺娘做的雞蛋茶了。很想！

輕輕一語，讓我熱淚橫流。我知道，他想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