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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劇壇達人”鄭子褒的劇評、辦刊事業*

2021-11-26 16:15劉梓秋
文化遺產 2021年4期
關鍵詞:梨園刊物梅花

劉梓秋

鄭子褒,原名美禮,別號梅花館主,浙江余姚人,是20世紀20至40年代有名的“劇壇達人”。他與京滬名伶均交好,上海京劇史上多次京角南下演出,臺前幕后都有他的身影,更以長城唱片公司經理的身份,極力促成“四大名旦”合灌《四五花洞》唱片,為后世留下極為珍貴的聲音資料。鄭子褒評劇辦刊之名也蜚聲報界評壇,與徐慕云、鄭過宜、張肖傖有“評壇四金剛”(1)胡梯公:《評壇四金剛》,《金剛畫報》復刊號,1939年4月1日第2版。之譽,其主持的《半月戲劇》,不僅是民國時期持續發行時間最長的戲劇???,也是20世紀30、40年代全國聲譽最盛的戲劇刊物之一。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這樣一位在當時能量極大的人物,1949年后卻銷聲匿跡。至于今日,學界對鄭子褒的記錄只余《中國戲曲志》《上海京劇志》等資料書“鄭子褒”“梅花館主”條目下寥寥幾行的粗疏介紹。相關研究偶涉鄭氏,也僅談他與唱片業的關系,如葛獻挺《“四大名旦”產生的經過和歷史背景》一文,對鄭子褒推動《四五花洞》唱片灌錄一事有所記述,卻更感嘆鄭子褒身世難考,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2)參見葛獻挺《“四大名旦”產生的經過和歷史背景》(六),《中國京劇》2007年第6期。??梢娻嵶影c梨園行的過往淵源,尤其他于唱片事業外,在民國劇界評壇留下的行跡、名聲、影響,早已塵封于歷史而鮮為人知。

有鑒于此,本文擬對梅花館主鄭子褒作生平考略,并著重對其劇評、辦刊事業進行爬疏、整理和分析,以求正于學界方家。

一、梅花館主鄭子褒生平考略

誠如前人所言,有關鄭子褒身世的材料大多散佚,其先祖家世如何確難詳考。所幸鄭子褒既是一時名流,又屬報界中人,當時報刊中仍留下不少可資探尋其本人經歷的信息。

鄭子褒1926年曾在報章自述“褒生二十有八年”(3)梅花館主:《今年我之快事》,《上海生活》1926年第192期。,《余姚文史資料》亦有簡略記載(4)參見黃本端《近百年余姚書畫人所知錄》:“鄭子褒,原名美禮,別署梅花館主(1899-1957)。鄭巷人,居滬上,好顧曲?!?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浙江省余姚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余姚文史資料》第4輯,第88頁)此處所記鄭氏生卒年份,按筆者所考(1898-1955)略有出入。,據此估算他約于1898年出生在浙江余姚。1916-1918年上?!渡倌辍冯s志登有鄭氏多幅水墨畫作,落款陸續為余姚縣立高等小學校三年生鄭子褒(1916)、杭州工業學校(或浙江工業專門學校預科生)鄭子褒(1916-1917)和浙江余姚鄭子褒(1918)(5)參見《少年(上海1911)》1916年第6卷第5期、1916年第6卷第12期、1917年第7卷第2期、1918年第8卷第1期。,還刊有數篇游記和記錄學?;顒拥亩涛?。這些畫作文章不僅勾勒出鄭子褒求學時期的部分經歷,也展示了少年鄭子褒于書畫文學等方面的天賦才華,或可謂優等少年。

1919年前后《勸業場》《大世界》《新聞報》《時報》等上海大小報刊上,鄭子褒供稿日益增多,“梅花館主”筆名也開始啟用。此時鄭氏發表的文章內容已透露出他在上海生活交游的痕跡,如《寒云公子演劇記》所記就是鄭在上海新舞臺觀袁寒云票戲之事。(6)參見梅花館主《寒云公子演劇記》,《新聞報》1919年9月16日第13版。鄭子褒在1925年致信上?!洞笫澜纭肪庉?,也談到與該刊“遨游七載未嘗分離”(7)梅花館主:《致行素》,《大世界》1925年5月27日第3版。,從時間上推測他可能1918年從工業學校預科畢業就去了上海。此后多年鄭子褒一直寓居滬上,他“長袖善舞”,廣結人緣,足跡遍涉商界、文壇、報業、梨園,更與上海幫會巨頭張嘯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可謂一時“風云人士”。(8)鄭子褒上海時期的經歷極為復雜,早期多受余姚同鄉如黃楚九及徐乾麟、徐小麟父子等提攜,在黃之大世界游樂場、《大世界》報,徐氏父子之模范工廠、心聲唱機公司、高亭唱片、勝利唱片等產業中都曾供職,后來他在上海站穩腳跟后,又發展出更加廣闊的關系網。這些經歷并非三言兩語所能詳盡,本文篇幅所限不便展開,待另文補述之。

1949年初《新聞報》登有鄭子褒一則讀書隨筆,是筆者所見他在上海最后可考的行跡。(9)參見梅花館主《讀史有感》,《新聞報》1949年2月17日第7版。大約之后不久,鄭子褒遷往臺北,再其后由于兩岸音訊睽隔,鄭之臺灣事跡便不為大陸學界所知了。今查臺灣地區資料,發現鄭子褒在臺北主要在新聞文化界活動,曾任《華報》等報刊主筆;也依舊熱心梨園,常在報端發表劇評及梨園掌故文字,并輯有《平劇腳本》多冊,由臺北東海書局發行。1955年11月31日,鄭子褒在臺北鳳林酒家宴飲,酒醉后與人發生口角,于爭吵中不慎墮樓身亡,終年57歲。(10)參見《梅花館主慘死:在酒家爭吵墮樓 遺體驗后移靈殯館》,臺北《聯合報》1955年11月2日,第3版。這是臺灣“中央大學”李元皓教授檢索而得的準確消息,謹致謝忱。

整理鄭子褒的人生軌跡發現,他少年旅滬,知天命之年又渡異鄉,赴臺不過數年未及重展事業便意外身故(11)鄭子褒在臺所輯《平劇腳本》出版于1946年,是其遺作。,一生最光輝的時期無疑還是在上海的三十余年。而這三十余年間鄭子褒所創事業,樁樁件件幾乎都與梨園有所勾連,以其友人所編彈詞概括正是:“鄭子褒,別署妍,梅花館主卻空前。雅致不輸鄭子產,文章堪擬板橋賢。能將事業生平化,京劇長哼(把)唱片傳。(那公司)就是長城為字號,聲音清晰曲俱全?!?12)倪高風:《倪高風開篇集》,新國民印書館1935年版,第233頁。其中提及“文章”“唱片”,恰指向鄭氏復雜多棲的履歷中,與梨園行淵源最深的三重身份——劇評家、戲曲刊物主編和唱片經理。

鄭子褒對民國戲曲唱片的貢獻,前人研究已有注意,如前引《“四大名旦”產生的經過和歷史背景》一文相關記述,此外羅亮生《戲曲唱片史話》、吳小如《戲曲唱片史話訂補》及龔和德《京劇唱片與〈大戲考〉》等戲曲唱片研究著作、論文中,也涉及鄭子褒為高亭、勝利、蓓開、長城各大唱片公司“提調”灌片、編印《大戲考》(戲曲唱片唱詞集)的諸多事跡。相比“唱片”,鄭子褒“文章”一面的名聲于今顯然更為沉寂,但作為劇評家和戲曲刊物主編的鄭子褒,在民國時地位、影響也是舉足輕重的,他的劇評、辦刊事業,同樣值得關注。

二、鄭氏劇評:“老派”文風、“海派”理念

民國劇評家中,鄭子褒算是年少成名,早在1920年日人辻聽花著《中國劇》,就已將他視為“上海重要評劇家”(13)參見[日]辻聽花《菊譜翻新調:百年前日本人眼中的中國戲曲》,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37頁。。鄭子褒此時年方弱冠,發表劇評也才一、兩年,就能與資歷更深的馬二先生(馮叔鸞)、林屋山人(步林屋)、舍予(舒舍予)同列,確實當得一句“后生可畏”(14)此語并非筆者總結,而是鄭子褒文壇前輩對他的夸獎,見秋柳《梨園通:梅花館主》(臺北《聯合報》1955年6月1日第6版):“當他(鄭)弱冠年代,即以書畫文章接納士林中人。與他莫逆的知交,有海上漱石、林屋山人、天臺山農、天虛我生等名家。梅花館主躋身其中,雖有‘小弟弟’之目,然而他在那個時候所表現的才華,已使若輩名家視為‘后生可畏’了!”文中提及之人,不僅是文壇名家,更無一不是戲園老饕、票房名宿,鄭子褒看戲評戲的嗜好甚至劇評文風,估計也受這些前輩影響不淺。。

觀鄭子褒早期劇評,能察覺其文風自嶄露頭角時就近于老成,絲毫不像初涉評壇之人寫的文章。如其1920年發表的《說康喜壽》一文:“俗伶演《挑車》出場一斷(段),均翹足挺身而出,而喜壽則否,一足跪地,一足直立,徐徐而前,不忙不迫,是即為喜壽賣力處?!都街莩恰穼崬橛兔嬷仡^戲,飾生者無過吃力處,喜壽演來,便覺有味?!锻踝魯啾邸芬粍?,為喜壽生平絕作,在京時凡演是劇,座必為之滿,其技藝之卓絕也可知。其為都人士之歡迎也,又可知此次獻藝于該舞臺(共舞臺),座客殊寥寥。烏乎!此可為懷才不遇者嘆?!?15)梅花館主:《說康喜壽》,《時報》1920年1月18日第12版。既有表演細節的分析,又有伶人往事的回顧,言之鑿鑿,儼然浸淫戲曲多年的“老戲迷”口吻。這種善用文白相參的語言作觀劇描述,夾敘夾議而頗具傳統筆記神采的文風,在鄭子褒此后劇評中一直沿襲,便是他后期臺灣時期的文章,也仍保持著這種深得“老派”文人旨趣的隨筆漫談風格,有所更新處不過是為適應讀者,轉用更通俗的白話寫作而已。

然而就如民國時期另一名劇評家徐凌霄1934年所說:“看了戲來就寫篇觀劇記,寫在紙上的話就是觀眾一分子口里的話。興之所至,筆亦隨之。十余年前此類文字最多,但近來卻日見其少了?!?16)凌霄漢閣:《獨立評論》,《劇學月刊》1934年第3卷第1期。筆記文風在民初報刊上雖曾一度流行,但到1930、40年代就不吃香了,鄭子褒堅守的“老派”文風固然“別是一家”,卻也難免過時之感,他之所以能長期屹立評壇,躋身名家之列,其文顯然還另有“舊瓶裝新酒”的獨到處。

所謂“新酒”,筆者以為,正是鄭子褒所處“十里洋場”的文化社會生態,及鄭氏個人的復雜履歷,在其文中共同交織出的“海派”特質。它不僅表現為鄭子褒在批評中心和審美偏好上,與同時期上海評壇諸家“志趣相投”的范式與標準;更表現為相比別家劇評,鄭氏劇評更顯開放、溫和、包容的理念與態度。

鄭子褒劇評的“海派”標準,主要是指其更具有“海派”文化兼容并包的特色:異于“京朝”評家對伶人唱工以及恪守傳統態度的特別重視,鄭子褒對唱、念、做、打取平衡態度,評價因戲制宜、因人制宜,會根據不同行當、劇目各自應發揮的特長而各有側重,但并不表現明顯的個人偏好;于評價尺度的考量上,也更看重表演者于場上戲情表現的到位與否,不單純以技藝水平論高下。出于戲情為先的原則,鄭氏劇評最欣賞于細微處傳神的表演。注重細節其實自《說康喜壽》一文就有端倪,但此文是鄭子褒最早的劇評之一,當時他還只能看到伶人“賣力”與否而置其他于不顧,這說明觀戲評戲的眼力也需時間磨練。不過兩三年工夫,鄭子褒再比較《游龍戲鳳》一劇小桂花、小翠花、金少梅三旦不同表演時,對“授燭”“卷簾”等細節的品賞就比較到位了:“《戲鳳》內之授燭,翠花演來,先將燭授正德帝,后忽想及男女授受不親,乃遽將燭盤放置地上,由正德俯身拾起,此種表情,尤為細膩周密,而桂花無有焉”“卷簾一段,他伶往往輕易放過,而少梅于卷簾后,輒以巾拂面,以手擠眼,表示簾上塵埃入眼之情狀,可謂描摹入微?!?17)梅花館主:《聽歌雜談》(二),《金剛鉆報》1923年12月15日第3版。足見鄭氏于戲曲一道用功之勤,也可見此時的鄭子褒,已經成長為一位用心細密的鑒賞家,不會錯過優伶一舉手、一投足間的細致表演,堪稱梨園知音。

“海派”標準另一層涵義,是指鄭氏劇評的這套標準,就整個海上評壇來看也是足夠前沿、有代表性的。鄭子褒喜作漫談文章,他的批評標準嚴格來說,沒有訴諸紙面的完整條例,而是寓于具體的字字褒貶之中。但無獨有偶,1935年《戲劇旬刊》創刊號卷首語中,曾以明文總結過一套體系化的劇評標準。(18)參見鄧漢定《天官賜?!岢u劇科學化 介紹各稿的內容》,《戲劇旬刊》1935年第1期。這套體系里,不管是唱、作、念、打四功并重的理念,還是各項技藝的具體評價細則中都包括戲情考察的思路,無不是鄭氏劇評已經遵循多年的。更有意思的是,《戲劇旬刊》主編張古愚與鄭子褒在1930年代上海劇評界常常針鋒相對:鄭子褒為王又宸張目,張古愚就力贊余叔巖才是譚派真傳;鄭子褒寫《凈行三霸郝·侯·金》,張古愚就寫《也談〈凈行三霸郝·侯·金〉》;張古愚所辦《戲劇旬刊》《十日戲劇》與鄭子褒的《半月戲劇》,更是都以圖文并茂出眾而“互打擂臺”。但即便觀點主張多有不合,兩人在劇評標準和原則上卻難得實現了同調,足證鄭氏劇評的范式性意義。

另一方面,鄭子褒劇評的“海派”批評理念,則更多表現為個人特質?;蛟S是唱片經理這一“時髦”職業賦予他更開放的觀察視角,鄭子褒比之其他劇評家,更能以了解之同情的角度看待舞臺上種種“求新”“求變”的手段。如學譚而不肖譚,能夠改革劇目、自創新腔的馬連良,鄭向來贊許有加,稱馬“既有摹仿古人之本能,而兼有創造自我之天才”,能“辟新路于園囿之外,寓保守于創造之中,積極進取,獨著先鞭”,更以“藝術一道,一面固貴乎摹仿與保守,一面尤貴乎創造與進取”的主張(19)參見梅花館主《從字體談到須生的派別》,《半月戲劇》1938年“串龍珠特刊”。,反駁張古愚等“批馬派”對其“循規蹈矩、謹守繩墨”(20)張古愚:《后臺》,《戲劇旬刊》1936年第11期。張及《戲劇旬刊》正是1930年代批評馬連良的主力,但張雖一力批馬,卻并非不認可馬之藝術,反而是出于“愛惜連良”才嚴加要求。以此而見,張古愚和鄭子褒的“針鋒相對”大都只是劇評理念的差異,一個是“拗相公”本色,以批評行監督之責(參見谷曙光:《一份特立獨行的民國戲劇期刊——略論“身許菊國”的張古愚和他創辦的〈戲劇旬刊〉》,《戲劇藝術》2014年第4期),另一個則是“好好先生”,用獎掖激勵伶人上進。但兩人欣賞戲曲的眼力及發揚戲曲的熱心是一致的,所以張、鄭互掀筆戰時言辭幾近刻薄,然而到抗戰上?!肮聧u”時期,鄭又愿為鄭之《半月戲劇》供稿,助其維持經營。的規勸。從今日馬連良及馬派藝術在京劇史上的地位與影響力,回看這兩種對立的觀點,孰是孰非其實也不言而喻。

有道是“文如其人”,鄭子褒“長袖善舞”、與人為善的處事之道影響其文,他點評起伶人也比別家來得溫和包容,喜作鼓勵之語,且樂意為坤伶、配角、新人等小角色發聲。特別是坤伶,女子登臺在民國時例為社會輕視,有“看坤角戲,只賞其色,而不敢領教其藝”(21)徐慕云:《中國戲劇史》,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180頁。的說法,有名的劇評家愛惜羽毛甚少談之。但鄭子褒卻從不避諱,僅談坤伶就有《坤角短談》《坤角續談》《坤角再談》及雪艷琴、新艷秋、章遏云、孟小冬等名坤伶的專門文章,還不算其他劇話雜談中涉及坤伶的筆墨。最重要的是,鄭子褒能以一視同仁的態度評價坤伶,不以“色”輕“藝”。如其贊新艷秋是“以女兒身描寫女兒事,其表情之細膩熨帖,自較男角為可觀;即以唱論,艷秋天生一副好歌喉,學玉霜已妙到毫巔”(22)梅花館主:《新年菊話補》,《申報》1928年1月29日第8版。;而批小凌云為“扮相秾艷,不讓麗君,臉上眼上俱有戲情,顰笑之際,尤饒美趣。嗓亦流利可聽。惟作氣太重,抑揚失宜,轉使人聞之不適,應有以正之”(23)梅花館主:《凌云重唱記》,《申報》1928年5月14日第8版。,褒與貶皆從場上表現與實際藝術出發,并不因所評對象是坤伶就“另眼待之”。這兩篇劇評都作于1928年,他稱贊的新艷秋后來成為學程(硯秋)派成就最高的傳人之一,而批評的小凌云卻早已不為人知,足見鄭氏劇評的眼力和預見性。

對于名伶,鄭子褒不是不評,但更喜“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如言菊朋是票友下海,1923年底梅蘭芳赴滬演出邀其加入劇團,時人擔憂言菊朋聲望技藝不及此前與梅合作的楊小樓,可能會影響梅蘭芳發揮,惟鄭子褒一力支持,認為“菊朋自有能耐,頭角初露,大足驚人,吾正為畹華慶得人,又何勞諸君之憂心蹙額為哉?”并將他與余叔巖相提并論,評其藝術是“不求工而工”。(24)參見梅花館主《聽歌雜談》,《金鋼鉆報》1923年12月12日第3版。但鄭子褒對言菊朋并非無原則的吹捧,言票友出身,以唱腔見長,鄭對其臺步功架并未十分滿意。當言菊朋初下海遭受質疑時,鄭子褒盡力鼓勵之、維護之。反觀言菊朋聲名穩固后,鄭子褒對其技藝不足卻常有批評,足見其評始終出于公心。及至1942年言菊朋病逝,鄭子褒寫作悼文,也沒有諱其短處,而是評道:“咬字標準,言菊朋之唯一長處,梨園界諸紅角,均望塵莫及。扮相略嫌貧苦,身上臺步,亦不甚邊式,票友出身者,大都于身上俱不考究,固不僅菊朋一人如是也?!?25)梅花館主:《悼言菊朋》,《申報(汪偽)》1942年6月27日第7版。這可謂蓋棺論定的確論了。

鄭子褒這種開放、溫和、包容的視角和理念,在當時名家劇評中是不多見的,大抵是因獎掖之辭稍微不慎就有“捧角”嫌疑,眾人不愿輕易下筆。所以針對鄭氏劇評的這一特質,民國時人多有鄭子褒是位“好好先生”(26)參見阿王《評劇家塑像》,《小說日報》1940年3月25日第4版。鄭的臺灣友人秋柳回憶中也提到鄭氏劇評的這一名聲,參見秋柳:《梨園通:梅花館主》,臺北《聯合報》1955年6月1日第6版。的論調,言者雖以此為贊語,但細品之這實在不算全然贊譽。更有甚者直接譏諷其為“褒而不貶評劇家”,為此鄭子褒還曾專門撰文辯解:“褒而不貶的評劇家之頭銜,愚固樂于接受者……伶人唱戲,是一種職業,我輩出錢看戲,是尋樂之一法,看得滿意,夸他幾句,看得不好,下次可以不去,我又何必定要跟他們搗亂哉?愚自會執筆寫字以來,的確未曾破壞過伶人一句,‘褒而不貶’的評語,惟小區區足以當之而無愧?!?27)梅花館主:《答徐不平君》,《金剛畫報》1939年6月6日第3版。此段自白,略帶皮里陽秋的語調,但從其劇評可見,鄭子褒并非不作貶語,只是不為批評而批評,褒獎之語也多能取伶人所長,且不違背其劇評準則。鄭子褒對戲劇的態度更并非只是嘴上說的“尋樂之一法”,以寬和之姿態激勵伶人上進,期望梨園得以良性發展,才是其劇評理念的用心所在。也正因如此,開放理念與溫和態度才真正是鄭氏劇評最鮮活、獨特而“自成一家”之處。

鄭子褒的劇評,半文半白的“老派”文風及“好好先生”的游戲筆調下,內蘊著與“海派”文化氣質相通的批評標準和包容理念??此剖嘏f,實則就當時環境,說是前沿甚至前衛也不為過。由此而見,鄭子褒被好事友人捧為“評壇四金剛”之一(28)“評壇四金剛”一說最早是鄭主編之《金剛畫報》復刊時,從友人賀文中傳出的。參見胡梯公《評壇四金剛》,《金剛畫報》1939年4月1日第2版。,并不是場面話或靠“友情分”加成,鄭氏劇評確實“適有金剛之目”(29)胡梯公:《評壇四金剛》。,而這位友人也真是一位“巨眼英雄”。

三、慘淡經營《半月戲劇》:“評壇金剛”另一面相

鄭子褒劇評創作的高峰期在1920、30年代。1930年代中期以后,或許是唱片事務繁忙,又身兼多職經營刊物,精力無暇他顧,鄭子褒雖未封筆,但寫作遠不如之前頻繁。且隨著鄭子褒與梨園關系的日益緊密,他越發感到“真話難說”甚至“好話難說”。鄭不喜歡得罪人,但又不愿違心夸獎,這也成為他后期甚少主動公開言論的原因之一。到1940年代,既便是《半月戲劇》出“四小名旦”專號,作為主編鄭子褒必須說幾句話,他也只是坦誠道:“卑人對于四小名旦,個個都是好友,在特號之中,我實在不想寫些什么,即使寫,在落筆的時候,亦感覺得非常為難,與其言不由衷,或是不著邊際,‘寧缺毋濫’,還是曳白不寫的好?!?30)梅花館主:《寫在四小名旦特號的前葉》,《半月戲劇》1942年第4卷第5期。這既是他的聰明之處,也體現了他的坦率。

劇評創作雖然“曳白”,鄭子褒仍以積極創辦戲劇刊物的方式活躍于評壇:1934年他與蘇少卿合辦《戲劇半月刊》,1937年與鄭過宜合辦《戲劇畫報》,同年也創辦了他主編諸刊中影響力最大的《半月戲劇》。此外鄭子褒還為上海多家報紙主編過戲劇副刊,如《錫報》副刊“戲包袱”、《生報》副刊“戲場”、《正報》副刊“戲場”等。比起“親身上陣”,隱于幕后確實更能發揮鄭子褒所長,而那些原本在劇評中被“好好先生”筆調包裹起的劇學理想,也正是通過鄭的戲劇刊物,尤其是最傾心血的《半月戲劇》,得到了更完整的呈現。

《半月戲劇》創刊于1937年6月10日,正值戲劇刊物創辦的熱潮期,據筆者統計,1936-1938三年內僅上海地區新創戲劇刊物就超過10種,但《半月戲劇》首期仍暢銷兩萬八千余冊,鄭子褒回憶道“開戲劇刊物從來未有之新紀錄”(31)梅花館主:《復刊贅言》,《半月戲劇》1946年第6卷第1期。??锝洜I最盛時,除上海大本營外,在北京、南京、寧波、成都、重慶、廣州等地都設有分發行所,可知亦戲劇刊物中一時之健者。中途盡管遭遇抗日戰爭爆發,受其影響刊期不斷拖延甚至被迫休刊,但1946年戰爭結束局勢稍一穩定便又毅然復刊,直到1948年底鄭子褒赴臺前夕才徹底????!栋朐聭騽 穼崬槊駠鴳騽∑诳械谝弧伴L壽”刊物,且因其在風雨飄搖中慘淡經營,更是戰前涌現的諸多戲曲刊物中,唯一挺過戰爭而屹立不倒的期刊,這也越發突顯出“長壽”背后的不易與苦心。

《半月戲劇》以復刊前后為界,清晰地分出兩種不同的風格。復刊前尤其是戰爭前的《半月戲劇》,在競爭激烈的戲曲刊物市場中“搶”銷量,走的是偏向通俗大眾化的商業路線,策劃更追求趣味性與可讀性。不過《半月戲劇》在照顧大眾讀者同時仍力求雅俗共賞,這也是其有別于“三流”八卦娛樂雜志的格調所在。

圖文并茂是《半月戲劇》一以貫之的特色,但刊物用圖也非一味追求直觀火爆,而是秉持“舊要極舊,新要極新”(32)梅花館主:《編輯者言》,《半月戲劇》1937年第1卷第1期。的原則,得以脫穎而出收獲讀者認可。于“舊”一面,《半月戲劇》依托鄭子褒的人脈,刊登了很多稀見名伶舊照,如鄭子褒與“老夫子”陳德霖私交甚篤,創刊號所登陳德霖、龔云甫、王長林、錢金福的“梨園四皓”合照,及第一卷第九期所登陳德霖、俞菊笙《長坂坡》和王楞仙、余玉琴《十三妹》(33)魯青等編:《京劇史照》(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年版,第20頁)也收錄有此圖,但圖中人物標為余玉琴、陸華云。史載王楞仙身材稍胖,眼睛大而有神,與圖片多不符,或為《半月戲劇》疏誤,圖中人當以陸為是。戲照,就都出自陳德霖的私藏。尤其是兩張戲照,從布景看攝于同時,而從照片中人狀態來看,當是晚清時期四位名伶藝術盛年的留影,彌足珍貴。

于“新”一面,演出現場的抓拍劇照則可謂是《半月戲劇》的保留項目。鄭子褒1920年代就是心心照相館一員(34)參見《申報·梅訊》1924年1月14日:“昨應心心照相館劉豁公、鄭子褒、步林屋、徐小麟約,飯于都益處,盡歡而散?!鞭D引自張斯琦:《梅蘭芳滬上演出紀》(下),上海:中西書局2015年版,第132頁。,對攝影一門亦為熟悉,不僅自己收藏戲照,更與當時有名的戲照攝影家樂詠西、樂元可、穆一龍、哈殺黃等相熟。因此《半月戲劇》于現場照片的搜集刊登上也很占優勢,幾乎每隔兩三期就有演出現場照刊出,不少都是獨家特攝,新聞性、藝術性與史料性兼備。如1938年10月李少春拜余叔巖為師,同年12月《半月戲劇》第二卷第一期就迅速刊出了拜師現場的合照,隨后第六期又策劃了李少春專頁,所刊戲照正是拜師宴當日的演出特攝。又如第四卷第二期李世芳《四郎探母》專頁,刊登實況演出照多幀,既有李世芳所飾鐵鏡公主的近景特寫,裝束、姿態、神情都清晰可見,又有不同角度的遠景照片,并在圖下配以所演之情節概述,方便讀者辨識。照片提供者哈沙黃更為專頁題識到:“在去年李世芳居然演《四郎探母》了,這是令人驚訝而又可紀念的事,以世芳的地位來說,還是想法子多唱一些老戲,比較好些!”可見照片并非隨手抓拍,攝制與見刊都有記錄史料和鼓勵伶人的考慮在內。這組《四郎探母》劇照也很受歡迎,刊出不久就有讀者來函:“最近數期,對于舞臺像片,甚為豐富,可謂適合我心,因臺上所攝,較像館所攝者,有‘活’‘真’‘美’之不同,蓋一則出之自然,一則失之呆板,此后若能多征此類作品,并注以適當之句語,生面別開,想必更為讀者所歡迎也?!?35)郝孚:《讀者來函》,《半月戲劇》1942年第4卷第4期??梢哉f,伶人劇照的精心選刊,正是《半月戲劇》受讀者歡迎的一大因素。

谷曙光曾指出:“《戲劇旬刊》在當時是一種新的戲劇期刊樣式,開創了圖文并重、以文釋圖的新模式,引領讀者進入了民國戲劇的‘讀圖時代’?!?36)谷曙光:《一份特立獨行的民國戲劇期刊——略論“身許菊國”的張古愚和他創辦的〈戲劇旬刊〉》,《戲劇藝術》2014年第4期。這固然不錯,但張古愚的《戲劇旬刊》在當時并非唯一重視劇照的刊物,如上所見鄭子褒的《半月戲劇》,還有1930年代其他的戲曲刊物都有注重圖像的特點,可以說是當時的一批期刊共同開啟了民國戲劇的“讀圖時代”。

《半月戲劇》文稿方面的內容與風格,則繼承了鄭子褒自作劇評時就秉持的開放理念,不僅重視名伶大家,還常策劃坤伶、票友專題,對梨園后進甚至是各科班戲校的學生演劇也有很多評論報道,如第一卷第七期“票友專號”,第三卷第四期為中華戲校改組“如意社”策劃的特刊??飪热菀跃﹦楹诵?,但對昆曲及各地方戲如越劇、評劇(蹦蹦戲)、粵劇、漢劇甚至是話劇、電影也時有關注,如第五卷第一期“昆曲專號”,及自第四卷第三期“話劇嘗試號”起增設的“話劇園地”板塊?!栋朐聭騽 返摹霸拕@地”是戲曲期刊中很少見的常設性話劇專欄,鄭子褒雖不主導該欄,但據該欄目編者所言,這一大膽融合的嘗試得以實現,也是鄭以主編的身份給予了關鍵的支持。(37)參見編者《獻給話劇園地的讀者們》,《半月戲劇》1942年第4卷第3期。

值得注意的是,《半月戲劇》1946年復刊后的風格明顯轉向嚴肅,文稿內容呈現出更強的理論性傾向,如連載田漢《周信芳先生與平劇改革運動》、翁偶虹《偶虹室臉譜談薈》《偶虹室編劇劄記》、齊如山《上下場》、易君左《中國優伶史乘》等總結研究文章,對梨園時事與劇界討論熱點的追蹤也不像過去以記述報道為主,刊登了更多如沙游天《舊劇是否封建遺毒》、范石人《奉勸李少春規規矩矩唱武生》、多寶樓主《梅蘭芳還是貨真價實的伶界大王》、張德治《從速挽救當前戲劇界的危機》等反思、針砭、呼吁的深度評論。這一變化還引發了一些老讀者不滿,來信批評復刊的《半月戲劇》“評劇稿太少,理論稿太多,論內容不及過去”(38)《奉答邵鈞軒先生》,《半月戲劇》1946年第6卷第2期。??梢娍镲L格的轉向并非受市場影響,而是鄭子褒及《半月戲劇》自主自覺的選擇,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逆市而行”。

考察《半月戲劇》風格變化的原因,可以看到其中現實因素的制約:持續多年的戰爭環境下,市場物資緊缺、物價飛漲導致刊物版面緊張,無法像過去一樣兼容并蓄,同時滿足大眾化和專業性的閱讀需求。不過筆者以為更重要的,或許還是鄭子褒個人劇學理論的深化及對待刊物態度的改變,才終使刊物發生如此轉向。

《半月戲劇》創刊時已有編輯提出“保存平劇”“復興國劇”(39)禪翁:《編輯者言》,《半月戲劇》1937年第1卷第2期。的口號,但到鄭子褒筆下,就又裹上了與“尋樂之一法”如出一轍的殼子,稱“鄙人最反惡吹牛皮式類似發刊詞一類的調調兒,所以我們這本刊物行世,就不愿再來上這一個調調兒?!?40)參見梅花館主《編輯者言》,《半月戲劇》1937年第1卷第1期。反倒是堅持多年又履遭波折,鄭子褒人至中年,有了更多的人生感悟和思考,《半月戲劇》也從原本盈利性的商業刊物變成鄭于亂世求存的慰藉與寄托,到此時,他才在重新啟程的刊物中,完全展露出最初辦刊時的冀望,更立誓以道:“愚從此當與此半月共其死生,有愚一日,決不使半月先愚而夭,愚與半月,蓋不可須臾或離之生死交也?!?41)梅花館主:《復刊贅言》,《半月戲劇》1946年第6卷第1期。與過往戲謔口吻截然不同的鏗鏘誓言,頗令人動容,不僅揭示出鄭子褒對《半月戲劇》的態度由半娛樂半認真向真正嚴肅的改變,更將這位“評壇金剛”于“慈眉善目”下,對待戲曲始終熱忱并不斷鉆研的一面,徹底剖白于世人眼前。

《半月戲劇》復刊號,卷首是鄭子褒的《復刊贅言》自陳心跡并簡述刊物歷史,周信芳《劇史劇照劇評的重要》一文被置于緊隨其后的顯眼位置。周文提出《半月戲劇》應在劇史方面“檢討、分析、整理、徹底研究那時候的戲劇從業者”,劇照方面“收集南北古今的劇照,匯成一部,便能了解戲劇逐漸變遷,形色不同”,劇評方面“舉行商討,究正以后劇評的趨向”,并希望刊物最終能夠“集成為一座戲劇歷史圖書館”。(42)參見周信芳《劇史劇照劇評的重要》,《半月戲劇》1946年第6卷第1期。寄語殷殷,未嘗不可看作是鄭子褒有意借此文,為復刊的《半月戲劇》確立新宗旨與新目標。由此而論,鄭子褒不僅辦刊態度較過往更加嚴肅,他于戲曲一道的理論水平和藝術鑒別力也更加提升了,此時的鄭子褒,已經比之前更加懂得什么樣的文章才是真正有價值和意義的,如何辦刊才能立得住、留得下、傳得遠。

不過艱難復刊的《半月戲劇》幾乎全靠鄭子褒一力支撐,出至6卷11、12期合刊,還是因資金無以為繼只得再度???。雖然鄭子褒并不肯就此宣告終刊,而是留下《再圖掙扎》一文道:“其實我何嘗真的肯把這本有了歷史的刊物任其中途夭折!只要資力能夠籌足出版一期的時候,決計咬緊牙根,再來嘗試一下?!?43)梅:《再圖掙扎》,《半月戲劇》1948年第6卷第11期??上邮幍臅r局沒有再給鄭子褒和他的劇學理想多一次機會,1948年11月15日出版的最后一期“十二周年紀念特大號”,還是為《半月戲劇》劃上了一個并不圓滿的句點。一本戲劇刊物于亂世中的命運,亦令人唏噓不已。

四、結語

近年來,有學者倡導“梨園文獻”研究。谷曙光指出:“梨園帶有行內人視角的意味,是復雜的生態系統,且古人慣常用之,以梨園文獻包羅文、物、音、像、檔等五花八門的內容,可以更好地體現戲曲藝術的綜合性、多元性和鮮活性?!?44)谷曙光:《戲曲研究:立足于鮮活的“梨園文獻”再出發》,《文學遺產》2016年第6期。以“梨園文獻”的多元角度觀照鄭子褒:其人有文——大量劇評文字;物——創辦的多種戲劇刊物;音——組織唱片公司,為名伶灌唱片;像——不但自己拍劇照,還收藏劇照……真可謂梨園多面手。其一人身上,頗能體現民國梨園生態的復雜多樣。

本文是首篇對鄭子褒其人其文其刊進行專門研究的論文??偨Y鄭子褒及其劇評、辦刊事業,平心而論,作為“評壇四金剛”之一,鄭的劇評雖也警策到位,但與齊名的徐慕云、鄭過宜、張肖傖相比,理論深度或許還是略遜一籌。辦刊一面,《半月戲劇》固然“長壽”,但復刊以前長期定位都是通俗刊物,盡管也是一時佼佼,卻更在普及、傳播戲曲上建功,要論學術上的貢獻,恐怕還得看復刊后的最后一卷??傻鹊洁嵶影膭W造詣深入至斯,卻又遭逢“時局弄人”:《半月戲劇》復刊三年,湊不滿一卷之數(45)《半月戲劇》第6卷1946年復刊,1948年終刊,其中第8、9期和第11、12期均為合刊,該卷實際期數只有10期。,鄭氏本人更是在《半月戲劇》終刊不久便再度漂泊,其理論思想也終是隨之“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了。

然而在筆者看來,鄭子褒的獨特性和研究價值,就在于他不是一位純粹的劇評家或戲曲刊物主編。作劇評和辦刊是他與梨園相關的豐富履歷中“最重要的面相”,但除此以外,他還是戲迷,是票友,是唱片經理,是戲照收藏家,甚至兼任過一段時期上海更新舞臺的劇院經理(46)參見梅花館主《別矣更新》,《社會日報》1940年7月1日,第2版。。正是如此復雜的身份背景,才使鄭子褒的劇評,比別人多出一股開放包容的獨特氣質,也使《半月戲劇》在展現千姿百態的“梨園眾生相”上,擁有其他刊物所不及的優勢。鄭子褒是一位全方位介入梨園的“劇壇達人”,更是民國梨園生態一個鮮活且立體的代表性縮影,他的身上,還有更多值得挖掘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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