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詵與浙江保路運動
——讀中國檔案文獻遺產之《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

韓李敏/浙江省檔案館

浙江省檔案館珍藏《湯壽潛與保路運動檔案》曾入選我國首批《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其中《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是列入名錄的22件珍檔之一。

朱福詵其人

朱福詵（1841—1919），字叔基，號桂卿，海鹽澉浦鎮人。幼時聰慧好學，記憶力強，苦讀10余載，通經書、醫學和佛經。家貧，以教書為生，邑人張元濟曾就讀于門下，曾任臺州府黃巖縣學訓導，后以拔貢入仕，清光緒五年（1879）中舉。光緒六年成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光緒九年授編修。光緒十二年，充國史館協修官，光緒十八年充任會試同考官。次年充任功臣館纂修官。光緒二十三年任河南學政，二十九年改任貴州學政，后又任翰林院侍講學士?！肚宕賳T履歷檔案全編》收錄了《朱福詵的官員履歷檔案》。

《朱福詵的官員履歷檔案》約形成于光緒二十年（1894）左右，真實記錄了朱福詵的經歷，當年政績突出，年終考核，獲得“大考二等第三十二名”的優異成績，“奉旨賞大卷綢袍料一匹?！?/p>

對于朱福詵，人們通常知道他詩詞很有名，書法技藝高超。但在中國近代的歷史上，還有兩件事都離不開朱福詵的名字。

第一件事：清末預備立憲。

在1906年成立的預備立憲公會，是全國最具影響的預備立憲民間團體，成立之初，鄭孝胥為會長，張謇、湯壽潛為副會長，朱福詵是立憲公會的重要成員之一。1909年鄭孝胥不愿再任會長，立憲公會選舉朱福詵為會長，張謇、孟昭常為副會長。后因孟昭常赴北京組織分會，副會長仍以張謇、湯壽潛充任。朱福詵在任上，分別上奏，對立憲提出建議和意見。1979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就收錄了朱福詵的兩份奏折：《翰林院侍講學士朱福詵奏立憲取法日本應擇善而從折》《侍講學士朱福詵請開設議會以維國勢而固人心折》，對立憲改革提出諸多有創見的建議。

第二件事：即參與浙江的保路運動。

在浙江省檔案館保存的湯壽潛檔案全宗中，涉及與朱福詵相關的來往信函達20件之多，內容全部與浙路公司保路運動和鐵路建設有關?？梢?，朱福詵與浙江保路運動關系非同一般?！吨旄Ｔ栔抡懵啡w股東暨董事函》是這20件檔案中的一件。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原文如下：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諸公均鑒：

代表到京之后，迭次與郵部交涉，均經報告在案。

入春以來，而為期孔迫，與盛尚書再三要約，旋得部復：廢章、繳款適用商律，二者俱經認可。惟屬暫秘勿宣，留外交地步。亦經電致南中，想蒙照詧。

憶弟等初來京時，路局某君勢方，盛部臣語氣水泄不通，今日得此，良非始愿所及，此皆仰讬諸公福芘，幸不辱命，代表等庶幾免于罪戾。

刻下開會在邇，弟本擬諸公之后，惟尚有他事未了，又天時尚寒，衰軀未能達涉，殆稍和暖，再定行期。

禾安、鳳樓諸君先行，克日回南，以后臨時集議。目前至急之務，以集股為第一義。凡關心公益，領悉局中甘苦者，無不當各盡義務。前次大小兒假守雷易，曾向南洋華僑挪借銀二百萬兩以興水利，今為真守矣，使召集百萬之股款，論其信用當尚易為。弟雖家無余資，勢必竭其能力，目的所注，使不止浙路而蒙己也。

諸公已集一千余萬之股本矣，杭嘉營業發達，甬紹亦已經營，豈不能為之后勁以保全浙路第一之光榮。愿諸公投袂而起，一倡而百和，云集而景從，是區區者，曾何足而困我浙人也哉！

弟初被舉為代表，嘗以二事相要：一，公司照常進行；二，股款趕緊籌集，免貽代表等以有始無終之誚。諸公來函，亦既允如約矣。惟是總理問題，必殆之適用商律而后，集股問題必殆之使廢章程而后，此則事勢所迫，心理所同，不能不為諸公諒也。代表等以是之故，因開會期近，日日與郵部爭此二事，舌敝唇焦，墨干筆禿，甫得于事前解決，函札俱在，可覆按也。所以汲汲如此者，不過為用人籌款地耳。

乃昨聞南中有致在京達官及辦事處諸君一函，以無米不能為炊，無人誰執厥咎，二語為扼要之言，而實廢章用律于不問，似與諸公前者之言不相符合，未知果出于諸公之意否？又京中復函，徑謂代表呈請之事，久經閣議，無從解決。不知弟等自去冬至今春，從無一日之倚閣，且此時固已解決也。

南北暌隔則極表同情，咫尺可通則不遑過問，肌膚之曰久已。閣議無從解決，竟似弟等不出一言、未設一榮者，揆諸諸公舉代表北來之意當不謂然，敢舉此奉詢，禾、鳳諸君到會宣布，愿諸公其有以教之，專此布達，諸容面詳，敬請朗照不宣。

愚弟朱福詵頓首

如月十八日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落款為“如月十八日”，如月是指農歷二月，“如月十八日”是指宣統三年二月十八日，即1911年3月18日。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1911年3月18日）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產生的歷史背景

浙江鐵路公司成立于1905年7月，初期得到清政府的支持，自籌經費，興建鐵路。由于早在1898年，英人已通過與清政府簽訂草約等形式，獲得了蘇杭甬鐵路的修筑權。浙路公司自建鐵路，直接影響到英國人的利益。于是，從1907年開始，英國人向清政府施加壓力，要求清政府通過“借款”的方式，讓英國人參與蘇杭甬鐵路的建設。當年10月，清政府自食前言，發布上諭，同意向英人借款筑路。清政府出賣路權的丑聞一經傳出，即激起了蘇浙兩省人民的極大憤慨，“拒絕借款，保障路權”的風潮全面爆發。

1907年11月，蘇浙兩省鐵路股東公推告老在杭的協辦大學士王文韶為總代表，江蘇王同俞、許鼎霖，浙江張元濟、孫詒讓為副代表，進京交涉。清政府不顧蘇浙兩省的反對，于1908年3月拋出“部借部還”新方案，與英國銀公司正式簽訂了借款合同，并相繼任命盛宣懷、汪大燮為郵傳部侍郎，逼迫蘇浙兩省接受所謂的《滬杭甬鐵路存款章程》，規定向英借款150萬磅存于郵傳部，由郵傳部負責還借，并改蘇杭甬路為滬杭甬路，在兩省鐵路公司下設“滬杭甬鐵路局”，（實際架空兩公司），“聘用”英國工程師主持局事。蘇浙保路運動中的首次“進京交涉”以失敗而告終。

以湯壽潛為代表的浙江鐵路公司，絕不屈服于清政府的借款方案，掀起了更大規模的保路運動。湯壽潛多次致電軍機處，譴責郵傳部“掩耳盜鈴”，“不渴而飲鴆”，強烈要求把盛宣懷逐出郵傳部，甚至要以辭職抗議盛宣懷、汪大燮的任命，從而與清政府形成尖銳的對抗。1910年5月（農歷），浙路公司召開第五屆股東大會，決議公推湯壽潛進京交涉。不料，湯壽潛人未進京，即收到“圣旨”，“即行革職，不準干預路事?！闭懵饭镜谋Ｂ愤\動中的第二次“進京交涉”，胎死腹中。

宣統二年9月14日（1910年10月16日），浙路公司再次召開股東臨時大會，決議公推朱福詵為代表，進京交涉。這是浙江保路運動中的第三次“進京交涉”?！吨旄Ｔ栔抡懵啡w股東暨董事函》就是浙江保路運動中第三次“進京交涉”的歷史記錄。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的內容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其內容是匯報交涉情況，經赴京代表的不懈努力，“旋得部復：廢章、繳款適用商律，二者俱經認可?！奔唇簧嫒〉昧顺晒?，郵傳部答復，赴京代表提出的“廢章”（即廢除原來英方與清政府簽訂的《草約》）和“繳款”（即自行集資修路）兩項要求，都是符合商律的，二者已經得到了郵傳部的認可。但是，由于此事涉及“外務”，所以，要求“惟屬暫秘勿宣，留外交地步?！?/p>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還原了以朱福詵為代表的“請愿團”第三次“進京交涉”取得成功的歷史真相。

1910年10月16日，當浙路公司臨時股東大會推舉朱福詵為代表“進京交涉”時，朱福詵“嘗以二事相要：一，公司照常進行；二，股款趕緊籌集，免貽代表等以有始無終之誚。諸公來函，亦既允如約矣?！奔匆蠊尽罢粘＿M行”，不要為交涉而耽誤工作；同時，要求大家抓緊集資籌款工作，自建鐵路，拒絕借款，關鍵是自己要有實力，能夠自己解決鐵路建設的資金問題。

《朱福詵致浙路全體股東暨董事函》相當篇幅是講集資問題。廢除《草約》重要，但自建鐵路，關鍵還是要籌資。朱福詵表示“弟雖家無余資，勢必竭其能力，目的所注，使不止浙路而蒙己也?！辈⑻栒俟蓶|及董事“諸公已集一千余萬之股本矣，杭嘉營業發達，甬紹亦已經營，豈不能為之后勁以保全浙路第一之光榮。愿諸公投袂而起，一倡而百和，云集而景從，是區區者，曾何足而困我浙人也哉！”句句斬釘截鐵，字字擲地有聲。

浙路公司的第三次“進京交涉”取得了圓滿成功，廢除了清政府與英方的借款合約，實現鐵路自己集資、自己建設，標志著浙江的保路運動取得最終的勝利，成為全國少有的以非暴力的方式取得保路運動成功的典型案例，也是朱福詵在浙江保路運動中作出的最主要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