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島上

黃勝

青草沙水庫

望海的樹，被埋進沙灘

千年后，攜一群魚變身化石

肋骨，鼓成帆的弧度。風的形態

沙波的紋理

無法遮掩鼠尾草時代的基調。防風林外

江流有聲。水庫，沉默不語

像久藏的一壺烈酒

它的香醇，是蒼穹里的慢時光

照亮港汊里的桅桿

南側岸線，急切走向大海的艦船

是另一時態

鋼釬的撞擊聲，被雷電激勵

漂泊的島，已不是鑒真和鄭和船隊

途徑時，或隱或現的沙洲

遺落激流的青花鳳釵

如喚醒的異鄉夢。夢里的月光

如今，翡翠般鑲嵌江海間

一如云端急瀉的飛鳥，眼里的孤星和血淚

借流云，拭擦銀鏡

大斑芫菁

我這樣老氣橫秋的人

在江南大道上，大步流星

春夏之交花已開敗

郊野公園把美好的綻放，都給了前人

一支老歌，鐵鏟和雨披

江流不緊不慢。濤音聲聲入耳

能倒流的，都能靜止

知青博物館里枯坐。標本的翼翅

撥弄著惹火的袖章。拼圖一個時代

他們有別當下

否則，前衛農場的嶄新東風紅拖拉機

駕駛員可能是我。理想坐一側

驚飛白鷺。纖美的雙爪

翻出的褐色泥土里，藏著的另一場巴山夜雨

或江上漁工號子

甜玉米，緊挨著柑橘林

像我們背靠背

用褲腿擦去泥巴，紅薯慰藉了饑餓

豌豆花般的笑容

遠比防風墻上的打油詩生動

江堤，是圍堰的作品

一陣緊似一陣。晚風，逐浪

從永安沙、石頭沙、寶鏡沙、鴨窩沙、瑞豐沙

潘家沙、金帶沙，流走的泥沙里

探露腦門

被橫沙，一次次拒之門外

柑橘鳳蝶、百斑麝香鳳蝶、紅肩鋸粉蝶

豹紋蝶，棲我肩上

海水，涌動著欲走還留的波瀾

航標燈，閃爍其詞

如今，是岸邊不緊不慢轉動的風車

給橙紅的龍門架問安

追光，可以是冷焰

那只笨笨的大斑芫菁甲蟲

也可以，不是福爾馬林溶液里的標本

爬上我滿是皺褶的臉頰

夕陽映照

無法把夕陽摁進滔滔江水

逶迤岸線，飛翔的蛇

浮動的波光，是長興島的逝水年華

鈷藍色的海面，江水的遠方

有莫奈筆下的冷暖

斑斕若空中的翅膀。借一個時辰遠翔

忘歸。漲潮的聲音

晨昏間的心跳

有人捧出滿溢的果醬

流水難平。留下長江裹挾的泥沙

硬生生，在入?？谒茉?/p>

一個漂移千年的島

像夢中的佳果，易熟

掛滿柑橘的果嶺后，是港機健俏的臂膀

焊弧，透過樟樹的枝葉

在云端灰色的面罩后，熠熠發光

鮮亮的油漆，激情的隱喻

讓橫貫島嶼的候鳥，頓感蒼白無力

晚風，隨性而健忘

夕陽，把我映照成站著的橋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