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吳玉章與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

李茂 侯松林

【摘要】吳玉章以其川內名流與辛亥元老的雙重身份在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一是創辦《四川》雜志，推動了近代四川的思想啟蒙，以及領導榮縣獨立、首創革命政權，開四川民主革命風氣之先，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準備了有利的思想和輿論環境；二是領導和組織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奠定了人才與思想基礎；三是推動馬克思主義在四川的傳播與創建中國青年共產黨，直接推動了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

【關鍵詞】吳玉章；近代四川；共產主義運動

【中圖分類號】G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4860（2024）01-0084-08

近代四川在新民主主義革命中涌現出不少的革命志士和領袖人物。這與近代四川先進知識分子積極宣傳與不斷推動四川革命潮流的發展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吳玉章因其川內名流與辛亥元老的雙重身份在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吳玉章的思想經歷了從維新變法到資產階級民主主義再到共產主義的轉變，是近代四川少有的一位緊跟時代潮流、經歷多次思想轉變的杰出人物。尤為可貴的是，伴隨思想的每一次進步，吳玉章或是通過創辦刊物、領導革命斗爭，或是通過創辦學校、推動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又或是通過聘請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創建共產主義黨團等，把最新革命思想與主義傳播到巴蜀，引領和推動四川革命潮流不斷向前發展。他的思想和實踐影響甚至改變了廣大四川先進青年的人生發展軌跡。

吳玉章有如革命的火炬手，打破了近代四川被封建主義蒙蔽的黑幕與“偏處西陲，素與外省不通聲息”^[1]613帶來的閉塞，使得巴蜀之地始終能夠與時代同進步；又有如革命的先行者，啟迪和引領四川有志青年投身新民主主義革命洪流，投身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吳玉章是對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產生重要影響的人物之一，但現有吳玉章研究成果卻付之闕如。因此，不揣淺陋，本文試對吳玉章與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之間的關系做一探討，以期推動吳玉章研究的深入發展。

一、投身舊民主主義革命，開四川民主革命之風

吳玉章領導榮縣起義掀起了四川近代民主革命的浪潮，在四川開創了反封建、爭民主的革命風氣，推動了川人的思想解放，啟發和鼓舞了進步青年的革命斗志，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準備了有利的思想和輿論環境。

（一）創辦《四川》雜志，推動近代四川思想啟蒙

《四川》雜志是吳玉章、雷鐵崖、鄧絜等留日學生于1907年在東京創辦的革命刊物，是中國資產階級革命派的一個重要輿論陣地，旨在“輸入世界文明，……使我蜀國同胞起作神州砥柱”^[2]38。吳玉章在日本留學期間擔任了《四川》雜志的編輯和發行人，并為此稱病請假一年全力創辦雜志。吳玉章認為，四川雖“僻居深山……風氣未開”，但如“參觀過去陳跡即知吾四川未始不可以有為”，希望川人能夠“百脈廢興，共圖振作”^[3]，遂將《四川》定位于“西南半壁警鐘”^[4]?！敖咫s志以陳某等之見聞，并攄胸中主意進呈于我父老之前，以希采擇而圖謀之，阻雨未來而綢繆牅戶，庶幾不至于被辱也?！瓌t斯雜志之成，非特有益于吾蜀，即中國全局或有小補，亦未可知也?！?sup>[5]

為了擴大《四川》的影響力，吳玉章等人不僅在東京設置事務所，還在四川、重慶設立分所；在嘉定、榮縣、大竹、奉節、瀘州等四川的22個州（縣），以及上海、北京、昆明、河內、巴黎、新加坡等地設立代辦。1907年底，《四川》雜志“一出世即受到人們熱烈的歡迎，銷路很廣，每期出版后不久都又要再版發行?！?sup>[6]在當時的中國“要算是最進步和最革命的刊物之一”^[2]95。該雜志專論四川的文章頗多。諸如，第1號即刊登了《警告全蜀》《過去之四川》《四川貿易談》《川督之虛懸》《川漢鐵路宜由何地開工論》等；第2號刊登了《為川漢鐵路當先修成渝謹告全蜀父老》《西藏與四川前途之關系》《吞滅四川策》等；第3號刊登了《四川兵事談》等?！端拇ā凡粌H“撕開帝國主義‘保全主義的畫皮，揭露清王朝‘結與國之歡心的賣國嘴臉”，還“對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根源和最終目的，對帝國主義的政治壓迫和經濟掠奪的關系，作了較深的揭露和入微的剖析”，號召人們團結起來反抗帝國主義侵略，極大地鼓舞了四川人民的斗志，“對中華民族的覺醒和民主運動的勃興”起到了促進作用^[7]。

同時代的留美學生朱庭棋曾對留日學生的出版與宣傳活動在啟蒙國人思想、振奮國人精神與宣傳革命理論方面做過如此評價：因日本留學生之書報、之罵訾、之電爭，“而通國之人大醒”；“在此醒悟時代，日本留學界，大大影響中國”^[8]345-346。學生時代的劉伯承讀到吳玉章在《四川》上的革命言論，令他耳目一新、倍受啟迪?！端拇ā冯s志因其犀利言論與倡導革命而影響力倍增，引起清政府的恐慌。1908年秋，日本政府應清政府請求將其查禁并判處編輯兼發行人吳玉章有期徒刑半年，沒收已印刷還未發行的《四川》第四、五期雜志。

（二）領導榮縣獨立，開四川民主風氣之先

1911年4月，黃花崗起義失敗后吳玉章返回日本，其后不久他看到國內“鐵路風潮興起，估計革命運動會繼續發展起來，便決心回國參加”^[9]67-68。此時，同盟會總部制定了沿長江各省的中部革命計劃，宋教仁等委以吳玉章“在川立分會，運動軍隊，與長江下游相聯絡”^[10]779的重任。是年9月初，吳玉章回到榮縣老家，希望能夠因勢利導將四川群眾性的保路運動發展成為反清的革命斗爭，“公開推翻帝制，成立民國”^[11]。

由于吳玉章的膽識、氣度與擔當，在同盟會中頗受尊敬。龍鳴劍等率眾支援保路運動、攻打成都期間，吳玉章留守榮縣主持大局。在攻打成都未果，且又不知道武漢、重慶兩地革命形勢的情況下，1911年9月25日，吳玉章果斷決定榮縣獨立。其后，吳玉章便在榮縣推行新政，包括廢除清廷苛政、教育訓練民軍骨干、籌建共和政府等。吳玉章不僅與地方會黨、哥老會、官紳等上層階級打交道，爭得支持，而且還注重在榮縣、內江等地積極發展會員，使榮縣各界尤其是下層群眾加入反清革命行列中。

榮縣起義是同盟會成立之后建立的第一個縣級革命政權，是“引播至全國燎原的第一朵星星之火”^[11]。隨后，威遠、井研、仁壽、自貢、簡陽、宜賓、青神等10余州（縣）隨之響應。11月26日，吳玉章領導內江革命黨人發動起義，成立軍政府。據吳玉章回憶，他在榮縣與內江革命政權建立的群眾大會上均“發表了演說，宣布革命宗旨，主張樹立革命政權，立即展開革命旗幟，群眾歡呼萬歲，聲震屋瓦”^[12]9。遍布四川各地的革命起義對四川辛亥革命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革命思想開始蕩滌川人頭腦中的封建觀念，民主共和之風漸成近代四川新潮流。

二、領導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奠定人才與思想基礎

留法勤工儉學運動興起于20世紀初，是“中國共產主義運動史上的光輝一頁”^[13]前言1。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不僅造就了一批社會科學家和自然科學家，更為重要的是促進了一批川籍民主主義者和愛國青年向馬克思主義者轉變，推動了馬克思主義在四川的傳播。吳玉章是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首倡者之一，是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領導者和主要組織者。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吳玉章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和人才基礎。

（一）推動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為革命儲備人才

1912—1920年這段時期，吳玉章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推動全國的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對四川著力尤甚。1912年5月，吳玉章等人在北京發起組織留法儉學會，次月上旬他便聯系在北京的川籍知名人士發起組織了四川留法學會；8月，他到成都以留法儉學會名義動員了一批四川青年赴法留學。是年底，北京留法儉學會派出第一批學生40余人赴法留學，其中“四川留法儉學會”派出了16人^[14]51。1916年6月22日，吳玉章與蔡元培等人在法國成立華法教育會。次年春，吳玉章在北京籌建勤工儉學留法預備學校；是年秋，吳玉章回到四川籌建四川華法教育分會、留法勤工儉學會四川分會，并制定了以“勤工儉學”為宗旨的《留法勤工儉學會四川分會簡章》^[15]68。1918年3月，四川華法教育分會成立，是全國最早成立的兩個分會之一。與此同時，成都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開辦，吳玉章擔任名譽校長。凡在北京籌建了全國性質的留法學會或留法學校，隨后吳玉章都會在四川籌建分會或分校。閉塞的四川從未在留法勤工儉學運動中落后于京畿之地。

1918年4月9日，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開學，先后招收了兩屆學員。第一屆150余人，1919年秋季第二屆200余人，其中共有150余人赴法勤工儉學。成都留法勤工儉學運動推動了重慶留法勤工運動的發展。1919年6月1日，成都第一批留法勤工儉學生由成都啟程赴法國途徑重慶的盛況，給重慶商會會長汪云松留下深刻印象。他“即與法國‘博領士磋商在渝設立留法勤工儉學分會”^[16]，聯合教育局局長溫少鶴，社會名流楊希仲、朱芾煌、黃復生等籌建留法勤工儉學重慶分會，籌辦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是年8月，留法勤工儉學會重慶分會成立并開辦留法預備學校，9月正式開學；次年8月，有83名學生前往法國。在吳玉章的組織以及影響下，巴蜀大地形成了成都和重慶兩個留法勤工儉學中心。

吳玉章為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順利推進做了諸多工作。

一是籌措經費。1912年留法勤工儉學運動興起之時，吳玉章曾為了留法學會經費一事致電四川都督、民政長以及汪精衛和蔡元培，陳述留法勤工儉學“此舉裨對吾國青年教育無量”，但“惟款項甚拙”；今“查川東進庫余款……尚余萬余兩?？煞駥⒋丝顓R寄該會？”^[17]161914年，吳玉章在法組織留法留學會將留學生團結起來，期間因四川留學生生活困難而特別致函四川巡按使，請求按照留學決議為這26人“補足官費”^[14]57-58。1921年1月，因華法教育會宣布與留法勤工儉學生不發生經濟關系，再加之一戰后法國經濟衰退，在法留學生失工、失學嚴重，幾近占總數的1/4。吳玉章將留學生慘況電告京、滬各界請求援助并爭取到四川省政府的支持，匯?？罹葷迅胺ùㄉ?。1922年11月，吳玉章多方努力后又為四川留法勤工儉學生爭取到“常年經費四萬元，另臨時救濟費一萬元?！?sup>[14]99吳玉章為留法勤工儉學生付出的諸多艱辛令川籍留學生備為感動，稱他為“巴蜀之明星”“始終為吾人之后援也”“川人數百人能乘機西渡，皆先生之賜也”^[14]104。

二是積極活動，爭取各方支持。1917年秋，吳玉章以廣泛的社會關系和卓越的活動能力發起成立了四川華法教育分會，創辦了成都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從現今留存的關于四川華法教育分會全體職員表名單可見，名譽贊助員有35位、評議部評議員有93人，幾乎將四川政、軍、商界的社會名流涵括其中。諸如督軍熊克武、省長楊庶堪、省議長唐宗堯、靖國各軍總司令部財務處長趙鐵橋、川東道尹黃復生等；此外，還有法國駐成都領事、法國醫官和司鐸等4人^[15]92-93。1919年春，預備學校第一屆學生即將畢業，四川督軍和省長決定對畢業考試名列前30名同學予以旅費津貼400塊大洋的獎勵，陳毅及其兄長雙雙考中^[18]28。法國駐成都總領事極力贊助并希望赴法留學者漸次增加，他不僅設置了法文學校還時常到校督查學習和教學情況。1920年4月，吳玉章與時任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校長唐宗堯等人一起聯絡該總領事成立了四川華法留學會，為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發展增添助力^[15]212-213。

勤工儉學為那些家境貧寒、又渴望出國留學的進步青年打開了一扇窗，符合四川廣大中小資產階級有志青年的需求。在吳玉章親自領導、組織和資助下，四川成為全國留法勤工儉學運動最為活躍的省份。據資料顯示，截至1921年11月，巴黎華法教育會登記在冊的四川留法勤工儉學生共“四百九十二人，約占全國留法勤工儉學生總數的三分之一弱，為留法勤工儉學學生最多的一省?！?sup>[19]3除去參加成都、重慶留法預備學校有組織的赴法學生之外，在北京、上海、天津等地也有不少川籍青年在“赴法勤工儉學，尋求救國真理”的感召下自行赴法勤工儉學。許多川籍留法勤工儉學生在比較分析了多種學說和思潮后，毅然接受了科學社會主義思想。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為四川共產主義運動以及中國革命的發展儲備了大量人才，其中不乏為革命作出重大貢獻的多位無產階級革命家：鄧小平、陳毅、聶榮臻、趙世炎、劉伯堅、傅鐘等。此外，還有不少留法勤工儉學生如冉鈞、黃里州、程子健等歸國回到四川，或是參與創建重慶中法大學四川分校、籌建中共重慶地委，或是領導中共成都黨支部工作，開展工人運動，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黨團的創建與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

（二）思想上引領青年，為川籍青年向共產主義者轉變奠定思想基礎

吳玉章殫精竭慮推動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時期，其個人的思想也正在經歷一場轉變，逐漸傾向于社會主義，贊同十月革命道路。作為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領導者、組織者，吳玉章思想的轉變不可避免地會對四川留法勤工儉學生產生直接影響。他將社會主義思想引入留法勤工儉學運動中，為學子們開辟了一個新的革命方向與救國新路。

首先，吳玉章向留法勤工儉學生介紹社會主義新思想，贊揚十月革命，觸發勤工儉學生關注社會主義，為這些先進青年最終走向馬克思主義開啟了思想之門。1917年5月27日，吳玉章在北京留法儉學會預備學校開學典禮上的演講中特別提到社會主義“早已通行于世界”“今日為社會主義盛行時代”，可依其改造社會的不同手段把社會主義分為“急烈”和“平和”兩派，但它們都是“認今日之社會為不良”而欲改變“經濟分配不平”也^[12]29。該演說全文發表于《旅歐雜志》第24、25期。該雜志是“五四”運動前中國旅法知識分子創辦的宣傳勤工儉學和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刊物，在中國旅法知識分子和留法勤工儉學生中有較大影響。

四川留法勤工儉學生大多是懷有愛國主義思想的先進青年，他們要求民族解放、向往民主與平等，但是極少有人接觸過俄國十月革命或馬克思主義書籍或思想。據陳毅回憶，他初識“社會主義”一詞就始于吳玉章的此篇演說^[18]25。那時陳毅年僅17歲，其“真正的興趣”在政治和文學，“對中國古典文學的興趣甚濃”^[18]20。1917年夏，陳毅在翻閱《旅歐雜志》時看到該篇演說。此篇演講如春雷驚醒了沉醉在文學世界的陳毅。他開始思考何謂社會主義并關注俄國革命，搜尋有關書籍，還與好友成立了讀書會^[18]25。1919年6月，陳毅啟程赴法國勤工儉學。他在上海等待赴法期間聽了不少社會名流的演講，撲面而來的各種新思潮讓他應接不暇。其中，川人康白情的新文化運動演說令陳毅感到“無比的興奮和極大的震動”，立志“要作一個有新思想的新青年”^[20]329。抵達法國之后，陳毅開始讀《共產黨宣言》等馬克思主義著作，關注俄國革命，參加工學世界社，參與工人罷工以及勤工儉學生為爭“生存權、求學權”的系列活動，其思想發生變化。他回國之后走上新民主主義革命道路是其思想發展演進的必然結果。從某種程度上說，留法勤工儉學是陳毅從一個文學青年走向革命青年的重要轉折點。

這樣的影響在其他學生身上也有跡可循。周欽岳與陳毅同是留法勤工儉學生。1921年冬，二人因參加里昂大學運動失敗被迫回國，1922年春節后回到重慶。他們積極為重慶宣傳進步思想的《新蜀報》撰稿。由于他們文筆犀利，遂被聘請為該報主筆。1922秋，周欽岳擔任《新蜀報》總編輯，后又擔任該報主編。該報先后聘任過陳毅、肖楚女、漆南薰為主筆。他們為報紙撰寫了不少旗幟鮮明地反對封建思想、揭露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禍國殃民之罪行、支持青年運動、支持革命的文章，很受讀者歡迎。尤其是肖楚女擔任專職主筆之后，“發表文章約百萬言，無不膾炙人口，使新蜀報形成宣傳革命思想的中心”“新蜀報從此異軍突起，聲勢為之一振”^[21]。由此可見，吳玉章發起領導的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對川籍先進青年的影響是顯著且深遠的。

其次，吳玉章勉勵勤工儉學生要樹立“謀大多數人的幸?！?sup>[12]35的遠大志向。吳玉章向勤工儉學生指出：留學學得本事，但是不要“從安福尊榮上著想”，應是既“學得物質上的文明”又要“養成高尚的理想”“謀大多數人的幸?！?，唯有這樣才能“貢獻于吾國社會”“為社會開一新紀元”^[12]34-35。吳玉章強調，“文明進化是后勝于前，不是一成不變的”，希望留學生“凡事不可盲從，必須經自身考察，決其合乎理想才能認為真理”，對新思潮“不可不親身觀察，以定從違”^[12]37-38?？梢?，吳玉章不遺余力地推動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其目的不只是讓青年到法國接受教育，更為看重的是通過留法勤工儉學培養一批相信今必定勝于古、后必定勝于前，不盲從、不輕信和不貪戀富貴，有獨立思考能力，愿意為絕大多數人謀幸福的、能夠改造中國社會的人才。

再次，成都、重慶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的創辦，將巴蜀地區的先進青年從僻壤之地集聚到了文化繁榮的成、渝兩地，客觀上為馬克思主義等新思想的傳播提供了極大便利。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成為新思想的匯聚之地，沖刷著留法勤工儉學生的舊觀念，推動他們追趕時代浪潮。據留法勤工儉學生回憶：當時成都有一家“華洋書報流通處”以銷售《新青年》《湘江評論》《少年中國》《每周評論》等新文化、新思潮的書刊而出名，他們常去此處看書；其中，關于五四運動、十月革命、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理論及批判文章對他們的思想“起到了很大的啟發作用”^[18]25。留法勤工儉學生自發成立“勞人團”，以呼應“勞動神圣”“不勞動，不得食”的進步思想。勞人團走上街頭宣傳抗日愛國、抵制日貨，開展反帝愛國運動，初露鋒芒。勞人團共13名成員，除劉仁信外，其余學子均先后加入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并成為中共黨員^[19]12-13。其中，肖樸生在法國與趙世炎、周恩來等人組建了“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并且發展鄧小平加入了“少共”。鄧小平晚年回憶：“在肖樸生等人的引導下，我由一名普通的求學青年迅速成長為一名堅強的共產主義者?！?sup>[22]14預備學校的學生還與成都其他新式學校的學生遙相呼應，成立讀書會交流讀書心得，開展反帝愛國活動。陳毅等曾與成都第一師范的劉弄潮等7位同學組織成立了“社會主義讀書會”，討論新思想、推薦新文化刊物^[18]25-27。后來，該讀書會在1920年下半年更名為“馬克思主義讀書會”，并為成都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建立作出了積極貢獻。

三、推動馬克思主義在川傳播與創建中國青年共產黨，投身四川共產主義運動

從1922年9月正式就任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簡稱成都高師）校長到1924年5月離開成都，在此期間吳玉章“把高師變成了一個革命中心”^[23]157，主要做了三件對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影響深遠的工作。

（一）保護和重用王右木、惲代英，推動馬克思主義在川傳播

王右木是四川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先驅者，于1920年被聘到成都高師任職。他先后創辦了《新四川旬刊》《人聲報》等馬克思主義色彩鮮明的報刊，并且在成都高師校內成立了四川第一個以宣傳與研究馬克思主義學說為主旨的組織——馬克思主義讀書會。1922年，王右木因領導教育經費獨立運動被解聘。吳玉章到任不久，就此事特向四川省長公署、成都衛戍總司令部、四川高等檢察廳、成都地方監察廳、省會警察廳等五部門發去公函，指出王右木等人是“獨蒙其枉”，完全是為了教育的“純潔之舉”^[12]364-365，并且把王右木續聘到校，仍擔任成都高師的經濟學和日文教員以及高師附中教師。如此一來，為王右木繼續傳播馬克思主義以及開展革命活動提供了有利條件。

惲代英組織進步社團、翻譯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在國內文化界早已是宣傳新文化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一面旗手。在吳玉章擔任高師校長之前，曾托人邀請惲代英入川講學^[14]87。在未到成都高師之前，惲代英因在瀘州川南師范學校宣傳馬克思主義和領導學生開展反封建愛國運動被軍閥賴心輝羅織罪名關押起來。吳玉章得知后多方斡旋將惲代英營救出來并聘請到成都高師任教。

惲代英的到來增強了馬克思主義在成都的傳播力量。吳玉章、王右木和惲代英三人協作形成一股合力，加大了馬克思主義宣傳。王右木感嘆惲代英來蓉之后馬克思主義讀書會“為之一振”“彼能引動一般崇拜名士者之拜倒……彼之赤忱熱情，亦可感也”^[24]114。楊闇公認為，惲代英是對馬克思主義“有研究的人”，他的談話“很有一部分真理存在”，并極為贊同惲代英“從實際入手”、注重到群眾中去工作的主張^[25]118-119。惲代英來蓉之后將一批在蓉先進青年匯聚起來，先后組織了“學行勵進社”“蓉社”等革命社團組織，講解馬克思主義理論、傳播革命思想，培養為共產主義奮斗的革命人才。其中，涌現出了諸如劉愿庵、鄒進賢、劉春輝、劉竹賢等為四川共產主義黨團發展以及革命活動作出重要貢獻的革命志士。

此外，吳玉章也常常利用被邀請到重慶、達川、南充、成都等地演講的機會，向青年人、中學生宣講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勉勵青年人接受新思想，大膽沖破封建藩籬，投身到工農群眾中。

（二）創建中國青年共產黨，推動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

中國青年共產黨的創建是吳玉章、楊闇公為代表的四川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在四川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開展共產主義運動，“探索獨立創建革命政黨的一次勇敢實踐”^[26]，是四川共產主義黨團創建史的一件大事，也是吳玉章政治生涯的重要轉折點，標志著其從資產階級民主主義向馬克思主義思想轉變的完成。中國青年共產黨的創建將一批四川早期馬克思主義者聚合起來，與王右木領導的社會主義青年團互為助力，推動了四川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

1922年夏，吳玉章與楊闇公的結識成為他籌備建黨的契機。兩人以成都高師為陣地傳播馬克思主義；在工廠中組織工會和開辦夜校宣傳馬克思主義；在農村中組織農會開展革命活動。經過較長時期醞釀，1924年1月12日，中國青年共產黨（亦稱為YC團）正式成立，吳玉章、楊闇公、劉仲榮、張保初、廖劃平、傅無雙6人被“委以任務”，推舉為負責人。YC團成立之初成員僅有20余人，經過發展之后到了4月成員已達到70余人，其中包括“職工五人”^[25]81。此外，吳玉章為YC團的創建和工作的順利開展提供了油印機、辦刊經費等支持。YC團成為“匯聚于蓉城的部分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們宣傳理念、實踐理想的一個平臺與橋梁”^[27]。

一是領導成立了社會主義研究會以吸引先進青年、培養人才，出版機關刊物《赤心評論》以宣傳馬克思主義。吳玉章在研究會成立大會上作了《馬克思主義的勢力》的演說，指出社會主義是現在世界上“最偉大最新穎的潮流”，其中最為可行的就是蘇俄十月革命所代表的“馬克思派的社會主義”^[12]53；它尤其是中國這般“弱小被壓迫民族淪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國家”的“新生命”^[12]63；呼吁聯合世界無產階級，“與蘇維埃俄國聯盟”^[12]62“照俄國的猛進”向資產階級發動“階級戰爭”，徹底地改造社會、解決各種社會問題；并滿懷信心地預言“最終的勝利必將是屬于勞動階級的”^[12]56-58。吳玉章鮮明地舉起了社會主義旗幟，明確地指出唯有走蘇俄式革命道路才能徹底地改變中國。該演說詞從4月16日至30日連載于成都《國民公報》，后又改題為《馬克思派社會主義的勢力》刊登于成都社會主義研究會1924年5月1日刊行的《追悼列寧紀念號》?？?。吳玉章在川內擁有廣泛的影響力，他的這篇演講無疑是對蘇俄社會主義革命的最好宣傳，也為四川進步青年指明了革命斗爭的方向。

《赤心評論》刊登了不少宣傳馬克思主義、科學社會主義、蘇聯以及反帝反封建的文章。創刊號即是《追悼列寧號》，刊發了《列寧年譜》《中國YC團綱領》《人類生活問題應該如何解決》；后面幾期又陸續刊發了《中國YC團章程》《國際資本主義對中國的侵略》《馬克思社會主義形勢》《國民革命應實行馬克思的兩個教訓》等?！冻嘈脑u論》在國內外公開發行，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反響。當時在重慶的肖楚女指出，《赤心評論》是“急進的青年刊物，第一期為追悼列寧號，介紹列寧很有熱情?！?sup>[28]YC團還成立了赤心評論社，這實際是它的一個外圍公開組織，吳玉章、楊闇公等人通過該組織開展活動，團結、領導了一批進步青年。

二是與成都社會主義青年團（SY）合作，推動了成都共產主義運動發展。1924年5月1日，YC團與成都社會主義青年團共同發起組織了成都歷史上第一次“五一”紀念以及追悼列寧的群眾大會。雙方還一起在成都共同組織工人夜校、反帝國主義同盟等革命團體以及發動學生示威運動等，在活動上日益交融，推動了成都共產主義運動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YC團在創建之初并未因其是一個幼小的黨組織而不加鑒別地大肆發展黨團，而是本著“不宜濫收同志”以及全方面考察的原則發展黨員；注重組織紀律的建設，“使團體支配人，不要人來支配團體”，強調個人對團體的奉獻等^[29]。這些正確的組織原則都為黨團組織的發展壯大以及后來加強成都、重慶地區黨組織的發展作了良好的組織準備。

1925年，吳玉章到北京知曉中國共產黨已于1921年成立之后，遂決定加入中國共產黨，并寫信告知楊闇公取消中國青年共產黨，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中國共產黨。在吳玉章、楊闇公二人積極推動下，幾經周折，YC團最終宣告解散，部分成員加入當地的中共黨團組織中，融入中國共產黨的全國組織網絡與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時代大潮中。YC團“在思想發動和干部培養上均為四川建黨做出了積極的貢獻”^[30]51。

（三）吸納人才，為革命儲備力量

在創建馬克思主義黨團的同時，吳玉章積極為黨吸納人才。

一是主動影響、積極引導劉伯承加入中國共產黨。1923年秋，劉伯承在成都療傷期間與吳玉章、楊闇公交往密切，吳、楊二人對劉伯承的才識與志向“佩服已極”^[25]158，甚感劉伯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25]26，認為如“使此人得志，何憂乎四川”^[25]30。在YC團正式成立的次日，吳玉章、楊闇公二人便決定吸收劉伯承，但被劉伯承婉拒。劉伯承認為：“一見旗幟就拜，覺得太不對了，因我對于各派都沒有十分的研究，正擬極力深研，將來始能定其方道?！?sup>[25]34雖然劉伯承并未同意加入YC團，但是他不隨波而靡、因情而動的理性態度與坦誠的品格令楊闇公、吳玉章肅然起敬，同時也堅定了他們將劉伯承吸納入黨團的決心。1924年9月至1926年5月，吳玉章攜劉伯承一道啟程出川，先后到了上海、北京、廣州、香港、重慶等地考察革命。劉伯承目睹了“工人運動的浪潮洶涌澎湃”、國共合作之下革命形勢蒸蒸日上，經歷了轟動全國的“五卅”運動，內心感到無比興奮鼓舞；省港大罷工與“沙基慘案”中全國人民顯示出來的反帝怒潮像火山一樣爆發，令他印象深刻；協助吳玉章處理國民黨四川臨時省黨部的工作并負責軍事運動，加深了對中國共產黨的認識，感受到令人充滿希望的革命前景。1926年5月13日，由吳玉章、楊闇公介紹，劉伯承加入中國共產黨，完成了他由民主主義者到共產主義者的轉變。在推動劉伯承向共產主義者的轉變中，吳玉章循循善誘、耐心指引，在思想上溝通，讓實踐發揮作用，可謂是劉伯承革命道路的引路人。

二是資助四川進步青年廖劃平到俄國去考察，學習十月革命經驗。1922年10月，廖劃平回到故鄉——四川內江擔任縣中歷史教師，宣傳革命道理、領導學潮和愛國運動，在內江發展團員并秘密籌建社會主義青年團內江組織。內江也因此成為四川建立團組織較早的地區之一。1924年1月，廖劃平與吳玉章、楊闇公一道創建了中國青年共產黨，不久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四川早期黨員。

三是創辦中法大學，培養革命干部。1925年8月，吳玉章在重慶創辦了“中法大學”以培養干部。中法大學以被重慶各個學校開除的進步學生為主要生源，“各地進步學生聞風而來，一下子就招收了將近三百人”^[29]。是年9月4日，學校正式開學，吳玉章聘請漆南薰為中學部教員，講授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吳玉章親手招來的學生中有當時被學校開除經他介紹上了中法大學，其后又被他推薦到黃埔軍官學校就讀，后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的羅瑞卿。

結語

吳玉章早年從救亡圖存的愛國初心出發走上了民主革命道路，開創革命刊物警醒川人，首創革命政權高舉民主共和旗幟開四川民主之風氣。其后，吳玉章積極促成了全國聲勢最為浩大的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為川籍青年打開了一扇通往世界的窗口，帶來了社會主義的先進思想。吳玉章沒有止步與此，還投身于四川馬克思主義政黨的創建與組織工農群眾的革命活動中，高高舉起了馬克思主義、十月革命的旗幟。吳玉章為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同時，吳玉章與四川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發展的互動充分表明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是歷史的必然。近代先進知識分子為挽救民族危亡而在各種救國方案中不懈探索與比較，他們大多在思想上經歷從資產階級民主主義向馬克思主義的轉變；在實踐中經歷了從宣傳馬克思主義，到領導工農群眾運動再到創建共產主義政黨的歷程。這個過程充分證明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是歷史發展的必然，這是對歷史虛無主義的有力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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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Wu Yuzhang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arly Communist Movement in Sichuan Province

LI Mao， HOU Songlin

（School of Marxism， 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 Chengdu 611756， Sichuan， China）

Abstract： With his dual identities as a Sichuan celebrity and Xinhai senior， Wu Yuzhang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developing the early communist movement in Sichuan. First， he founded the magazine Sichuan， which promoted the ideological enlightenment of modern Sichuan people. He led Rong County to achieve independence and establish a revolutionary regime and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Sichuans democratic revolution. This prepared a favorable ideological and public opinion environment for developing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Sichuan. The second is that he led and organized the Sichuan Work-Study Movement in France， thus laying the talent and ideological found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ichuan communist movement. The third is that he promoted the spread of Marxism in Sichuan and founded the Chinese Youth Communist Party， which directly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arly communist movement in Sichuan province.

Keywords：?Wu Yuzhang， Modern Sichuan， communist mov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