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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詩經》棄婦詩中女性意識的覺醒

2024-04-12 09:47魏藝珩
名家名作 2024年3期
關鍵詞:棄婦李清照詩經

[摘要] 作為中華文化瑰寶的《詩經》以其獨特的文學形式,最早將棄婦的命運訴諸文字。以深入解讀《詩經》中的棄婦詩為核心,探討了女性意識覺醒的動因與具體表現,進一步挖掘棄婦詩中的女性意識覺醒對后世文學作品產生的深遠影響。由《詩經》棄婦詩出發,深入探索女性意識覺醒的歷程,更直觀地了解古代女性的地位與處境。

[關? 鍵? 詞] 《詩經》;棄婦詩;女性意識;覺醒

“詩三百”中,婚戀詩內容占約四分之一,而其中最令人動容的莫過于棄婦詩,其以獨特的題材和深刻的主題,成為古代女性意識覺醒的珍貴體現。中國文學中的女性意識最早可追溯至遠古歌謠中涂山氏的《候人兮猗》,然而真正開始大量涌現女性意識的文學作品當從《詩經》開始。女性意識是貫穿《詩經》棄婦詩的核心思想,其展現了女性清醒地洞悉自身的地位和權益,獨立思考婚姻內涵,進而敢于表達內心的想法,從而實現自我解放的精神風貌。

一、女性處境,進退維艱

在《詩經》之棄婦詩篇章中,女性意識的覺醒如春潮涌動,其背后蘊含諸多復雜而深刻的原因。先秦儒家的夫婦之道,使女性得以在家庭中尋求平衡與和諧;傳統婚姻制度的重重缺陷,促使她們開始反思自身的權益與地位;而更為重要的,乃是女性對個人價值的勇敢追求與向往。由此可見,儒家夫婦之道、傳統婚姻制度以及女性對個人價值的主動追求三種因素共同作用,為棄婦詩中女性意識的覺醒注入源源不斷之力。

《周易·序卦》言:“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保?]《中庸》亦言:“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笨梢?,夫婦之倫,乃人倫之始,儒家稱之為“大倫”。相較于西周社會以父子一倫為首的人倫次序,先秦儒家提倡“夫婦齊體”“以義而合”“相敬如賓”的夫婦之道,強調夫婦之間的平等與尊重。由此觀之,在先秦儒家的道德觀念中,丈夫在夫妻關系中不僅應盡到愛護妻子的責任,更應給予妻子充分的尊重;婚姻中的女性也并非男性之附庸,而是具有獨立地位的個體,她們在家庭中的責任和地位亦漸得到認可與尊重。這種觀念的轉變,猶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潛移默化中喚醒著女性意識的覺醒。

《詩經》時代的婚姻制度是一種基于家族、血緣和傳統價值觀的制度?!案改钢?,媒妁之言”已成為締結婚姻的重要原則——婚姻之事,宜先稟明父母,未經父母允準,子女不可擅自做主?!对娊洝R風·南山》有云:“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保?]《鄭風·將仲子》又云:“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保?]由此可見,在《詩經》所處的時代背景下,無論男女,婚姻的選擇和締結均受制于父母之命的強大約束力。在這一制度下,婚姻往往被視為家族利益的交換,女性在婚姻中的權益也被嚴重剝奪,她們被當作依附于男權之“絕對的他者”,如同物件般被迫從一家配至另一家,全然不顧其個人意愿和情感需求?;橐鲋贫鹊牟环€定性與不公平性,使女性在婚姻中處于劣勢地位,其經濟地位和社會權益也因此受限。此外,封建婚姻制度還常常涉及對女性的買賣和交換,這一做法不僅違反了基本的人權原則,還使女性在婚姻中本已受到忽視和侵犯的權益進一步加劇。

古代女子多是深居簡出,以示端莊賢淑。雖在婚姻選擇方面受限,但是對其個人價值也是有所追求?!对娊洝む{風·載馳》中的許穆夫人嫁給許國的許穆公后,仍舊心系故國。當衛國遭受外敵侵凌,她義無反顧地選擇歸國抗敵,其堅毅之志在詩中得以充分體現:“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保?]在母國危難之際,許穆夫人毫無畏懼,挺身而出,堅定表己志,欲歸國救亡。她的英勇舉動無疑打破了當時社會對女性柔弱無力的刻板印象,證明女性同樣擁有勇氣和擔當,為民族和國家的命運而奮斗,堅定地追求個人價值與尊嚴。無獨有偶,《詩經·衛風·碩人》中的莊姜只因出生時“留胎胞月”,導致她終身不能生育。在男尊女卑的社會背景下,這無疑成了莊姜身上最大的“缺陷”?!睹娦颉吩唬骸扒f公惑于嬖妾,使驕上僭,莊姜賢而不答,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保?]她的丈夫衛莊公偏愛嬖妾,莊姜因此備受冷落,而她卻以寬厚賢德的態度,堅守“國母”的風范。在那些倍感煎熬的日子里,莊姜選擇用詩歌寄情抒懷:“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3](《詩經·鄘風·柏舟》)她深知自己的選擇源于獨立思考,意識到自己不是被動的存在,而是具有獨立思想和抉擇能力的個體。

二、女性書寫,生命覺醒

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女性久居卑微之位,被視為男性的附庸、生育的工具。然而,伴隨著社會不斷進步,文化逐漸發展,女性開始奮起掙扎,積極爭取屬于自己的權利與地位,勇敢地追求自由和平等。透過《詩經》棄婦詩篇,我們可以窺見古代女性逐漸從被動轉為主動,從依賴走向獨立,從沉默邁向發聲,這是一條充滿艱辛與挑戰,同時也是充滿希望和力量的女性覺醒之路。

女性,作為獨立的個體,當有自主選擇權,且能自主決定其人生之路?!对娊洝窏墜D詩中的女子,以行動而非空言積極爭取自己的權益與地位,無疑成為古代女性意識覺醒的見證?!皯n心悄悄,慍于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保?]《邶風·柏舟》中的棄婦身處困境,遭受丈夫身邊小人的誣陷,承受婚姻破裂的傷痛。遇斯之難,婦言:“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保?]此乃以石為喻,言其心之堅貞,有異于石與席,雖有愁苦,然心志不可移也?!巴x棣棣,不可選也?!保?]又言其雖不容于人,然人豈能奪其志。其意之堅,誠可同情,乃至敬佩!復觀《召南·江有汜》中的女子,遭到背叛和遺棄,卻不曾陷入悲傷深淵。她意志堅定,呼告天地,表達心聲:“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保?]她的呼聲,是對背叛者的強烈譴責,亦是對自身權益的堅決維護。她的立場清晰明確:堅決反對婚姻的背叛,絕不委曲求全,堅決捍衛自己的尊嚴?!锻躏L·中谷有蓷》篇,首三句“中谷有蓷,暵其干矣”“中谷有蓷,暵其脩矣”“中谷有蓷,暵其濕矣”[3]均以益母草之枯,寓棄婦之感也。詩中女子遭受遺棄后并沒有一味地怨天尤人,而是痛定思痛,自省“遇人之艱難”“遇人之不淑”[3],終得出“何嗟及矣”[3]的結論。吟詠此詩,警示世間女子,宜懂得自愛自尊,自覺維護自身地位與權益。

從《詩經》棄婦詩的描寫中,可見女性對婚姻和愛情的態度矛盾而復雜:一方面,詩中女性既希望得到夫君之愛,又懼怕婚姻的束縛,欲追求家庭之幸福,又懷念婚前的自由;另一方面,她們也意識到婚姻是一種束縛,使她們失去了婚前的自由和獨立。因而面對婚姻問題,她們會思考自己的處境和未來,甚至質疑自己的選擇。這種矛盾的心情在《邶風·谷風》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宴爾新昏,如兄如弟”“宴爾新昏,不我屑以”“宴爾新昏,以我御窮”[3]。作品在二、三、六章中屢屢提及“宴爾新昏”之句,在斷續錯雜的回憶和抒情中,突出強調丈夫背信棄義對女子產生的強烈刺激?!拔闶盼伊?,毋發我笱。我躬不閱,遑恤我后!”[3]她對丈夫的背信棄義感到憤怒和悲傷,但又無法割舍對丈夫的愛與期待;她痛斥丈夫的冷漠無情,同時也不忘為自己的未來生活做好準備,“我有旨蓄,亦以御冬”[3]。再如《衛風·氓》,以女子的口吻自敘“她”的戀愛婚姻經歷。詩中之女,聰明勤勞,秉性善良,然未得丈夫珍視。乃至色衰之時,遭丈夫決絕拋棄。女主人公于覺悟之瞬,慨嘆:“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3]若男主人公仍舊三心二意而不思悔改,女子也將選擇放棄這段婚姻。

面對被奴役、被壓迫的現實,《詩經》棄婦詩中的女子在社會道德規范下能清醒地洞悉自我,敢于表達心聲,不斷向內沉淀、向上生長?!缎⊙拧ぐ兹A》一詩,其文筆雅致、情感深沉,盡顯古代貴族女子之心聲?!睹娦颉吩唬骸啊栋兹A》,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娶申女以為后,又得褒姒而黜申后。故下國化之,以妾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為之作是詩也?!敝祆洹对娦蜣q說》云:“此事有據,《序》蓋得之?!辈⒄J為此為申后自作??梢?,女子之反抗,非獨出于平民之婦,亦存于貴族之妾婢也。幽王寵褒姒而廢申后,申后的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卻能直言“天步唯艱,之子不猶”“之子無良,二三其德”[3],詩中徑直指斥周幽王,揭露其薄幸之狀?!缎⊙拧す蕊L》中的女子昔日與丈夫郎情妾意,如膠似漆,自在逍遙,同心協力,兩人“只羨鴛鴦不羨仙”;然今,男子卻因她年老色衰離她而去,面對丈夫的狠心拋棄與喜新厭舊,在此刻她心中的幽怨終于爆發,直呼曰:“將安將樂,女轉棄予?!保?]再如《鄭風·遵大路》,以婦人視角細膩地描繪了女主人公面臨婚姻破裂時的內心世界。丈夫離家出走,她毫不畏懼地追隨其后,大聲呼喊道:“無我惡兮,不寁故也!”[3]詩中被“棄”的女子不同于以往守在窗前落淚自憐的棄婦形象,而是沖上大路,直面所愛,坦露心聲。

三、女性力量,自我崛起

《詩經》中的棄婦詩作為中國文學的經典題材,以其獨特的故事情節和女性角色,成為后世棄婦題材作品的濫觴。

“提及‘后世及‘女性意識這兩個關鍵詞,就不得不談到唐代的女詩人魚玄機和宋代的女詞人李清照?!保?]誠哉斯言!在那個男性主導的時代,魚玄機以筆為劍,詩詞并舉,勇敢地為女性群體發聲,如“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5](《感懷寄人》),與《詩經·柏舟》的“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3]相比,《柏舟》中的棄婦內心對自由的渴望溢于言表,但卻是有奮飛之心,無奮飛之力,只能嘆息作罷;而魚玄機在表達對理想愛情和自由生活向往的基礎上,真正地將自己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期待著一個能夠理解自己、尊重自己的“知音”,這種期待建立在對自我獨立人格的肯定之上,可謂是對《詩經》棄婦詩中女性意識的發展和提升。

“以女性之作者,使用女性之語言和女性化之文體,來敘寫女性自己之情思,自然應該可以在其純乎純者之女性化方面,達到一種過人成就?!保?]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雖處封建社會,卻以卓爾不群的洞察力與才華突破了歷史的桎梏。在詞的寫作語言上,李清照《聲聲慢》的開頭一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6],與《詩經》棄婦詩《氓》中的“氓之蚩蚩,抱布貿絲”“不見復關,泣涕漣漣”[3]等句有異曲同工之妙,均用疊詞增強語言的韻律感,傳達出作者內心深處的復雜情感。然而,兩者在疊詞的使用上卻呈現出不同的風格:《氓》以其古樸的語言和鮮明的情感,展現了女性“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的言談特征,詩中的疊詞,如“蚩蚩”“漣漣”等,無不透露出一種溫婉細膩的氣息,仿佛是女子在低聲呢喃,訴說著內心的憂慮與期待。與之相比,李清照的《聲聲慢》在疊詞的運用上更顯成熟與自如,如“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既不失女性的柔美,又帶有一種大氣和中性之美。李清照對這些疊詞的使用,不再是簡單的情感宣泄,而是通過客觀冷峻的傾訴,彰顯出一種“清空婉約、冷眼觀之”的人生態度。再以《一剪梅》來說,詞中刻畫了一位同男性一樣敢于大膽表露真摯感情、具有獨立思想和情感的女子:“輕解羅裳,獨上蘭舟?!薄盎ㄗ燥h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保?]其自由與獨立令人動容,相思之情沒有絲毫的掩飾,真實而坦率。相比于《詩經·王風·中谷有蓷》中的女子:“中谷有蓷,暵其干矣。有女仳離,嘅其嘆矣。嘅其嘆矣,遇人之艱難矣!”[3]李清照筆下的女性形象更加清新、靈動、鮮活,這些均是李清照女性意識覺醒的發展和提高,是對《詩經》棄婦詩的繼承和超越。

《詩經》棄婦詩開啟了女性意識覺醒、發聲的先河。盡管受限于社會道德規范與男權意識,女性的自我價值認知和表達也往往局限于家庭和愛情領域,但正是這些女性的覺醒,使我們得以窺見古代社會中女性的真實地位與角色。我們應從古籍中汲取智慧,以變革傳統的性別角色與地位,唯有如此,女性才能獲得真正的平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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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魏藝珩(2003—),女,漢族,山東濟寧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作者單位:聊城大學季羨林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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