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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劍

2024-04-14 08:52老邪
延安文學 2024年2期
關鍵詞:護院豆腐

老邪,本名王鵬,山西朔州人。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莽原》《綠洲》等。

明末,北京外城有七坊,崇北坊緊挨崇文門。京杭運河北口鈔關在此,三教九流雜居,往來帆檣如織。坊西有條小河,順著街巷蜿蜒流過。南岸火神廟附近,斜著棵枯死的大榕,張義家就在樹后的胡同。

五十四歲,頭發禿了大半,張義覺得那死樹晦氣,回家總是繞路避開。他常推一輛特制的獨輪車,沿河賣豆腐。兩根粗長的鐵管做車把,朝前貫穿了榆木車身。輪子比尋常獨輪車寬半圈,兩側車架各安一個長木槽裝豆腐,車頭豎起巴掌大一面小黃旗,旗上有個字,風霜侵蝕,早看不清了。

張義的豆腐白嫩爽滑,遠近知名,手藝也有些笨竅門。天壇北邊有口甜井,做豆腐的水,單從那兒拉,不嫌費事。磨豆子也不用驢,說是人磨得勻。這么干,年輕時扛得住,現在老了,經常腰酸手困。妻子死后,兒子大了,倒是能幫些忙。

每天一睜眼,張義要愁很多事,都與錢有關。京城柴米不便宜,做買賣要向官衙交商稅,月月還得給坊內的火神幫上供,兒子最近請了個先生學《守溪文稿》,樁樁件件都得嘉靖通寶,頭發就是這么愁沒的。豆腐雖然比別家高幾文價,但每天只能做兩槽,小老百姓的錢永遠不夠花。

兒子叫張從儒,也對得起這名字,正準備明年的科考。張從儒自小話少,脾氣差,常打架。遇上鄰居不打招呼,眼神也不躲,反而冷冷盯人兩眼。鄰居們覺得瘆人,后來遠遠瞧見他,便都悄悄拐個彎??酌橡B人,讀書后安分了些。一過十三歲,每天放課,張從儒都得去磨豆子。因為張義說推磨盤的動作像太極云手,能練心性。張從儒每天重復上千次,一磨就是七年,脾氣磨好了點,胳膊也越來越壯。

中秋剛下雨,小河漲了水,胡同涼快起來。這日傍晚,先生有事早走,張從儒提前回家。碎條條的紅云掛在泛黃的天上,這幾日都是好天氣。推門見父親不在,他徑直去了磨坊。剛往磨眼里灌了瓢泡好的黃豆,忽聽有人高喊:“張老頭,滾出來!”院門隨后被霍然踢開。張從儒探頭瞧,門口暮光里,闖進個疤臉的中年大漢,后跟四個瘦猴樣的年輕人,都帶著短刀。

“閣下所為何事?”張從儒拱手問。

“這小子文縐縐的……”那個疤臉把刀杵在地上,眉頭一緊,“火神幫的月錢,你家逃了三份了!”

京城三十六坊,每坊各有一霸?;鹕駧桶倒苤绫狈挥心觐^了,街上商販都得交月錢。前任幫主不錯,雖然強制收費,但嚴格約束幫眾,也出面幫商販解決問題。去年死了,少幫主接位,幫眾的尾巴越來越翹,坊內百姓頗有怨言。

張從儒不過問家里的錢,便搖搖頭:“我沒錢,你等我爹吧?!?/p>

“老油條躲走了,留小的糊弄我?”疤臉冷哼著向后揮手,“進屋翻!”

四個手下應聲而動。張從儒臉一沉,閃身擋住屋門:“院里等!進屋不行?!?/p>

“入你老娘!你個臭老九!”四個手下罵罵咧咧揪住張從儒,猛力絆摔在地,拳腳立刻開始招呼。張從儒抱著臉擋了會兒,疼痛實在難忍,火氣漸起,便拋開孔孟之道,滾了一圈起身罵:“賊狗攮的孫子!沒完了?”

四人怒著又圍來,張從儒左右胡掄幾拳打開,迅速轉了個身,雙臂猛然一攏,正鉗住一人的脖頸。那人剛喊了句疼,另三人就拔了刀。張從儒一驚,臂彎如轉磨盤一般,朝左一擰那人脖子。咔吧一聲脆響,那人垂下頭,軟綿綿癱在地上,張從儒嚇得后退幾步。另三人面面相覷,停步不敢上前。疤臉感覺不對,近前俯身一探手下鼻息,死了。

《論語》說死生有命,可是殺人怎會如此容易?張從儒低頭盯著自己顫抖的雙臂,腦里紛亂如麻,磨豆子這幾年,再沒打過架,沒想到臂力已經這么大了!

疤臉咬了咬牙:“好小子,是我輕看讀書人了?!?/p>

要是送了官,登科入仕這條路全完了,小命估計也難保!張從儒身體僵直,自知鑄成大錯,腦子發起了懵,任由另三人拿繩子把他反綁,他心里還裝著天理王法,就沒反抗。

“儒兒,來客了?”院外突然飄進一個渾厚的聲音,便見一輛賣空的豆腐車吱扭進來,車架上洇著水漬。

張義今天下市早,進門瞥見地上有具尸體,兒子又被綁了,不知出了啥事,擱下車近前,向那疤臉賠笑:“四爺,怎么了這是?”

疤臉的刀尖虛指張從儒的咽喉:“三份月錢,上門收不為過吧?你兒子殺了我的人,命抵命,沒話說吧?”

“什么?”張義先是疑惑,轉而圓睜雙目,喘息變重,高聲質問張從儒:“你干的?”

張從儒已經一身冷汗,低頭顫聲道:“我就擰了一把,沒料到……”

“噫!毀了!你毀了!”張義晴天霹靂般大叫,氣得直拍大腿。穩了穩心神,搖頭長嘆道:“唉……那……那就送官吧!國有國法,講明緣由,衙門該咋判就咋判……”

“用不著費事!在崇北坊,老子就是王法!”疤臉甩腕舞個刀花,作勢要砍張從儒的頭。

寒光閃過,張義眉眼一皺:“那不行!”立時側身欺前兩步,瞅準疤臉握刀的右臂,左手速推,右手速攏,疤臉右臂一震,刀脫手飛出。電光石火間,張義順勢拽住疤臉右臂,反扭至其身后肩胛。另三人驚得把張從儒慌忙拉向后,三把刀立刻架在張從儒脖子。

“疼疼疼!”疤臉轉身想逃,左膝后的腘窩卻被張義猛踢一腳,跪在地上無法借力,喉管同時被張義曲爪摳住,不敢再動,但嘴上不輸陣:“老雜碎,沒想到藏一手??!有種放開我,咱們單挑!”

張義出手如此老辣,不止疤臉和手下,就連張從儒都很驚訝。他雖然知道爹年輕時當過兵,但他從小見到的只是一個賣豆腐老頭,整日卑躬屈膝為生計賠笑,從沒在他面前露過武。

“識相就別莽撞!”張義對挾持張從儒的三人喝罷,低頭朝疤臉冷笑,“京城最近流行你這路江南五云刀,有點用處,但終究花哨,你不配跟我動手?!?/p>

張義望向那三人:“死生事大,請你們幫主來?!?/p>

疤臉梗著脖子向其中一人使眼色,那人領了命,三兩步撞出門外。

僵持了兩刻鐘,有七八人擁著個白袍黑靴的年輕人進院。此人網巾束發,鼻高眼亮,胡茬很短,約莫三十出頭,便是火神幫幫主。他開口先呵斥疤臉:“想錢想瘋了?不守我爹的規矩,活該!”

疤臉脖頸被擒,沖不遠處的張從儒努嘴:“幫主,這廝殺了李二!”

幫主沒管張從儒,鳳眼掠看尸體,面色淡然。轉而打量張義,恍然道:“誒?我爹生前好像提過,這胡同住著個老兵,殺過倭寇,不會是您吧?”

“陳年舊事了!”張義目光剜向幫主,“令尊在時,貴幫可從不進門搶錢?!?/p>

這是暗諷我年輕無威,管教不力??!幫主聽罷一笑,指著疤臉岔開話:“他這人沒規矩,但好歹忠心。我賠個不是,您饒過他?”

張義擒脖子的手摳緊幾分:“先放我兒?!?/p>

“失禮跟殺人是兩碼事!”幫主話音剛落,彈腿踢地,袍擺扇起土,登時迷了張義眼睛。張義抬手護臉,突見一條腿橫掃而來,他閃身躲開第一招,手便從疤臉咽喉移開。幫主踏著疤臉肩膀,借力又踢第二腳,疤臉趁機前滾脫身。張義雙掌合擋幫主腳底,迅速變掌為爪,抓著腳腕將幫主扔出兩丈,幫主翻身穩穩落地,問道:“算是平手?”

“我腿受過傷,不然你早輸了?!睆埩x點頭認可。

“老英雄!商量個事?”幫主指了指正屋,“就咱倆?!?/p>

事關兒子命途,張義開了門,揚手讓幫主進去。此時夕陽盡沒,光線昏暗,油燈點起,照亮了屋內簡樸的壇壇罐罐。幫主走了幾步,左腳正踩在兩塊磚的接縫,還沒開口,張義先指指地磚:“你挪一步?!?/p>

幫主的腳一后移,張義俯身一掌拍上地磚。四縫里沙土震出,磚卻沒碎。摳起磚,掘開一層虛土,有個黑亮的檀木小盒,張義起身打開,是顆鴿蛋大小的珍珠,燈照著,亮晶晶閃著柔光。

“京城最近傳聞,嚴世蕃新買了個小妾,黃金三百兩,絕色配天價。二十年前,我們隨俞大猷將軍擊破了海賊康老,合力斬殺三百多倭賊。這顆珠子,倭賊身上摸出來的。問過當鋪,至少六百兩,夠買兩條命?!?/p>

“父子情薄,未必都值這么高的價,您舍得?”幫主好奇。

張義無奈道:“棺材本啊,多難我都沒敢動,今天歸你。以后我還賣豆腐,月錢照給?!?/p>

“我不缺錢?!睅椭鲹u頭,“人命很賤,但死很貴。李二活著,只是個小跟班。但他死于非命,就成了我的手足兄弟,您明白嗎?”

“懂,你剛接位,得服眾?!睆埩x嘆了口氣,“沒商量?”

“給您指條路!”幫主轉眼珠想了想,“再殺個人,我就放了令郎?!?/p>

兒子被擒,張義沒有討價的籌碼,便疑眉輕皺:“誰?”

“這您別管,我有他的行蹤,您只管殺?!?/p>

沉默片刻,張義下了決心:“行!但要給我七天時間。負傷離了軍,二十年沒正經動武,得練練?!?/p>

幫主掐手指算了算日子:“來得及,給您十三天?!?/p>

回味剛才的對招,張義問:“你武藝不低,為何不自己去?”

“逞著年輕,出腿比您快些,但論真本事,差您很遠?!睅椭鹘器镆恍?,“何況我才三十歲,很怕死?!?/p>

“殺的必是高官富戶吧?就算做成,京城我也待不下去了?!睆埩x清楚其中利害。

“好說!”幫主指指那珠子,“我買了!八百兩,事成后,爺倆拿錢遠走?!?/p>

“條件呢?”

“敗了得咬緊牙?!睅椭鲊烂C起來。他要殺之人常居在內城,府宅里高手眾如云,無法進入。但此人最近每逢月底,算著時間會乘轎去南郊一所外宅住一晚,路上有機會動手,他已經盤算了三個月,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殺手,今天算是撞大運了。

“這些天您先探探地形,找好埋伏,他出城的隨從雖然不多,但都是高手,您千萬小心?!睅椭鞲嬲]一番,又問,“您用什么兵器?”

張義一愣,他很久沒正經摸兵器了,想起來恍如隔世:“荊楚長劍,俞帥在廣東親傳的?!?/p>

幫主心里有了數,點點頭:“令郎最近我照顧,您放心?!闭f罷一拱手,出門帶著眾人離開了。

掌燈時分,張義啃了幾口冷餅子,洗洗手,去磨坊做豆腐。磨豆濾渣,煮漿點鹵,忙到深夜回了屋。燈苗如豆,他拿起兒子的筆墨,把那面小旗的字一筆一畫描出來,拳頭大的“俞”字,東南抗倭,戎馬八年,這輩子忘不了。躺下卻睡不著,天剛亮就披衣,打開雜物房翻找,拽出個長條狀的黑布包,拖到院里拍完灰展開,里面裹著一根長棍和兩柄長槍。張義坐下把槍鋒磨亮,細細擦干凈那根椆木棍。棍身三指粗,暗紅如血,當年先用鹽水煮,晾干后又用桐油煮了三次,硬沉有韌性,兩頭還用細鐵絲各纏了五寸長。

荊楚長劍,指的就是齊眉棍。俞大猷所著《劍經》,其實是一本棍法。棍為百兵之祖,軍士學通了棍,各種利器用法也就都懂了。

還有更要緊的事。張義換了衣服,把豆腐裝槽,推車出了城郊?;貞泿椭鞯脑?,他往東南走了七八里,遠遠便見一座小山,山腰孤零零有座兩進的高墻宅院。先倒掉半槽豆腐,張義推車到宅門前敲響銅環。片刻后,門打開巴掌寬的縫,閃出半個和張義年齡差不多的臉,滿臉絡腮胡:“我是此地護院,你干什么?”

前院是二層小樓,上窗有個素衣姑娘一臉愁容,透過門縫俯瞥了張義一眼,輕嘆一聲,又抬頭看天了。

“走村串巷賣豆腐,還剩一槽,實在賣不動了,您府上要嗎?”張義擦著汗。

“不需要!不要再來!”那護院冷冷說罷,立刻關了門。

“得嘞!打擾了!”張義隔門抱歉,心知護院還在縫隙盯著自己,便假裝佝僂著身子,慢悠悠推車離開。

附近地形平坦,回城的小路兩旁,樹林全被砍掉,看切口顏色,也就是這兩個月的事。光禿禿沒法埋伏,看來宅子主人戒備心很強。張義又推車在附近幾座村莊轉問了半天,心里大概有了底,便回家了。

事起突然,豆腐再做不成了,他托散落在城內的軍中舊友打探消息,日日開始練棍。二十年前,俞大猷駐扎廣東,建起“讀易軒”,不僅辦文會,也教士兵武術,張義的棍法,就是那時學來的。這俞家棍帶棒兼槍,動靜、剛柔、虛實、進退,有三十六種變化。張義握緊棍,刺、劈、攔、磕試了試手,進退的速度沒年輕時快了,但功底仍在。招數還記得七七八八,用起來卻不太連貫,確實得加緊練練,畢竟是賭命之局,不能大意。

苦練十二日,殺人之期到了。凌晨的天還黑著,張義推著空車來到火神廟前。幫主早已等候:“眼線回報,他昨夜去宅里睡了,您能出發了?!?/p>

張義把珍珠盒遞過去:“我要沒回來,就當是我的命抵了李二的命,你得送我兒子走?!?/p>

幫主拍了拍張義肩膀:“早有準備,南京如何?那里我有朋友?!?/p>

張義想了想,認可這個安排,又掏出一封信:“到時候交給我兒子,這些事他得知道?!?/p>

“老英雄,別這么喪氣!”幫主接過信,“要是回得來呢?”

“那就還我!有些事他不能知道!”

“您透個底……”幫主舔了舔嘴唇,“勝算大嗎?我好打算后面的事?!?/p>

張義嘆氣苦笑:“多年不練,招數還能使出六七成威力,勝算不算大?!?/p>

幫主皺起眉:“只帶棍?”

張義拍了拍豆腐車:“還有它!俞帥早年就有兵車營的構想,四年前才實現陣戰,據說大破敵軍。我為矛,車為盾?!?/p>

“俞龍戚虎,名不虛傳?!睅椭髻潎@道。

“你也透個底!”張義靠近幾步,悄聲問,“我打聽了,那該是嚴世蕃的外宅?;鹕駧瓦@點勢力,按說跟嚴世蕃搭不上話,如此巨宦,為何要殺他?”

幫主慘然一笑:“他最近強買的那個小妾名叫桃紅,我六歲就認識了?!?/p>

“懂了?!?/p>

幫主抬眼遠望,神色寂寥:“你不懂!”

張義不解。

幫主:“桃紅不想身體受辱,刺殺嚴賊未成,自戕?!?/p>

張義沉吟不語。

幫主:“所以我得為桃紅報仇?!?/p>

張義:“懂了!”

張義轉身。

幫主:“如果老英雄不成,我將……”

張義身體一震,準備推車的手停住。

幫主:“我將效仿老英雄此舉?!?/p>

張義轉過身看著幫主,說:“這是為何?”

幫主:“令郎殺我手下,作為幫主,我得對眾人有所交代,所以你得聽我安排;其二,我還年輕,我真的非常怕死。我舍不得這個花花世界……”

張義:“不懂!”

幫主:“桃紅與我青梅竹馬,我豈能甘心。這是私仇。嚴賊不死,天下蒼生不得安寧,這是為公?!?/p>

張義感覺自己在心里嘆了口氣,他轉過身,推著豆腐車,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霧里。

天剛亮,清冷的晨光射向郊外宅院。兩扇門緩緩推開,四個肌骨壯碩的青年抬出一頂青布素轎,有一人斷后,轎前領頭的是那護院,并排走著個眉目俊朗的少年。少年佩長劍,其余六人是短刀,護著轎子往京城走。

走出二里地,護院鷹目一望,遠處有個老頭推著獨輪車緩緩而來。走近些,看清是那天賣豆腐的,就沒太當回事。迎面相距十步遠,張義停車瞬間,雙掌猛拍車把鐵管外露的木柄,鐵管里藏著兩柄槍,大箭一般便射向轎簾!

護院手快,抬刀擋開一槍。另一槍直奔轎中,左前抬轎那人橫伸右腿,槍尖立刻入肉,轎中人便安全了。那人忍著劇痛,把轎子穩穩放下,才滾在一旁處理傷口。

斷后者未動,其余五人擁上,將豆腐車團團圍住。

“都是討口飯,和你們只有勝負!”張義抽出長棍,指指轎子,“和他卻是生死,你們要想清楚?!?/p>

護院還未開口,那少年拔劍上前:“命是大人給的,此地只有生死!”

護院捋捋胡子,側頭看看少年,欣慰地翹起嘴角。

“那便來吧!”張義弓步握棍,棍頭與眉心平齊,背靠著車,身體退到車把之間。他謹記俞帥“出棍發招,第一下切不可盡力”之語,總是以靜制動,瞅準短刀劈來的勢頭,放過第一招,順勢借力,打他們第二下。如此拆了十幾招,他直打斜揭,每次前進幾步打中敵人手腳,占到便宜又迅速退回車邊固守。

護院不勝其煩,趁另三人糾纏住張義,與那少年一左一右,刀劍齊攻。張義棍頭蕩開長劍,縮身鉆進車底,橫掃一棍,正打斷一人小腿,這人慘叫著逃開,護院的刀砍在鐵管上也崩了刃。張義從斜側里迅速鉆出來,跳出五六步遠才轉身,見護院怒目追來,便豎著將棍脫手疾拍出去。

護院閃身避開,卻不料棍身中央磕在車木槽上,原路彈回,正擊中他后背?;貜椓α坎⒉淮?,但護院肩胛骨莫名被打,下意識回頭看。趁此瞬間,張義飛身一拳猛擊護院后腦,勁力入骨,護院眼睛一翻,登時趴在地上,抽搐幾下不動了。

張義喘著氣,拳頭隱隱作痛。七人已折損三人,轎中人仍然不逃,卻聽那少年驚喊:“爹!”翻起護院尸體,一看已死,少年眼眶一濕,咬牙提劍,強攻上來,雖然喪親,但劍勢依然冷靜,只是速度比剛才快出一倍。張義速度跟不上年輕人,被連連逼退,離車太遠,他的盾沒了。

少年的劍不是沒破綻,張義能看到。但轉瞬即逝,他出棍總是趕不上少年變招。硬扛了三十余招,少年也累了,張義終于瞅準機會,這一棍下去,直撞心口,少年立刻就會死。但出招之后,張義剎那思索:這少年的身貌年紀,甚至狠起來的勁頭和張從儒太像了,透著一股親切?;秀遍g棍頭偏了三寸,打斷了少年右臂。那少年痛得一滾,暈了過去。

此時身后兩人喊著攻來,張義來不及多想,轉身奔出兩步欲戰,忽而左胸一痛,低頭看,已被長劍貫穿心口。

少年垂著右臂,左手將劍猛然抽回,恨恨道:“我最厲害的,是左手劍!”

張義長棍脫手,跌跌撞撞捂著心口,順著一塊大石頭滑下身去。氣血在不斷流失,他想起二十年前的讀易軒里,俞帥曾告誡士兵,不出手則罷,出手就不要多想,只有生死。

一念之間就是生死,我怎么就忘了呢……他苦笑著喘氣。

斷后者剛才一直旁觀戰局,此時上前問張義:“姓甚名誰?為何刺殺大人?”

“嚴氏父子禍國殃民,天必誅之……”張義已經氣若游絲。

“誰派的你?”

張義沒有回答,他感覺耳邊忽然都是淡淡的風聲,再聽不到塵世的聲音。天空也變得白蒙蒙的,碎條條的紅云里,俞大猷將軍騎馬而來,向他伸出了手。他望著天,咧嘴笑了。

“開始走馬燈了?!睌嗪笳哒埵巨I中人,“急送京城救治?”

青色轎簾終于撩起,露出一張陰鷙的臉,看了看張義的情狀,他指了指天:“別了,有人來接他了。這老頭有膽,一起收了尸,你們去查查來路?!?/p>

護院尸體前,少年垂著斷臂,正跪著啜泣,轎中人遠遠道:“你替你爹報了仇,本事了得。以后,你是他們的頭兒?!?/p>

那少年抹了把淚,膝蓋轉向轎子,跪著點點頭。

責任編輯:張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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